民族宗教视角

民族宗教视角

（二）民族宗教视角

按照西方学者的观点，宗教的力量，种族特点，民族主义和帝国的建立、维系和衰亡在东欧的社会发展中扮演了关键角色。在这四个因素中，前三个是内部的并且紧密地联系在一起。

民族本身就是一个十分复杂的社会现象，是政治学、社会学、人类学、民族学、人文地理学等诸多学科的重要研究对象。但是，由于对内涵的界定标准不一，长期以来，国内外学术界在什么是民族的问题上一直争论不休。为了研究方便，学者们对各种不同的民族界定进行了分类。第一种是将民族界定分为主观派和客观派两类。前者界定民族的出发点是人的想象，即特定的人群只要认为自己是一个民族，他们就是一个民族，美国学者本尼迪克特·安德森（Benedict Anderson，1963—　）直接把民族称为“想象的共同体”^[26]。后者界定民族的出发点是民族构成的客观因素，如地理条件、宗教信仰、肤色、语言、种族、习惯以及共同的法律制度和政治制度等等。^[27]第二种是将民族界定分为斯大林的“四个共同论”和“西方民族观”两类。^[28]前者是斯大林1912年底到1913年初在维也纳写的《马克思主义和民族问题》一文中提出的定义，即“民族是人们在历史上形成的一个有共同语言、共同地域、共同经济生活以及表现在共同文化上的共同心理素质的稳定的人群共同体”^[29]。后者则是以英法近代资产阶级革命的历史背景为民族定义的前提，认为民族是一个现代概念。

由于受到苏联和西方学术界的双重影响，中国学术界20世纪70年代以后对民族概念的理解越来越宽泛。如果归纳起来，最基本的看法是这样的：从政治体制和现代国家主权上强制划分的群体范畴是民族（nation），从历史传统和文化特征上彼此区分的群体是族群（ethnic group）。^[30]根据学者们比较认同的看法，“民族含义是法定、绝对的，不能也不许随意变更；族群概念是相对的，其指称范围可大可小，可以随着参照对象的改变而改变”^[31]。另外，从民族的地理分布上看，“对大多数的民族来说，其民族形式分布区都是一个集中的、并且连成片的地域。但是，由于各种原因，有些人离开本民族的集中地域，移居他处，有的以一定的数量聚居在一起，形成新的分散‘点’”^[32]。

因此，本书所讲的东欧民族，既包括文化人类学意义的族群，又包括政治意义上的民族。在历史发展的过程中，这两种意义上的民族虽然在不同阶段各有侧重，但在更多的时期是交叉在一起的。东欧民族的数量多而且使用不同的语言和信奉不同的宗教，因而情况就更加复杂。

作为交流思想与感情的工具和人类思维物质载体的语言，是与民族紧紧地联系在一起的，具有很强的地域性特点。与多样性的民族和地域相适应，世界上的语言也种类繁多，非常丰富，大约有5 000—6 000种不同语言。^[33]根据谱系分类法，语言划分为语系、语族、语支和语种四个级别。世界各地的语言与民族虽然并不总是对应的，但在东欧则成了各民族的重要标识之一，基本上是什么民族讲什么语言。仅就主要民族的语言来说，东欧就有分属两个语系（印欧、乌拉尔）、四个语族（拉丁、斯拉夫、乌戈尔、阿尔巴尼亚）、五个语支（西斯拉夫、南斯拉夫、阿尔巴尼亚、东拉丁、匈牙利）的十种语言（波兰、捷克、斯洛伐克、塞尔维亚—克罗地亚、斯洛文尼亚、马其顿、保加利亚、阿尔巴尼亚、罗马尼亚、匈牙利）。如果再将各少数民族的语言考虑在内，东欧的语言种类还要更多。东欧语言分布的这种状况，从一个重要方面映射了东欧民族分布的复杂性。

宗教是一种与人们对超自然力量的信仰相适应的社会文化现象，其本质是社会意识。与任何社会文化现象一样，宗教也有自己不可低估的社会功能。除了可以解除人们的精神紧张，调节人们的思想、意识和行为之外，其最重要的功能是整合社会。它可以“为共享的价值和目标提供一种非理性的解释，并且经常通过仪式周而复始地来巩固共同的感情，从而使一个群体或一个社会具有共同的价值观，促进社会的稳定”^[34]。宗教虽然是一种社会文化现象，但可以与作为社会生存单位的民族很紧密地结合在一起。对此，有学者指出：“宗教与民族的相互关联，比起其他的社会主义文化形式（例如哲学或艺术等）与其他的较小的社会文化共同体（例如具有单面共同性的职业共同体或趣味共同体即行会或俱乐部等）之间的相互关联来，几乎可以说是一切社会文化形式与一切社会文化群体之关系中最深刻、最全面、最复杂、至少是最重要的一种。”^[35]还有的学者认为：“在世界上，可以说没有哪一个民族没有过宗教信仰。从历史上看，每一个民族总是同特定的宗教相关的，有些民族甚至几乎是全民信仰某一种宗教，使宗教信仰带有鲜明的群众性和民族性，在长期的社会生活中占有重要的社会地位。”^[36]

宗教的种类虽然很多，但多半都是地区性或民族性的。世界性的宗教主要有三个，即佛教、基督教和伊斯兰教。在这世界三大宗教中，东欧主要民族所信奉的就占了两个，即基督教和伊斯兰教。基督教又有三大派，即天主教、东正教和新教。在这三派中，东欧的主要民族所信奉的宗教也占两个，即天主教和东正教。在东欧的主要民族中，虽然同一个民族内部会有少数人由于种种原因信奉与本民族主要信仰不同的宗教，如一些塞尔维亚人信奉伊斯兰教，一些阿尔巴尼亚人信奉天主教或东正教，但整体说来，每个民族信仰的宗教基本上是一样的。东欧各主要民族具体的宗教信仰情况，参见表3。

表3　东欧国家的民族及其宗教信仰

语言和宗教对民族有着非常重要的作用。一方面，它们可以凝聚民族的构成因素，通过共同的信仰增进人们对同一个民族的认同感。另一方面，它们又强化了民族的排他性，催生了不同民族之间的对立和冲突。比较起来，宗教由于自身的特点在这两方面的作用更为明显。正如有的学者指出的那样：“宗教是人们组织社会生活的一种有力的黏合剂，但同时也是包容憎恨和矛盾的永久性资源。”^[37]在东欧主要民族信奉的宗教中，伊斯兰教和基督教自中世纪以来就处于尖锐对立的状态，始于11世纪末并持续了200年的十字军东征，至少在表现形式上就是这两大宗教的直接冲突和战争。天主教和东正教原是基督教里的西、东两大派，但自1054年正式各立门户以来，虽然没有像基督教和伊斯兰教那样演绎着塞缪尔·亨廷顿（Samuel Phillips Huntington，1927—2008年）所谓的“文明冲突”，却也“彼此处于完全隔离的状态”^[38]。处于天主教、东正教和伊斯兰教的交汇处的东欧地区成了几大宗教力量此消彼长的场所，从而使这一地区各民族间的关系更为紧张。

除了上面所说的语言和宗教之外，东欧民族的复杂性还有两个表现也应当予以提及。其一，东欧还存在着许多其他民族，如土耳其人、吉普赛人、犹太人等等。其二，各种民族的交叉分布，这在东欧民族国家形成之后特别明显，如南斯拉夫的阿尔巴尼亚人，捷克斯洛伐克、南斯拉夫、罗马尼亚的匈牙利人，保加利亚的土耳其人，东欧国家中的吉普赛人等。西方学者将民族的这种分布状况形象地称为“马赛克”^[39]。

东欧民族与宗教上的复杂性产生的直接后果，就是东欧作为一个整体缺乏认同感和凝聚力，不仅形成不了单独的文明区域，而且不同民族之间的矛盾与冲突比较多，中外许多学者从不同角度对此做了解释。比如，有外国学者提出，东欧国家中有四大民族冲突：第一个是在南斯拉夫，民族冲突发生在塞尔维亚人、克罗地亚人、阿尔巴尼亚人和匈牙利人之间。第二个是在捷克斯洛伐克，民族冲突发生在捷克人和斯洛伐克人之间。第三个是在保加利亚，民族冲突发生在保加利亚人和土耳其人之间。第四，是一些国家中匈牙利人的激进主义。^[40]另外有中国学者从地缘文明角度将除东正教之外的东欧划为以中西欧为核心的欧洲文明，将非东正教以外的东欧归为以俄罗斯为中心的欧亚文明。^[41]由于不同的地缘文明各有各的文化记忆和程度较高的经济、政治整合，所以，东欧地区的许多矛盾和冲突也可以由此做出解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