“三孔”之词_“三孔”的济世人生

“三孔”之词_“三孔”的济世人生

“三孔”之中，能作词者大概不只是平仲一人，据丁绍仪《听秋声馆词话》卷三载：“按古来兄弟能词者，山谷有兄元明，少游有弟少章，王和甫、平甫，孔常父、毅父，曾子固、子开……”但是今天所存所能看到的，唯有平仲一首《千秋岁》词。载于《能改斋漫录》卷十七《秦少游唱和千秋岁词》：

秦少游所作《千秋岁》词，予尝见诸公唱和亲笔，乃知在衡阳时作也。少游云：“至衡阳呈孔毅甫使君。”其词云云，今更不载。毅甫本云：“次韵少游见赠。”其词云：

春风湖外，红杏花初退。孤馆静，愁肠碎。泪余痕在枕，别久香销带。新睡起，小园戏蝶飞成对。惆怅谁人会，随处聊倾盖。情暂遣，心何在？锦书消息断，玉漏花阴改。迟日暮，仙山杳杳空云海。

可见，此作乃平仲和秦观《千秋岁》词而作。秦词为：(www.guayunfan.com)

水边沙外，城郭春寒退。花影乱，莺声碎。飘零疏酒盏，离别宽衣带。人不见，碧云暮合空相对。忆昔西池会，鹓鹭同飞盖。携手处，今谁在？日边清梦断，镜里朱颜改。春去也，飞红万点愁如海。

秦观《淮海集》卷九有诗题为：《西城宴集，元祐七年，三月上巳，诏赐馆阁官花酒，以中浣日游金明池琼林苑，又会于国夫人园。会者二十有六人二首》。秦词中提到的西池会即指这次集会。平仲《孔氏谈苑》卷四中也记载了这次集会的盛况：“元祐中，秘阁上巳日，集西池。王仲至有诗，张文潜和最工，云：‘翠浪有声黄伞动，春风无力彩衫垂。’秦少游云：‘帘幕千家锦绣垂。’王笑曰：‘又待入小石调也。’”《能改斋漫录》卷十七云：“少游辞云‘忆昔西池会，鸳鸯同飞盖。’亦为在京师，与毅甫（平仲字）同在于朝，叙其为金明池之游耳。”可见，此次集会，秦观、平仲俱在其中，且二人必相交。秦观曾作《送平仲学士》，将平仲比照建安七子：“七子建安推世艺，五经中秘擅家声。”可见，二人于元祐时同朝为官，结下了深厚友情。秦观此作是将身世之感融入艳情小词，感情深挚悲切。这种悲切之情，通过全词浓郁的意境渲染来表达，言有尽而意无穷。陈廷焯《白雨斋词话》卷六云：“少游词，寄慨身世，闲雅有情思。”又云：“他人之词，词才也；少游，词心也。得之于内，不可以传。”

平仲对少游此词之深意理解得十分透彻。曾敏行《独醒杂志》卷五云：“少游作《千秋岁》词，毅甫览至‘镜里朱颜改’之句，遽惊曰：‘少游盛年，何为言语悲怆如此!’遂庚其韵以解之。居数日别去，毅甫送之于郊，复相语终日。归谓所亲曰：‘秦少游气貌大不类平时，殆不久于世矣。’未几，果卒。”平仲对少游气貌的观察如此之仔细，对其“词心”的领会更可说是透彻筋骨。那么，平仲的这首和作《千秋岁》，并不只是在形式上对秦词词牌规范的简单因循对和，更是在词旨、情致、神韵上对秦词的遥相呼应。

平仲《千秋岁》词大概作于绍圣四年，据《宋史纪事本末》载，绍圣四年二月，“流吕大防、刘挚、苏辙、梁焘、范纯仁于岭南，贬韩维等三十人官”，其中就有孔平仲“落职知衡州”。《宋史》卷三百四十四列传第一百三载：“绍圣中，言者诋其（平仲）元祐时附会当路，讥毁先烈，削校理，知衡州。”此时秦观“谪古藤，意忽忽不乐。过衡阳，孔毅甫为守，与之厚，延留待遇有加”。平仲此时的心情与秦观应是相同的，但从平仲词的表层来看，表现的是因暮春的衰败景象而引起词人对男女离别的愁情，然于现实之中，却分明隐藏着词人对政治遭际的愁苦及内心惆怅的郁积。笔调细腻，情致缠绵，然意蕴深远。

另外，从这首和作中，我们也可看出平仲对于秦观作词之法的认同。清代周济《宋四家词选》认为秦观《千秋岁》：“将身世之感打并入艳情，又是一法。”平仲的和作也是延循着这样一法。冯煦《蓄庵论词》：“淮海（秦观字）、小山（晏几道字），真古之伤心人也。其淡语皆有味，浅语皆有致，求之两宋词人，实罕其匹。”平仲其他词已不存，然仅此词而言，实可与其匹之。平仲词最后一句“迟日暮，仙山杳杳空云海”与秦观词最后一句“春去也，飞红万点愁如海”遥相呼应，“日暮”对“春去”，“空”对“愁”，道尽词人内心的孤寂与愁苦。

平仲之后，苏轼、黄庭坚对秦观的《千秋岁》也有和作。“其后，东坡在儋耳，侄孙苏元老因赵秀才还自京师，以少游、毅甫所赠酬者寄之，东坡乃次韵录示元老，且云：‘便见其超然自得，不改其度之意。’”苏轼亦是见秦观及平仲和作“度”（按：法度，词牌要求的用字、用韵等的标准）与“意”（按：意蕴，词作的思想内涵）的精妙契合，乃和词，以显自己的“超然自得”。《能改斋漫录》卷十七《秦少游唱和千秋岁词》载：“豫章题云：‘少游得谪，尝梦中作词云：醉卧古藤阴下，了不知南北。’竟以元符庚辰死于藤州光华亭上。崇宁甲申，庭坚窜宣州，道过衡阳，览其遗墨，始追和其《千秋岁》。”

从平仲的这首《千秋岁》中，我们可以查寻到一些词人的踪影，但这只是他全部词作的一个小小的见证，真实的历史已不可还原，但从依稀的记载中，我们仍然能领略到文人浓厚的生活气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