偏离义动结式的语言事实及其语义解释

3.2.1　偏离义动结式的语言事实及其语义解释

本节中我们将讨论更多偏离意义动结式的例子。从可能表达的语义来看，动结式可以分为两类。

第一类，由动词“买”、“盖”、“做”、“织”等形成的动词组，只有偏离意义，如例(6)、(7)、(8)所示。

例(6)中所有例子都和动词“买”有关。能跟在“买”后面表示偏离意义的形容词包括表示尺寸的形容词，如“大”、“小”、“长”、“短”，以及表示价格的形容词，如“贵”。例(6)a表示鞋子比说话者想要的大，(6)b表示鞋子比说话者想要的小，(6)c表示衣服比预计价格高。

(6) a 这双鞋买大了，你能给我换一双吗？(邢红兵，1994)

　　b 一位顾客在这家商店为儿子买了一双皮鞋，回到家一试发现鞋买小了。(CCL语料库⁽²⁾)

　　c 你这件衣服买贵了，在另外一家店要便宜二十块。

这些动结式都不可能表示单纯的动作结果含义。换句话说，衣服的尺寸和价格属性不能理解为是“买”这个动作的结果，因为“买”的动作不能影响到所买商品的尺寸和价格。另外，这些动结式总是表示所买东西的属性超过说话者的期望，从来不表示所述的属性完全符合预期⁽³⁾。如果要表示后一种意义，一般使用形容词作定语。例如，如果鞋子偏大，而说话者刚好想要大一点的鞋，就可以直接说“他买了一双大鞋”。

例(7)中的句子是由动词“盖”和表示尺寸的形容词组成的。和例(6)一样，(7)a中的“盖大”和(7)b中的“盖小”都不能表示动作结果意义，而是表达偏离意义，即房子比计划预想的大或者小。尽管房子的尺寸是“盖”这个动作过程所决定的。

(7) a 后来盖大了，就干脆盖个游乐场吧。(CCL语料库)

　　b 我们的房子盖小了，比合同上小了五个平方。

下面这些例子也都只表示偏离意义。

(8) a 这个包装箱订大了。(邢红兵，1994)

　　b 衣服做大了。 (邢红兵，1994)

　　c 饺子包小了。(邢红兵，1994)

　　d 这件毛衣织肥了。(董淑华、范庆华，1997)

第二类，由动词“剪”、“挖”、“锯”等组成的动词组，可能表达结果意义或偏离意义。如例(9)、(10)。例(9)是和动词“挖”有关的动结式。能跟在“挖”后面的形容词是和深度有关的，如“深”、“浅”。但是正如(9)a和(9)b所示，“挖深”是有歧义的，可以表示动作结果义，也可以表示偏离义⁽⁴⁾。(9)a中“挖深”表示动作结果，即有一个“挖”的动作，结果是河床比原来的深了。(9)b“挖深”表示偏离的意义，即坑太深了。该偏离的意义可以从后续从句的语义里看出来：挖坑者掉进坑里。

(9) a 既挖深了河道，又节约了土地，是一个一举两得的好办法。(CCL语料库)

　　b 他掘了坑，又挖深了，竟掉在自己所挖的阱里。(CCL语料库)

例(10)中的“剪短”也可以有两种潜在的解释。(10)a是动作结果的含义：动作“剪”的结果是头发的长度比原来的长度短了。但是，(10)b表示头发太短了，或比说话者预想的短。

(10) a 你的头发剪短了，胡须反而留得很长，比头发还长。(CCL语料库)

　　　b 她头发剪短了，再长一点就更好看了。

只看(9)、(10)中的例子，我们可能认为类似“挖深”、“剪短”这样的动结式本身有歧义，是语用决定在某个具体语境中到底是哪个含义。但是，这并不是事实的全部。实际上，只有当语义上的动作受事作句子表层主语的时候，这些词组才有歧义，如(10)所示。当句子表层主语是动作施事的时候，只有结果的意义，如(11)所示。这清楚地说明偏离义动结式绝不仅仅是词义或者语用的问题，而同时也是一个句法问题。

(11) a 他挖深了坑。[结果]　　　　　　　　b 他剪短了头发。[结果]

和“挖深”、“剪短”类似的例子还有“垒高”、“裁大”、“锯短”。这些动结式都是既表示动作结果意义又表示偏离意义。

在讨论偏离义动结式的句法性质前，需要指出一点，偏离义动结式整体表达一个静态的情状。这点和结果义的动结式不同，可以从下面几组例子的对比中看出来。偏离义动结式不能受表示“缓慢”的副词修饰，不能加经验体标记“过”，因为这些成分都是和“状态”的语义不相容的。

(12) a ^*鞋子慢慢买大了。

　　　b ^*这双/种鞋子(以前也)买贵过(一次)。

(13) a 衣服慢慢洗干净了。　　　　　　　b 这件衣服洗干净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