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立意与志识

时间:2022-01-01 理论教育 版权反馈
【摘要】:文章以立意为首要之术,但立意有深浅高低之别,古人要求,为文“造意要超卓”、“作文立志要高”。至于中一段精神命脉骨髓,则非洗涤心源、独立物表、具今古只眼者不足以与此。二十九年,桓公与夫人蔡姬戏船中。蔡亦怒,嫁其女。于是遂与曹沬三败所亡地于鲁。但当桓公与鲁国在柯地会盟时,被鲁国曹沫挟持,被迫答应返还鲁国失地。

文章以立意为首要之术,但立意有深浅高低之别,古人要求,为文“造意要超卓”、“作文立志要高”。一篇文章不能没有立意,但仅仅有了立意还不行,其立意还必须“新”,有独见之处。所谓:“意新,语新,而又字句皆新,是谓诸美皆备。”([清]李渔《窥词管见》)作文之时能不人云亦云,必须能在一般俗见之上,提出自己的一段独特感受来,别具“千百年眼”,为文方能不俗不流,不落窠臼,提升文章自身的品位,明代唐顺之说:

只就文章家论之,虽其绳墨布置奇正,转折自有专门师法。至于中一段精神命脉骨髓,则非洗涤心源、独立物表、具今古只眼者不足以与此。今有两人,其一人心地超然,所谓具千古只眼人也,即使未尝操纸笔呻吟,学为文章,但直抒胸臆,信手写出如写家书,虽或疏卤,然绝无烟火酸馅习气,便是宇宙间一样绝好文字;其一人犹然尘中人也,虽其专专学为文章,其于所谓绳墨布置则尽是矣,然翻来覆去不过是这几句婆子舌头语,索其所谓真精神与千古不可磨灭之见,绝无有也,则文虽工,而不免为下格。此文章本色也。

——《答茅鹿门知县》

在唐顺之看来,文章写作的重点在于精神性的“一段精神命脉骨髓”,而不在于技巧性的“绳墨布置奇正”或“转折自有专门师法”。写作为文者如不能“洗涤心源,独立物表,具今古只眼”,便不能有一段卓识,展而为文亦必不佳,因其格调已沦为下格。他以“千古只眼者”与“尘中人”为文做对比,前者因胸次奇高,见解卓绝,即便“信手写出”,也“是宇宙间一样绝好文字”,后者因堕入凡俗,见解平庸,即便雕琢为文,布局谋篇中规中矩,但也难免“翻来覆去不过是这几句婆子舌头语”,文章虽工,但却落入俗套,不能称为上乘之文。

唐顺之的这一段论述立意的名言,久为人们所称引,清代李腾芳更结合历代古文创作的实际,谈出了自己对唐顺之之言的理解:

立意须当如何,唐荆川曰:“须有一段不可磨灭之见,然后能剿绝古今,独立物表。”数千年以来,惟司马迁见到豪杰地位,其《管晏传》论管仲云:“因祸而为福,善转败而为功。”是真见得管仲精神也。《老庄列传》云:“申子卑卑,施之于名实。韩子引绳墨,切事情,明是非;其极惨覈少恩,皆原于道德之意,而老子深远矣。”是真见得此道术源头,此千古第一手也。后来韩退之《读墨子》,论曰:“孔子必用墨子,墨子必用孔子,不相用不足为孔墨。”此等处亦是亘古亘今见识,然不可以多得也。

——(清)李腾芳《山居杂著》

李腾芳在文中转引了唐顺之(唐荆川)的论述立意的文字,他围绕立意的主题,谈到了《史记》的作者司马迁,并言“数千年以来,惟司马迁见到豪杰地位”,认为古文创作的数千年历史中,惟有司马迁古文的立意见识达到了“豪杰”层次,暗喻其见识之卓越。《史记·管晏列传》谓管仲:“善因祸而为福,转败而为功。”这是司马迁在详细观察了管仲的政治生涯之后,得出的深刻见解。他一一列出管仲的事例说:

桓公实怒少姬,南袭蔡,管仲因而伐楚,责包茅不入贡于周室。桓公实北征山戎,而管仲因而令燕修召公之政。于柯之会,桓公欲背曹沬之约,管仲因而信之,诸侯由是归齐。

——(《史记·管晏列传》)

先看因蔡姬伐楚事件,据《史记,齐太公世家》载:

二十九年,桓公与夫人蔡姬戏船中。蔡姬习水,荡公,公惧,止之,不止,出船,怒,归蔡姬,弗绝。蔡亦怒,嫁其女。桓公闻而怒,兴师往伐。三十年春,齐桓公率诸侯伐蔡,蔡溃。遂伐楚。

桓公与夫人蔡姫戏于船中,蔡姬因荡船而惊吓了桓公被送回蔡国,但齐桓公并没有与之断绝婚姻关系,然而蔡国国君大怒,将蔡姬改嫁他人,桓公因此攻蔡,蔡国被击溃后,管仲请他移兵向楚,责问楚国不向周天子进贡,从而助齐桓公成就霸业。因蔡姬改嫁之事大兴干戈,桓公一则师出无名,二则恃强凌弱,在军事上虽然胜利了,但在道义上失败了,管仲却能在关键时刻因势利导,将矛头转移到楚国,使原来的不利形势发生了逆转。

再看其柯地会盟事件,据《史记·齐太公世家》载:

五年,伐鲁,鲁将师败。鲁庄公请献遂邑以平,桓公许,与鲁会柯而盟。鲁将盟,曹沬以匕首劫桓公于坛上,曰:“反鲁之侵地。”桓公许之。已而曹沬去匕首,北面就臣位。桓公后悔,欲无与鲁地而杀曹沬。管仲曰:“夫劫许之而倍信杀之,愈一小快耳,而弃信于诸侯,失天下之援,不可。”于是遂与曹沬三败所亡地于鲁。诸侯闻之,皆信齐而欲附焉。七年,诸侯会桓公于甄,而桓公于是始霸焉。

齐国将鲁国打败,鲁国割地献降。但当桓公与鲁国在柯地会盟时,被鲁国曹沫挟持,被迫答应返还鲁国失地。后桓公后悔,想杀掉曹沫不与鲁地,但管仲劝服桓公以信义为重,不可因小而失大。诸侯听闻桓公之事,都认为桓公为有信义之君,于是归附,桓公自此称霸于诸侯。这是管仲转败为功的另一件事。

司马迁从管仲的一系列行事中看到事物的相互转化,并进而肯定管仲促成了这种转变,其非凡的政治智慧因而得以显露。司马迁的见解无论从哲学角度,还是从政治学的角度,都是极为深刻的。

李腾芳还举例说,春秋时代诸子百家林立申不害常常勉励自己,实践循名责实的理论;韩非以法律为准绳,判断事情,明察是非,到了极端便是惨急苛刻,残酷无情;老子讲求效法自然,无为而治。从表面上看,三家好像毫无共同之处,但司马迁却说申子和韩子的理论都源于老子的“道德”学说,但老子原来的学说深远多了。实际上,老子主张无为而治,申不害、韩非讲究法治,二者有异曲同工之处,法家主张君主不从事具体的工作,将之都交付臣下,君主最重要的工作是监督群臣,这也是“无为而治”一种表现。所以,司马迁认为申不害和韩非的治术来源于老子,的确是深刻之见。

再如韩非《读墨子》谓:“孔子必用墨子,墨子必用孔子,不相用不足为孔墨。”这也是千古未闻之见,墨家自墨家,儒家自儒家,互相何所用?如何不相用便不足为孔墨?文章立意新奇,且见解超卓。对此,韩愈解释说:

儒讥墨以上同、兼爱、上贤、明鬼,而孔子畏大人,居是邦不非其大夫,《春秋》讥专臣,不“上同”哉?孔子泛爱亲仁,以博施济众为圣,不“兼爱”哉?孔子贤贤,以四科进褒弟子,疾殁世而名不称,不“上贤”哉?孔子祭如在,讥祭如不祭者,曰:我祭则受福,不“明鬼”哉?

儒墨同是尧舜,同非桀纣,同修身正心以治天下国家,奚不相悦如是哉。余以为辩生于末学,各务售其师之说,非二师之道本然也。孔子必用墨子,墨子必用孔子,不相用不足为孔墨。

——《读墨子》

墨家“上同”,而儒家《春秋》“讥专臣”,也“上同”;儒家“泛爱”,墨子“兼爱”,二者异曲同工;儒家“贤贤”,墨家“上贤”,两辞殊途同归;墨家“明鬼”,儒家“祭如在,祭神如神在”,亦“明鬼”。《汉书·艺文志》谓诸子之学皆周王官之学,其学根本无不同。主张也多有近似之处。但“辩生于末学,各务售其师之说”,那些儒家和墨家的末流,务求自身的特异不同,因此起而辩论,各自称说彼此的不同,但这实际上不一定是儒家和墨家的本来面目。实际上,先秦诸子百家争鸣,彼此间不可能毫无影响,且因其学根本相同,故此韩愈说“孔子必用墨子,墨子必用孔子,不相用不足为孔墨”。韩愈的这种见解,的确是深通儒家之学之人才能有的感悟,见解之深刻让人瞠目结舌,而又非故作惊人之语,而是事理完足,言之有据,出人意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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