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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汉书》治要〔七〕

时间:2022-02-18 百科知识 版权反馈
【摘要】:传朱云,字游,鲁人也。成帝委任大将军王凤,而京兆尹王章素忠直,讥凤,为凤所诛。为京兆尹,吏民敬其威信。始元五年,有一男子,乘黄犊车,建黄旐,衣黄檐褕,著黄冒,诣北阙,自谓为卫太子。为太子太傅,兄子受为少傅。郡中为之生立祠,名曰“于公祠”。定国少学法于父,为廷尉。始定国父于公,其闾门坏,父老方共治之。至定国为丞相,子永为御史大夫,封侯传世云。及为三公,直言谏争。

朱云,字游,鲁人也。成帝时,故丞相安昌侯张禹,以帝师位特进,甚尊。云上书求见,公卿在前。云曰:“今朝廷大臣,上不能匡主,下无以益民,皆尸位素餐,孔子所谓‘鄙夫不可与事君’、‘苟患失之,亡所不至’者也。臣愿赐尚方斩马剑,断佞臣一人,以厉其余。”上问:“谁也?”对曰:“丞相安昌侯张禹。”上大怒,曰:“小臣居下讪上,廷辱师傅,罪死不赦。”御史将云下,云攀殿槛,槛折。云呼曰:“臣得下从龙逢、比干游于地下,足矣!未知圣朝何如耳?”御史遂将云去。于是左将军辛庆忌免冠解印绶,叩头殿下曰:“此臣素著狂直于世。使其言是,不可诛;其言非,固当容之。臣以死争。”庆忌叩头流血。上意解,然后得已。及后当治殿槛,上曰:“勿易!因而辑之,以旌直臣。”云自是之后,不复仕。

隽不疑,字曼倩,勃海人也。为京兆尹,吏民敬其威信。始元五年,有一男子,乘黄犊车,建黄旐,衣黄檐褕,著黄冒,诣北阙,自谓为卫太子。诏使公卿将军杂识视。长安中吏民聚观者数万人。右将军勒兵阙下,以备非常。丞相御史中二千石至者,立莫敢发言。不疑后到,叱从吏使收缚。或曰:“是非未可知,且安之。”不疑曰:“昔蒯聩违命出奔,辄拒而不内,《春秋》是之。卫太子得罪先帝,亡不即死,今来自诣,此罪人也。”遂送诏狱。天子与大将军霍光,闻而嘉之,曰:“公卿大臣,当用经术,明于大谊。”由是名声重于朝廷,在位者皆自以不及也。廷尉验治,竟得奸诈。

疏广,字仲翁,东海人也。为太子太傅,兄子受为少傅。太子外祖父平恩侯许伯以为太子幼,白使其弟中郎将舜监护太子家。上以问广,广对曰:“太子国储副君,师友必于天下英俊,不宜独亲外家。且太子自有太傅、少傅,官属已备,今复使舜护太子家,示陋,非所以广太子德于天下也。”上善其言,以语丞相魏相。相免冠谢曰:“此非臣等所能及。”广由是见器重。

于定国,字曼倩,东海人也。其父于公为郡决曹,决狱平。罗文法者,于公所决皆不恨。郡中为之生立祠,名曰“于公祠”。定国少学法于父,为廷尉。其决疑平法,务在哀鳏寡,罪疑从轻,加审慎之心。朝廷称之曰:“张释之为廷尉,天下无冤民;于定国为廷尉,民自以为不冤。”迁御史大夫,为丞相。始定国父于公,其闾门坏,父老方共治之。于公谓曰:“少高大闾门,令容驷马高盖车。我治狱,未尝有所冤,子孙必有兴者。”至定国为丞相,子永为御史大夫,封侯传世云。

薛广德,字长卿,沛郡人也,为人温雅。及为三公,直言谏争。成帝幸甘泉,郊泰畤,礼毕,因留射猎。广德上书曰:“窃见关东困极,民人流离。陛下日撞亡秦之钟,听郑卫之乐,臣诚悼之。今士卒暴露,从官劳倦,愿陛下亟反宫,思与百姓同忧乐,天下幸甚。”上即日还。其秋,上酎祭宗庙,出便门,欲御楼船。广德当乘舆车,免冠顿首曰:“宜从桥。”诏曰:“大夫冠。”广德曰:“陛下不听臣,臣自刎以血污车轮,陛下不得入庙矣!”上不悦。先驱光禄大夫张猛进曰:“臣闻主圣臣直。乘船危,就桥安,圣主不乘危。御史大夫言可听。”乃从桥。

王吉,字子阳,琅邪人也,为谏大夫。是时宣帝颇修武帝故事,宫室车服,盛于昭帝时。外戚许、史、王氏贵宠,而上躬亲政事,任用能吏。吉上疏言得失曰:“陛下总万方,帝王图籍,日陈于前,惟思世务,将兴太平,诏书每下,民欣然若更生。臣伏而思之,可谓至恩,未可谓本务也。欲治之主不世出,公卿幸得遭遇其时,言听谏从,然未有建万世之长策,举明主于三代之隆者也。其务在于期会簿书、断狱听讼而已,此非太平之基也。臣闻圣王宣德流化,必自近始。朝廷不备,难以言治;左右不正,难以化远。民者弱而不可胜,愚而不可欺也。圣主独行于深宫,得则天下称诵之,失则天下咸言之。行发于近,必见于远;谨选左右,审择所使。左右所以正身也,所使所以宣德也。今俗吏所以牧民者,非有礼义科指,可世世通行者也,独设刑法以守之。其欲治者,不知所由,以意穿凿,各取一切。是以百里不同风,千里不同俗,诈伪萌生,刑罚无极,质朴日销,思爱寝薄。孔子曰:‘安上治民,莫善于礼。’非空言也。臣愿陛下承天心,发大业,与公卿大臣,延及儒生,述旧礼,明王制,驱一世之人,跻之仁寿之域,则俗何以不若成康、寿何以不若高宗?窃见当世趋务,不合于道者,谨条奏,唯陛下裁择焉。”吉意以为,“汉家列侯尚公主,诸侯则国人承翁主〔娶天子女,则曰尚公主。国人娶诸侯女,曰承翁主也〕,使男事女,夫诎于妇,逆阴阳之位,故多女乱。古者衣服车马,贵贱有章,以褒有德,而别尊卑。今上下僭差,人人自制,是故贪财趋利,不畏死亡。周之所以能致治,刑措而不用者,以其禁邪于冥冥,绝恶于未萌也。”又言:“舜汤不用三公九卿之世,而举咎繇、伊尹,不仁者远。今使俗吏得任子弟〔汉旧仪,子弟以父兄任为郎〕,率多骄傲,不通古今,至于积功治人,无益于民,此《伐檀》所为作也。宜明选求贤,除任子之令。外家及故人,可厚以财,不宜居位。去角抵,减乐府,省尚方,明视天下以俭。民见俭则归本,本立而末成。”其指如此,上以其言迂阔,不甚宠异也。吉遂谢病归。

贡禹,字少翁,琅邪人也。元帝初即位,征为谏大夫,数虚己问以政事。是时年岁不登,郡国多困,禹奏言:“古者宫室有制,宫女不过九人,秣马不过八匹;墙涂而不雕,木摩而不刻,车舆器物,皆不文画;苑不过数十里,与民共之;任贤使能,什一而税,无他赋敛、繇戍之役;使民岁不过三日,故天下家给人足,颂声作。至高祖、孝文、孝景,循古节俭,宫女不过十余人,厩马百余匹。孝文皇帝衣绨履革,器无雕文金银之饰。后世争为奢,转转益甚,臣下亦相放效,衣服乱于主上,甚非宜,然非自知奢僭也。今大夫僭诸侯,诸侯僭天子,天子过天道,其日久矣。承衰救乱,矫复古化,在于陛下。臣愚以为尽如太古难,宜少放古以自节焉。方今宫室已定,无可奈何矣,其余尽可减损。故时齐三服官,输物不过十笥。方今齐三服官,一岁费数巨万。蜀广汉主金银器,岁各用五百万。三工官,官费五千万〔河内怀蜀郡、成都、广汉,皆有工官。工官,主漆器物〕,东西织室亦然。厩马食粟,将万匹。臣禹尝从之东宫,见赐杯案,尽文画,金银饰,非当所以赐食臣下也。东宫之费,亦不可胜计。天下之民,所为大饥饿死者是也。今民大饥而死,人至相食,而厩马食粟,苦其大肥,气盛怒,至乃日步作之。王者受命于天,为民父母,固当若此乎?天不见邪?武帝时,又多取好女,至数千人,以填后宫。及弃天下,昭帝幼弱,霍光专事,不知礼正,妄多藏金钱财物,鸟兽鱼鳖,凡百九十物,尽瘗藏之;又皆取后宫女,置于园陵。大失礼,逆天心。昭帝晏驾,光复行之。至孝宣皇帝时,群臣亦随故事,甚可痛也!故使天下承化。及众庶葬埋,皆虚地上,以实地下。其过自上生,皆在大臣循故事之罪也。唯陛下深察古道,从其俭者,大减损乘舆服御器物,三分去二;审察后宫,择其贤者,留二十人,余悉归之。诸陵园女无子者,宜皆遣。厩马可无过数十匹。独舍长安城南苑地,以为田猎之囿,自城西南至鄠,皆复其田,以与贫民。方今天下饥馑,可无大自损减以救之,称天意乎?天生圣人,盖为万民,非独使自娱乐而已也。当仁不让,独可以圣心参诸天地,揆之往古,不可与臣下议也。臣禹不胜拳拳,不敢不尽愚心。”天子纳善其忠,乃下诏,令太仆减食谷马,水衡减食肉兽,省宜春下苑,以与贫民,又罢角抵诸戏及齐三服官。迁禹为光禄大夫。

禹又言:“孝文皇帝时,贵廉洁,贱贪污,赏善罚恶,不阿亲戚,罪白者伏其诛,疑者以与民,无赎罪之法。故令行禁止,海内大化,与刑措无异。武帝始临天下,尊贤用士,辟地广境数千里。自见功大威行,遂纵嗜欲。用度不足,乃行一切之变,使犯法者赎罪,入谷者补吏。是以天下奢侈,官乱民贫,盗贼并起,亡命者众。郡国恐伏诛,则择便巧史书,习于计簿,能欺上府者,以为右职;奸轨不胜,则取勇猛能操切百姓,以苛暴威服下者,使居大位。故无义而有财者显于世,欺谩而善书者尊于朝,悖逆而勇猛者贵于官。故俗皆曰:‘何以孝悌为?财多而光荣。何以礼义为?史书而仕宦。何以谨慎为?勇猛而临官。’故黥劓而髡钳者,犹复攘臂,为政于世,而行虽犬彘,家富势足,目指气使,是为贤耳。谓居官而致富者为雄桀,处奸而得利者为壮士。兄劝其弟,父勉其子,俗之坏败,乃至于是!察其所以然者,皆以犯法得赎罪,求士不得真贤,相守崇财利,诛不行之所致也。今欲兴至治致太平,宜除赎罪之法。相守选举不以实及有臧者,辄行其诛,无但免官。则争尽力为善,贵孝悌,贱贾人,进真贤,举实廉,而天下治矣。

“孔子,匹夫之人耳,以乐道正身不懈之故,四海之内,天下之君,微孔子之言,无所折中。况乎以汉地之广,陛下之德,处南面之尊,因天地之助,其于以变世易俗,调和阴阳,陶冶万物,化正天下,易于决流抑坠〔坠,物欲坠落也〕。自成、康以来,几且千岁,欲为治者甚众,然而太平不复兴者,何也?以其舍法度而任私意,奢侈行而仁义废也。陛下诚深念高祖之苦,醇法太宗之治,正己以先下,选贤以自辅,开进忠正,致诛奸臣,远放谄佞,放出园陵之女,罢倡乐,绝郑声,去甲乙之帐,退伪薄之物,修节俭之化,驱天下之民,皆归于农。如此不懈,则三王可侔,五帝可及。唯陛下留意省察,天下幸甚。”上虽未尽从,嘉其质直之意。而省其半。

鲍宣,字子都,渤海人也。为谏大夫。以丁傅子弟并进,董贤贵幸,上书谏曰:“窃见孝成皇帝时,外亲持权,人人牵引所私,以充塞朝廷,妨贤人路,浊乱天下。奢泰无度,穷困百姓,是以日蚀且十,彗星四起。危亡之征,陛下所亲见也,今奈何反覆剧于前乎?朝臣无有大儒骨鲠、白首耆艾、魁垒之士〔魁垒,壮貌〕。论议通古今,喟然动众心,忧国如饥渴者,臣未见也。敦外亲小童,及幸臣董贤等,在公门省户下。陛下欲与此共承天地、安海内,甚难。今俗谓不智者为能,谓智者为不能。昔尧放四罪而天下服,今除一吏而众皆惑;古刑人尚服,今赏人反惑。请寄为奸,群小日进;国家空虚,用度不足;民流亡,去城郭;盗贼并起,吏为残贼,岁增于前。凡民有七亡:阴阳不和,水旱为灾,一亡也;县官重责,更赋租税,二亡也;贪吏并公,受取不已,三亡也;豪强大姓,蚕食无厌,四亡也;苛吏繇役,失农桑时,五亡也;部落鼓鸣,男女遮列,六亡也;盗贼劫略,取民财物,七亡也。七亡尚可,又有七死:酷吏殴杀,一死也;治狱深刻,二死也;冤陷无辜,三死也;盗贼横发,四死也;怨仇相残,五死也;岁恶饥饿,六死也;时气疾疫,七死也。民有七亡,而无一得,欲望国安诚难。民有七死,而无一生,欲望刑措诚难。此非公卿守相贪残成化之所致邪?群臣幸得居尊官,食重禄,岂有肯加恻隐于细民,助陛下流教化者邪?志但在营私家,称宾客,为奸利而已。以苟容曲从为贤,以拱默尸禄为智,谓如臣宣等为愚。陛下擢臣岩穴,诚冀有益豪毛,岂徒欲使臣美食大官,重高门之地哉〔高门,殿名〕!天下,乃皇天之天下也。陛下上为皇天子,下为黎庶父母。为天牧养元元,视之当如一,合《尸鸠》之诗。今贫民菜食不厌,衣又穿空,父子夫妇不能相保,诚可为酸鼻。陛下不救,将安所归命乎?奈何独私养外亲与幸臣董贤,多赏赐以大万数,使奴从宾客,浆酒霍肉〔视酒如浆,视肉如霍也〕,苍头庐儿,皆用致富,非天意也〔汉名奴为苍头,诸给殿中者,所居为庐,苍头侍从,因呼庐儿〕。及汝昌侯傅商,无功而封。夫官爵,非陛下之官爵,乃天下之官爵也。陛下取非其官,官非其人,而望天悦民服,不亦难乎!治天下者,当用天下之心为心,不得自专快意而已也。上之,皇天见谴;下之,黎庶恨怨。”上以宣名儒,优而纳之。宣复上书言:“陛下父事天,母事地,子养黎民。即位以来,父亏明,母震动,子讹言相惊恐。今日蚀于三始〔正月一日为岁之朝,月之朝,日之朝。始,犹朝也〕,诚可畏惧。小民正月朔日,尚恐毁败器物,何况于日亏乎!”

魏相,字弱翁,济阴人也。为丞相。宣帝与后将军赵充国等议,欲因匈奴衰弱,出兵击其右地,使不敢复扰西域。相上书谏曰:“臣闻救乱诛暴,谓之义兵,兵义者王;敌加于己,不得已而起者,谓之应兵,兵应者胜;争恨小故,不胜愤怒者,谓之忿兵,兵忿者败;利人土地货宝者,谓之贪兵,兵贪者破;恃国家之大,矜民人之众,欲见威于敌者,谓之骄兵,兵骄者灭。此五者,非但人事,乃天道也。间者匈奴常有善意,所得汉民,辄奉归之,未有犯于边境,虽争屯田车师,不足致意中。今闻诸将军欲兴兵入其地,臣愚不知此兵何名者也。今边郡困乏,父子共犬羊之裘,食草莱之实,常恐不能自存,难以动兵。‘军旅之后,必有凶年’,言民以其愁苦之气,伤阴阳之和也。出兵虽胜,犹有后忧,恐灾害之变,因此以生。今郡国守相,多不实选;风俗尤薄,水旱不时。案今年计,子弟杀父兄、妻杀夫者,凡二百二十二人,臣愚以为此非小变也。今左右不忧此,乃欲发兵报纤介之忿于远夷,殆孔子所谓‘吾恐季孙之忧不在颛臾,而在萧墙之内’者也。愿陛下与有识者,详议乃可。”上从相言而止。

丙吉,字少卿,鲁国人也。代魏相为丞相。吉本起狱法小吏,及居相位,尚宽大,好礼让。尝出,逢清道群斗者,死伤横道,吉过之不问,掾史独怪之。吉前行,逢人逐牛,牛喘。吉止驻,使骑吏问:“逐牛行几里矣?”掾史谓丞相前后失问。或以讥吉,吉曰:“民斗相杀伤,长安令京兆尹职所当禁备逐捕,岁竟丞相课其殿最,奏行赏罚而已。宰相不亲小事,非所当于道路问也。方春少阳用事,未可以热,恐牛近行用暑故喘,此时气失节,恐有所伤害也。三公典调和阴阳,职所当忧,是以问之。”掾史乃服,以吉知大体。

京房,字君明,东郡人也。以孝廉为郎。是时中书令石显专权,显友人五鹿充宗为尚书令,与房同经,论议相非,二人用事。房尝宴见,问上曰:“幽厉之君何以危?所任者何人也?”上曰:“君不明,而所任巧佞。”房曰:“知其巧佞而用之耶?将以为贤也?”上曰:“贤之。”房曰:“然则今何以知其不贤也?”上曰:“以其时乱而君危知之。”房曰:“若是,任贤必治,任不肖必乱,必然之道也。幽厉何不觉寤而更求贤,曷为卒任不肖,以至于是?”上曰:“临乱之君,各贤其臣,令皆觉寤,天下安得危亡之君?”房曰:“齐桓公、秦二世,亦尝闻此君而非笑之,然则任竖刁、赵高,政治日乱,盗贼满山,何不以幽厉卜之而觉寤乎?”上曰:“唯有道者,能以往知来耳。”房因免冠顿首,曰:“《春秋》纪二百四十二年灾异,以示万世之君。今陛下即位以来,日月失明,星辰逆行;山崩泉涌,地震石陨;夏霜冬雷,春凋秋荣;水旱螟虫,民人饥疫;盗贼不禁,刑人满市。《春秋》所记,灾异尽备。陛下视今,为治耶、乱耶?”上曰:“亦极乱耳,尚何道!”房曰:“今所任用者谁与?”上曰:“然幸其愈于彼,又以为不在此人也。”房曰:“夫前世之君,亦皆然矣。臣恐后之视今,犹今之视前也。”上良久乃曰:“今为乱者谁哉?”房曰:“明主宜自知之。”上曰:“不知也。如知之,何故用之?”房曰:“上最所信任,与图事帷幄之中,进退天下之士者是矣。”房指谓石显,上亦知之,谓房曰:“已谕。”房罢出。后石显、五鹿充宗皆疾房,欲远之,建言宜试以房为郡守。元帝于是以房为魏郡太守。显告房与张博通谋,非谤政治,归恶天子,诖误诸侯王。房、博皆弃市。

诸葛丰,字少季,琅邪人也。为司隶校尉,刺举无所避。侍中许章奢淫不奉法度,宾客犯事,与章相连。丰按劾章,欲收之。章迫窘,驰车去,得入宫门自归。于是收丰节。丰上书谢曰:“臣丰驽怯,文不足以劝善,武不足以执邪。陛下拜为司隶校尉,未有以自效,故常愿捐一旦之命,而断奸臣之首,悬于都市;编书其罪,使四方明知为恶之罚,然后却就斧钺之诛,诚臣所甘心也。夫以布衣,尚犹有刎颈之交,今以四海之大,曾无伏节死义之臣,率尽苟合取容,阿党相为,念私门之利,忘国家之政。邪秽溷浊之气,上感于天,是以灾变数见,百姓困乏。此臣下不忠之效也,臣诚耻之无已。凡人情莫不欲安存而恶危亡,然忠臣直士,不避患害者,诚为君也。臣窃不胜愤懑,愿赐清宴,唯陛下裁幸。”上不许。是后所言益不用,丰复上书言:“臣闻伯奇孝而弃于亲,子胥忠而诛于君,隐公慈而杀于弟,叔武弟而杀于兄。夫以四子之行,屈平之材,然犹不能自显,而被刑戮,岂不足以观哉!使臣杀身以安国,蒙诛以显君,臣诚愿之。独恐未有云补,而为众邪所排。今谗夫得遂,正直之路壅塞,忠臣沮心,智士杜口,此愚臣之所惧也。”

刘辅,河间人也。为谏大夫。会成帝欲立赵婕妤为皇后,辅上封事曰:“今乃触情纵欲,倾于卑贱之女,欲以母天下,不畏乎天,不愧于人,惑莫大焉。里语曰:‘腐木不可以为柱,卑人不可以为主。’天人之所不与,必有祸而无福,市道皆共知之,朝臣莫肯一言,臣窃伤心。自念得以同姓拔擢,尸禄不忠,污辱谏争之官,不敢不尽死,唯陛下察焉。”书奏,上使侍御史收缚辅,系掖庭秘狱,群臣莫知其故。于是左将军辛庆忌、右将军廉褒、光禄勋师丹、太中大夫谷永,俱上书曰:“臣闻明主垂宽容之听,崇谏争之官,广开忠直之路,不罪狂狷之言。然后百僚在位,竭忠尽谋,不惧后患;朝廷无谄谀之士,元首无失道之愆。窃见谏大夫刘辅,前以县令求见,擢为谏大夫,此其言必有卓诡切至当圣心者,故得拔至于此。旬日之间,收下秘狱。臣等愚以为,辅幸得托公族之亲,在谏臣之列,新从下土来,未知朝廷体,独触忌讳,不足深过,小罪宜隐忍而已。如有大恶,宜暴治理官,与众共之。今天心未豫〔豫,悦豫也〕,灾异屡降,水旱迭臻,方当隆宽广问、褒直尽下之时也。而行惨急之诛于谏争之臣,震惊群下,失忠直心。假令辅不坐直言,所坐不著,天下不可户晓。同姓近臣,本以言显,其于治亲养忠之义,诚不宜幽囚于掖庭狱。公卿以下,见陛下进用辅亟,而折伤之暴,人有惧心,莫敢尽节正言,非所以昭有虞之听,广德美之风也。臣等窃深伤之,唯陛下留神省察。”上乃减死罪。

郑崇,字子游,本高密人也。哀帝擢为尚书仆射。数求见谏争,上初纳用之。每见曳革履,上笑曰:“我识郑尚书履声。”久之,上欲封祖母傅太后从弟商,崇谏曰:“孝成皇帝封亲舅五侯,天为赤黄昼昏,日中有黑气。今祖母从昆弟二人已侯。孔乡侯,皇后父;高武侯以三公封,尚有因缘。今无故欲复封商,坏乱制度,逆天人心,非傅氏之福也。臣愿以身命当咎。”崇因持诏书案起〔持当受诏书案起去〕。傅太后大怒曰:“何有为天子,乃反为一臣所专制邪!”上遂下诏,封商为汝昌侯。崇又以董贤贵宠过度,数谏,由是重得罪,数以职事见责,发疾颈痈,欲乞骸骨,不敢。尚书令赵昌佞谄,素害崇,知其见疏,因奏崇与宗族通,疑有奸,请治。上责崇曰:“君门如市,何以欲禁切主上?”崇对曰:“臣门如市,臣心如水。愿得考覆。”上怒,下崇狱,穷治,死狱中〔荀悦《纪》论曰:“夫臣下之所以难言者何也?言出乎口,则咎悔及之矣。故举过扬非,则刺上之讥。言而当,则耻其胜己也;言而不当,则贱其愚也。先己而同,则恶其夺己之明也;后己而同,则以为顺从也。违下从上,则以为谄谀也;违上从下,则以为雷同也。与众共言,则以为顺负也;违众独言,则以为专美也。言而浅露,则简而薄之;深妙弘远,则不知而非之。特见独知,则众共盖之,虽是而不见称;与众同智,则以为附随也,虽得之,不以为功。据事尽理,则以为专必;谦让不争,则以为易穷。言而不尽,则以为怀隐进说;竭情,则谓之不知量。言而不效,则受其怨责;言而事效,则以为固当也。或利于上,不利于下;或便于右,不便于左;或合于前,而忤于后。夫能应事当理,决疑定功,发情起意,值所欲闻,不害上下,无妨于时,言立而策成,始无咎悔,若此之比,百不一遇,又智之所见,万不一及也。且犯颜冒死,下之所难言也。拂旨忤情,上之所难闻也。以难言之臣,忤难闻之主,以万不一及之智,求百不一遇之时,此下情所以常不通也。非唯君臣而已,凡言亦皆如之,是乃仲尼所以发愤嗟叹,称‘予欲无言’者也。”〕。

萧望之,字长倩,东海人也,为谏大夫。出为平原太守。上疏曰:“陛下哀悯百姓,恐德化之不究,悉出谏官,以补郡吏,所谓忧其末而忘其本者也。朝无争臣,则不知过;国无达士,则不闻善。愿陛下选明经术、温故知新、通于几微谋虑之士,以为内臣,与参政事。诸侯闻之,则知国家纳谏忧政,无有阙遗。若此不怠,成康之道,其庶几矣!外郡不治,岂足忧哉?”书闻,征入守少府,为御史大夫。

五凤中,匈奴大乱,议者多曰,匈奴为害日久,可因其坏乱,举兵灭之。诏问望之,对曰:“春秋晋士丐帅师侵齐,闻齐侯卒而还。君子大其不伐丧,以为恩足以服孝子,谊足以动诸侯。前单于慕化乡善,遣使请求和亲,海内欣然,夷狄莫不闻。不幸为贼臣所杀,今而伐之,是乘乱而幸灾也,彼必奔走远遁。不以义动兵,恐劳而无功。宜遣使者吊问,辅其微弱,救其灾患。四夷闻之,咸贵中国之仁义,必称臣服从,此德之盛也。”上从其议。宣帝寝疾,选大臣可属者,引外属侍中史高、太子太傅望之、少傅周堪至禁中,拜高为车骑将军、望之为前将军、堪为光禄大夫,皆受遗诏辅政。孝元皇帝即位,望之、堪本以师傅见尊重,数宴见,言治乱,陈王事。望之选白宗室明经达学刘更生与金敞,并拾遗左右。四人同心谋议,多所匡正。

中书令弘恭、石显久典枢机,与车骑将军高为表里,论议常持故事,不从望之等。望之以为中书政本,宜以贤明之选。自武帝游宴后庭,故用宦者,非国旧制,又违古不近刑人之义。白欲更置士人,由是大与高、恭、显忤。恭、显令郑朋、华龙二人告望之等,谋欲罢车骑将军,疏退许、史状,候望之出休日,令朋、龙上之。事下弘恭。恭、显奏:“望之、堪、更生朋党相称举,数谮大臣,毁离亲戚,欲以专擅权执。为臣不忠,诬上不道,请召致廷尉。”时上初即位,不省召致廷尉为下狱也,可其奏。后上召堪、更生,曰:“系狱。”上大惊,责恭、显,皆叩头谢。上曰:“令出视事。”恭、显因使高言:“上新即位,而先验师傅,既下狱,宜因决免。”于是望之、堪、更生皆免为庶人。后数月,赐望之爵关内侯、给事中。恭、显等知望之素高节,不诎辱,曰:“望之前辅政,欲专权擅朝;幸得不坐,复赐爵邑,与闻政事,不悔过服罪,深怀怨望,自以托师傅,怀终不坐。非颇诎望之于牢狱,塞其怏怏心,则圣朝无以施恩厚。”上曰:“萧太傅素刚,安肯就吏?”显等曰:“人命至重,望之所坐,语言薄罪,必无所忧。”上乃可其奏。显等封以付谒者,因急发车骑,驰围其第。使者至,召望之。望之仰天叹曰:“吾尝备位将相,年逾六十矣!老入牢狱,苟求生活,不亦鄙乎!”竟自杀。天子闻之惊,拊手曰:“果杀吾贤傅!”是时太官方上昼食,上乃却食,为之涕泣,哀恸左右。显等免冠谢,良久然后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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