突破“中肝叶”手术禁区_关于吴孟超的事迹

突破“中肝叶”手术禁区_关于吴孟超的事迹

吴孟超因为成功地做了一系列肝脏切除手术，以及随着由他所发明的“常温下间歇性肝门阻断切肝法”在全国的推广，他已在我国肝脏外科领域成了知名的“一把刀”，属于我国外科界少壮派的代表。因此，不少肝胆外科手术的会诊，人们总会想到他。

1963年2月的一天，有人来请吴孟超参加上海某医院的会诊，在所有被邀请的专家中，他是年纪最轻的一位。

病人叫陆小芳，是一位农村妇女，患肝癌，长在中肝叶部位。

所有参加会诊的人都知道：在肝脏手术中，中肝叶切除在技术上是极为困难的。从解剖学上看，中肝叶处于整个肝脏的“心脏”部位，管道结构极其复杂，几乎所有肝内重要管道——肝动脉、肝静脉、门静脉和胆管都流经其中，而且手术切除中肝叶会形成两个切面，失血量明显增加，不利于伤口的缝合与恢复，同时还极易损伤肝门，甚至导致致命的并发症。如果说，当时肝脏手术是外科手术中的“禁区”，那么，中肝叶切除无疑是“禁区中的禁区”。难怪世界上一些著名的肝脏外科专家对肝中叶的切除也往往摇头。当时国内外还未见完整切除中肝叶（含左内叶、右前叶两个肝叶）的报道。著名的美国外科学家Pack曾进行过探索，不过他做的两例中肝叶手术，从“五叶四段”解剖学理论来看，仅为左内叶切除。Cancer 1961;14:12951300。可以说，当时连国际上也尚无人成功地跨越过中肝叶切除这个“禁区”，而国内在这个方面更是一片空白。

会诊中几位医生看了X光片，几乎一致认为：中肝叶切除手术，国内尚无先例。世界上一些声名卓著的肝外科专家对此也是慎之又慎，尤其是术中如何处理并保护肝内外重要管道，如何处理切除后两个肝切面的问题，特别棘手，难办得很……甚至有专家皱起眉头表示，“老虎屁股摸不得”!大家面面相觑，接下来便是沉默不语。这时，唯独吴孟超考虑了半晌却坚毅地点头：“这位病人就交给我吧！”(www.guayunfan.com)吴孟超心里是很激荡的，“总不能让病人等死啊!救治病人是不该怕承担风险的，若前怕狼后怕虎，那么禁区永远是禁区，病人也只能在医生的摇头与沉默中抱憾地离开人世。”已到嘴边的这些话语，他并没有说出来。桑逢康：《吴孟超——游刃肝胆写春秋》。北京：新华出版社，2008年，第7475页。

吴孟超敢于承接这位棘手的病人，还是有些底气的。他心里很明白：要想穿越“禁区”，手术者除了要有超人的勇气和扎实的解剖学功底，还必须具备娴熟的手术技艺。其中，丰富的手术经验与严谨的科学态度是缺一不可的。

有仁爱精神和敢于探索的勇气、有扎实的解剖功底和娴熟的手术技艺，这些都是吴孟超的强项。至于严谨的科学态度，吴孟超可从来不做没有准备的事，用军人的行话说，就是“不打无准备之仗”。其实，由吴孟超领衔的“三人研究小组”成功进行了一系列肝脏手术后，又相继发明了常温下间歇性肝门阻断切肝法、发现了手术后生化代谢规律，并且从年前开始已着手做“中肝叶手术”课题的研究了。

诚如古人所云“预则立，不预则废”。吴孟超站在肝脏外科的制高点上，看得明明白白，对团队的科研进取路径规划得井井有条。从战略的视角，他早就前瞻地考虑过夺下这块“禁区中的禁区”了。为此，他的团队曾花两个多月的时间，对30多条杂种犬做了中肝叶手术切除的实验，从一次次失败中获得了不少理论与实践的认知，悟出了不少道道，用军事术语来说，已做了充分的“阵前观察”。正是踏准了科研与社会需求的节奏，吴孟超的“肝胆交响”才会如此辉煌与灿烂！

因此，眼前的这位病人也许正好能给他们团队提供一个典型的病例。

当然，中肝叶切除手术的难度之大，风险之大，吴孟超是完全清楚的。他深知自己是承担了极大风险的，毕竟是在试图跨越“禁区中的禁区”，或许会踩上“地雷”。尽管勇士面前无堡垒，但吴孟超绝不会贸然冲锋，轻易去踩雷。为此，他再次为病人做了全面仔细的检查。

中肝叶切除是一个大手术，病人身体弱了肯定承受不了，需要调养一段时间；但时间长了又怕肿瘤进一步增大、恶化，增加手术的难度。经反复权衡，他制定了一个时间表，定在夏天到来之前为病人动手术。

在这两个月的时间里，吴孟超为确保手术成功做了大量的准备工作，对曾经做过的杂种犬实验的结果，再次认真而又严格地予以分析和比较，从中得出了在当时条件下拟采取的具有最高保险系数的方案。他还三天两头跑到病房里看望那位病人，查询相关的情况。

在农历立夏前，中肝叶切除手术在第二军医大学附属上海长海医院1962年，二军医大第一附属医院对外已开始称“上海长海医院”了——笔者注。外科手术室进行了。病人陆小芳并不知道自己将成为中国第一例被切除中肝叶的患者，但所有医生和护士都知道今天的手术非同寻常。因此，手术室中充满紧张的气氛。然而，唱主角的吴孟超外表看来依然那样的潇洒，进了手术室还说了一阵子笑话，其用意是要大家以平时的状态对待这次高难度的手术。如同往常的每一次手术一样，他照例地再一次细细读过病人的片子，洗手后，镇定地将手术袍高高地抛起，双手顺势地插入两个袖笼（同事们戏称“吴氏穿衣法”）。俟护士协助他扎好腰带，戴上手套，便跨上特意为他准备的20厘米高的垫脚凳，在无影灯下从容地打开了病人的腹部……

兴许是吴孟超的镇定与沉着感染了手术室内的每一位同事，大家如同往常一般很快进入了状态，除了这场手术本身所具有的特殊意义外，一切都看似同往常一般。主刀吴孟超对中肝叶的各类管道结构和分布状况了如指掌，哪里可动刀，哪里可结扎，何时阻断肝门，何时恢复血供……每个动作都是那样有板有眼又有效。越是全神贯注，时间飞得越快，平时仅需花两三个小时的肝癌切除手术，这次却整整花了六个小时，终于切下了长在中肝叶上的肿瘤，成功地施行了首例完整的中肝叶切除，即切除左内叶还包括右前叶。其技术难度确实属于肝脏外科史上的重大进展。吴孟超、张晓华、胡宏楷、陈汉：《用中肝叶切除术治疗中肝叶肿瘤》，《解放军医学》杂志1965;2（4）:363368。吴孟超与同事们精诚合作，成功地施行了完整的中肝叶切除手术，一举突破了世界肝脏外科史上的重大课题。

缝完最后一针，他抬头看了看监护仪，并下意识地查看了病人的血压和心率，发现一切正常后，才松开了一直紧皱着的眉头，摘下口罩，对助手和护士说的第一句话是：“大家都饿了，今天我请客。”手术室里的气氛一下子活跃起来，大家都为一举突破“禁区中的禁区”而兴奋。

吴孟超突破了中肝叶手术的禁区，从肝脏外科的一个巅峰攀上了另一个巅峰。等病人完全康复并顺利出院后，全国几乎所有主要媒体都以“突破手术禁区”等字眼报道了这项成功的中肝叶切除手术，如1964年9月22日的《解放军报》和《中国青年报》都在头版头条的地位，长篇配图报道了“三个青年军医科学技术高峰，多次施行各类型肝叶切除手术成功”。连国外不少媒体也予以转载，这些报道让西方人对中国肝脏外科刮目相看，起步仅五年的中国肝胆外科跨越式前进的步伐竟如此巨大，真是令人难以置信的奇迹！吴孟超和他的团队以五年的卧薪尝胆，给前些年曾作出傲慢断言的日本专家也是有力的回应。

在41岁那年，吴孟超就达到了他人生的第一个辉煌顶峰。这个时候，吴孟超也真正体悟了舅舅小时候的叮嘱，并理解了什么是“有出息的人”！

不久，他又连续做了三例中肝叶切除，全都成功，标志着吴孟超所开创的肝脏外科手术技术已趋成熟，并在20世纪60年代带动了全国肝癌切除手术的发展，使我国肝脏手术的死亡率从50年代的33%，降到了六七十年代的4.83%。下面这幅照片是康复出院后的陆小芳在脱谷机上劳动的景象。

截至2011年，吴孟超共主刀400余例中肝叶肿瘤的切除手术，成功率达97.3%。