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的艺术启蒙

□文/田辛甫

　　我1911年2月28日，出生在河北大名县樊河道村农民家庭里，起初家庭比较富裕。祖父田体让为前清秀才，父名田珂，字双鸣，弟兄四人。民国四年分家后，日子逐渐衰落下来。

　　1917年，我7岁时，先跟我四叔田埗念私塾，后跟本村田国藩先生学习。14岁时就能通篇背诵《诗经》《礼记》《书经》及半部《左传》。村里人都称我是田国藩先生大弟子。但《五经》先生讲的不多，现在几乎都忘掉了，但在思想上，受旧书的影响并不少。

　　我对绘画，在幼年时期便产生了浓厚的兴趣。那时我家的几个长辈，是长期搞绘画的。我伯父田玠，字维祯，系前清秀才，好喂鸟，自己用竹子扎鸟笼，笼顶加以装饰，会画数种“万”字不到头花边儿，还画蝴蝶、牡丹等花鸟。父亲田双鸣除种田和从事副业生产外，亦绘制戏剧人物。还利用农闲刻制木板人物画，单线手法。他笔下的人物，大都是两人一出戏，如“训子教刀”、“击鼓骂曹”、“戚继光打倭寇”，以及《三国演义》《水浒传》《包公案》《杨家将》等古典小说中的忠臣武将和侠客，很少画仕女。每年秋后，就开始刻木板灯笼画，刻印出墨线（烟子掺胶），用洋红、洋绿和槐花熬成的黄色，人工上色。灯笼长方形，四面可画两出戏。几乎每年春节前动手制作，糊成四方形的灯笼，用高粱秆上端作支架（木刻刻成）。正月初，找人赶集出售。我当时是父亲画灯笼画的得力助手，几岁就开始帮他画。四叔是画花鸟画的能手，工笔重彩，当时在农村艺术水平是很高的。给每个学生都画个装书籍及纸张的书挂，分两面四丛都装饰得十分美观。我喜欢画花鸟画，也就是从这时开始的。

当时，各村都有庙宇，如老爷庙、关羽庙、土地爷庙、奶奶庙，个别村还有寺院、十帝阎君庙等，每座庙内都有泥塑神像，也都有壁画，有的水平很高。当时，在每年的春节期间，木板年画画店在集上有很多。在幼年，每年都买很多的年画贴在家里，还有门神爷……这对我的绘画兴趣影响也很大。年画有故事情节，直到次年春节再换新的。

　　念私塾时，家长和先生怕学生耽误学业禁止画画，画是禁品，这也偷着画，先生来了就藏起来。为此，也常挨先生申斥。我画在墙壁的画是用红土、木炭和白灰做颜料。有一次，我家新泥妥的一座磨坊里，满墙都画了画，画的有《老包陪情》《打黄盖》等戏出。

　　当时，有位民间美术家名康三的，水平很高。会画庙壁画，修的家谱上面画着牌子、门楼和狮子，也有树木花草，把去世前辈的名字按辈次写在上面。后来，我按着那个样式，不计报酬给别人画过家谱。而我给自己画的家谱，是革新的，上面画了一架紫藤，别具一格，另有风趣。

　　当时，民间木版年画有各种形式，内容也丰富多彩。每年腊月二十以后叫“乱市”，四周都有年集，年画店很多（数处）。

　　我四叔文的会念书、画画，武的是家乡一带有名的武术教师。“六部拳”是家乡的古老拳术。我在十几岁时，白天念书，晚上学打“六部拳”。这套武术，至今未忘。私塾的同学，还会许多土玩意，有握腰、栽腰、托相、蝎子爬、脚尖走路（农村的“芭蕾舞”）。有一次，打开场子一玩儿，吸引来许多观众，把戏就赢了。

　　1924年14岁时，我的内弟孙锦（字秀士，1927年地下共产党员，1937年被国民党杀害）主张我弃私塾上学堂。我就到西司庄姥姥家，上了几个月的国民小学堂，跟张士坊先生（东司庄人）学了点算术及其他常识。1925年15岁时，走后门、扒窗户，考上大名县一高29班。美术教师是端木梦锡，南乐县人，后来成为名画家。我画的第一张画，是蝴蝶在青草上飞舞，就作为成绩作品进行了展览。半年后，考入河北省立第七师范学校附第二班，美术教师为刘和壁，学过铅笔画和擦笔画。

1927年17岁，我考入省立第七师范学校第七班。起初美术教师为刘上翔，是个国画家，其他美术教师有孙俊之等，但对我的影响都不大。

　1930年秋天，因参加闹学潮，被捕入狱。出狱后，被学校反动当局开除。1930年春天，受党的派遣到山东省南馆陶镇县二高任美术、体育、音乐教员。谢台臣第二次当“七师”校长后，我又复学。1932年春天，寒假在家，得到“七师”学生会通知开学后不要入学。这时又受党的派遣，到河南内黄县东庄镇县二高任美术等科教员。不到半年，“七师”换了校长，开学后我又复学。这时学校已改名为河北省大名师范学校，著名画家白寿章任美术教员。他继承了徐青藤、石涛、八大、任伯年、吴昌硕和齐白石等艺术大师的传统，又有发展。白寿章先生用大写意画法，给世人留下大量美术作品，但在战争年代大部流失。在他领导和倡议下，学校成立了中国画研究组，我是成员之一。他每周在每班上两小时的课，还利用业余时间进行指导和演示，并帮助学生解决绘画材料困难问题。他还在校内举行美术展览，我有数幅作品参加了展出。也就是在这时，我在白老师的指导下，打下了中国画的初步基础。

　　1934年，我受聘到大名县一高，兼任高级班的美术教师，每周8小时。在“七师”时，曾参加学校的篮球队，跟体育老师陈履桥学会了许多舞蹈基本步法，这些对以后的工作和生活，都起到了一定的作用。

　　1934年夏，我从“七师”毕业。我班同学暑假赴北平参观。我在北平买到名画家齐白石一幅《瓜藤》，还有另一幅《夹竹桃》，以及李苦禅画师泼墨画册，这都是我以后在教学时的精心摹本。这也是我学习齐白石画风的开始。

　　暑假后我留校，任大名师范附小教导处主任兼教员，教全校高级班美术及数班的体育和音乐。这时，我的国画作品已在社会上有所影响，还在《大名校刊》发表数幅。《怎样教儿童画画》一文，及几幅漫画也在校刊发表。这时，我喜欢赵望云画师在《大公报》连续发表的《农村写生》，它通过绘画反映了农民的社会生活，揭露了国民党反动派的黑暗统治。我也喜爱丰子恺的漫画。他的画册我也买过，甚至也都临摹过。以后我下笔的小品，如从未发表的《怒目而视》《小流萤》等作品，可能是受那时丰子恺漫画作品的影响。

　　1936年以后，我就不再担任教导主任了，对搞好美术教学和美术业务更专心致志了。当时朱佩严老师专攻儿童初小一二年级教学，我们称他是小学教育家。他编了一本一年级小学生《语文读本》，邀我给他画插图，文图并茂，石印出版，人手一册。此书现在已找不到了。

　　我在大名师范附小任教时，除美术教学外，还教过《义勇军进行曲》等进步歌曲。在庆祝“六一”国际儿童节和庆祝新年娱乐晚会上，编导了几个歌舞剧。利用舞蹈步法，用风琴演奏，受到观众好评。当时，我的三弟田辛茹在家患了伤寒病，昏迷了几天，很是危险。第一次请了一位西医打了针，病情稍有好转。后来又请了商萼楼大夫到家看病，吃了几服药就好了。商大夫曾担任“七师”的医药先生，此时任大名医院院长。我为向他表示谢意，画了一张正在奔跑的大红马，裱成横披挂轴，挂在他诊室的东面墙上。去治病的人看了，都叫好。自这以后，我画马开始闻名。其实，我画马并不多。

我跟白寿章老师学画，到1937年“七七事变”为止，前后共有五年时间。并在他的关怀和指导下，进行美术教学和创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