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刘禹锡集纪文的史料价值_刘禹锡诗词点评

时间:2022-05-16 名人故事 版权反馈
【摘要】:刘禹锡集纪文的史料价值_刘禹锡诗词点评吴夏平集纪实际上就是集序,刘禹锡父名绪,以避讳故名。刘禹锡所著以“集纪”为题的文章共八篇,分别为李绛、韦处厚、令狐楚、卢象、吕温、柳宗元、董侹、僧灵澈诸人所作。集纪文多为刘氏中晚年所作,集中反映了他的中晚期思想。对刘氏序文价值的发掘,多散见于文学理论的研究之中。刘禹锡集纪文具有序文文体学价值。刘禹锡撰集纪文所用的隐约其辞笔法,见于以下诸例。

刘禹锡集纪文的史料价值_刘禹锡诗词点评

吴夏平

集纪实际上就是集序,刘禹锡父名绪,以避讳故名。刘禹锡所著以“集纪”为题的文章共八篇,分别为李绛、韦处厚、令狐楚、卢象、吕温、柳宗元、董侹、僧灵澈诸人所作。写作时间、地点和年龄分别为:董侹,元和三年(808)或四年(809)[1]在朗州(今湖南常德)作,三十七或三十八岁;吕温,长庆元年(821)在洛阳作,五十岁;柳宗元,长庆元年在洛阳作,五十岁;李绛,大和七年(833)[2]在苏州作,六十二岁;僧灵澈,大和七年在苏州作,六十二岁;韦处厚,开成二年(837)在洛阳作[3],六十六岁;卢象,开成三年(838)在洛阳作,六十七岁;令狐楚,开成五年(840)在洛阳作,六十九岁。集纪文多为刘氏中晚年所作,集中反映了他的中晚期思想。对刘氏序文价值的发掘,多散见于文学理论的研究之中。[4]另外,曹之的《刘禹锡与图书编撰》主要从图书编撰角度讨论其编撰学成就。[5]刘所作序文史料价值是多方面的,如序文文体学、文学史观、文学批评、版本学、目录学等。

刘禹锡集纪文具有序文文体学价值。讨论此种价值,首当梳理唐代序文文体的演变过程。不妨先分析一下初唐序文的文体特征。卢照邻《南阳公集序》主要叙述文学史,对当代文学家如虞世南、李百药、岑文本、许敬宗、王珪、魏徵、来济、褚亮等人,围绕“以文章进”“以材术显”,逐一评点。其行文方式采用骈体。与后来序文相较,卢氏未涉及文集作者生平传记,对文集编撰过程也没有过多叙述,仅交代“凡所著述,千有余篇,今之刊写,成三十卷”[6]数语。卢照邻《乐府杂诗序》大致同此。杨炯《王勃集序》加入关于王勃生平的叙述,初步形成了唐人序文模式。其结构大致可分三部分,首叙文学源流,次叙作者生平,末记文集编撰过程。卢藏用《右拾遗陈子昂文集序》亦采用此结构。不过,卢叙陈子昂生平比较简略,以评述其作品为主,他将陈文分为谏诤之辞、昭夷之碣、国殇之文、徐君之议、《感遇》之篇诸种。卢藏用特意交代不详叙生平之缘由:“王霸之才,卓荦之行,则存之别传,以继于终篇。”[7]从这段叙述可以知道,卢藏用对集序文这种文体有清晰的认识,如果序文中过多叙述作者事迹,恐与该文体不合。这反映了初唐时期序文的文体观念。张说《洛州张司马集序》也特意交代作者生平“详诸别传,可略言焉”[8]。颜真卿《孙逖文集序》于文末云:“至若世系阀阅,盖存之别传,此不复云。”[9]韩休《苏颋文集序》亦称其传“已勒于丰碑,纪在良史,此则略而不言”[10]。据此可知,初唐文集序不详叙作者生平的原因,主要还是基于对集序文文体的认识。当时情况应该是序文与别传并行。此点为中唐文集序作者所继承,如梁肃《独孤及集后序》:“若立身行道,始终出处,皆载易名之状,故不备之此篇。”[11]所谓别传,正如韩休和梁肃所言,应是碑志行状之类。

盛唐时期集序文写作模式基本成型,以“序头(文学源流)+序腹(作者评议)+序尾(文集编撰过程)”为基本结构。这种结构属于集序文的正体,发端于卢藏用的《右拾遗陈子昂文集序》。卢序的示范意义,可举两例以证。颜真卿序孙逖文集:“卢黄门之序陈拾遗也,而云道丧五百岁,而得陈君。”[12]李阳冰《草堂集序》:“卢黄门云:陈拾遗横制颓波,天下质文,翕然一变。”[13]颜真卿、孙逖、李白、李阳冰诸人,在当时都是名声显赫的人物,他们的文集和序文对后世均产生重要影响。

中唐以后,正体之外出现多种变体。一种省略序头,直接叙述作者事迹及文集编撰过程,如王士源《孟浩然集序》、李阳冰《草堂集序》、李华《崔沔集序》《萧颖士文集序》《杨骑曹集序》等。还有一种序腹部分对作者的评议发生了新变,将原本属于别传的内容加入到序文中来详叙作者生平。如崔祐甫《齐昭公崔府君集序》详述崔日用仕历,杜确《岑嘉州集序》详叙岑参生平。权德舆序陆贽《翰苑集》《杨凝集》《吴筠集》等均大篇幅详述作者经历。但权德舆在叙事中也夹杂对作品的评议。因此,中唐集序文出现三种模式:①序头(文学源流)+序腹(作品评议)+序尾(文集编撰过程);②序腹+序尾;③序头(文学源流)+序腹(作者事迹+作品评价)+序尾。主要变化是序腹部分,或评作品,或序履历,或两者相兼。第三种已然取替第一种而成为主流模式。此为唐代集序文文体演变之大略。(www.guayunfan.com)综观今存刘禹锡八篇集纪文,个别篇章采用第一种模式,如《柳宗元集纪》不叙柳氏生平,文末云“凡子厚名氏与仕与年暨行己之大方,有退之之志若祭文在”[14]。主要采用上述第三种模式。刘禹锡在序文中详述作者生平,序文可以当做作者小传来看。但将刘序与作者本传相比较,不难发现其隐约其辞的叙事特点。隐约其辞的叙述手法早在初唐已出现,如杨炯《王勃集序》叙述王勃生平,与正传相较,已肇隐约其辞之传统。两《唐书》本传记载,王勃被逐出沛王府的原因是作《檄英王鸡》而为高宗所怒。杨炯序隐去此段史实,仅以“临秀不容,寻反初服”[15]一语概之。刘禹锡撰集纪文所用的隐约其辞笔法,见于以下诸例。

《唐故相国李公集纪》记李绛元和六年(811)出为户部侍郎一事,云:“(宪宗)一旦召至浴堂门,与语半日,曰:将移用于大位,宜稔熟民隐。遂出为户部侍郎。”[16]李绛由翰林学士知制诰出为户部侍郎的真实原因,《旧唐书》本传载:“六年,犹以中人之故,罢学士,守户部侍郎。”[17]“中人之故”,是指元和五年(810)李绛在浴堂北廊与宪宗论中官纵恣、方镇进献之事。此事触怒宪宗:“宪宗怒,厉声曰:‘卿所论奏,何太过耶?’”[18]刘禹锡应该知道这件事的来龙去脉。但他在《唐故相国李公集纪》中不用直笔,而改称“将移用于大位,宜稔熟民隐”,可见这种隐约其辞的良苦用心。

又李绛的死因,《唐故相国李公集纪》说:“大和三年,以司空镇南郑,居二岁,坐气刚玉折,海内冤惜之。”[19]以“气刚玉折”的委婉语气来叙述。李绛死亡的真实原因,据本传所载,是因“募卒赏薄”为兵卒所害。原来大和二年(828)李绛出为山南西道节度使,镇南郑(今汉中)。大和三年(829),西蜀有战事。李绛受诏驰援,于道中募兵千人,然未至西蜀而蛮军已退。兴元府兵向有定额,所募兵卒不得不解散。李绛虽分发募卒以粮食,但受监军杨叔元蛊惑,募卒趁府中不备群起攻入,李绛遂遇害。由此可见,集序文不等同于正史,有时不必直叙其事。

隐约其辞手法的另一种形式是对作者事迹有所择取,有时根据需要隐而不叙。如《唐故中书侍郎平章事韦公集纪》,对韦处厚与李绅、李逢吉之关系(《旧唐书》卷一五九本传、《新唐书》卷一四二均详载),以及韦处厚上疏敬宗言裴度一事(《资治通鉴》卷二四三载),因事关党争,且此文作于开成二年党争方炽之时,故略而不书。前一种隐约其辞,可视为为尊者讳;后一种隐而不书,乃不得已也。但这两种方式都能反映出刘禹锡集纪文撰作的特点。从序文文体演进的角度看,刘氏集纪文不仅增入作者传记,而且呈现出两种隐约其辞的写作方式,这无疑是对序文文体的一种发展。

文学史观是指对文学史发展演变规律的认识,既属于文学范畴也属于历史范畴。简言之,就是对文学史如何演进,以及何以如此演进的一种思考。刘禹锡所撰集纪文充分体现出他的文学史观。他认为文学史发展具有时代性,由时代性进而形成周期性。支配周期性的动力主要来自“天道”(自然之道)。同时,他也重视个人的力量,体现出一种英雄史观。当然,他所指的个人主要是帝王,而帝王是与“天”相配的。因此,刘禹锡的英雄史观实质上还是“天道”观的另一种表达,可被纳入“天道”观体系之内。

中唐之前文学史观主要有两种。一种是由刘勰总结出来的“时序”观念,另一种是唐初史官总结出来的文学地理观念。这两种观念对后世文人文学史观的形成都产生了重要影响。“时序”文学史观源于汉代《诗》学观念。《诗大序》云:“治世之音安以乐,其政和;乱世之音怨以怒,其政乖;亡国之音哀以思,其民困。”“王道衰,礼义废,政教失,国异政,家殊俗,而变风变雅作矣。”刘勰在《文心雕龙·时序》中总结为“时运交移,质文代变”,“文变染乎世情,兴废系乎时序”,文学史发展具有时代性,文学演进是“与世推移”的。文学演变的原因,主要包括政治教化的作用、学术风气的影响、文学作品的继承和发展、君主的提倡、时代风气的影响以及天才的杰出成就等。这对唐人文学史观的形成具有重要影响。唐人在肯定文学史不断运动变化的同时,对变化趋势有两种不同的看法。一种认为每况愈下。如杨炯认为:“历年兹久,递为文质,应运以发其明,因人以通其粹。”[20]又说自孔子屈原之后,“斯文天丧”,“此道不还”,[21]大有一代不如一代之叹。其后陈子昂、卢藏用、李白、杜甫诸人相沿此说。至中唐颜真卿、元结等人亦持此观点。颜真卿认为“历代相因,莫能适中”,特别是“汉魏以还,雅道微缺,梁陈斯降,宫体聿兴,既驰骋于末流,遂受嗤于后学”[22]。元结称“近世作者,更相沿袭,拘限声病,喜尚形似,且以流易为辞,不知丧于雅正”[23]。另一种观点认为质文代变,文学史发展具有周期性。如卢照邻说:“文质再而复,殷周之损益足征;骊翰三而改,虞夏之兴亡可及。”[24]又说:“贞观年中,太宗外厌兵革,垂衣裳于万国,舞干戚于两阶,留思政途,内兴文事。虞、李、岑、许之俦,以文章进;王、魏、来、褚之辈,以材术显。”[25]贾至一方面说“骚人怨靡”,“扬、马诡丽”,“宋齐梁隋荡而不返”;另一方面又说“皇唐绍周继汉,颂声大作,神龙中兴,朝称多士”。[26]独孤及一方面说“世道陵夷,文亦下衰”[27],同时又认为“帝唐以文德旉祐于下,民被王风,俗稍丕变”[28]。梁肃说:“文之兴废,视世之治乱;文之高下,视才之厚薄。”[29]他又详细地分析了唐代文学发展的几个阶段,一是陈子昂“以风雅革浮侈”;一是张说“以宏茂广波澜”;一是李华、萧颖士、贾至、独孤及诸人的文学革新。[30]

文学地理观念的主要代表是初唐史官。如魏徵《隋书文学传序》:“江左宫商发越,贵于清绮,河朔词义贞刚,重乎气质。气质则理胜其词,清绮则文过其意。理深者便于时用,文华者宜于咏歌,此其南北词人得失之大较也。”[31]该文对南北文风异同作出辨析。其后卢照邻在《南阳公集序》中亦分南北:“北方重浊,独卢黄门往往高飞;南国轻清,惟庾中丞时时不坠。”[32]但此后从地域来探讨文学演进者不多见。刘禹锡所撰集纪文对此略有涉及,其论僧灵澈诗文,称“世之言诗僧多出江左”[33],从江左诗僧传统来评灵澈诗风,稍微提到地域与诗歌的关系,但并未展开深入论述,据此可略而不论。

刘禹锡文学史观的形成,有四点需注意。第一,刘氏对文学的认识。刘氏认为文学作品应包括“文士之词”与“经纶之词”两大类。如论韦处厚:“公文未为近臣已前,所著词赋、赞论、记述、铭志,皆文士之词也,以才丽为主;自入为学士至宰相以往,所执笔皆经纶制置财成润色之词也,以识度为宗。”[34]论令狐楚文学成就:“导畎浍于章奏,鼓洪澜于训诰。笔端肤寸,膏润天下。文章之用,极其至矣。而又余力工于篇什,古文士所难兼焉。”[35]章奏训诰亦即“经纶制置财成润色之词”,所谓篇什亦即“文士之词”。两类作品的性质和风格是不同的,前者要求庄重典雅,后者则需讲求境象,刘禹锡对此有清晰的认识。

第二,刘禹锡受传统“时序”观念影响,认为文学与时代环境具有密切关联。《唐故尚书礼部员外郎柳君集纪》:“八音与政通,而文章与时高下。三代之文至战国而病,涉秦汉复起。汉之文至列国而病,唐兴复起。夫政庞而土裂,三光五岳之气分,太音不完,故必混一而后大振。”[36]此处“八音与政通”“文章与时高下”,与传统“时序”观一脉相承。

第三,提出文学发展的周期性并解释此现象的成因。他将文学发展分成三代之文、战国之文、秦汉之文、列国(南北朝)之文、唐代之文五个阶段。由五个阶段形成两个周期,一是三代至秦汉,一是秦汉至唐代,组成两个循环圈。他在对文学周期现象的解释中提出“气”的概念,认为政务繁杂、土地分裂,“气”遭到破坏,“气”坏则文病,“气”完则文兴。向来以“气”论文者不少见。孟子首倡“气”说,提出要“养浩然之气”。曹丕提出“文以气为主”“齐气”诸说,主要论文章风格,以及地域风习与文风形成之关系。中唐以“气”论文者主要有柳冕、梁肃、韩愈等人。柳冕论“气”:“夫善为文章者,发而为声,鼓而为气。真则气雄,精则气生,使五彩并用,而气行于其中。故虎豹之文,蔚而腾光,气也;日月之文,丽而成章,精也。精与气,天地感而变化生焉,圣人感而仁义生焉。”[37]梁肃论“气”:“文本于道,失道则博之以气,气不足则饰之以辞。盖道能兼气,气能兼辞,辞不当则文斯败矣。”[38]韩愈论“气”:“气,水也;言,浮物也;水大而物之浮者大小毕浮。气之与言犹是也。气盛则言之长短与声之高下者毕宜。”[39]不难看出,柳、梁、韩三人对“气”的理解,主要着眼于文学创作。“气”的内涵,大致包括作者的才性、气质、器识、阅历等内容。显然,这与刘禹锡所言之“气”是不同的。“三光五岳之气”,是指天“气”、自然之“气”,用刘禹锡本人的话来说,是指“天律”[40],这与刘氏的“天道”思想是相合的。刘禹锡认为天地运行自有其规律,亦即天道运周、否极泰来。“人道”和“文道”“天道”一样,也有其运行规律。“天道”与“人道”不是两条平行线,而是相互作用的。“人道”受“天道”支配,但“人道”也作用于“天道”。所以,刘禹锡说“人道”(政治、土地)破坏,“天道”(三光五岳、太音)也跟着遭受破坏,“天道”坏致使“文道”病;而三光五岳之气恢复完整时,“文道”也跟着兴盛。“文道”兴衰是“天道”否极泰来的表征。“文道”兴衰的周而复始,体现出文学史发展的周期性。

刘禹锡文学史观的另一个表现是重视个人的作用,它体现为一种英雄史观,认为推动文学发展的重要动力是帝王对文学的喜好。他将汉代文学之兴归功于汉武帝以对策选人,又把唐代文学之发达归因于唐太宗、武后、玄宗、德宗、宪宗的右文政策及其个人对文学的喜好。故其赞汉武帝:“汉庭以贤良文学征有道之士,公孙宏条对第一,席其势鼓行人间,取丞相且侯。使汉有得人之声,伊宏发也。”[41]唐汉同风,唐代文学兴盛的原因首推太宗:“唐以神武定天下,群慝既詟,骤示以文。韶英之音与钲鼓相袭。”[42]其时以文章跃居重臣之位者有魏徵、马周、岑文本等人。刘禹锡感叹这些文人无汗马之劳,而位置反在功臣之上,可见“唐之贵文至矣哉”[43]。武则天和唐玄宗颇能继承和发扬右文之风,先后以对策得张说和张九龄。[44]宪宗自诩为中兴之主,亦能用文,元稹、韦淳、牛僧孺、李宗闵等人先后以对策第一而为宰相。[45]刘禹锡对德宗最为推崇,认为其与中唐文学之盛有直接关系。他说安史之乱后文学不振,原因是朝廷右武不尚文。[46]但这种现象到德宗时发生改变:“贞元中,天子之文章焕乎垂光,庆霄在上,万物五色。天下文人,为气所召,其生乃蕃。”[47]又说:“贞元中,上方向文章。昭回之光,下饰万物。天下文士,争执所长,与时而奋,粲焉如繁星丽天。”[48]其时以文跻身大位者有姜公辅、韦执谊、裴垍等人。[49]

以帝王喜好与否来论文学兴衰,是一个传统论调。刘勰《文心雕龙》论汉代文学,说汉惠帝、文帝、景帝以经书取人,辞人勿用,故贾谊、邹阳、枚乘等人沉沦不得志。又说汉武帝“润色鸿业,礼乐争辉,辞藻竞骛”,开一代文学之盛。唐初史官因沿此说。李百药论齐梁“变风”“变雅”,并为亡国之音,“盖随君上之情欲也”[50]。李延寿亦云:“时主儒雅,笃好文章,故才秀之士,焕乎俱集。”[51]可见刘禹锡所论渊源有自。但要注意,刘禹锡将唐文之兴归于诸帝,与刘勰、李百药、李延寿等人还是有本质的不同。刘禹锡文学演进的英雄史观,与其“天道”哲学思想是一致的,而统贯二者的还是“气”的概念。如论德宗朝文学之盛说“天下文人,为气所召,其生乃蕃”,又说“昭回之光,下饰万物”。其序李绛文集:“天以正气付伟人,必饰之使光耀于世。”[52]序吕温文集:“五行秀气得之居多者为俊人。”[53]在刘禹锡看来,“天”乃自然万物之主宰,帝王乃社会人类之主宰。帝王是“天”之子,两者是统一的。所以,帝王之“气”能蕃生感召万物。这当然不无颂圣之嫌,但与其论文学周期性发展的理论也是统一的。

第四,刘禹锡文学史观的形成,固然受传统“时序”观的影响,但更多的是受其哲学思想的支配,体现出他对文学史发展规律的一种理性思考。相较而言,初唐文人的文学史观多为感性的价值判断,较少理性的规律探索和逻辑推演。刘禹锡的理性推演,一方面是站在哲学家的高度来思考文学史发展规律,另一方面,细究之下不难发现其有不得已之苦衷。刘禹锡之前的文人对文学史的叙述,多做价值判断,以是否符合“雅正”作为“好”“坏”的评判标准。但自权德舆开始文学史叙述较少感性的价值判断,而纯然从“学理”角度来评述。权德舆的文论但议高下,不说是非,表现出文坛领袖的雍容智慧。与刘禹锡同时代的韩、柳诸人,也撰写了不少集序文,对文人作品少作是非判断。这种细微的变化,一方面反映出学风的新变,另一方面也可以看到“迁客”远祸心理。贞元、元和时期贬谪力度加大,文人动辄得咎,韩、柳、刘诸人均遭贬谪,畏言避祸乃不得已也。其心理形成的机制,柳冕说得很清楚:“古之作者,因治乱而感哀乐,因哀乐而为咏歌,因咏歌而成比兴。故《大雅》作,则王道盛矣;《小雅》作,则王道缺矣;雅变风,则王道衰矣;诗不作,则王泽竭矣。”[54]可见文学实是政治的一种表征,评价文学就是间接评价政治。研究刘禹锡心态史者当留心于此。

刘禹锡所撰集纪文具有丰富的文献学价值,可从目录学和书籍编纂等方面来认识。

其一,目录学价值。唐人文集在后世流传情况较复杂,有的亡佚,通过刘禹锡集纪文可略知当时面目。有的虽存,但卷数和版本发生变化。欲溯其本来面目,亦可依靠刘氏集纪文。以下以撰文时间为序,逐一考述。

董侹:《新唐书·艺文志》载“《董侹武陵集》”,下注“卷亡,侹,字庶中,元和荆南从事”[55]。集虽亡,但据刘《纪》可略知其面目。该集系董侹生前自编,“凡五十篇”。编撰方法是“以地为目”,依照写作地点分类。

吕温:《新唐书·艺文志》载“《吕温集》十卷”[56]。刘《纪》但云“凡二百篇”[57],未记卷数。两者可互相补充。晁公武《郡斋读书志志》(以下简称晁《志》)载《吕温集》十卷,但又说:“刘禹锡为编次其文,序之云:‘古之为书,先立言而后体物。贾生之书首《过秦》,而荀卿亦后其赋,故断自《人文化成论》至《诸葛武侯庙记》为上篇。’今集先赋诗,后杂文,非禹锡本也。”[58]由此可知南宋十卷本《吕温集》已非刘编本原貌。陈振孙等《直斋书录解题》(以下简称陈《录》)亦记为十卷,唯改题为“吕衡州集”。《四库全书》收录《吕衡州集》十卷,第六、第七两卷已残缺。孱守居士(常州冯舒)尝据《文苑英华》《唐文粹》以补,篇目数量以刘《纪》所载二百篇为依据。由此可见序文在保存文集篇目上的价值。

柳宗元:《新唐书·艺文志》载“《柳宗元集》三十卷”[59]。此与序文所言“编次为三十通”同。晁《志》著录三十卷,又“《集外文》一卷”[60],陈《录》载“《柳柳州集》四十五卷,外集二卷”,并按:“刘禹锡作序,言编次其文为三十二通。”此“三十二通”与刘序不合,不知何据。又按:“今世所行本皆四十五卷,又不附志文,非当时本也。”[61]柳集至宋传抄刊刻版本不一,刘禹锡所编三十卷者乃其祖本。

李绛:《新唐书·艺文志》载“《李绛集》二十卷”[62],与刘《纪》同。晁《志》、陈《录》、《四库全书》均未收录。刘《纪》称:“肇自从试有司,至于宰天下,词赋、诏诰、封章、启事、歌诗、赠饯、金石、飏功,凡四百余篇,勒成二十卷。”[63]据此可知二十卷本的大致内容。

僧灵澈:《新唐书·艺文志》、晁《志》均不载其集。《四库提要》云陈《录》载僧灵澈诗一卷,检今本亦不获。《四库全书》“总集类”收录“《唐四僧诗》六卷”,中有灵澈诗一卷,并按:“禹锡《序》其诗,凡十卷,兹仅一卷,则亦吉光片羽,非其完书矣。”[64]按刘序,灵澈诗二千首,删取三百首勒为十卷。又有与词客闻人唱酬诗,别为十卷。据此,《僧灵澈集》当含《诗集》十卷、《别集》十卷,共二十卷。此可补目录书之未备。

韦处厚:《新唐书·艺文志》载“《韦处厚集》七十卷”[65],此与刘《纪》所称其子韦蕃“编次遗文七十通”合。晁《志》、陈《录》诸书均未著录。《四库全书》亦无。

卢象:《新唐书·艺文志》载“《卢象集》十二卷”[66],与集纪同。晁《志》、陈《录》、《四库全书》均未收录,大概南宋已亡佚。赖刘禹锡所撰集纪及《新唐书》著录,知其原书卷数。

令狐楚:《新唐书·艺文志》载“令狐楚《漆奁集》一百三十卷”[67],与集纪所云其子令狐绹“集公之文成一百三十卷”合。此书晁《志》、陈《录》、《四库提要》均未著录。

其二,图书编纂学价值。刘禹锡一生纂辑图书多种,于承继传外,亦自创新法。以类相从是唐人编纂文集的基本方法。所谓类,主要是指文体,各文体之下,又以写作时间先后为序,这是文集编纂的正体。刘禹锡在编令狐楚文集时,对此略加改变,以令狐楚所撰《宪宗圣神章武孝皇帝哀册文》置于卷首。此从王珣、崔融等文集之例。东晋王珣曾撰《孝武帝哀册文》,崔融撰《则天哀册文》。集纪云:“今考之而信,故以为首冠,尊重事也。”[68]刘编吕温集,以《人文化成论》至《诸葛武侯庙记》为上篇,并解释如此编排的原因为“古之为书者,先立言而后体物,贾生之书首《过秦》,而荀卿亦后其赋。和叔年少遇君而卒以谪似贾生,能明王道似荀卿”[69],故以立言为首,体物之赋为末,援贾谊、荀子之例。

刘禹锡所撰文集序具有多方面价值,本文仅从文体学、文学史观、文献学三个层面来论述,实质远不止于此。比如集纪文还可补正史人物传记、唐代官制等阙略。刘禹锡与文集作者多有交往,又深悉唐代典章制度,故序文所述作者生平事迹,于别传(碑志行状)之外当有所增补。这些材料,具有补充正史阙略的史料价值。如李绛事迹,集纪称其“五为尚书”[70]。检两《唐书》本传,李绛任礼部、吏部尚书各一次,兵部尚书两次。据集纪,本传当漏载。再如令狐楚长庆四年(824)秋授检校礼部尚书兼汴州刺史,充宣武军节度管内观察处置等使。集纪称“玺书劳之,就加大司马”[71]。两《唐书》令狐楚本传均无此记载,此亦可补正史之阙略。《唐故中书侍郎平章事韦公集纪》所载韦处厚任翰林承旨学士一段,可帮助研究者增进对唐代翰林学士制度的认识:“内署故事与外庭不同,凡言翰林学士必草诏书,有侍讲者专备顾问。虽官为中书舍人,或他官知制诰,第用其班次耳,不窜言于训词。至是上器公,且有以宠之,乃使内谒者申命,去侍讲之称。虑未谕于百执事,居数日,降命书重举旧官以明新意。寻真拜夏官贰卿,由是,内庭词臣无出其右者。凡密旨必承乎权舆,故号承旨学士。”[72]此段重点是翰林学士与翰林侍讲学士的区别。韦处厚虽以经术任侍讲学士,但侍讲学士专司讲授经史,不预政事,不掌词命。故敬宗去其侍讲之名,改任翰林学士,始得参与朝政,专掌诰命。《六典》及两《唐书》职官、百官志于此均无详载,故可补唐代官制。

再如诗歌史方面,据集纪所载,包佶、李纾并称“包、李”,曾一度为中唐诗坛领袖。《澈上人文集纪》:“皎然以书荐于词人包侍郎佶,包得之大喜。又以书致于李侍郎纾。是时以文章风韵主盟于世者曰包、李。以是上人之名由二公而扬,如云得风,柯叶张王。”[73]《董氏〈武陵集〉纪》:“尝所与游者皆青云之士。闻名如卢、杜(原注:卢员外象,杜员外甫),高韵如包、李(原注:包祭酒佶,李侍郎纾)。”[74]对于此点,通行文学史教材都略而不叙,当据此补述。

复如由经学与文学之关系论文章风格。刘氏指出吕温文章“微而富艳”,认为与其“始学《左氏》书”[75]相关。吕温尝师事陆质,专研《左氏春秋》。范宁《谷梁传集解序》:“《左氏》艳而富,其失也巫。”韩愈《进学解》:“《左氏》浮夸。”吕温文章风格富艳,与其经学研究有关。刘禹锡似乎不大喜欢这种类似于纵横家的浮夸风格,故序文末云“余之素交不索于文章之内”[76]。由此亦可知刘氏的文学审美取向。

(作者单位:贵州师范大学)

[1]此文卞孝萱《刘禹锡年谱》(中华书局1963年版)系于元和六年(811)(第58页)。陶敏等《刘禹锡诗集编年校注》(岳麓书社2003年版)系于元和三年或四年。陶引《全唐文》卷六八四董侹《修阳山庙碑》及《舆地纪胜》卷六八常德府“碑记”,知董侹元和三、四年在朗州(第916页)。陶说是。

[2]此文瞿蜕园系于大和六年(832),见《刘禹锡集笺证》上册(上海古籍出版社1989年版,第483页)。卞《谱》(第180页)及陶著(第1185页)均系于大和七年。据刘文“(李绛)大和三年,以司空镇南郑,居二岁,坐气刚玉折,……后三年,嗣子前京兆府尹户曹掾琢、次子前监察御史里行顼等,泣持遗草,请编之”,当以大和七年为是。

[3]此文卞《谱》系于开成三年(第213页),陶著系于开成二年(第1219页)。二人所用系年证据相同,算法不同。陶说是。

[4]周祖譔《隋唐五代文论选》选刘禹锡文六篇,其中集纪文三篇:《唐故尚书礼部员外郎柳君集纪》《董氏〈武陵集〉纪》《澈上人文集纪》,见人民文学出版社1999年版,第228-230页。

[5]曹之.刘禹锡与图书编撰[J].出版科学,2004(4).

[6]董诰,等.全唐文[M].北京:中华书局,1983:1693.

[7]董诰,等.全唐文[M].北京:中华书局,1983:2403.

[8]董诰,等.全唐文[M].北京:中华书局,1983:2276.

[9]董诰,等.全唐文[M].北京:中华书局,1983:3416.

[10]董诰,等.全唐文[M].北京:中华书局,1983:2987.

[11]董诰,等.全唐文[M].北京:中华书局,1983:5261.

[12]董诰,等.全唐文[M].北京:中华书局,1983:3415.

[13]董诰,等.全唐文[M].北京:中华书局,1983:4460.

[14]瞿蜕园.刘禹锡集笺证[M].上海:上海古籍出版社,1989:514.

[15]董诰,等.全唐文[M].北京:中华书局,1983:1930.

[16]瞿蜕园.刘禹锡集笺证[M].上海:上海古籍出版社,1989:480.

[17]刘昫,等.旧唐书[M].北京:中华书局,1975:4287.

[18]刘昫,等.旧唐书[M].北京:中华书局,1975:4287.

[19]瞿蜕园.刘禹锡集笺证[M].上海:上海古籍出版社,1989:480.

[20]董诰,等.全唐文[M].北京:中华书局,1983:1930.

[21]董诰,等.全唐文[M].北京:中华书局,1983:1930.

[22]董诰,等.全唐文[M].北京:中华书局,1983:3415.

[23]董诰,等.全唐文[M].北京:中华书局,1983:3873.

[24]董诰,等.全唐文[M].北京:中华书局,1983:1692.

[25]董诰,等.全唐文[M].北京:中华书局,1983:1692.

[26]董诰,等.全唐文[M].北京:中华书局,1983:3736.

[27]董诰,等.全唐文[M].北京:中华书局,1983:3945.

[28]董诰,等.全唐文[M].北京:中华书局,1983:3946.

[29]董诰,等.全唐文[M].北京:中华书局,1983:5260.

[30]董诰,等.全唐文[M].北京:中华书局,1983:5261.

[31]魏徵,等.隋书[M].北京:中华书局,1973:1730.

[32]董诰,等.全唐文[M].北京:中华书局,1983:1692.

[33]瞿蜕园.刘禹锡集笺证[M].上海:上海古籍出版社,1989:520.

[34]瞿蜕园.刘禹锡集笺证[M].上海:上海古籍出版社,1989:487.

[35]瞿蜕园.刘禹锡集笺证[M].上海:上海古籍出版社,1989:499

[36]瞿蜕园.刘禹锡集笺证[M].上海:上海古籍出版社,1989:513.

[37]董诰,等.全唐文[M].北京:中华书局,1983:5360

[38]董诰,等.全唐文[M].北京:中华书局,1983:5261.

[39]马其昶.韩昌黎文集校注[M].上海:上海古籍出版社,1987:171.

[40]刘禹锡《唐故尚书主客员外郎卢公集纪》:“心之精微,发而为文;文之神妙,咏而为诗。犹夫孤桐朗玉,自有天律。”瞿蜕园.刘禹锡集笺证[M].上海:上海古籍出版社,1989:505.

[41]瞿蜕园.刘禹锡集笺证[M].上海:上海古籍出版社,1989:485.

[42]瞿蜕园.刘禹锡集笺证[M].上海:上海古籍出版社,1989:479.

[43]瞿蜕园.刘禹锡集笺证[M].上海:上海古籍出版社,1989:479.

[44]瞿蜕园.刘禹锡集笺证[M].上海:上海古籍出版社,1989:485.

[45]瞿蜕园.刘禹锡集笺证[M].上海:上海古籍出版社,1989:485.

[46]刘禹锡《董氏〈武陵集〉纪》:“兵兴已还,右武尚功。公卿大夫以忧济为任,不暇器人于文什之间,故其风寝息。”瞿蜕园.刘禹锡集笺证[M].上海:上海古籍出版社,1989:517.

[47]瞿蜕园.刘禹锡集笺证[M].上海:上海古籍出版社,1989:508.

[48]瞿蜕园.刘禹锡集笺证[M].上海:上海古籍出版社,1989:513.

[49]瞿蜕园.刘禹锡集笺证[M].上海:上海古籍出版社,1989:1485.

[50]李百药.北齐书[M].北京:中华书局,1972:602.

[51]李延寿.南史[M].北京:中华书局,1975:1762.

[52]瞿蜕园.刘禹锡集笺证[M].上海:上海古籍出版社,1989:479.

[53]瞿蜕园.刘禹锡集笺证[M].上海:上海古籍出版社,1989:508.

[54]董诰,等.全唐文[M].北京:中华书局,1983:5354.

[55]欧阳修,宋祁,等.新唐书[M].北京:中华书局,1975:1606.

[56]欧阳修,宋祁,等.新唐书[M].北京:中华书局,1975:1605.

[57]瞿蜕园.刘禹锡集笺证[M].上海:上海古籍出版社,1989:508.

[58]晁公武撰,孙猛校证.郡斋读书志校证[M].上海:上海古籍出版社,2011:885.

[59]欧阳修,宋祁,等.新唐书[M].北京:中华书局,1975:1606.

[60]晁公武撰,孙猛校证.郡斋读书志校证[M].上海:上海古籍出版社,2011:880.

[61]陈振孙,徐小蛮,顾美华点校.直斋书录解题[M].上海:上海古籍出版社,1987:476-477.

[62]欧阳修,宋祁,等.新唐书[M].北京:中华书局,1975:1606.

[63]瞿蜕园.刘禹锡集笺证[M].上海:上海古籍出版社,1989:480.

[64]永瑢,等.四库全书总目[M].北京:中华书局,1965:1690.

[65]欧阳修,宋祁,等.新唐书[M].北京:中华书局,1975:1607.

[66]欧阳修,宋祁,等.新唐书[M].北京:中华书局,1975:1603.

[67]欧阳修,宋祁,等.新唐书[M].北京:中华书局,1975:1606.

[68]瞿蜕园.刘禹锡集笺证[M].上海:上海古籍出版社,1989:500.

[69]瞿蜕园.刘禹锡集笺证[M].上海:上海古籍出版社,1989:509.

[70]瞿蜕园.刘禹锡集笺证[M].上海:上海古籍出版社,1989:480.

[71]瞿蜕园.刘禹锡集笺证[M].上海:上海古籍出版社,1989:498.

[72]瞿蜕园.刘禹锡集笺证[M].上海:上海古籍出版社,1989:486.

[73]瞿蜕园.刘禹锡集笺证[M].上海:上海古籍出版社,1989:519.

[74]瞿蜕园.刘禹锡集笺证[M].上海:上海古籍出版社,1989:517.

[75]瞿蜕园.刘禹锡集笺证[M].上海:上海古籍出版社,1989:509.

[76]瞿蜕园.刘禹锡集笺证[M].上海:上海古籍出版社,1989:509.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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