社会阶级阶层结构的基础理论

社会阶级阶层结构是一个国家的主要国情。对于社会阶级阶层结构的分析，主要有马克思主义阶级分析理论和马克斯·韦伯的社会分层理论两大理论传统和分析思路。

（一）马克思主义的阶级分析理论

阶级和阶级斗争的观点是马克思及马克思主义者观察、分析阶级社会各种现象的基本观点。马克思主义阶级分析理论不仅是马克思主义唯物史观的重要组成部分，而且也是无产阶级及其政党分析特定国家阶级阶层状况的主要理论依据。从历史唯物主义出发，马克思主义的阶级分析理论阐述了以下几个观点：

第一，阶级的本质及划分阶级的标准。阶级在马克思的研究工作中占有核心地位，对马克思来说，阶级关系是嵌入在生产关系之中的，划分阶级的标准是人们在生产关系中所处的地位，尤其是人们对生产资料的占有关系，即是否占有生产资料是阶级划分的重要标准。另外，马克思认为，收入和职业等非所有制因素与阶级划分没有关系，也就是说，不能以职业是否相同和收入多少来划分阶级。但是，令人遗憾的是，马克思从来没有给“阶级”下过一个明确的定义。恩格斯在《家庭、私有制和国家起源》中，详尽地分析了阶级的起源及其实质，使我们深刻认识到阶级不仅是一个历史范畴，更是一个经济范畴。1919年，列宁在《伟大的创举》中，综合马克思、恩格斯有关论述，对“阶级”的内涵作出了完整界定，给出了关于“阶级”的经典定义，即“所谓阶级，就是这样一些集团，由于它们在一定社会经济结构中所处的地位不同，其中一个集团能够占有另一个集团的劳动。”^[1]使人们更进一步认清了阶级的本质。

第二，阐述了阶级产生的条件以及阶级斗争的历史作用。马克思主义者认为，阶级和阶层在历史上之所以必然发生，根本原因在于它与社会经济和劳动发展的程度有关。阶级是社会分工和社会经济发展不足的必然结果，所有制是决定人们之间的经济社会利益关系的基础。因此，阶级不是从来就有的，也不是永远存在的，它只同社会历史发展到一定阶段相联系，是一个历史范畴。马克思主义阶级分析理论的核心，并不仅仅在于承认阶级和阶级斗争，而是在于公开宣布无产阶级和资产阶级这两大阶级之间的斗争必然要导致无产阶级专政，即无产阶级要摆脱阶级剥削和阶级压迫，必须用革命暴力打碎旧的资产阶级的国家机器，建立无产阶级专政的新的国家机器，使自己上升为统治阶级，然后运用无产阶级专政的力量消灭阶级剥削和阶级压迫，最后消灭一切阶级，进入无阶级社会。因此，马克思主义的阶级分析理论的实质，就是“要教育出一个无产阶级的先锋队，使它能够夺取政权并引导全体人民走向社会主义”^[2]。

第三，在马克思主义阶级分析理论中，阶层分析也占有一定的地位，并没有被忽略。马克思、恩格斯认为阶级内部存在着一些特殊的阶层；在列宁看来，阶级需要进一步划分为阶层，同时，他认为阶层是流动的；斯大林则认为，在无产阶级和资产阶级这两大阶级之间存在着一个中间阶层，这个中间阶层往往决定着革命的胜败，无产阶级必须争取中间阶层。总的看来，在马克思主义的理论视野中，阶级和阶层是相互区别又是相互联系的。阶层分析是在阶级分析的基础上对各阶级内部和各阶级之间的阶层状况、阶层差异和阶层关系展开的进一步具体分析。阶层通常是指阶级内部的不同层次或组成部分，有时也特指阶级归属尚不明朗或居于两个阶级中间具有暂时性和过渡性特点的社会集团。阶层是从属于阶级的，其依附性特征比较明显。

总之，马克思主义的阶级分析理论，既是用阶级和阶级斗争的观点研究阶级产生以来人类社会的历史发展、观察社会政治现象的科学理论和方法，更是揭示无产阶级解放道路、引导无产阶级及其政党发动革命、夺取政权的理论武器。正确认识和理解马克思主义的阶级分析理论，以此为指导，科学分析当代中国新社会阶层的基本特征，是合理评价新社会阶层及其政治参与的基本依据。

（二）马克斯·韦伯的社会分层理论

对于以私有制为基础的资本主义社会的不平等和冲突，西方社会学者也提出了形形色色的分层理论，进行描述和解释。其中影响最大的理论源头之一，就是德国社会学家马克斯·韦伯创立的三位一体分层理论。阶层分析是其主要的概念工具及分析方法。其主要观点包括以下几个方面：

第一，社会分层结构是个多层面的统一体，因而社会分层的标准是多元的。马克斯·韦伯提出了三维分层标准：声誉——社会地位、经济——经济地位、权力——政治地位。声誉地位指在社会公认的评价体系中所处的位置。社会声誉建立在人们的主观评价之上。影响人们声誉地位的因素很多，主要有出身门第、仪表、知识教养、生活方式等。马克斯·韦伯认同马克思重视经济基础的传统，但他是从经济的商品关系和交换关系而不是生产关系来进行阶层（或阶级）分析的。他认为，阶层（或阶级）是由具有共同生活命运的人组成的，而生活命运又是由他们处理商品的技艺以获取收入的能力决定的。他也把经济差别所造成的地位群体叫阶级，但是在这里所指的阶级差别主要是指货币量的差别，主要是“钱袋的鼓瘪”，而不涉及马克思所指的在所有制中所处的地位和差别，这与马克思的阶级概念显然不同。权力地位即建立在政治权力之上的地位，依据人们是否拥有权力以及权力的大小确定。权力地位反映了政治领域的不平等。其实，马克斯·韦伯的三个标准、三个维度说得透彻点就是“名、利、权”。

第二，这三个标准是各自独立的，虽然它们之间在一定的条件下可以转化，但是并不具有必然的因果关系，每一个都可以单独作为社会分层的标准。同时，各自独立也并不意味着在任何社会情势下这三个分层属性都同等重要，特定社会情势常常把某一个属性推到突出的地位上。至于在给定的情势下，哪一个属性的作用最突出，即如何确定分层中轴的问题，则完全取决于经验事实。^[3]

第三，社会分层是客观存在的，社会分层并不必然造成两极分化、冲突。冲突与否取决于社会分层三个标准之间的相关度、资源在社会成员之间分布的不平等程度、社会成员在权力、声望和财富的社会等级之间的社会流动率以及有没有能够将被统治者的不满动员组织起来的魅力型领袖。在这里，马克斯·韦伯展示了更多的理论选择。^[4]

无论是马克思主义的阶级分析理论还是马克斯·韦伯的社会分层理论，都是对社会成员的垂直分化状况的分析，这是他们的共同点。但是，比较而言，它们又存在很大的差别。一是马克思主义阶级分析理论采用经济决定论的划分原则，以生产资料占有形式来划分阶级，认为是否占有生产资料是划分阶级的唯一标准，注重经济地位以及所有制关系对分层的影响；而马克斯·韦伯则采用文化决定论的划分原则，强调身份认同，采用多元划分标准，强调身份（声望、消费模式、生活方式等）、经济状况（收入、财富、雇佣关系等）和政治权力三维分层，注重强调市场机会。二是马克思主义的阶级分析理论侧重于探求社会不平等的“因”，揭示阶级之间的对抗性，并主张用暴力革命推翻资本主义，通过社会主义最终消灭一切阶级差别，这是一种冲突论的视角，革命色彩非常浓厚；马克斯·韦伯的社会阶层理论更侧重于解释和分析社会不平等的“果”，主张维护和建设资本主义社会，这是一种功能论的视角。以这两大理论为源头，对社会结构的分析基本上形成了冲突与功能、斗争与协调、一元与多元、定性与定量、批判与维护两种传统。当代西方的社会阶级阶层结构理论，包括中间阶层理论，一般都是以马克思主义的阶级分析理论和马克斯·韦伯的社会分层理论为基础的。其中，新马克思主义阶级阶层理论对传统马克思主义进行了批判继承，而新韦伯主义阶层理论则沿袭了马克斯·韦伯的阶层分析思路。

（三）现阶段我国研究社会阶级阶层结构的理论及方法

在分析社会阶层问题时，不可避免要碰到阶级概念。当下人们似乎形成了这样一个误解，好像一提到阶层就是否定阶级，用一种非此即彼的两极思维把阶级和阶层对立起来，这种对立妨碍了我们对阶层的认识。实际上，把马克思的阶级概念和西方社会学中的阶层概念对立起来是没有道理的。阶级的分析和阶层的划分各有自己的侧重点，但不是完全抵触的。从上面阶级阶层的划分标准可以看出，阶层着重于重要的社会资源的分配，而阶级着重于对生产资料的占有关系。显然，生产资料也是一种社会资源，从这个角度来说，阶级和阶层两个概念肯定有相互交叉和相重合的地方。我国在很长时间里把阶级理解为一个大概念，把阶层理解为一个下属概念，即每个阶级下面再按照不同的标准划分为若干阶层。阶级矛盾和阶级对立明显缓和后，以阶层概念作为理论研究重点，适度淡化阶级的色彩，应该说符合社会学理论发展的方向，也切合我国社会发展的现状。

长期以来，马克思主义阶级斗争理论及阶级分析方法是我国社会阶级阶层结构研究的指导思想。伴随着社会分层结构的转型，围绕着新的社会群体的产生，阶级、阶层两种理论及分析方法一时构成了理论界争论的一个焦点，争论很多，也很激烈。目前，从总体上看，主张在坚持阶级分析的基础上进行阶层分析的观点占据着我国社会阶级阶层结构研究理论及方法的主导和主流地位。这个观点主张既要坚持马克思主义阶级分析的方法论原则，又不机械照搬只适用于存在剥削与被剥削阶级尖锐对抗和急风暴雨式阶级斗争时期的阶级分析的具体结论和方法；既不生搬硬套西方学者研究社会阶级阶层结构的理论和方法，又要借鉴吸收国外有关研究成果和方法的科学成分；在当前基本阶级状况相对稳定的情况下，在对当前我国社会结构进行阶级分析的基础上，进行阶层分析，即在综合考察社会不同成员与生产资料关系的基础上，以劳动分工和职业作为阶层区分的重要依据，并辅之以其他必要标准进行阶层分析，为阶级分析提供更充实、具体、细致的依据。从理论层面上来说，这意味着我国社会阶级阶层结构研究理论及方法的继承和一定程度上的发展，意味着阶层分析有了一定的空间，有着积极的意义。从实践层面上来说，这是中国共产党根据客观社会阶级阶层结构的深刻变化，以及党所处的历史方位和时代任务所作出的积极创新和发展，是切实可行的科学的方法，使执政党能够正确分析我国现阶段的阶级阶层状况，为制定正确的路线、方针、政策提供真实的依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