语言信息结构与汉语国别化教材编写

▲刘岩 赵哲

作者简介：刘岩，中央民族大学少数民族语言文学系教授，语音学。赵哲，中央民族大学少数民族语言文学系硕士研究生，应用语言学。

【摘要】在汉语为第二语言教学中，如何提高学生的语用能力是一个重要的研究课题。而信息结构是语用学研究的一个重要概念。概括地说，在语言交际时说话者为听话者所“特制”的话语中总是包含最关键的信息，信息结构研究这种最关键信息在话语中的语音、句法、形态上的分布和实现方式。因而，学生对汉语信息结构的掌握程度就直接关系到其汉语在交际时的实际运用能力。目前，随着汉语国际影响力的提升，对外汉语教学面对越来越多不同国别、不同母语的学生，如果不系统、深入浅出地将汉语信息结构的内容有针对性地编入教材，势必会造成学生学习的困惑，发生一些语法上正确、语用上失误的现象。本文根据信息结构理论，把不同语言的信息结构进行对比，探讨进行系统的汉语信息结构教学的必要性，以及根据不同国别学生的母语特征进行教材编写的方法。

【关键词】信息结构；国别化教材

一、信息结构的基本概念及对外汉语教材相关内容的调查

语言是人类特有的复杂的信息系统，人们使用语言进行交际的过程就是组织信息和传递信息的过程。在这个过程中，交际双方把自己所要传达的信息组织成一个个信息单位来交流，这种信息单位的组织结构就是信息结构（Information Structure）。在信息结构的研究中有一些重要的概念，如话题—述题、焦点、已知信息—新信息等。

话题是指话语中所谈论的事物，是话语材料谈论的中心，是陈述的对象。话题既可以通过无标记的手段来表示，如语序，也可以通过有标记的手段来凸显，如停顿、语气词等。这些用来体现话题功能的语言形式手段称为话题标记。例如，“小李啊长得很漂亮”，在这句话中，“小李”是话题”，长得很漂亮”是述题，“啊”可看成是一个话题标记。

焦点是说话人最想让听话人注意的部分，也就是突出强调的那部分。Lambrecht根据不同语言的结构，将焦点分为宽焦点和窄焦点，宽焦点又可分为谓语焦点和句子焦点。谓语焦点结构句是最常见的、最无标记的焦点结构，其焦点就是句子的谓语部分。例如，“他的书倒了”，其中“倒了”是谓语焦点，句子焦点结构句的焦点是整个句子。如上述例子中，若问“发生了什么事情？”答句“他的书倒了”中，焦点是整个句子；窄焦点结构句的焦点可以是句子中任何一个成分，可以是主语、谓语、宾语等，是说话人要强调的部分。如“他的书倒了”，“书”若强调，就是窄焦点。

信息结构主要是语用层次的概念，重点体现语言的话语功能。言语交际中的信息单位是由已知信息和新信息组成。已知信息是指说话者认为已经存在于听话者意识中的信息，新信息是指说话者通过自己的话语传递到听话者意识中的信息。信息结构就是通过已知信息和新信息相互作用来实现的，它将语言形式与语言功能结合起来，更好地解释语言的交际功能。例如，“在操场上，一个小女孩我看见了。”这句话完全符合语法规则，但却有种不舒服的感觉，这是因为汉语是svo型语言，它的一般形式是“话题+述题”，“已知信息+新信息”，在上述句子中，“我”是话题是已知信息，而“一个小女孩”是新信息。这句话应该改为“在操场上，我看见了一个小女孩”。

信息结构的相关讨论自20世纪20年代就已经开始。布拉格学派的功能句子观是对信息结构的早期探索。1967年韩礼德在NOTES ON TRANSITIVITY AND THEME IN ENGLISH一文中明确提出了信息结构这个概念，还提出了“信息单位”“主位”“述位”等一系列相关概念［1］，20世纪90年代Lambrecht提出“信息结构”理论框架。从此之后，关于信息结构的研究日益增多。在国内，1968年赵元任在《汉语口语语法》中把主语等同于话题，谓语等同于说明，之后的讨论都集中于主语和话题之间的关系。1998年，徐烈炯、刘丹青合著《话题的结构与功能》，深入系统地概述了话题相关概念。近年来，关于信息结构的研究发展迅速，主要从形式、功能、类型、韵律等方面进行研究。罗仁地、徐烈炯、刘丹青等著名学者在此方面多有建树。

汉语普通话的信息结构研究近年来已成果纷呈。这些研究成果应对对外汉语教学有重要的指导价值。那么现用的对外汉语教材中的信息结构的内容是怎样编排的呢？

我们调查了43册对外汉语教材，包含初、中、高级综合教程，如《博雅汉语》《新实用汉语》，以及商务、速成汉语等不同类型的教材，如《卓越汉语》《速成汉语》等。这43册教材，共618课，涉及信息结构的有61课，占9.8%。具体来看包括以下特征：

（1）教材中仅涉及信息结构的词汇和语法表现手段部分，语音表现手段均无涉及。

（2）即便词汇和语法表现手段部分，内容也不完整。绝对值来看9.8%不算少，但是各种课本里对语言点的介绍内容重复率高，虽有61课涉及，但只集中介绍了几个连词与介词，如“是……的”“连……都”“就”“是”“关于”“在……方面”“连……都”“对于”等。语法点只涉及这四个：“被字句”“把字句”“宾语前置”“双重否定表强调”。还有一些词汇虽有介绍也未体现出信息结构的作用，比如疑问词“呢”，几乎每类教材都有介绍，但都把它当成单纯的疑问词来讲，并未提到它话题标记的作用。

（3）单本课本里一般只涉及1～3个点。学生使用某一两本课本时，能够学习到的相关知识很少。

（4）每个系列涉及的知识点都用类似的方法讲授，并没有因为国别不同而进行专门的比较和讲授。

综合来看，对于信息结构的内容，目前的对外汉语教材虽有所涉及但并不充足。而将信息结构内容系统编入教材会对学生语言能力的提高有更大帮助。

二、从教材编写看汉语信息结构的表现形式

无论是话题还是焦点，汉语都有语音、词汇、句法等多方面的表现手段。这些表现手段可以整理后编入教材。

话题的语音表现手段主要是停顿，作用是隔开话题与述题。这种停顿在语流中有明显和不明显之分，在教材编写时可以分成有标点符号停顿和无标点符号停顿两种形式。前者可以用逗号（，）、感叹号（！）、破折号（——）、问号（？）、冒号（：）等表示，其中以逗号用得最多，如“他呢，不喜欢吃苹果”。后者停顿更为短暂，书面语中它是一个隐性标记，如“他∧是个工程师”。

话题的词汇表现手段比较多，有以下几种：①语气词。语气词不仅表示语气，还可在话题后承担标记话题的作用。在汉语中最常见的是“呢”，如“你呢，懂得太少了”，还有嘛、哪、啊等。②介词或介词短语。如“像”“就”“为了”“因为”“作为”“根据”“对”“关于”“至于”“对于”“对于……来说”“就……而言”“从……方面看（说）”“当……时候”“在……”“在……方面”“在……上（中下）”“在……问题上”等，这些介词或介词短语引出所关涉的话题，如“关于织女星，民间有个美丽的传说”，“在当今环境问题上，需要商榷的事还有很多”。③一些动词也有引出话题的作用。如“说到”“说起”“谈到”“谈起”“提到”“提起”“论”“有”等，如“提到北京，不得不说故宫”。④关联词。连词或一些起关联作用的副词也能标记话题，如“只”“只有”“连……”“就是”“哪怕”“凡是”“无论……还是……”等。这类话题标记通常需要在述题中使用“也”“才”“都”等与之呼应。

汉语话题的句法手段主要是语序。话题通常在句首，但不是必须在句首。话题在句首的要求有时会造成宾语前置即宾语话题化，使本应在句尾的宾语作为话题而提到前面，如“苹果我吃完了”对比“我吃完了苹果”。话题主要通过无标记的语序来标示，正是由于无标记，这一点在教材编写时不必强调，但宾语前置的现象却要说明。《汉语初级教程》说明为：“宾语提前的原因大致如下：1.为了强调宾语，引起听话人的注意。2.宾语比较复杂时，提到句首可以使句子的结构紧凑。”第一条的本质就是话题，但对于初级学汉语的学生，这样的解释比较简洁，易接受。

焦点的语音手段主要指音高的变化。在汉语中，焦点词音高最高，音长最长，在焦点后有音高压缩现象，即焦点后音高变低，音长变短。在教材编写中，可以用例句来说明这种表示焦点的音高的分布。如“张三在洗衣服”，如果强调“张三”，它就要读得音调比较高，比较慢，而其后的“在洗衣服”都要读得低而且快，这样焦点就凸显出来了。另外，在疑问句中，疑问词就是焦点。这种句式要紧密配合音高手段来表现，如“谁今天没来？”“小张没来。”句中，“谁”和“小张”的语调都要读得比较高。

汉语中也使用词汇手段来标记焦点。一种被称为焦点标记词，如“是”“连”，“是李青把东西吃掉的”。“连”一般和“也/都”连用。另外一种被称为焦点敏感算子，它们不是专门标记焦点的，各自保留有各自的句法功能，不能省略，在没有焦点标记词的情况下，它们的语义指向的核心比较容易成为焦点成分。徐烈炯认为，汉语中的“只”，表否定的“不”，全称量词的“总是”，表频度的“通常”，表情态的“必须”，表条件的“如果”“要是”，表示说话者看法、态度的“很奇怪”“真的”“竟然”以及疑问词“为什么”等都是焦点敏感算子。另外，还有几个焦点敏感算子，如“就”“才”“可”“通常”“居然”“总是”等，“我只喝茶”（暗指不喝其他饮料），其中“只”的语义指向是“茶”。

现代汉语还使用句法手段表现焦点。调整语序是最重要的句法手段，如“把”字句或“被”字句。一般用“把”字句或“被”字句突出新信息焦点，如“张三把李四打了”和“张三打了李四”，“我被小王骗了”和“小王骗了我”。两种句式的语义结构完全相同，但语用意义和语用价值不同。当正常的SVO句式不能凸显人们想要知道的结果时，使用“把”或“被”字句就成了最佳的选择。现行教材中，“把”字句和“被”字句已经是教学重点，就不再赘述。此外还有平行结构，用来凸显对比焦点，如“人家花钱买欢笑，我却花钱买泪水”。

三、不同语言信息结构表现方式有异有同

值得注意的是，不同语言信息结构的表达方式有共性也有差异。当前，面对越来越多不同国别、不同母语的学生，有针对性地进行信息结构内容的编写的重要性逐渐呈现出来。

在话题的研究中，根据话题与主语的关系，可以分为话题优先型语言、主语优先性语言、话题主语并重型语言和话题主语都不重要型语言［2］。在话题优先的语言中，一般采用话题—述题结构，句子围绕话题展开。主语优先语言必须要有主语，而话题优先的语言不一定要有话题。汉语是话题优先型语言。SVO型语言中，话题通常在句首，V具有间隔话题与述题的作用。土耳其语语序也是表示话题的重要手段。其基本语序是SOV，非主语成分可以通过话题前置实现话题化，即移动到句首位置，通常伴随着语调的改变。如宾语话题化时可前置呈OSV语序，谓语话题化可呈VSO语序。而英语是主语优先性语言，也是典型的SVO型语言，语言表达重视焦点，不重视话题也不使用调整语序的方法来突出话题。日语是话题与主语并重型语言，它主要通过形态标记和重音来标示话题和焦点。它既有话题标记wa，也有主格标记ga。由于有了这样明确的标记，所以其语序十分灵活，改变语序不会对话题与焦点产生影响。

在焦点的表现手段上，不同语言也有异有同。

汉语和英语在语音方面采用的策略是一致的，如“张三在图书馆读书”与“Tom reads novels in the library.”这两句话若要强调不同的成分，就可以把被强调的部分音高提高一些，拖长一些。日语的策略则与英语、汉语不同，它通过形态标记ga和重音来标示话题和焦点。重音要配合主格标记ga一起使用，如果重音在ga，就是用来标记窄焦点结构的，如果重音不在ga，就是用来标记句子焦点结构的。

在不同语言中，焦点表现方面韵律手段的地位也不同。如英语主要通过语音手段即重音和语调表示焦点，语音手段的地位比句法手段更重要一些，重音是最重要、最简便的手段，它可以分为自然重音和对比重音两类。三种焦点结构（句子焦点结构、谓语焦点结构、窄焦点结构）的句法结构可以完全相同，强调什么成分就把句重音落在那个成分上，而汉语主要通过词汇和句法手段凸显焦点。这一特征也使得在句法表现手段上，英语比汉语更具灵活性，句子中的任何成分都可以表现为焦点，而汉语可能受话题—述题结构的影响，一些句法成分不能成为焦点。日语中韵律和标记二者并用并重，土耳其语则主要通过句法手段凸显焦点，韵律手段并不常用。

词汇手段也是很多语言勇于表现焦点的方式。如前所述，汉语有焦点标记词和焦点敏感算子两种，所涉词汇数量比较多。英语中，也有不少焦点敏感算子，如only，even，also等。土耳其语是＜sadece＞，＜yaln1z＞，＜özellikle＞，＜mesela＞，＜örneğin＞这样表达特殊性的词项。

分裂结构是世界上很多语言都采用的表示焦点的典型结构，汉语使用“是……的”结构，如：是小王把材料拿走的。“小王”是焦点。英语分裂结构的经典模式是It+ be+...+ that分句，如：It was cindy that eat the candy。

因而，将学生母语中信息结构的表现方式进行比较并将研究成果编入语言教材中是很有必要的。

四、信息结构编入教材的具体建议

（1）信息结构在编入教材时要分等级、分类别。实现信息结构的手段有很多，句法、语音和词汇等各种表现手段对于学习者来说易学度并不相同。我们认为，句法和词汇手段在初级学习即可进入教材，在中高级教材中加大加量。句法手段，如话题的基本表现手段语序，与汉语基本结构特征关系紧密，在初级教材中可以将此信息穿插在句子联系中。例如，对比以下两个例句：A.我喜欢吃苹果。B.苹果我喜欢吃。由于说话人选择的话题不同，语序即不同，面对不同的问句可选择相应的回答。相对简单的词汇也可在初级教材中加入，如“对于”“关于”“根据”等，要注意这些词汇应放在语境和大量例句中让学生感受它话题的功能。

由于信息结构属于语用范畴的概念，需要有一定的基础知识的积累，才能深入理解，融会贯通，所以有一些信息结构的内容，要到了中、高级阶段，对汉语静态的结构和特征有了扎实的基础后才能导入。比如语音的表现，对于大多数留学生来说，他们的母语并没有声调，读准汉语的四个调类对他们而言已经很困难了，如果在初级阶段就加入焦点的韵律实现手段，学习者不但不理解，而且也会使原本的声调系统更加混乱。因而汉语焦点韵律实现方式的学习和练习应放在高级阶段的教材中。

对不同类型的教材，信息结构的内容也应该有所区别。听力口语教材比较适合编入信息结构的韵律表现手段，综合教材适合编入句法和词汇层面的内容。韵律的表现手段在书面课文中很难体现，但在听力口语课文中，老师可根据语境引导学生体会不同的重音及焦点。

（2）在编入教材时，注意对信息结构理论内容的取舍。焦点可分为自然焦点和对比焦点，其与韵律的关系是不同的，如在“李四穿了新衣服”中，自然焦点是在句末，“穿了新衣服”的音高有所提升，但在对比焦点中，如“李四穿了新衣服，张三没有”中，对比焦点是“李四”，李四要读得更高一些，更长一些。前者对于以汉语为母语的人来说，是很自然的，而后者是需要强调的。因此对比焦点应该进入教材，而自然焦点的内容可以取消。再如，汉语中存在宾语话题化，即把要做话题的宾语提到句首，如“我不接受这个意见”与“这个意见，我不接受”。语序不同，话题不同，宾语话题化这种句法手段应该重点讲解。

（3）更加注重语境的安排，将信息结构内容放入单句和语篇中讲解、训练。信息结构是语用学的范畴，语用学中有一个非常重要的概念是“语境”，对信息结构的选择依赖于语言使用的环境，取决于说话人要表达的意念和要执行的功能上的任务，要实现这些教学任务，就离不开语境的安排。Malinowski.B.将语境分为情景语境和文化语境［3］，信息结构应与情景教学法相结合，注重情景语境的教学。

（4）信息结构应以“极少理论，多实例，多练习”的形式编入教材。编入教材时要避免过多语言理论的堆砌，选用生动的课文或练习帮助学生理解。话题、焦点的表现手段在初级不必集中讲解，但要使内容丰富而全面地渗透到整体学习过程中，达到润物细无声的效果。在教材编写时，可根据课文内容中涉及的知识点进行练习设计，如讲到“是”表强调和焦点时，可进行以下练习设计：请根据英语提示分别用“是”“的是”和语调三种方式将下列句子的语义准确表达出来。

他们昨天在故宫用新买的相机拍了许多照片。

They took many photos with new camera in the Palace Museum yesterday.

a.It was they who took many photos with new camera in the Forbidden City.

b.It was yesterday that they took many photos with new camera in the Forbidden City.

c.It was in the Forbidden City that they took many photos with new camera yesterday.

d.It was with new camera that they took many photos in the Forbidden City yesterday.

例如，a句的答案可以是：

①用“是”，是他们昨天在故宫用新买的相机拍了许多照片。

②用“的是”，昨天在故宫用新买的相机拍了许多照片的是他们。

③用语调，他们昨天在故宫用新买的相机拍了许多照片。

（5）注重汉语与不同语言的对比。在国别性教材编写中，将不同语言信息结构的特点和表达手段与汉语作对比说明，可以很好地帮助学生以己推彼、解除疑惑，达到事半功倍的效果。例如，在表达焦点时，很多语言都有分裂句的形式，汉语使用“是……的”结构，英语使用It+ be+...+ that分句，就可以通过类比的形式教给学习者汉语“是……的”结构。再如虽然土耳其语和汉语都是主要通过句法手段即语序来标示话题，但由于土耳其语是SOV型语言，汉语是SVO型语言，V在中间就有隔离话题和述题的功能，所以汉语大多通过无标记的语序，句首是话题，而土耳其语主要通过有标记的语序凸显话题。这些不同需要在大量的训练中讲解。

语言学理论研究与语言教学研究及应用有密切的关系。当代语言学研究早已从语言的静态结构转向其动态的使用情况的研究。信息结构在对外汉语教学领域还有很多有待研究的课题：如何编写具体的适用训练的语境、篇章来为学生提供产出信息结构的机会？如何引导不同国别的学生学习汉语信息结构的内容？如何使其从语言知识有效地转化为语言使用能力？这些问题的深入研究，必将有助于对外汉语教学中语用教学的发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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