美国独立战争与报刊

二、美国独立战争与报刊

(一)革命前的出版管制

从1607年到1733年，英国殖民主义者在北美洲东岸先后建立了13个殖民地。

美国独立前，英殖民主义者对北美13个殖民地的印刷出版活动严加控制。从1685年到1703年间，各殖民地总督始终如一地执行英皇命令:任何人不得拥有印刷机进行印刷活动;未获取执照及政府特许，不得印刷任何出版物。1690年9月25日，因逃避英国当局迫害而流亡北美的印刷商本杰明·哈里斯在波士顿出版了北美的第一份报纸《国内外公共事件》。由于未经殖民当局批准，只出了一期就被查封，英国总督的理由是“发现其中有极其偏激的言论以及各种可疑与不妥的报道”^[8]。即便是殖民当局批准出版的报纸，只要其言论对当局有所不恭，也会被指控犯有煽动、诽谤罪，加以取缔或迫害。殖民统治者对印刷出版活动的限禁，引起了殖民地人民的不满，以“曾格案件”为起点，北美资产阶级展开了争取新闻自由的斗争。

曾格(J．P．Zenger)是纽约市的印刷商。1733年11月，他在当地平民派领袖的支持下创办了《纽约周报》(N．Y．Weekly Journal)。这是一份四页小型报纸，其内容有相当一部分是批评殖民总督威廉·科斯比的。该报因此被指控“诽谤政府”，曾格也于1734年11月被捕。1735年8月法庭开庭，八十高龄的著名律师安德鲁·汉密尔顿(Anderw Hamilton)出庭为曾格辩护。按照当时英国和北美的惯例，凡是对政府进行批评，不管内容是否属实，一概视为诽谤。汉密尔顿针锋相对地指出:只有言论不实才构成诽谤，除非曾格刊登的言论是虚假的、恶意的、煽动性的(即为诽谤的)，否则他就是无罪的。他指出:每个公民都有“陈述无可非议的事实真相的自由”，都有“把事实真相讲出来，写出来以揭露和反抗专断权力的自由”。最后陪审团不顾法官的阻挠，裁定曾格无罪。“曾格案件”以曾格的无罪释放而告终，极大地鼓舞了北美殖民地人民争取言论出版自由的斗争。

(二)殖民地启蒙思想家富兰克林和杰佛逊

这一时期，随着印刷条件的改善以及欧洲移民的增加，欧洲启蒙思想家的书籍逐渐传入北美殖民地。这些书籍被大量翻印，广为流传，对殖民地人民反对宗主国的斗争产生了深远的影响。在此过程中，北美殖民地出现了自己的启蒙思想家，其代表人物是本杰明·富兰克林和托马斯·杰佛逊。

本杰明·富兰克林(Benjamin Franklin，1706—1790年)出生于手工业者家庭，13岁起就在哥哥詹姆斯·富兰克林办的印刷所当学徒，16岁时以“沉默行善”的笔名给詹姆斯办的《新英格兰报》写稿，所写文章(随笔)成为北美殖民地的优秀作品。17岁起外出谋生，先后在伦敦和费城当印刷工。1729年买下费城印刷商凯默的《宾夕法尼亚报》，经过18年的经营，使该报成为当地最受读者欢迎的报纸。1732年，富兰克林用理查德·桑德斯的笔名编写了《穷人理查德历书》，为农民提供了大量新鲜有用的知识，被认为是现代杂志的先驱。1754年，富兰克林以宾州代表的身份出席北美各殖民地代表大会，参会前，他在《宾夕法尼亚报》上发表了一幅政治漫画——一条断为8节的蛇，题目是“不联合，即死亡”，表达了各殖民地联合起来的愿望。该漫画在殖民地的报纸上广为刊登。富兰克林反对英国的殖民统治，认为英国行政长官的无限权力压制了“神圣的个人权利”，但起初仅要求北美殖民地在英国范围内获得自治。后来在人民群众的推动下，他改变了观点，主张北美脱离英国而独立。1775年，富兰克林任美国大陆会议代表，参与起草《独立宣言》。他不但是美国开国元勋之一，还是一位科学家、电力学的奠基者之一。法国经济学家杜哥尔曾赞道:富兰克林从天空抓到雷电，从专制者手中夺回权力。

托马斯·杰佛逊(Thomas Jefferson，1743—1826年)出生于种植园主家庭，1760年入威廉-玛丽学院学习，毕业后自学法律，1767年取得律师资格。1769年当选为弗吉尼亚州议员，1774年为该州起草《英属美洲的权利概述》，指出移居美洲的人民“拥有人类的天赋权利，他们有权脱离由于偶然的机会而不是自愿选择所隶属的国家;他们有权去寻觅新天地，在那里建设新社会，并且制定他们认为最能促进公共幸福的法律和典章”。1776年7月4日，由杰佛逊起草的北美《独立宣言》在第二届大陆会议上被通过。《独立宣言》是北美殖民地人民推翻英国殖民统治、争取民族独立的旗帜。它指出:“一切人生而平等，都有生存权和追求幸福的权利”;为了实现上述权利，人民群众有革命和建立新政府的权力。宣言正式宣告:北美13个殖民地与英国断绝一切政治上的附属关系，成立完全独立的美利坚合众国。《独立宣言》是资产阶级革命的重要文件，它在历史上第一次以政治纲领的形式宣布了民主共和国的原则，被马克思称为“第一个人权宣言”。《独立宣言》的发表，标志着美利坚合众国的正式诞生，7月4日被定为美国国庆日。1789年，杰佛逊担任联邦政府国务卿，1797—1800年任副总统，1801—1808年连任总统。

(三)独立战争中的革命宣传活动

1775年4月，英军与反英军武装在波士顿附近的列克星敦发生交火，由此揭开了独立战争的序幕。战争初期，刚刚组建的大陆军遭受挫折，陆续从波士顿、纽约、费城等地撤出。这些城市原有的爱国派报刊(当时北美殖民地有30余家报刊，其中三分之二以上为爱国派或反英派报刊，近三分之一为保皇派或亲英派报刊)，大多也随军迁移到后方出版，有的暂时停刊，有的倒戈转向保皇派。随着战局的扭转，大陆军每收复一城，爱国派就在那里恢复旧报或创办新刊，而保皇派报刊则随之消失。

1783年英国政府正式签约承认美利坚合众国独立。1787年美国国会通过了宪法，1789年4月联邦政府正式成立。时局的稳定、经济的发展带来报业大发展的局面，原有的报纸纷纷改为日报出版。如费城的《宾夕法尼亚晚邮报》(1775年创办)原每周出版二三次，1783年5月30日率先改为每日出版。《宾夕法尼亚邮报》(1714年创办)也于1784年9月改为每日出版。随着日报的出现，专业化的记者队伍也逐渐形成。

独立战争期间，出现了一些卓越的革命宣传家和报刊活动家，他们的宣传鼓动工作对革命的进程产生了重要的影响。其中最为著名的是赛缪尔·亚当斯、托马斯·潘恩和艾赛亚·托马斯。

赛缪尔·亚当斯(Samual Adams，1722—1803年)出生于新兴资产阶级家庭，毕业于哈佛学院。1748年任波士顿激进派政治俱乐部所办《独立广告报》编辑，经常撰文抨击英国政府横征暴敛的政策。1749年《独立广告报》停办后，他开始为好友所办《波士顿报》撰文，宣传抗英主张。亚当斯不但是革命的宣传家，还是革命的组织者。1765年英国政府在北美开征印花税，规定商业执照、合同文书、书籍报刊等必须加贴印花，此举遭到北美人民的强烈反对。在反印花税的高潮中，亚当斯将聚集在《波士顿报》周围的革命分子组织起来，成立了“自由之子社”，并在各地设立分社，汇集了一批活跃的报人和印刷商，为革命做了积极的舆论准备。1772年，他组织成立了一个类似通讯社的信息传播机构——“通讯委员会”，用以在各地间互通情报、传递消息。1775年4月，列克星敦反英武装就是得到通讯委员会报告后，打响独立战争第一枪的。亚当斯在1774年后一直担任马萨诸塞州出席大陆会议的代表，独立战争后长期担任该州的副州长、州长。

托马斯·潘恩(Thomas Paine，1737—1809年)出生于英国一个贫民家庭，1774年以“契约奴”的身份移居北美，曾任《宾夕法尼亚杂志》编辑，经常撰写散文、评论，指责英国的专横无理，呼吁取缔黑奴制度。独立战争爆发后，大陆会议中的右翼分子仍畏首畏尾，不敢与英国公开决裂，不敢宣布独立，这引起了包括农民、工人、手工业者(也包括一部分资产阶级和种植园主)在内的北美殖民地广大民众的不满。在这重要时刻，1776年1月，潘恩出版了他的政论小册子《常识》。在这本小册子中，潘恩用热情奔放的笔触宣扬民主自由思想，批驳右翼分子和保守派的主张。他说:同英国联合，“是一点好处也得不到的”，相反，北美“在贸易上是一定会遭到毁灭”。他竭力主张北美殖民地脱离英国而独立;认为谈论和平是“荒唐透顶的说法”，“应该用武器这个最后的手段来解决争议”。《常识》集中反映了资产阶级革命派的观点，在舆论上起了很大的动员作用。华盛顿说，《常识》使包括他在内的人的心理起了“巨大的变化”。随着战局的发展，潘恩先后又发表了13篇题为《危机》的文章。这些文章有些是在危急关头鼓舞士气的，有的是抨击英国议和使者的，有的是揭露保皇派阴谋的。大陆军统帅华盛顿曾下令在士兵中宣读潘恩的文章，而这些充满激情的檄文也的确有效地振作了士气，鼓舞士兵英勇作战，最终扭转了战局。

艾赛亚·托马斯(Isaiah Thomas，1749—1831年)印刷工出身，曾参加反印花税斗争，公开传播革命派观点。1770年，托马斯在波士顿与人合办《马萨诸塞侦探报》，不久买下全部产权，独立经营。随着反英斗争的发展，他参加了“自由之子社”和“通讯委员会”，在报纸上公开宣传独立。列克星敦战斗打响后，他率先发表了详细报道，并大声疾呼，让美国人民“永远不要忘记列克星敦之战”，永远不要忘记英国军队的“血腥屠杀和抢劫”，永远铭记“先烈们高尚的大无畏行为”，用来“鼓舞我们打败可憎的专制暴君”。他的一系列文章有力地鼓舞了人民投入战斗。战争胜利后，托马斯主要从事出版事业，以后又进行新闻史研究，著有《美国印刷史》(1810年出版)。

(四)独立战争的重要成果——《人权法案》的通过

独立战争结束后，制宪过程开始。1787年5月，由各州代表参加的制宪会议在费城召开，4个月后，《美国宪法》草案问世，1788年正式生效。由于保守派的阻挠，这部宪法关于公民的自由权利(包括言论出版自由权利)只字未提，《独立宣言》中所表述的某些重要原则也没有得到充分的体现。宪法生效后，主张迅即采用宪法的联邦派和对宪法表示不满的反联邦派进行了激烈的论战。

联邦派代表人物亚历山大·汉密尔顿(Alexander Hamilton)认为:出版自由是靠舆论、人民和政府来维系的，没有必要写入宪法。他还认为:新闻出版必须接受检查，必须受到严格限制，以杜绝言论诽谤。反联邦派代表杰佛逊则认为:言论出版自由与政府的秩序是一致的，正派的政府不会被言论所打倒。宪法没有明确宣布言论自由，实在是令人难以忍受的疏漏，必须在今后的立法中予以纠正。它认为新宪法应当声明的是:联邦政府将永远不限制报纸发表任何它喜欢发表的东西;也不减轻出版商对于所发表的错误事实承担的责任。他指出:说实话就不是诽谤，即使是诽谤，也没有必要恐惧，自有人民做出公正的判断。关于新闻自由，杰佛逊还有一句经典格言:“如果由我来决定选择一个没有报纸的政府，还是要没有政府的报纸，我会毫不犹豫地选择后者”。

经过一番斗争，1789年9月，国会对原宪法增加了10条修正案(又称《人权法案》)，此法案于1791年12月经多数州议会批准而生效。其中第一修正案规定:“国会不得通过建立遵奉某一宗教或禁止宗教自由之法律;不得废止言论与出版自由;或限制人民集会、请愿、诉愿之自由。”至此，新闻出版自由作为美国宪法中的补充条款从法律上得到确立，并成为宪法的一部分，自殖民地时期开始的争取新闻自由的斗争也取得了丰硕的成果。

1791年美国宪法第一修正案与1789年法国《人权宣言》第十一条地位相当，被认为是对资产阶级新闻理念、理论及运作模式产生重大影响的两个最早的法律文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