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医学流派溯洄论

时间:2022-03-19 理论教育 版权反馈
【摘要】:就以儒学一家而言,其流派之盛行,可以想见。要之,中国文化的学术流派,始于春秋,而盛于战国,这是很明显的史实。汉以前有关医学的著作如此其丰富,即以此36家而谓为36个流派,亦未尝不可。据《曲礼》孔颖达疏所云,中医学很早就分成黄帝针灸、神农本草、素女脉诀三个流派发展着,此其一。于此说明中医学之所以能在较早时期就蔚成学术流派,并不是不可理解的事,而是医学科学发展的必然

(1981年1月)

一、中医学与中国古代文化

要讨论中医学学术流派的变迁沿革,首先对中国古代文化的创造和发展有所了解,是很有这个必要的。

中国文化的起源,就地下发掘说来,可以上溯到几十万年。就文献记载说来,一般从夏商说起,也就是从私有财产制度开始确立的时候说起。不过夏商二代,可信的史料不多,只有到东周社会由于兼并战争而发生了较大的变化,即宗族制度逐渐受到破坏,家族制度逐渐在兴起,在兴起的新的经济基础上,反映出了相当丰富的创造性的学术思想。特别是到了东周后半期,重要学派如法家、兵家、儒家、墨家都已经创始了。尤其孔子是鲁国曲阜人,先世是宋国贵族,宋是商朝的后代,鲁是周公的旧封。春秋时列国都到宋鲁“观礼”,因为它们是保存商周文化最多的旧国。孔子之所以能创立儒家学派,是和他的这一历史条件分不开的。孔子死后,据《韩非子·显学篇》说,儒家又分八个流派:“有子张之儒,有子思之儒,有颜氏之儒,有孟氏之儒,有漆雕氏之儒,有仲良氏之儒,有孙氏之儒,有乐正氏之儒。”就以儒学一家而言,其流派之盛行,可以想见。

略后于儒家的是黄老学派,汉时学者称为道家。道家的名称虽晚于儒,但其学术思想却很有渊源,相传是祖述黄帝老子的黄老之学,在战国时很受到齐国的重视。从齐桓公设置稷下之学,容纳上千数的人,其中学术流派最复杂,但绝对多数都是道家。稷下,是指稷门之下,也就是齐国国都的西门。齐桓公在城西门外设立一所相当于现在研究院性质的学宫,这就是“稷下之学”。

郭沫若《十批判书》对稷下黄老学派的批判说:“值得注意的是一些有名的稷下学士的派别,孟荀是儒家,驺衍、驺奭是阴阳家,田骈、慎到、环渊、接子,还有宋鈃、尹文,都是道家,淳于髡‘其学无所主’,是一位无所谓派。此外有确实可考的如公孙龙是倡导‘白马非马’的人,田巴、服徂丘,议稷下,离坚白,合同异,当然都是名家者流。派别可以说是很复杂,或者也就是很自由,然而这里面没有墨家,而道家是占最大多数的。”

正因为“稷下之学”的流派中,道家占最大多数,所以其中又分做三派,即宋鈃尹文派、田骈慎到派、环渊老聃派。要之,中国文化的学术流派,始于春秋,而盛于战国,这是很明显的史实。所以范文澜《中国通史简编》在叙述战国文化的一般状况时说:“古来文化积累至战国,经诸子百家著书立说,作成类似总结性的记录。儒、墨、道三大学派主要是论述社会方面的知识,三大学派以外,诸子百家中还记载不少关于自然的、社会的知识,这些知识,或有书流传,或仅存书名,或偶见征引,虽然残缺不全,一般文化状况大体可以推见。”

作者在这里并列举了天文历算学、地理学、医学、农学、制器技术、军事学、艺术等科学在战国时期所取得不同的成就。特别是医学,远在上古有苗父,春秋时有医和、医缓,战国时又出现扁鹊等著名医生,其于医学的成就,可以想见。因而我便推论,班固所撰《汉书·艺文志》著录方技36家,868卷。计有医经7家,216卷;经方11家,274卷;房中8家,186卷;神仙10家,250卷。汉以前有关医学的著作如此其丰富,即以此36家而谓为36个流派,亦未尝不可。

例如1975年在湖南长沙马王堆三号汉墓出土的帛书《足臂十一脉灸经》,与《灵枢》的十二经脉,可以说是两个不同的流派。大凡一门科学的发展到了一定的阶段,必然要产生多种认识的方法,以致发展成不同的流派,可以说所有学术文化的进展都是如此,因此医学亦毫不例外。所以《汉书·艺文志》所载,同一《内经》与《外经》,却有黄帝、扁鹊、白氏三家的派别。不过与社会科学诸家相比较,儒、墨、道的理论都直接影响着社会经济制度,甚至有的时候还居于统治地位,所以它们的流派争鸣,为人人所关心,正如孟子所说:“杨朱墨翟之言盈天下,天下之言,不归杨则归墨。”而属于自然科学的医学,在长时期封建社会中,被认为方技末流,故虽有流派,远不如儒、墨、道诸家之显而已。武进谢利恒氏著《中国医学源流论》,于中医学的变迁有云:“吾国医学之兴,遐哉尚矣。《曲礼》医不三世,不服其药,孔疏引旧说云:‘三世者,一曰黄帝针灸,二曰神农本草,三曰素女脉诀,又云天子脉诀。’此盖中国医学最古之派别也。其书之传于后世者,若《灵枢经》,则黄帝针灸一派也;若《本经》,则神农本草一派也;若《难经》,则素女脉诀一派也。其笔之于书,盖亦在周秦之际,皆专门学者所为也。针灸之有黄帝,本草之有神农,脉诀之有素女,犹之仲尼所祖述之尧舜,宪章之文武也,其笔之于书主人,则祖述宪章之仲尼也。其传承派别可以推见者,华元化为黄帝针灸一派,张仲景为神农本草一派,秦越人为素女脉诀一派。仲景之师,元化之弟子,皆著见于载籍。《史记·扁鹊列传》载其所治诸人,多非同时,或疑史公好奇,不衷于实。不知扁鹊二字,乃治此一派医学者之通称,秦越人则其中之一人耳。此其各有师承,犹两汉之经师也。特医学之显,不及儒术,故其传授世次,不可得而考耳。其中绝不知何时,然亦必当汉魏之际。故后此治医学者,若皇甫士安,若陶宏景,皆无复口说可承,而徒求之于简编也。其搜讨掇拾之功最巨者,于隋则有巢元方,于唐则有孙思邈、王焘,此医家义疏之学也。北宋以后,新说渐兴,至金元而大盛,张、刘、朱、李之各创一说,竟排古方,犹儒家之有程、朱、陆、王,异于汉而又自相岐也。至明末而复古之风渐启,清代医家多承之,则犹儒家之有汉学矣。”

谢氏之论,说明了五个问题。据《曲礼》孔颖达疏所云,中医学很早就分成黄帝针灸、神农本草、素女脉诀三个流派发展着,此其一。中医学的传承授受,周秦迄两汉之际,尚有可推见者,此其二。魏晋以来,医家的传受世次虽然中绝,但于医籍简编的缀辑仍大有人在,使中医学得以延续发展,此其三。北宋以至金元,学派争鸣的局面又出观了,且多新说的创见,此其四。明清以降,受到汉学家的影响,多用其法以治医学,对中医传统理论的深入探讨,亦甚有建树,此其五。这就充分说明中医学的发展,向来不是孤立的存在,而是随着社会的变革,整个文化的进步而推进的。所以春秋战国时期,诸子蠭起,儒家、墨家、道家、名家、法家、兵家、农家、杂家、阴阳家等各个学术流派,各自立说争鸣,竟汇成丰富多采的中华民族的文化。医家当然亦是组成这股文化洪流的分支,而且是较重要的一个支流。于此说明中医学之所以能在较早时期就蔚成学术流派,并不是不可理解的事,而是医学科学发展的必然过程。

二、中医学的传承方式

或谓凡一学之成立,都各有其内在的联系,否则,便无学派之可言。此说诚是也,所谓内在联系,不外两端:一者,师门授受,或亲炙,或私淑,各承其说而光大之;一者,学术见解各有发挥,各立一帜而张其说,以影响于人。斯二者,中医学于春秋战国之际,均已客观存在。虽然文献无多,仍有足以征验的史实。先就师承授受而言,《素问》一再强调,“非其人勿教,非其真勿授”(《金匮真言论》);“愿闻要道,以属子孙,传之后世”(《三部九候论》);“受师不卒,使术不明”(《方盛衰论》)。说明古人对医学的学习,是强调师承关系的。《史记·扁鹊传》略谓:“扁鹊者,勃海郡郑(当作鄚)人也,姓秦氏,名越人,少时为舍长,舍客长桑君过,扁鹊独奇之,常谨遇之。长桑君亦知扁鹊非常人也,出入十余年,乃呼扁鹊私坐,间与语曰:‘我有禁方,年老欲传与公,公毋泄。’扁鹊曰:‘敬诺。’乃出其怀中药予扁鹊:‘饮是以上池之水,三十日当知物矣。’乃悉取其禁方书尽予扁鹊,忽然不见,殆非人也。扁鹊以其言饮药三十日,视见垣一方人,以此视病,尽见五脏癥结,特以诊脉为名耳。”

是扁鹊的医术授自长桑君,而扁鹊的学生有子阳和子豹,均见于《史传》中。据《说苑》的记载,还有子容、子明、子越、子游、阳仪诸人,都是扁鹊的弟子。在这弟子行中,有的长于针刺,有的善于灸艾,有的擅治方药,有的精于按,既各有所长,必各有嗣其所学者,这是可以理解的。

《史传》还说:“太仓公者,齐太仓长,临淄人也,姓淳于氏,名意,少而喜医方术,高后八年,更受师同郡元里公乘阳庆。庆年七十余,无子,使意尽去其故方,更悉以禁方予之,传黄帝、扁鹊之脉书,五色诊病,知人死生,决嫌疑,定可治及药论甚精。受之三年,为人治病,决死生多验。”

传中同时还提到,阳庆曾给淳于意以《脉书》《上下经》《五色诊》《奇咳术》《揆度阴阳》《外变》《药论》《石神》《接阴阳》等禁书,也就是秘而不传的医籍。淳于意在未师事阳庆前,曾先学习于公孙光,而且是由公孙光的先容,才认识阳庆而师事之的。淳于意的学生,先后有宋邑、高期、王禹、冯信、杜信、唐安等。《后汉书·方术传》谓广汉人郭玉,学“方诊六征”之技于程高,高受针经诊脉法于涪翁。《襄阳府志》及《古今医统》则谓张仲景学医于同郡张伯祖,尽得其传。仲景弟子杜度、识见宏敏,名著当时。又卫沈有才识,疏撰《四逆三部厥经》、《妇人胎藏经》、《小儿颅囟经》行世。《后汉春》则谓华佗弟子有吴普,年九十余,耳目聪明,齿牙完坚。又有樊阿,善针术。《古今医统》谓李当之亦为华佗弟子。

特别值得一提地是,唐·王勃曾序《难经》云:“《黄帝八十一难经》是医经之秘录也。昔者岐伯以授黄帝,黄帝历九师以授伊尹,伊尹以授汤,汤历六师以授太公,太公授文王,文王历九师以授医和,医和历六师以授秦越人,秦越人始定章句,历九师以授华佗,华佗历六师以授黄公,黄公以授曹夫子。夫子讳元,字真道,自云京兆人也。盖受黄公之术,洞明医道,至能遥望气色,彻视腑脏,洗肠刳胸之术,往往行焉,浮沉人间,莫有知者。”姑无论其所述师承授受的真实性如何,王氏为初唐四杰,著名的文学家之一,不可能毫无根据地信口开河。而且这篇序文,在宋人李昉等编的《文苑英华》,王应麟撰的《汉艺文志考证》,都曾著录。并据《宋志》,王勃还撰有《医语纂要》一卷,说明王子安对于医学也是有研究的,更不会作无稽之谈。最低限度从这篇序文里,可以看出中医学的师门传授,从远古以至于李唐,迄未衰替,这一点是可信而不疑的。

三、中医学的学术争鸣

至于中医学的学术争鸣,也和儒、墨、道诸家的流派一样,亦各张其说,而大放厥词。所以往往见到同一书中,同一名称,却具有不同的含义,或者竟作出不同的解释。例如同样见于《内经》中的三阴三阳名义,而所指竟各不相同。周学海《读医随笔》云:“以人身前后两侧之表里分三阴三阳者,是固常说,熟于人口者也。又有以人身之形层分三阴三阳者,又有以人之身形分三阳者,三焦分三阴者。且也,少阳为一阳、厥阴为一阴;阳明为二阳,少阴为二阴;太阳为三阳,太阴为三阴。三阳为极表,一阴为极里,数由一而至三,即由里而达表也。而脉象之三阴三阳,其表里名义,则又不同。《素问》曰:‘鼓一阳曰钩,鼓一阴曰毛。’夫钩毛皆浮之象也,而曰一阴一阳,是以一为极外也。鼓者,谓脉之来而应指也。其脉来见于浮分,而其气属阳者,钩之脉也;脉来见于浮分,而其气属阴者,毛之脉也。气属阳者,来盛去衰也;气属阴者,来衰去盛,所谓‘秋日下肤,蛰虫将去’也。由此推之,脉见于中分,其来盛者,谓之二阳;其去盛者,谓之二阴可知矣。脉见于沉分,其来盛者,谓之三阳;其去盛者,谓之三阴可知矣。明于斯义,则知‘一阳结谓之隔’,决非手足少阳矣;‘二阳结谓之消’,决非手足阳明也;‘三阴三阳结谓之喉痹’,决非太阴太阳也。”

《素问》的七篇大论中,还有五运的三阴三阳,六气的三阴三阳。为什么三阴三阳有种种不同的说法呢?此无它,《内经》本非一人所作,而是综合多数医家的产物,宜其百家争鸣,不一其说矣。

又如:《难经·三十六难》云:“脏各有一耳,独肾有两者何也?然。肾两者,非皆肾也,其左者为肾,右者为命门。命门者,诸精神之所舍,原气之所系也。男子以藏精,女子以系胞,故知肾有一也。”这以右肾为命门之说,便与《内经》大相径庭。《内经》言命门之处凡三,二见于《灵枢》,—见于《素问》。《灵枢·根结篇》云:“太阳根于至阴,结于命门,命门者,目也。”又《灵枢·卫气篇》云:“足太阳之本,在跟以上五寸中,标在两络命门,命门者,目也。”以上是见于《灵枢经》的两说。又《素问·阴阳离合论》云:“太阳根起于至阴,结于命门,名曰阴中之阳。”(王冰注云:“命门者,藏精光照之所,则两目也。”)可见《内经》三处所言命门,都是指两目而言,非指右肾,则右肾为命门之说,是越人另有师承矣。

又《难经·三十七难》云:“邪在六腑,则阳脉不和,阳脉不和,则气留之,气留之,则阳脉盛矣。邪在五脏,则阴脉不和,阴脉不和,则血留之,血留之,则阴脉盛矣。阴气太盛,则阳气不得相营也,故曰格。阳气太盛,则阴气不得相营也,故曰关。阴阳俱盛,不得相营也,故曰关格。关格者,不得尽其命而死矣。”关格之说,本出于《灵枢·脉度篇》,只是格与关互为倒易。《脉度篇》云:“阴气太盛,则阳气不能荣也,故曰关。阳气太盛,则阴气弗能荣也,故曰格。”《素问·六节藏象论》亦说:“人迎……四盛以上为格阳,寸口……四盛以上为关阴。”《灵枢·终始篇》和《禁服篇》与《素问》同样叫做格阳关阴,未曾有阴盛为格,阳盛为关之说。是关格之义,越人亦另有师承矣。

又《难经·二十五难》云:“心主与三焦为表里,俱有名而无形。”但《灵枢·本输》云:“三焦者,中渎之腑,水道出焉。”又《灵枢·本藏》云:“密理厚皮者,三焦膀胱厚;粗理薄皮者,三焦膀胱薄。踈腠理者,三焦膀胱缓;皮急而无毫毛者,三焦膀胱急。毫毛美而粗者,三焦膀胱直;稀毫毛者,三焦膀胱结也。”三焦既称做“中渎之府”,水所从出之道,而本身组织又有厚、薄、缓、急、直、结的区分,则三焦明明为有形之物无疑。而越人却谓为“有名无形”,是其又别有师承矣。

看来,秦越人与《灵枢》《素问》之说多有所异者,正由其学术观点之各有别耳。徐大椿叙《难经经释》有云:“自古言医者,皆祖《内经》,而《内经》之学,自汉而分。仓公氏以诊胜,仲景以方胜,华佗氏以针灸杂法胜,虽皆不离乎《内经》,而师承各别。逮晋唐以后,则支流愈分,徒讲乎医之术,而不讲乎医之道,则去圣远矣。惟《难经》则悉本《内经》之语,而敷畅其义,圣学之传,惟此为得其宗。然窃有疑焉。其说有即以经文为释者,有悖经文而为释者,有颠倒经文以为释者。夫苟如他书之别有师承,则人自立说,源流莫考,即使与古圣之说大悖,亦无从而正其是非。若即本《内经》之文以释《内经》,则《内经》具在也,以经证经,而是非显然矣。然此书之垂已二千余年,注者不下数十家,皆不敢有异议。其间有大可疑者,且多曲为解释,并他书之是者反疑之,是岂前人皆无识乎?殆非也。盖经学之不讲久矣,惟知溯流以寻源,源不得,则中道而止,未尝从源以及流也。故以《难经》视《难经》,则《难经》自无可议,以《内经》之义疏视《难经》,则《难经》正多疵也。余始也,盖尝崇信而佩习之,习之久而渐疑其或非,更习之久而信己之必是。非信己之,信乎《难经》之必不可违乎《内经》也。于是本其发难之情,先为申述《内经》本意,索其条理,随文诠释;既乃别其异同,辨其是否,其间有殊法异义,其说不本于《内经》,而与《内经》相发明者,此则别有师承,又不得执《内经》而议其可否。”

徐大椿这番议论,旨在尊《内经》而抑《难经》,甚至提出“信乎《难经》必不可违乎《内经》”之说,这样尊古而贱今的观点,是不足为训的。但他最后说到“其说不本子《内经》,而与《内经》相发明者,此则别有师承,不得执《内经》而议其可否”。这一点还是正确的。正因为秦越人别有师承,所以他“有悖经文而为释者,有颠倒经文以为释者”,这正是百家争鸣,各抒己见,并不是什么“颠倒经文”或“悖经文”的问题。说明秦越人在当时在某些医学问题上,确是一位与《内经》具有不同见解,而另立一个学派的大医学家。

四、中医学派的形成和发展

以上从师承授受和学术争鸣两个方面,说明远在秦汉以前医学流派随着学术文化的发展而存在,这是客观的史实,只是我们能不能认识的问题。但是,却有人认为医学流派是滥觞于金元诸医学家的。他们所持的理由是,《四库全书总目提要·医家类》曾说:“儒之门户分于宋,医之门户分于金元。”殊不知门户与学派是两个不同的含义,不能混为一谈。门户究竟应作如何解释?在《四库提要·凡例》中颇有较明确的解答,它说:“汉唐儒者,谨守师说而已。自南宋至明,凡说经、讲学、论文,皆各立门户。大抵数名人为之主,而依草附木者,嚣然助之。朋党一分,千秋吴越,渐流渐远,并其本师之宗旨亦失其传,而雠隙相寻,操戈不已,名为争是非,而实则争胜负也。人心世道之害,莫甚于斯。”又第九十一卷《小序》说:“天下惟朱陆是争,门户别而朋党起,思仇报复,蔓延者垂数百年。”又《儒家总论》说:“儒家本六艺之支流,虽其间依附草木,不无门户之私,而数大儒明道之言,炳然具在。”像这样“思仇报复,操戈不已”的门户之争,“明为争是非,实则争胜负”,所以把它列入朋党一类,“门户别而朋党起”,这哪里还有一点学术流派,百家争鸣的气氛呢?所谓朋党,《晋书·诜传》云:“动则争竞,争竞则朋党,朋党则诬罔,诬罔则臧否失实,真伪相冒。”

可见《四库提要》混学派门户为一谈,以金元诸医家的学术争鸣,认为是门户主分,是不恰当的。如果我们又把门户理解为学术流派,尤为极大的错误。学派争鸣,足以昌明学术,使之向前发展,春秋战国,诸子蠭起,蔚成中国文化的鼎盛时期,也是中医学奠定理论基础的时期,这就是历史的见证。门户之争,只是“附上罔下,臧否失实”,学术界有此,适足以淆乱视听。所以张文襄的《輶轩语》,有“为学忌分门户”之戒。假使我们自以医学流派为门户,以学术的争鸣为门户之见,可谓不智之甚。

总而言之,中医学学术流派的发展,是与整个中国学术文化的发展以俱兴的,应远溯到春秋战国时期,而不能断自金元。谢利恒氏以黄帝针灸、神农本草、素女脉诀,为中国医学最古之派别,是很有见地的。

行文至此,适送来日本山田庆儿发表于《思想》杂志的“黄帝内经的形成”译文,他在解释《汉书·艺文志》医经家说:黄帝、扁鹊、白氏这三家之名,看作是把他们尊奉为鼻祖的学派的名称;西汉有过各种医学学派,它们曾经分为三大系统,这就是目前的假设;我认为《黄帝内经》可以说是黄帝学派的论文总汇编,黄帝学派具有长期的历史,而且在这个学派中间,形成过几个小学派。我基本同意山田庆儿的看法,故录之以殿吾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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