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运(八章)

时间:2022-07-27 百科知识 版权反馈
【摘要】:意者其运转而不能自止邪?①主张,犹安排也。②孰居,犹谁其。③“推”,借为“惟”。④意,以意亿度。⑦淫,借为“甚”。⑧有,读为“又”。⑨彷徨,回转之貌也。披拂,犹扇动也。⑩巫咸,神巫也,为殷中宗相。祒,疑即“诏”字之异文。洛,与“落”,古字同。天是运行着的吗?

天其运乎?地其处乎?日月其争於所乎?孰主张是?孰纲维是?孰居无事推而行是?意者其有机缄而不得已邪?意者其运转而不能自止邪?

云者为雨乎?雨者为云乎?孰隆施是?孰居无事淫乐而劝是

风起北方,一东一西,有上彷徨。孰嘘吸是?孰居无事而披拂是

敢问何故?

咸祒曰:“来!吾语汝:天有六极、五常,帝王顺之,则治;逆之,则凶;九洛之事,治成德备;监临下土,天下戴之。此谓上皇。”

【注释】

【译文】

天是运行着的吗?地是静止着的吗?日月是争着交换自己的位置的吗?是谁安排这个的呢?是谁维系着这个的呢?是谁闲暇无事地计划着做这个的呢?

莫非是它有机关和绳索的推动和牵引而不得不如此吗?莫非是它运转起来自己就不能够停止了吗?

是掣起云彩的布施雨呢?还是布施雨的掣起云彩呢?是谁掣起和布施它们的呢?是谁闲暇无事、兴致勃勃地协助这个的呢?

风从北方刮起,忽而向东,忽而向西,又升上高空去打转。是谁吹吸着它的呢?是谁闲暇无事地扇动这个呢?

请问这是怎么回事呢?

巫咸告诉说:“来!我说给你听:天有六气和五节,帝王顺从着它,天下就太平;不顺从着它,天下就荒乱;九州的事物,政治稳定,德业完备,上天昭临着下方,天下就全都拥戴它。它就叫做上帝。”

商太宰荡问仁于庄子。

庄子曰:“虎狼,仁也。”

曰:“何谓也?”

庄子曰:“父子相亲,何为不仁?”

曰:“请问至仁。”

庄子曰:“至仁无亲。”

太宰曰:“荡闻之:‘无亲,则不爱;不爱,则不孝。’谓‘至仁不孝’,可乎?”

庄子曰:“不然。夫至仁,尚矣;孝,固不足以言之。此非过孝之言也,不及孝之言也。夫南行者,至于郢,北面而不见冥山。是何也?则去之远也。

“故曰:以敬孝,易;以爱孝,难。以爱孝,易;而忘亲,难。忘亲,易;使亲忘我,难。使亲忘我,易;兼忘天下,难。兼忘天下,易;使天下兼忘我,难。

“夫德,遗尧、舜而不为也;利泽施于万世,天下莫知也;岂直太息而言仁孝乎哉?夫孝悌、仁义、忠信、贞廉,此皆自勉以役其德者也,不足多也。

“故曰:至贵,国爵并焉;至富,国财并焉;至显,名誉并焉。是以道不渝。”

【注释】

①宋承殷后,故商即宋国也。名盈,字荡。②郢,楚邑也,在江陵北。③冥山,北海山名。④而忘亲难,本作“以忘亲难”。⑤遗,忘弃也。⑥太息,犹言大声也。⑦并,借为“姘”。姘,除也。⑧显,本作“愿”。愿,为“显”讹。⑨渝,变也。

【译文】

宋国太宰荡请问庄子什么叫做仁道。

庄子说:“虎狼就合乎仁道。”

太宰说:“为什么这样说呢?”

庄子说:“父子相亲相爱,为什么不是仁道呢?”

太宰又问:“我请问最大的仁道。”

庄子说:“最大的仁道,没有亲昵。”

太宰说:“我听说过:‘没有亲昵,就不慈爱;不慈爱,就不孝顺。’如果说‘最高的仁道不孝顺’,可以吗?”

庄子说:“不行。那最大的仁道,高尚得多;孝道,当然不能和它相提并论。这并不是过于孝顺的说法,而是达不到孝顺的说法。譬如向南走的人,到了楚都郢城,回头向北,望不见北极的冥山。这是什么原因呢?因为距离得太远的缘故。

“所以说:用恭敬孝顺父母,容易;用亲爱孝顺父母,困难。用亲爱孝顺父母,容易;而忘掉父母,困难。忘掉父母,容易;使父母忘掉自己,困难。使父母忘掉自己,容易;一并忘掉天下,困难。一并忘掉天下,容易;使天下一并忘掉自己,困难。

“所谓‘德’,就是遗弃尧、舜的业绩而不去有所作为;恩泽流传万代,天下也没有人知道,哪能直然大嚷大叫地去谈仁道和孝道呢?所谓孝悌、仁义、忠信、贞廉,这都用来勉励自己而控制自己的德性的,是不足贵重的。

“所以说:最大的尊贵,把国家的爵位抛掉;最大的富有,把国家的财货抛掉;最大的显扬,把〔自己的〕名誉抛掉。所以,‘道’是永恒不变的。”

北门成问于黄帝曰:“帝张《咸池》之乐于洞庭之野,吾始闻之,惧;复闻之,怠;卒闻之,惑;荡荡默默,乃不自得。”

黄帝曰:“汝殆其然哉!吾奏之以人,徵之以天,行之以礼义,建之以大清;四时迭起,万物循生,一盛一衰,文武伦经;一清一浊,阴阳调和,流光其声,蛰虫始作,吾惊之以雷霆。其卒无尾,其始无首,一死一生,一愤一起,所常无穷,而一不可待。汝故惧也。

“吾又奏之以阴阳之和,烛之以日月之明,其声,能短能长,能柔能刚,变化齐一,不主故常;在谷满谷,在阬满阬;涂郤守神,以物为量;其声挥绰,其名高明。是故,鬼神守其幽,日月星辰行其纪;吾止之于有穷,流之于无止。子欲虑之,而不能知也;望之,而不能见也;逐之,而不能及也;傥然立于四虚之道,倚于槁梧而吟,目知穷乎所欲见,力屈乎所欲逐。吾既不及已夫!形充空虚,乃至委蛇。女委蛇,故怠。

“吾又奏之以无怠之声,调之以自然之命;故若混逐丛生,林乐而无形,布挥而不曳,幽昏而无声;动于无方,居于窈冥,或谓之死,或谓之生,或谓之实,或谓之荣,行流散徙,不主常声。世疑之,稽于圣人。圣也者,达于情而遂于命者也。天机不张,而五官皆备。此之谓天乐,无言而心说。故有猋氏为之颂曰:‘听之不闻其声,视之不见其形,充满天地,苞裹六极。’女欲听之,而无接焉,故惑也。

“乐也者,始于惧;惧,故祟;吾又次之以怠,怠,故遁;卒之以惑,惑,故愚。愚,故道。道,可载而与之俱也。”

【译文】

北门成问黄帝说:“帝王在广漠的原野演奏《咸池》这部乐章,我开始听了,感到惊惧;继续听下去,又感到疲倦;听到末尾,又感到迷糊,飘飘荡荡、沉沉默默的,就不自在起来。”

黄帝说:“你大概是应该这样的啊!〔关于这部乐章,〕我是用人道来演奏它,用天道来徵应它,用礼义来贯彻它,用太清(无为)来扶植它;〔这种声音〕如同四时的交相更替,如同万物的顺序生成,巡回着盛衰之理,交织着文武之道,清浊错综,阴阳调理,声音流散广泛,如同蛰虫的开始生动,我就用雷声来惊震它们。它的终了,没有结尾;它的初始,没有开端;忽然声音中断了,忽然声音继续了,忽然声音低沉了,忽然声音高亢了,它永远是无穷无尽的,而且都是不可留止的。所以你就感到恐惧。

“我接着又用阴阳的冲和演奏它,用日月的光辉照耀它;它的声音,能够短促,能够曼长,能够柔和,能够刚强,变化齐一,不守恒常;临到山谷,就布满山谷;临到洼坑,就布满洼坑;它闭塞了人的耳目,抱守着人的神明;随着器物的容积,来施展它的音量;它的声音振动悠扬,它的名号崇高明朗。因此,鬼神抱守着它们的幽隐,日月星辰履行着它们的轨道;我把它们制止在有穷有尽之中,把它们流放在无休止之内。你愿意思量它,可是不能够知道;愿意瞻望它,可是不能够看见;愿意追逐它,可是不能够赶上;你呆呆地站立在四面虚静的道路上,倚着倾斜的柱子歌唱起来,眼睛和智慧被自己所愿意看到的东西穷困住,被自己所愿意追逐的东西屈服住。我也已经追赶不上它了!你的形体之内充满了空虚,乃至于随着它的音节动作起来。你随着它动作起来,所以就感到疲倦。

“我接着又用奔流不懈的声音演奏它,用自然时命的节奏调和它;所以它是混同而进,丛聚而出,悠扬悦耳,而无形色;余音飘渺,而不拖拉;意境昏沉,而无声响;它振动在迷迷茫茫之内,静止在窈窈冥冥之中;忽而好像中断了,忽而好像继续了;忽而好像结果了,忽而好像开花了;它的流行散布,没有固定的音响。世俗上怀疑这种声调,就向圣人去稽考。圣人,是通达情理而追逐天命的人。天机没有张设,可是五官具备,这就叫做天乐。不用语言传达,可是令人感到心情喜悦。所以有个〔精通音律的〕猋氏赞颂这种天乐说:‘听它,听不到它的声音;看它,看不到它的形象;可是它充满于天地之间,包裹于六合之内。’你愿意听它,可是接触不到它,所以你就感到迷糊。

“这种音乐,它开始于恐惧;恐惧,所以你感到疲病;我又接着用殆惰触动你,所以你要离去;最后我又用迷惑触动你,迷惑,所以你感到愚昧。愚昧,所以契合于‘道’。‘道’,它是可以负载着你和它同游共处的。”

孔子西游于卫。颜渊问师金曰:“以夫子之行为奚如?”

师金曰:“惜乎!而夫子其穷哉!”

颜渊曰:“何也?”

师金曰:“夫刍狗之未陈也,盛以箧衍,巾以文绣,尸祝齐戒以将之;及其已陈也,行者践其首脊,苏者取而爨之而已;将复取而盛以箧衍,巾以文绣,游居寝卧其下,彼不得梦,必且数眯焉。今而夫子亦取先王已陈刍狗,聚弟子游居寝卧其下;故伐木于宋,削迹于卫,穷于商、周;是非其梦邪?困于陈、蔡之间,七日不火食,死生相与邻,是非其眯邪?

“夫水行莫若用舟,而陆行莫若用车。以舟之可行于水也,而求推之于陆,则没世不行寻常。古、今,非水、陆与?周、鲁,非舟车与?今蕲行周于鲁,是犹推舟于陆也,劳而无功,身必有殃。彼未知夫无方之传,应物而不穷者也。

“且子独不见夫桔槔者乎?引之则俯,舍之则仰。彼人之所引,非引人也,故俯仰而不得罪于人。

“故,夫三皇、五帝之礼义、法度,不矜于同,而矜于治。故,譬三皇、五帝之礼义、法度,其犹柤、梨、橘、柚,其味相反,而皆可口。故礼义、法度者,应时而变者也。

“今取猿狙而衣以周公之服,彼必龁啮、挽裂,尽去而后慊。观古今之异,犹猿狙之异乎周公也。

“惜乎!而夫子其穷哉!”

【注释】

【译文】

孔子要往西方卫国去游历。颜回就向鲁国太师金说:“您以为我们老师这次出游怎么样?”

太师金说:“可惜啊!你们老师要遭殃啊!”

颜回问:“什么道理呢?”

太师金说:“那享神用的草狗,在还没有摆供的时候,用精致的竹器盛着它,用彩绣的佩巾盖着它;接神的人斋戒之后,才把它供到神灵的前面;等到摆过供之后,只好让过往的人随便践踏它,打柴的人就把它拾去烧饭去了。如果有人再把它取来,用精致的竹器把它盛起来,用彩绣的佩巾把它盖起来,在它的下面遨游、停留和卧息;他不是在做梦,就必然是经常梦里受惊。现在,你的老师也是取过先王所摆过供的草狗,集聚了弟子,在它的下面遨游、停留和卧息;所以使得你们在宋国担过惊,在卫国受过制,在商、周两地遭遇穷困;这不就是在做梦吗?你们又被围困在陈、蔡两国之间,七天得不到熟食,差不多活活饿死,这不是梦里受惊吗?

“在水上通行,没有比用船再好的;在陆地上通行,没有比用车再好的。如果把可以在水上通行的船,而放在陆地上推着走,那就一辈子也走不了几尺远。古今的差别,不就如同水上和陆地上一样吗?周国、鲁国的差别,不就如同船和车一样吗?现在企图把周国的礼俗施行在鲁国,那就和把船推到陆地上行驶一样。不但劳而无功,而且身体也要遭到灾殃。他不懂得不主故常的演进,乃是适应事物而变化无穷的道理。

况且,您难道没有见过用桔槔浇地的吗?牵引它,它就低下来;放松它,它就仰上去。它是被人所牵引,而不是它牵引人;所以它低下来或仰上去,并得罪不着人。

“所以,那三皇、五帝的礼义、法度,并不是好在古今相同上,而是好在平治天下上。所以,把三皇、五帝的礼义、法度作个比喻,就如同山楂、梨、橘子、柚子一样,它们的味道虽然各不相同,可是都可口。所以,礼义、法度这些东西,是要应时而变的。

“现在,抓过猴子来,给它穿上周公的朝服,它必然要用牙咬、用爪子撕,完全撤掉,然后才满意。看看古今的不同,也就如同猴子和周公的不同一样。

“所以,西施患心疼病,她在他们村子里经常是皱着眉头;他们村子里的一个丑姑娘,见到西施这样,认为美好;她回去之后,也捧着心口,在村子里皱着眉头。这村子里的富人见到她,就紧紧关起门不出来;穷人见到她,就领着妻子儿女离开。她只知道皱眉的美好,而不知道皱眉头为什么美好。

“可惜啊!你们老师要遭殃啊!”

孔子行年五十有一,而不闻道,乃南之沛,见老聃

老聃曰:“子来乎?吾闻:子,北方之贤者也。子亦得道乎?”

孔子曰:“未得也。”

老子曰:“子恶乎求之哉?”

曰:“吾求之于度数,五年而未得也。”

老子曰:“子又恶乎求之哉?”

曰:“吾求之于阴阳,十有二年而未得。”

老子曰:“然。使道而可献,则人莫不献之于其君;使道而可进,则人莫不进之于其亲;使道而可告人,则人莫不告其兄弟;使道而可以与人,则人莫不与其子孙。然而不可者,无它也;中无主而不止,外无匹而不行。由中出者,不受于外,圣人不出;由外入者,无主于中;圣人不隐。名,公器也,不可多取;仁义,先王之蘧庐也,止可以一宿,不可以久处;觏而多责。

“古之至人,假道于仁,托宿于义,以游逍遥之虚,食于苟简之田,立于不贷之圃。逍遥,无为也;苟简,易养也;不贷,无出也。古者谓之采真之游。

“以富为是者,不能让禄;以显为是者,不能让名;亲权者,不能与人柄。操之则栗,舍之则悲,而一无所鉴,以窥其所不休者,是天之戮民也。

“怨、恩,取、与,谏、教,生、杀,八者,正之器也;唯循大变、无所湮者,为能用之。故曰:正者,正也。其心不以为然者,天门弗开矣。”

【注释】

【译文】

孔子年纪已经五十一了,可是还没有听说过什么叫做“道”,他就往南方沛邑,去拜访老聃。

老聃问孔子说:“您来了吗?我听说:您是北方的贤人。您也得到‘道’了没有?”

孔子说:“还没有。”

老子问:“您是怎样追求它的呢?”

孔子说:“我在制度数术方面追求过它,五年的工夫,并没有得到。”

老子又问:“您是又怎样追求它的呢?”

孔子说:“我在天地阴阳方面追求过它,十二年的工夫,也没有得到。”

老子说:“是的。假如‘道’之可以贡献给别人,那人们就没有不把它贡献给自己的君上的;假如‘道’可以进奉给别人,那人们就没有不把它进奉给自己的父母的;假如‘道’可以告诉给别人,那人们就没有不告诉给自己的兄弟的;假如‘道’可以传授给别人,那人们就没有不传授给自己的子孙的。然而不可以这样的,没有别的原因:内心没有主宰,‘道’就不会留止;外界没有辅助,‘道’就不会施行。由内心发出的,如果不被外界所接受,圣人就不予发出;由外界进入的,如果在内心没有成为主宰,圣人就不得隐藏。名誉,是公共的器物,不可以取得过多;仁义,是先王的旅舍,只可以在那里住一宿,不可以长久停留。〔名誉和仁义〕构成之后,就会遭到许多的谴责。

“古来的圣人,假借于仁来作为自己的道路,寄托于义来作为自己的归宿;藉着这个来遨游在逍遥自在的乡庄,糊口在粗食淡饭的田园,站立在无需施舍的地境。逍遥自在,就是无所作为;粗食淡饭,就是容易服养;无需施舍,就是没有输出。古人把这个叫做本色全真的遨游。

“以为富足就好的人,他不可能推让利禄;以为显达就好的人,他不可能推让名誉;掌握大权的人,他不可能把权柄交给别人。抓住这些东西,他就感到恐怖;丢掉这些东西,他就感到悲伤;而对于这些一无所知、还是窥探不止的人,这便是上天的罪人。

“怒恨、恩德,夺取、施与,谏诤、教诲,生养、杀戮,这八项,乃是政治的工具;只有遵循自然变化,而无所滞塞的人,才能够利用它们。所以说:政治就是端正人心。他的心如果以为不是这样的人,他的天门(心窍)就永远不会打开。”

孔子见老聃,而语仁义。

老聃曰:“夫播糠眯目,则天地四方易位矣;蚊虻噆肤,则通昔不寐矣。夫仁义,憯然乃愤吾心,乱莫大焉。

“吾子使天下无失其朴,吾子亦放风而动,总德而立矣。又奚杰然揭仁义,若负建鼓而求亡子者邪?

“夫鹄不日浴而白,乌不日黔而黑。黑白之朴,不足以为辩;名誉之观,不足以为广。泉涸,鱼相处于陆,相呴以湿,相濡以沫,不若相忘于江湖。”

【注释】

①噆,啮也。②昔,夜也。③放,依也。依无为之风而动也。④杰然,用力貌。⑤“杰然”下本无“揭仁义”三字。⑥建鼓,一木立撑之鼓也。⑦鹄,借为“鹤”。⑧黔,黑也。

【译文】

孔子见到老聃,就谈论起仁义来。

老聃说:“那被播扬起的糠皮眯了眼睛的人,他就感到天地四方都变了位置;那被蚊虫、虻虫咬了皮肤的人,他就通夜睡不着觉。所以,仁义,憯痛地积满了我的心,没有比这个再昏乱的了。

“您要天下都不失掉他们的本性,您也只有依从着风化来行动,持守着德性来立身啊。又何必吃力地举起仁义,好像背着大鼓敲打着来寻找自己逃亡的儿子一样呢?〔那不是越追越远吗?〕

“那白鹤并非因为它天天洗澡才是白的,那乌鸦并非因为它天天涂墨才是黑的。黑白的本质,不能用它来区别美恶;名誉的外貌,不能用它来增加光彩。江湖的源泉枯竭了,鱼类居处在陆地上,它们用湿气互相吹嘘,用口沫互相滋润,也不如它们在江湖之中互相忘却的好。”

孔子见老聃,归,三日不谈。

弟子问曰:“夫子见老聃,亦将何规哉?”

孔子曰:“吾乃今于是乎见龙。龙,合而成体,散而成章,乘乎云气,而养乎阴阳。予口张而不能嗋。予又何规老聃哉?”

子贡曰:“然则人固有尸居而龙见,渊默而雷声,发动如天地者乎?赐亦可得而观乎?”

遂以孔子声见老聃。

老聃方将倨堂而应,微曰:“予年运而往矣,子将何以戒我乎?”

子贡曰:“夫三皇、五帝之治天下不同,其系声名,一也;而先生独以为非圣人,如何哉?”

老聃曰:“小子!少进!子何以谓不同?”

对曰:“尧授舜,舜授禹;禹用力,而汤用兵;文王顺纣而不敢逆,武王逆纣而不肯顺:故曰不同。”

老聃曰:“小子!少进!余语汝三皇、五帝之治天下:黄帝之治天下,使民心一;民有其亲死不哭,而民不非也。尧之治天下,使民心亲;民有为其亲杀其杀,而民不非也。舜之治天下,使民心竞;民孕妇十月生子,子生五月而能言,不至乎孩而始谁,则人始有夭矣。禹之治天下,使民心变;人有心而兵有顺;杀盗非杀人;自为种,而天下耳;是以天下大骇,儒、墨皆起,其作始有伦,而今乎妇女。何言哉?余语汝:三皇、五帝之治天下,名曰治之,而乱莫甚焉。三皇之知,上悖日月之明,下睽山川之精,中堕四时之施。其知憯于虿蠍之尾、鲜规之兽。莫得安其性命之情者,而犹自以为圣人!不可耻乎?其无耻也!”

子贡蹴蹴然立,不安。

【注释】

【译文】

孔子拜见过老聃,回来,三天,没有和学生们谈过话。

学生们问孔子说:“老师见了老聃,究竟用什么规正他了呢?”

孔子说:“我从此见到了龙。龙,合拼起来,就自成体统;分散开来,就各成篇章;它驾驶着云气,而驰驱着阴阳。我〔见到他,〕嘴一张开,就合不上了。我又怎么能够规正老聃呢?”

子贡说:“那么,人原本就居处如同神像,显现如同飞龙,行动如同雷电,沉默如同渊水,一举一动如同天地吗?我也可以见见他不呢?”

子贡于是就藉着孔子的声名去拜见老聃。

老聃正蹲在屋前面迎接子贡,他小声小气地说:“我年纪已经衰迈了,您要用什么来教诲我呢?”

子贡说:“那三皇、五帝治理天下的道术虽然不同,可是他们所以维系自己的声名的,却是一样;而先生独独以为他们都不是圣人,究竟是什么道理呢?”

老聃说:“青年人!略微向前一些!您因为什么说他们不相同呢?”

子贡说:“帝尧把天下交给了大舜,大舜又把天下交给了大禹;大禹用力兴修水利,而殷汤用兵征伐夏桀;文王顺从殷纣,而不敢背叛;武王背叛殷纣,而不肯顺从。所以我说他们不同。”

老聃说:“青年人!略微向前一些!我告诉给你三皇、五帝的治理天下:黄帝的治理天下,使民心淳一不杂;人民有的父母死了不哭的,可是别人并不说他不对。帝尧的治理天下,使民心相亲相爱;人民为了爱他们的父母,减去了一些繁琐的仪节,可是别人并不说他不对。大舜的治理天下,使民心交相争竞;民间的孕妇十个月生下的孩子,养到五个月就能够说话,还不会笑,就开始认人;因而民间开始有的生下来就死掉。大禹的治理天下,使民心随机应变;人人有心智,军队有纪律;杀了贼盗,不算杀人;各行己是,而天下有了二心;所以,天下大乱,儒家、墨家的学说都兴起来,他们在开始还是有理智的,可是到现在就形同妇女了。这还有什么可说的呢?我告诉你:三皇、五帝的治理天下,名义上是治理,而实际上再也没有那么昏乱的。三皇的智慧,在天上,悖乱了日月的光辉;在地下,隔断了山川的精气;在中间,败坏了四时的施化。他们的智慧,比蝎子的尾巴、没有规范的野兽还要毒狠。那没有得到安于自己性命真实的人,还自以为是圣人,不觉得可耻吗?他们太无耻了!”

子贡惊悚地站立着,心神感到不安。

孔子谓老聃曰:“丘治《诗》、《书》、《礼》、《乐》、《易》、《春秋》六经,自以为久矣,孰知其故矣;以奸者七十二君,论先王之道,而明周、召之迹,一君无所钩用。甚矣夫!人之难说也!道之难明邪!”

孔子不出,三月,复见。曰:“丘得之矣。乌鹊孺,鱼傅沫,细腰者化,有弟而兄啼。久矣夫!丘不与化为人!不与化为人,安能化人?”

老子曰:“可!丘得之矣!”

【注释】

【译文】

孔子对老子说:“我研究《诗》、《书》、《礼》、《乐》、《易》、《春秋》这六经,自以为时间很久了,内容也很熟悉了;我已经进见过七十二个国君,和他们讲论先王之道,并且阐明周公、召公的政迹,一个国君也没有采用的。不得了!人真也太难说服了!‘道’真也太难倡明了!”

孔子闭门不出,三个月之后,又去见老子。孔子对老子说:“我得到‘道’了。乌鸦和山鹊孵卵,鱼类用口沫对嘴相喂,细腰蜂孵化桑虫,哥哥有了弟弟就常哭。我不同造化相交友,日子太久了!不同造化相交友,怎么能够造化人类呢?”

老子说:“可以了,您得到‘道’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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