偏离义动结式假重动句

4.5　偏离义动结式假重动句

在补语指向述语动词受事的动结式中表示动作结果义的不能有重动形式，而表示偏离意义的动结式表面看来可以有重动句。例(3)、(4)重复为(12)、(13)：

(12) a1 他们搬走了桌子。　　　　　　b1 ^*他们搬桌子搬走了。

　　　a2 他卖完了报纸。　　　　　　　b2 ^*他卖报纸卖完了。

(13) a1 菜炒咸了。　　　　　　　　　b1 她炒菜炒咸了。

　　　a2 坑挖浅了。　　　　　　　　　b2 他挖坑挖浅了。

袁毓林(1999)试图从语义的凝固性强弱角度解释(12)和(13)中的对立现象。他认为不能用重动句扩展动结式，如(12)b中V+A凝固性强，已经形成一个语义整体；而能扩展的(13)类句子是因为其V+A凝固性不强。其他文献中凡是提到偏离意义动结式重动句时，一般是把这类重动句归类为非致使义重动句(熊仲儒，2004；唐翠菊，2001；施春宏，2010)。这些研究最大的盲点在于没有对动结式重动句内部进行结构上的分类和从结构上解释哪些动结式可以形成重动句、哪些动结式不能形成重动句。上一节我们已经讨论过非偏离义的动结式重动句有补语指向述语动作当事的“看哭”类和补语指向述语动作旁及成分的“切钝”类，所有前人分析或者不自觉地将“挖浅”类动结式重动句和“看哭”、“切钝”类重动句归为一类，或者给它贴一个非致使义动结式重动句的标签。例如，袁毓林(1999)把“挖浅”类表示偏离意义的动结式和“洗干净”类动结式放在一起对比，并认为有的补语指向述语动作受事的动结式可以有重动形式，有的没有。他虽然没有明确说明，但是按照其讨论的逻辑推理，是把“挖浅”类动结式重动句当做了和“看哭”、“切钝”并列的补语指向述语动作受事的动结式重动句。熊仲儒(2004)、唐翠菊(2001)等注意到“挖浅”类动结式重动句在意义上和另外两类不同，但是并没有讨论这种不同的结构和句法基础。

关于从语义、认知和语用角度探讨重动句成因的缺陷和不足，施春宏(2010)有详细论述，本书在这一点上完全同意他的观点，不再重复。如果把“挖浅”类动结式重动句看做补语指向述语动作受事的动结式重动句，在句法解释上存在根本的冲突。施春宏(2010)指出动词拷贝句并不是为了实现特定语用功能或满足特定语义限制而产生的句法结构。从根本上说，动词拷贝句产生的原因在于述补结构不能完全安排动结式组成部分的所有底层论元，或者说形成动词拷贝句句法结构的基本语义结构关系是使因事件的客体论元与使果事件的任何论元都不同指。举例来说，“切牛肉切钝了刀”中“牛肉”和使果事件的任何论元都不重复。Cheng(2005)也认为重动句的形成原因是因为述语动词指派受事论元的能力没有得到满足。因此无论是按照施春宏(2010)⁽⁵⁾ 还是Cheng(2005)的分析，补语指向述语动作受事的动结式在理论上根本不可能形成重动句，把“挖浅”类重动句归为这类也是不可取的。

从实际的句法、语义表现上来说，也有理由怀疑(13)b中这些结构并不是真正的重动结构。第三章就提到它们和真正典型的动结式重动结构无论在句法上还是语义上都有很大区别。语义区别和偏离义动结式的“宾语指向”有关。在典型的动结式重动结构里，第一个动词的宾语即使不是无所指的，也是光杆的、无定的⁽⁶⁾。而偏离义词组的宾语却不是如此。例如在(13)b1中的“菜”特指某个菜；(13)b2中，我们讨论的是一个特定的“坑”，这个特定的“坑”比计划或预期的更深。从句法上看，动结式重动句的第一个动词，用Tsao(1987)的话说，已经“去动词化”，因为它不能进行动词在一般情况下都能做的句法操作，如后面不能带体标记，前面不能受否定词或者其他副词修饰。但是，对于偏离义词组来说，下面第一个动词后面带体标记“了”非常自然。

(14) a ^*小孩吃了西瓜吃脏了衣服。

　　　b ^*他看了电影看哭了。

(15) a ^*小孩吃一/那个西瓜吃脏了衣服。

　　　b ^*他看一/那部电影看哭了。

(16) a 你挖了一个坑挖浅了。

　　　b 我买了一件衣服买贵了。

而且，在宾语前置的测试中，“挖浅”类动结式重动句也和其他两类不一样。Bartos(2008)发现重动句中第一动词的宾语必须后置，而不能前置，如例(17)。而我们发现“挖浅”类动结式重动句并不是十分遵守这个限制。如(18)中的例子尽管也不是十分自然，但是至少比(17)要好得多。

(17) a ^*牛肉爸爸切，切钝了两把刀。

　　　b ^*电影我看，看哭了。

(18) a ？坑你挖挖浅了。

　　　B ？衣服我买买贵了。

因此(13)的例子似乎并不是真正的重动结构。关于偏离意义句法结构在第三章讨论偏离义动结式的时候已经提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