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张元际的“农本观”及其“自强”之道

时间:2022-06-26 理论教育 版权反馈
【摘要】:张元际的“农本观”及其“自强”之道_清末民初乡土教育(三)张元际的“农本观”及其“自强”之道张元际的《兴平县乡土志》全书按照部颁《乡土志例目》的十五目编排体例。尽管张元际继承了“关学”注重务实的一面,注重“新学”的学习,并曾派人到上海采购“新学”书籍,在学堂开展初级西方科学的教育,但对“西学”本身,他仍持以儒家道统为本位的立场。

张元际的“农本观”及其“自强”之道_清末民初乡土教育

(三)张元际的“农本观”及其“自强”之道

张元际的《兴平县乡土志》全书按照部颁《乡土志例目》的十五目编排体例。目前至少有两种版本,其一为陕西《乡土志丛编》第二辑所收,由其弟张元勋题名,木刻本;第二种是台湾成文出版社《方志丛书》所收的手抄本。前者六卷六册,比后者多出卷二、卷三,主要是耆旧部分,即收录的大量古代人物传记;另外,后者还缺失矿物、矿物制造内容,并且没有卷六“附国文”。[81]

张元际曾自撰一副对联言志抒怀:“忧家忧国忧天下;思亲思拜思故人。”这大概也可以视作其编写乡土志的教育目的,而贯穿其中的,则是传统儒家的道统思想。在《兴平县乡土志》的序言中,作者首先表达了对乡土教育的看法:

世之谈舆地者,动曰全球五大洲,量亦远矣;世之论人物者,动曰支那四万万,志亦大矣。至近而求之一邑之间,有山川焉,有道路焉,多略而弗悉。侈言五大洲,胡为也?本境古今之会,有耆旧焉,有户口焉,每茫而未知,矜言四万万,奚禆也?万里之程,起于跬步;百仞之台,基于撮土。盖行远自迩,登高自卑,初等科学,莫切于乡土。此时臣奏请谕旨报可,府厅州县所以令其各成为志也。夫宏远之谟本于识,机务之应由于才,而成才扩识则非学不可。今因欧风美雨,番番激刺,朝野上下,锐意兴学,而蒙学,而小学,而高等大学,序无紊也。蒙毕业而小学,小毕业而中学,中毕业而高学大学,功无缺也。虽然非徒形式之谓,是在真精神。果以真精神贯注其中,学无论各门,教无论何等,授者以真精神开引,受者以真精神学习,迈征其日月,淬励其功修,毋袭皮毛,惟精液是吸,毋涉虚浮,伊切实之是趋。此特蒙学即大学之梯阶也。今日修儒,即立朝之基顾也,是之谓真学,是之谓真才识。盖识生于才,才成于学,未有学不疫其初步而能相底于成也。[82]

作者认为在“欧风美雨”的形势下,无论学习什么知识,都要学习其精华;开展乡土教育是为日后“修儒”打下基础,而“儒”才是立国之基。(www.guayunfan.com)

兴平位居秦中,具有悠久的历史文化传统,“两汉时人才辈出,所为焜耀于道德、功名文章之地,指不胜屈”[83]。因此,《兴平县乡土志》就有丰富的历史内容可供作者选择。而其所征引的则多取自儒家经典。比如,在为明嘉靖四十三年兴平县令章许所立的传记中,先是对章许本人在本地的诸多善政做了交代:在本地举行乡射礼,干旱时以身祷雨,本地人民为之立祠纪念,等等。之后作者说道:

子路问政,子曰:先之朱子云,凡民之行,以身先之,先之者躬行也。为上者果能躬行,则为政有本,而人亦易从,公欲以礼化人,先冠仲子,先集诸生,讲行射礼,此为士也。至于为民,则躬诣祷雨,毫不为功,此所谓实心实政也。民安得不立祠以祀哉?[84]

在为汉代伏波将军马援之子马廖所作的传记中,作者写道:

平,援长子也。明德马皇后廖妹。既立,拜廖为中郎将。时皇太后躬履节俭,事从简约。廖虑美业难终,上书曰:“案前世诏令,以百姓不足,起于世尚奢靡,故元罢服官,成帝御浣衣,哀帝去乐府。然而侈费不自息,至于哀乱者,百姓从行不从言也。《传》曰:吴王好剑客,百姓多疮瘢;楚王好细腰,宫中多饿死。长安语曰:城中好高髻,四方高一尺;城中好广眉,四方且半额;城中好大袖,四方全匹帛。其言如戏,有切事实。”太后深纳之。

最后作出评定:

《语》曰:“上有好者,下必有甚焉。”观于吴王长安之语,益信然,不独国君为然也。学堂之师,家庭之长,亦莫不然。凡为人上者,可不端所好哉![85]

又如“窦让”一条,张元际评价说:“廉耻者,人生之大节;不廉则无所不取,不耻则无所不为。”综观全书,类似的语句比比皆是;作者藉以分析的理论,均取自儒家经典,贯穿其评价指导的就是儒家的“仁义礼智信”与“忠孝节义”,表现出作者严守儒家思想的特点。

《兴平县乡土志》表现出的第二个特点,是对兴复儒学(“道”学)的期望,以及他对当时“新学”所表现出的态度。尽管张元际继承了“关学”注重务实的一面,注重“新学”的学习,并曾派人到上海采购“新学”书籍,在学堂开展初级西方科学的教育,但对“西学”本身,他仍持以儒家道统为本位的立场。在一篇文章中,他论述了儒家之“道”的重要性,认为目前“道”就表现在振兴国势上:

道学有用,本原正也;道学无用,末流失也。以道为学,志趣是也;学之未至,道无咎也。以学道之人而迂腐天下之事,遂交攻乎道学,非笃论也。……自圣教不明,士多趋于俗学异常,偶有以道为学者,非骇然讶即轻而鄙,抑思综四万五千余人之众,历四千四百八年之久,何人何事不在道常之中?……且上而为君,下而为民,中而为官绅,以至经济家、词章家、兵家、商家、工家、杂家,与近世之新学家,子无不言孝,孝即道学;与臣无不言忠,忠即道学也。见国势之衰弱,而思振振,即道学之心也;恨外人之侵侮,而思御御,即道学之事也。[86]

由这个“道”出发,他认为各自然科学都只是“道”的支流,而且要反对“流血革命”的“谬论”。

中国大小学堂,外国文武学堂,其条章首在修身,修身非以道哉!次在读经,经者,道之源也。次在读史,史者,道之流也。考舆地以动其爱国之心,习体操以作其忠君之气,爱国忠君,舍道奚以哉?人人在其中,人人避其名,因避名而遂不求实。……现值时局日艰,中外多故,尤宜大其眼孔,振其志气,旁稽博览,聚万国史记以较中外政治之异同,万国舆图以察中外形势之险要,万国公法以悉中外国民之交涉,其兵农商算电化各学,皆道之支流余裔。所当致意者,虑其纷也;就性之所近者一之,恐其杂也,择书之者纯之。举凡阴托乎道者,曲异邪奇显违乎道者,革命流血与一切之厄言谬论,所以惑世诬民,充塞乎道者,悉为摒去。[87]

本着以上信念,张元际在《兴平县乡土志》中明确提出,“新学”和“古学”没有大的区别;即使说“西学”有什么不同,那也不过是“益加详耳”。

世多惊今之学为新学,教为新教矣。不知学堂之设,教法之立,皆古也。……当今谈学者,为术虽繁,其大纲不外德育、智育、体育。古之礼乐,德育也;射御,体育也;书数,智育也,是幼时无不备习也。十五入大学,教以穷理正心修己治人之道。正心修己,即修身也。穷理,即经学、史学、地理、格致学,无不诣其精而足以致用也。治人,即内而教育,外而交涉,悉本热心爱力以出之者也。至于理化,前人言者亦多,今则益加详耳,何尝为新学哉?何尝非古学哉?[88]

张元际认为,西方的诸多科技发明,实际上并没有多少新鲜内容,因为它们在中国传统儒学中都已经存在。由此看来,作为一名“醇儒”,他无法摆脱对现代西方科技的误解,而这种误解在当时是一种比较普遍的看法。如《蒲江县乡土志》也曾说:

工学鼻祖,其《大学》“格致篇”、《冬官》“考工记”乎?祖龙一炬,荡为飞灰。震旦绝学,由葱岭以西传于希腊、罗马,诸大哲学、大制造家迭起而发明之,以致十九世纪之富强。昩昩者,志礼失求野。西人有矿学,则引《管子》以当之(如《地数篇》上有丹厌,下有黄金,上有磁石,下有铜金诸说);西人有汽学、电学,则援亢仓、关尹以先之(如蜕地谓水,蜕水谓气,雷电缘气而生诸说);西人有光学、重学、化学机器学,则翘《墨子》以抑之。[89]

张元际不仅仅停留在“新学”即“古学”这一步,他还通过对当时社会学风的指斥,做了更进一步的论说:

每念时局艰危,学术纷杂,非反经不可。

正如有学者指出的:“新总理衙门的大臣们并不一定比有些低级官员更富于想象力,这可从1861年11月御史魏睦庭的一份著名奏折中得到证明。……魏睦庭认为,被大吹大擂的欧洲武器技术毕竟是中国自己的遗产。他的论调典型地代表了以后三十年许多中国作者的论调,即:把火药传到欧洲的是元代的蒙古人,虽然它已在欧洲得到很大的改进,以至于‘奇巧百出’。”[90]张元际之所以得出“非反经不可”的绪论,与他崇信儒学,对儒家治国理念的追求,以及自视为儒家正宗的态度是紧密相关的。他的这种对儒学的执著,进入民国后更为强烈,最后认为“孔教”是“立国之精神”,只有发扬“孔教”,才能达成“真正之共和”。

近岁信仰自由,崇祀各教者亦不少。教虽不同,同归于善,莫可议也。然抟抟大地,一国之立,必有立国之精神。孔教之沦洽肌髓,吾华立国之精神也。尔来国家尊崇,升为大祀;体制严重,等于郊天,岂徒虚侈隆仪哉!欲国民真心信仰,收召半散之国魂,浇灌垂死之人心,为根本上之补救,促成真正之共和也。[91]

张元际乡土教育思想的第三个特点,是他对“农业为本”思想的执著追求。中国是一个传统农耕大国,虽然众多乡土志书都非常重视本土农业的发展,但没有任何其他一种乡土志书能像《兴平县乡土志》那样散发出强烈的农业气息。

兴平地处关西,“僻在西垂,世界进化无大关系”[92],“年谷顺成,米粟常仰给甘陇,一遇荒歉,饿莩载道,必至之事也。”[93]其自然条件决定了当时该地区以农为本的经济出路。另外,张元际本人对儒家经世之学的推崇,以及杨双山的影响,也都决定了《兴平县乡土志》要给予农业特别的关注。

张元际本人非常推崇杨双山这位“关学”前辈对农业的专注与造诣:“咸阳刘古愚先生,近百年陕中大儒也,读其书,谓不在横渠张子下,近世讲实业者亦多采其说。”[94]他也注重对农业的实践,其所建“尊经学堂”内就“有窑有园”,而且他“主清麓讲席,后蛰乡温旧业,间率孙曾,采蔬观稼,老自适也”[95]。《兴平县乡土志》中全文收录了他为杨双山《知本提要》再版所作的序言:

处邻邦逼侵,时局艰危之日,非有以自强不可。世之言自强者,其要有三:曰兵,曰商,曰农。然兵非官不可,商非财不能,农则不需二者,且足济其所不及,实一日不能无者也。故孔孟当春秋战国之时,兵戈相攻伐,争夺城地,无异今日。而其论政也,足食先于足兵;论王道也,农桑急于商贾。非故重其一而缓其二,良以天下万事,莫不有本,治天下万事端在知本,此吾邑双山先生所为有《知本提纲》也。……因农而蚕桑,而畜牧,而种树,为全书之大枢杻,即一生之最得力。人恐未详也,作《修齐直指》申言农,《豳风广义》专言桑,至蔬木各务则《养素园》尽之矣。……不一求人,自保天爵,其大旨也。今士大夫慨念时局,谓振国威在充民气,而未得其道,亦空言耳。士之生也,虽甚贫寒,必有先人旧田几亩,敝庐几间,诚依先生之法以力行,则家室无累,俯仰有资,何至奔驰营求,寡廉节而士气不振哉!官如依先生之法而扩充之,农报馆、农学局,不必纷纷徒立。各省大员运买耕田犁、取水器、轧花、弹花等各分器,先无需全幅,全幅则费巨。分派各州县领买,择人于城内试办,以为小民观法。民见其实禆于农也,必将欢欣而争购,风气既开,再讲推行广布之法,则人各修业,日用充足,焉有因贫而弱哉!盖衣食足则理义出,忠君爱国之心,将油然而生。先生所谓农为帝性,亲师之本,治世之大端者,不其然乎![96]

张元际认为,在当前形势下,发展农业才是国家的自强之“道”,因为农业发展成本较低,而且不是非常依靠官方的支持,只要利用好“旧田几亩”,同样可以做到丰衣足食,不求于人,因而人也就能“保廉节”、“振士气”;当前纷纷出现的新机构“农报馆”、“农学局”也就没必要急着要建立。如此,“衣食足则理义出,忠君爱国之心,则油然而生”。《乡土志例目》只要求查明士农工商“实业”人数,张元际对此做了修改,他对自己的这一做法是这样解释的:

乡土志凡例,实业只查明士农工商各若干,未及其事也。窃思四民皆是实业,而农尤为实业之要。农之中,详晰其目,则有六。稼穑而外,曰蚕桑,曰种树,曰畜牧,曰瓜果,曰菜蔬,皆足补农之不及,以济生人之用。幸本境杨双山先生于蚕桑树畜之法,躬行实验,知其确有于民生,婆心苦口,恳切言之。予亦聊试,而有益也。因以其说其法,摘要录之。至于细目,详于《豳风广义》,及《知本提纲》、《修齐直指》各书,吾人如不能出而经纶天下,无庸奔驰妄求,依此行之,亦经纶也。尽足遂生复性以立品植德焉。[97]

可以看出,张元际是以儒家“修身、齐家、治国、平天下”的抱负来看待农业生产于人生的影响:如果不能“经纶天下”,那么,倘若能以农业来“济生人之用”,“经纶”也就在其中,“道”亦在其中了。

本着这种思路,《兴平县乡土志》节选了杨双山的一些文章,包括《蚕桑树畜法》(《蚕桑原委》、《上蚕桑实效书》)、《孟子陈王道说》、《畜牧说》、《养素园序》、《园制》、《蚕桑歌》、《知本提纲序》、《孟子陈王道诗》等等。仅《园制》就包括“柘墙注”、“棘墙注”、“枳墙注”、“大窑注”、“粪壤注”、“园夫注”、“植梨注”、“苹果注”、“安乐园”、“采桑园”、“树梅园”、“葡萄注”、“石榴注”、“红白果注”、“种韭注”、“百合注”、“山药注”、“菠菜注”、“白菜注”、“种莲注”、“蒔药注”、“白芷注”、“饲猪注”、“树桃注”、“树李注”、“树麻注”、“种棉注”等等。这些文章,不厌其烦地介绍了不同蔬菜、经济树种的种植方法,田园管理的各项注意事项,在众多乡土志书中可谓独树一帜,蔚为大观。其“蚕桑歌”云:

种桑好,种桑好,要务蚕桑莫潦草。无论墙下与田边,处处栽培不宜少。不见《豳风·七月》篇,春日载阳便起早。女执懿筐遵微行,取彼柔桑直到杪。……老衣帛,幼制袄,一家大小皆温饱。春作秋成冬退藏,阖户垂帘乐熙皥。更得余息完课粮,免得催科省烦恼。天全美利人不识,枉费奔驰徒扰扰。我劝人人勤务桑,务得桑成无价宝。若肯世世教儿孙,管取喫著用不了。各书一通晓乡邻,方信种桑真个好。[98]

《孟子陈王道》诗云:

孟子陈王道,当时为迂阔。那知富强本,尽是农桑括。雍州田上上,所植皆能活。良富处处有,谁谓南北别。治岐与治豳,异地而同辙。莫作章句读,而我非饶舌。若能遵斯道,衣食永无缺。[99]

张元际对园林农业经济的热心,来自于儒家经典以农业为本的理念,其追求的则是“足衣食”、“完课粮”之后,没有外界干扰的小农田园生活。他对文化传统的偏好,最极端的表现是《兴平县乡土志》中“动物植物制造”的内容。《兴平县乡土志》不像其他乡土志书那样,搜集大量与商务有关的产品,而是包含了不少迷信偏方的不经之谈,如用人尿马粪、破布亵衣入药等等,反映了当时作者的知识结构仍然很陈旧。

张元际终生服膺儒学,并且视自己为楷模。中国古代修志,向来有“生人不立传”之例,而在《兴平县乡土志》中,尽管他本人也认为“生人无立传之理,兹叙光祖于学堂之末,录所罕也。邑中不乏丰富之家,若如光祖与杨、邓二人之明义立学,学堂岂有不兴哉?予书至此,心怦怦矣”[100],但仍然在“氏族”中为自己的家族写了传记;在“学堂”中,也为自己写了传记。到了民国十二年,张元际主修《兴平县志》时,又为自己做了传记,说兴平县“丧不用乐,不御内,不用酒肉,不事浮屠,夫人而知之者矣。今则大不然,甚有演剧以为乐者。吾乡张氏名元际,家风一遵古祀,亦有闻而效之者”[101]。事实证明,他对儒学的热情,终其一生都没有丝毫减退。虽然自从1915年以后,新的学制已经不要求儒学的讲授[102],但很可能由张元际所主办的诸多私立学校,直到1923年,仍在讲授儒家经典。

以上各学堂,或疑与总章稍歧,然武昌文华大学校,不特大学正科采用《尚书》、《礼记》、《学》、《庸》等书,即附属中学亦采用《孟子》、《左传》。文华系美人创办,尚以经书作教本,使诸生研习之,吾国顾可一概抹煞乎?功令虽无明文,然所颁布教育要旨,经训中语亦许教员采用,是更与部章未歧也。[103]

他的这种对儒学的追求,也表现在他对晚清人物的品评上。对张元际极其赏识、信任,并与他共事多年的晚清兴平知县杨宜瀚,在辛亥年兴平光复时,不屈于逼迫,自缢于兴平县神庙之中。张元际对此事表现出的仍是晚清遗老的立场,他在《兴平县志》中为杨宜瀚立传,说道:

杨公值辛亥政变,土匪滋横,毅然雉经,以身殉国。[104]

其愤愤不平之意,溢于言表,表明了作者对当时革命的看法。

张元际所在的兴平县地处关中,这个地区历史上经济时有发展、起伏,明清时期商品经济不甚发达,农业仍是这里的主要经济来源。在地方志中,“务本业”、“鲜服贾而多务农”、“商旅不通,亦鲜资本逐末贸易”等类似记载比比皆是。[105]可以说,该地是中国传统农业社会的代表。张元际的前辈学者杨双山虽然注重对农学的研究实践,但没能超越小农经济的套路,“仍然没有突破‘重本抑本’的框架,认为商业为末,而又风险太大,没有保障,不如农业稳妥,在子孙绕膝之际而可获地利,这体现出杨双山的时代局限性”[106]。这个评论,用在张元际身上大概也是合适的。杨双山所提倡的这种“向内挖掘”的农业经济模式,被当今一些学者视作“自然经济的经营地主”的行为规律,命名为“关中模式”,认为它同样可能造成“过密化”、“边际效益递减”,“具有引人注目的传统性与保守性”。[107]

张元际所处的文化环境,是宋代理学,尤其是“关学”影响比较大,在学术上比较“沉闷与保守”。[108]在“关学”前辈的影响与教导下,他服膺儒家,以弘扬儒家之“道”为己任,毕生从事书院讲学或教育活动。我们注意到,与其往来探讨学术者,如赵展如、夏灵峰等人[109],也多为拘礼守旧人士。因此,他对儒学的执著,也可视为中国传统知识分子即“士”的典型。他严守孔子的礼教,在《兴平县乡土志》、《兴平县志》中为自己所作的传记,实际上更视自己为儒家的标准与楷模,体现了传统儒家学者“以天下为己任”的抱负与追求。但是,由于所处环境闭塞,而且对宋儒的信仰太过执著,面对“欧风美雨”的挑战,他不免带着偏见来看待新传入的西方科学。儒家“君臣父子”的信念,让他无法接受已经日益兴起的“惑世诬民”观点,更遑论“革命流血”的“厄言谬论”!他视活动于本地的辛亥民军是“土匪”,赞颂其好友、清末兴平县令杨宜瀚“以身殉国”,都毫无疑问地表明,他所持的传统儒家的信念与立场,直至民国也没有改变。

【注释】

[1]关于杨模,参见周邦道:《近代教育先进传略》,12~14页“杨模传”,1981。

[2]侯鸿鉴:《哲学概论》,载《江苏》,第3~7期、11~12期,1903—1904;《乐歌》,载《江苏》,第11~12期合集,1904。

[3]钱基厚编:《锡山学务文牍》(附政牍一卷),民国六年版。该书收有当时多份县知事与侯氏有关学务的通信与探讨。

[4]参见郑逸梅:《南社丛谈》,213~214页,上海人民出版社,1981。

[5]李虹岗:《对〈无锡名人传侯鸿鉴〉一文之订正与补充》,载《无锡文史资料》第26辑。

[6]侯鸿鉴:《无锡私立竞志女学校概略》,载《中华教育界》,第3卷第1期,1914年。

[7]马自毅:《辛亥前十年的学堂、学生与学潮》,载《史林》,2002年第1期。

[8]以上未做注解说明的,均见侯鸿鉴:《靖江学务实行改良政策》,江苏学务处,光绪三十三年(1907)。

[9]侯鸿鉴:《对于江苏教育现状之感论》,载《教育杂志》,第8卷第2期,1916。

[10]郑鹤声:《三十年来中央政府对于编审教科图书之检讨》,转引自璩鑫圭、唐良炎《中国近代教育史资料汇编》(普通教育),上海教育出版社,1995。

[11]侯鸿鉴:《中等地理教科书》,“序”,丁未(1907)春三月印行。

[12]侯鸿鉴:《锡金乡土地理》,上卷,第十六至十八课“学堂”。

[13]侯鸿鉴:《锡金乡土历史》,下卷,第二十五课“忠义事略二:明季诸殉难者”。

[14]侯鸿鉴:《锡金乡土历史》,下卷,第二十六课“忠义事略三:谋恢复明室诸义士”。

[15]侯鸿鉴:《锡金乡土历史》,下卷,第二十七课“忠义事略四:明季遗宅”。

[16]侯鸿鉴:《锡金乡土历史》,下卷,第二十八课“洪杨之难”。

[17]侯鸿鉴:《锡金乡土地理》,上卷,第十九课“学风”。

[18]侯鸿鉴:《锡金乡土地理》,上卷,第三十课“社会”。

[19]侯鸿鉴:《锡金乡土地理》,上卷,第二十课“(学风)续上”。

[20]侯鸿鉴:《锡金乡土历史》,下卷,第三十四至三十五课“近世名人事略”。

[21]侯鸿鉴:《锡金乡土历史》,上卷,第四十二课“产品”。

[22]侯鸿鉴:《锡金乡土历史》,下卷,第十三课“(农业)续上”。

[23]侯鸿鉴:《锡金乡土历史》,下卷,第十八课“风俗”。

[24]侯鸿鉴:《锡金乡土历史》,下卷,第十七课“(商业)续上”。

[25]侯鸿鉴:《锡金乡土地理》,上卷,第三十九课“禁烟局”。

[26]侯鸿鉴:《锡金乡土历史》,上卷,第二十九课“(学校)续上”。

[27]参见杨国强:《清末知识人的反满情绪》,载《史林》,2004年第3期。

[28]李康复:《励志学会在无锡》,载《无锡文史资料》第3辑。

[29]《剑桥中国晚清史》,下册,第六章“民族主义及其反应”,中国社会科学出版社,1993。

[30]钱钟汉:《无锡〈光复志〉拾遗》,载《无锡文史资料》第3辑。《光复志》的作者钱基博系钱钟书之父,即该文作者钱钟汉的伯父。

[31]李虹岗:《对〈无锡名人传侯鸿鉴〉一文之订正与补充》,载《无锡文史资料》第26辑。

[32]转引自许继琮:《值得铭记的无锡革命女作家秦森源》,载《江南论坛》,2005年第9期。

[33]侯鸿鉴:《继室夏夫人行述》,转引自李虹岗《对〈无锡名人传侯鸿鉴〉一文之订正与补充》,载《无锡文史资料》第26辑。

[34]赵利栋:《新政、教育与地方社会的变迁:以1904年无锡毁学案为中心》,见《中国社会科学院近代史研究所青年学术论坛2005年卷》,社会科学文献出版社,2006。

[35]《大学堂特别演说》,《国民日日报》,1903年10月1日。

[36]《北京大学堂学生公上管学大臣请辞退舆地历史教习杨模书》,见《国民日日报汇编》第三集,第750页。

[37]参见朱邦华:《竢实学堂与近代无锡教育变革》,载《无锡文史资料》第39辑。

[38]参见本书“社会之反响与乡土志书之编纂”一章。

[39]程美宝:《由爱乡而爱国:清末广东乡土教材的国家话语》,载《历史研究》,2003年第4期。

[40]本节所引用资源,凡未特别注明出处者,均引自刘师培《编辑乡土志序例》一文。

[41]《国粹学报》第二年(1906)9-12号,全文收于《左盫外集》卷十一,《刘申叔遗书》,1586~1600页,江苏古籍出版社,1997。

[42]参见万仕国:《刘师培年谱》,86~89页,广陵书社,2003。

[43]转引自万仕国:《刘师培年谱》,211页,广陵书社,2003。

[44]光绪《江都县续志》,钱祥保“序”。

[45]一则为《承示属总纂江都续志》,另一则为《承询志文繁简》。参《答桂蔚丞二书》,见《刘申叔遗书》,1744页,江苏古籍出版社,1997。

[46]余英时:《论戴震与章学诚》,160页,三联书店,2000。

[47]刘师培:《东原学案序》,见《刘申叔遗书》,1763页,江苏古籍出版社,1997。

[48]刘师培:《戴震传》,见《刘申叔遗书》,1823页,江苏古籍出版社,1997。

[49]章学诚:《记与戴东原论修志》,见《章学诚遗书》,128~129页,文物出版社,1985。

[50]章学诚:《修志十议》,见《章学诚遗书》,140页,文物出版社,1985。

[51]《蒲江县乡土志》,“编辑管见”,第十五。

[52]参见张仲礼主编:《近代上海城市研究》,第四章“启蒙宣传与教育中心”,上海人民出版社,1990。

[53]参见章开沅:《辛亥革命时期的社会动员》,载《社会科学研究》,1996年5期。

[54]秦弓:《乡土教育开拓者李右之》,载《闵行文史》,第1辑。

[55]参见李维清:《上海李氏易园三代清芬集》。

[56]吴馨、姚文枬在清末均致力于地方教育改良,也是清末自治的活跃分子。吴馨即吴怀疚,创办了上海女子务本学堂。参见周邦道:《近代教育先进传略》,18页、40页,1991。

[57]姚文枬:《上海县续志》,民国七年版。

[58]吴若安:《回忆上海务本女塾》,见朱有瓛《中国近代学制史料》,第二辑,下册,603页,华东师范大学出版社,1987。

[59]姚文枬:《上海县续志》卷十“学校”门,民国七年版。

[60]《上海县志》卷九“蒲淞市私立小学”,民国二十四年版。

[61]《张元济日记》,上册,19页,河北教育出版社,2001。

[62]原书系手刻红色油印本,藏上海图书馆。

[63]严独鹤,清末民国著名报人。桐乡人。此评语转引自秦弓:《乡土教育开拓者李右之》,载《闵行文史》,第1辑。

[64]李维清:《上海乡土志》,“序”。

[65]《县教育局通函各校用乡土史地志》,载《申报》,民国十六年八日二十五日星期四(第二张)。

[66]关于张元际的生平材料,主要参考了张过《关中宿儒张元际》一文,收入《兴平近现代人物》(兴平文史资料第十辑),兴平政协文史委,1991。

[67]刘古愚(1843—1903),名光蕡,字焕唐,号古愚。咸阳人。晚清著名经学家。先后任教于西安、三原、泾阳等地,曾出任味经书院山长、崇实书院院长。他主张教育救国,重视学用结合,将算学列为必修课程。1895年后,响应康梁变法,积极宣传西学,时有“南康(有为)北刘(古愚)”之称。晚年主讲烟霞草堂,又移教甘肃大学堂任总教习。著有《五经臆解》、《大学古义》、《史记货殖列传注》、《前汉书食货注》等。后人辑为《烟霞草堂文集》等,共50余万字。参见陈三立:《刘古愚先生传》,收于《散原精舍文集》,钱文忠标点,辽宁教育出版社,1998。

[68]贺复斋(1822—1893),名瑞麟,字角生,号复斋。晚清著名理学家,主持学古书院、正谊书院。主持编纂《清麓丛书》。于右任曾回忆说:“那时关中学者有两大系:一为三原贺复斋先生瑞麟,为理学家之领袖;一为咸阳刘古愚先生,为经学家之领袖。贺先生学宗朱子,笃信力行,我幼年偶过三原北城,见先生方督修朱子祠,俨然道貌,尚时悬心目中。刘先生治西汉今文之学,精四通(《通典》、《通志》、《文献通考》、《资治通鉴》),兼长历算,为味经书院山长,曾刻经史甚多,以经世之学教士,一时有‘南康北刘’之目。”于右任:《我的青年时期》,收入《于右任集》,陕西人民出版社,1989。

[69]张元际:《兴平县乡土志》,“自传”,光绪三十三年,收于陕西《乡土志丛编》第二辑。

[70]关于刘氏的生平及思想,已有诸多研究成果,如任大援、武占江《刘古愚评传》(陕西人民出版社,1997),兹不赘列。柏子俊名景伟,刘氏好友,也专注经世致用之学。

[71]方光华等:《关学及其著述》,第二章“刘古愚与关学的转化”,西安出版社,2003。

[72]屠梅君,字仁守,湖北孝感人。与康有为交好,代其拟《钱币疏》等。因谏修圆明园,请光绪“归政”而被罢官。

[73]赵展如,名舒翘,陕西长安人。戊戌变法前为刑部左侍郎,思想守旧。“戊戌政变”后被擢为刑部尚书,兼值军机。扈驾慈禧西逃长安。“辛丑议和”时被指为义和团祸首,赐自尽。

[74]刘镜湖,字莲青,河南巩县人,举人,终生从教。参见《巩县刘镜湖先生暨配李宜人合葬墓志铭》,收于《巩县文史资料》第七辑,1983。

[75]牛梦周,名兆麟,陕西蓝田人,经学家。参与主持编纂《清麓丛书》。

[76]张元际:《兴平县乡土志》,“自传”,光绪三十三年,陕西《乡土志丛编》第二辑。

[77]该镇原名“三家镇”,由于杨双山精研农桑之学,并以此提倡乡里,县人多受其泽惠,因此改名为桑家镇。

[78]“杨宜瀚,字吟海,四川成都人。兄宜治,官太常寺卿。宜瀚好学,尝入乌鲁木齐都统金顺幕中,治军书,知名,保知县。中顺天乡试举人,以知县发陕西,补兴平,调宝鸡。以经术饰吏事,与调元齐名。署华州知州。民军围署索饷,以劫入甘露寺中,有以事系狱赖宜瀚平反得出者,约护宜瀚出。入夜,宜瀚独至神殿自经死。遗书亲友,意思安闲,谓已得死所,无可哀者。”《清史稿》,卷四百九十六。

[79]徐怀璋(1858—1932),字奉伯、惺庵,号镜湖。兴平人。清拔贡,补千阳训导,改冕山县丞。民国曾任昭觉设治委员,奉命经办昭觉县筹建工作。又任山阳知县。工诗善文,书法刚劲遒媚、秀美飘逸。著有《镜湖诗文钞》、《昭觉县志稿》等书,与张元际合作编纂《兴平县志》。《兴平近现代人物》有传,见(兴平文史资料第十辑),兴平政协文史委编,1991。又参见《中国美术家人名补遗辞典》,500页,陕西旅游出版社,2004。

[80]以上材料转引自张过:《关中宿儒张元际》,收《兴平近现代人物》(兴平文史资料第十辑),兴平政协文史委编,1991。

[81]台湾成文出版社《方志丛书》版的《兴平县乡土志》,应该是陕西《乡土志丛编》二辑所收版本的删节本。前者删掉了很多人物传记、传统文献,最重要的是张元际本人所写的《新学道学说》,该文视“流血革命”等革命言论为异端。

[82]张元际:《兴平县乡土志》,“序”,光绪三十三年,陕西《乡土志丛编》二辑。

[83]张元际:(民国)《兴平县志》,徐怀璋“序”,民国十二年,西安艺林印刷社代印。

[84]张元际:《兴平县乡土志》,“政绩(兴利)”,光绪三十三年,陕西《乡土志丛编》第二辑。

[85]张元际:《兴平县乡土志》,“耆旧”,光绪三十三年,陕西《乡土志丛编》第二辑。

[86]张元际:《新学道学说》,《兴平县乡土志》,卷六,光绪三十三年,陕西《乡土志丛编》二辑。

[87]张元际:《新学道学说》,《兴平县乡土志》,卷六,光绪三十三年,陕西《乡土志丛编》第二辑。

[88]张元际:《兴平县乡土志》,“学堂”,光绪三十三年,陕西《乡土志丛编》第二辑。

[89]《蒲江县乡土志》,“实业”,收于《乡土志抄稿本选编》第9册。

[90]《剑桥中国晚清史》,上册,547页,中国社会科学出版社,1985。相关论述还见李长莉:《晚清对西学的两种误读——论钟天纬的西学观》,载《江苏社会科学》,1999年第6期。

[91]张元际:(民国)《兴平县志》,卷二“建置(庙祠)”,民国十二年,西安艺林印刷社代印。

[92]张元际:(民国)《兴平县志》,卷一“地理志第一”,民国十二年,西安艺林印刷社代印。

[93]张元际:(民国)《兴平县志》,卷一“地理(物产)”,民国十二年,西安艺林印刷社代印。

[94]张元际:(民国)《兴平县志》,卷五(上)“人物”,民国十二年,西安艺林印刷社代印。

[95]张元际:(民国)《兴平县志》,张元际“序”,民国十二年,西安艺林印刷社代印。

[96]张元际:《补印知本提纲序》,《兴平县乡土志》,卷四,光绪三十三年,陕西《乡土志丛编》第二辑。

[97]张元际:《兴平县乡土志》,卷四“实业”,光绪三十三年,陕西《乡土志丛编》第二辑。

[98]杨双山:《蚕桑歌》,《兴平县乡土志》,卷四,光绪三十三年,陕西《乡土志丛编》第二辑。

[99]杨双山:《孟子陈王道》诗,《兴平县乡土志》,卷四,光绪三十三年,陕西《乡土志丛编》第二辑。

[100]杨双山:《兴平县乡土志》,卷五“学堂”,光绪三十三年,陕西《乡土志丛编》第二辑。

[101]张元际:(民国)《兴平县志》,卷六“风俗”,民国十二年,西安艺林印刷社代印。

[102]民国初年,就读经与尊孔问题的辩论时有起伏。参见宋淑玉:《民初尊孔读经问题辨析》,载《安徽大学学报》,2005年第2期。韩华:《民初废除尊孔读经及其社会反响》,载《社会科学战线》,2004年第2期。

[103]张元际:(民国)《兴平县志》,卷二“建置(学校)”,民国十二年,西安艺林印刷社代印。

[104]张元际:(民国)《兴平县志》,卷四“官师(名宦)”,民国十二年,西安艺林印刷社代印。

[105]张晓虹:《文化区域的分异与整合:陕西历史地理文化研究》,第一章第四节“土地利用方式及社会经济的变迁与陕西社会风气的转移”,上海书店出版社,2004。

[106]方光华等:《关学及其著述》,197页,西安出版社,2003。

[107]秦晖、苏文:《田园诗与狂想曲——关中模式与前近代社会的再认识》,中央编译出版社,1996。

[108]张晓虹:《文化区域的分异与整合:陕西历史地理文化研究》,第二章第四节“明清时期陕西学术文化的地理分布”,上海书店出版社,2004。

[109]夏灵峰(1853—1931),名震武,灵峰为其号,清末京师大学堂教习。曹聚仁,《听涛室人物谭》(上海人民出版社,1998)第326页“夏灵峰”传中,说他“治理学,宗程朱,以经师自负”,“以道学自任”,曾因祀孔与学堂总监商衍瀛“争立位,几乎很难堪”。上海人民出版社的《翼道丛刊》中收有《灵峰夫子纪念册》一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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