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王(十八章)

时间:2022-04-09 百科知识 版权反馈
【摘要】:尧以天下让许由,许由不受;又让于子州支父①。遂成国于岐山之下。夫大王亶父,可谓能尊生矣。那太王亶父可以称作是能够尊重生命的了。越人三世弑其君,王子搜患之①,逃乎丹穴②。而越人无君,求王子搜;不得,之丹穴。若王子搜者,可谓不以国伤生矣。王子搜不肯出来。王子搜并不是讨厌做君王,而是讨厌做君王后的灾祸。像王子搜这样的人,可以称作是不因为国家而伤害本性的了。子华子可谓知轻重矣。

尧以天下让许由,许由不受;又让于子州支父。子州支父曰:“以我为天子,犹之可也;虽然,我有幽忧之病,方且治之,未暇治天下也。”

夫天下,至重也,而不以害其生,又况他物乎?唯无以天下为者,可以托天下也。

【注释】

①支父,字也;即支伯也。姓子,名州,字支父;怀道之人,隐者也。②之,犹为也。③幽,内也。幽忧之病,犹言内疾也。④生,性也。

【译文】

帝尧要把天下让给许由,许由不接受;又要让给子州支父。子州支父说:“教我做天子,倒是可以;不过,我患有内症,正要治病,我没有工夫治理天下。”

这天下,是最重大的事物,并不因为它而损害了自己的本性,又何况是其他的事物呢?只有不把天下当件事情的人,才可以把天下托付给他。

舜让天下于子州支伯。子州支伯曰:“予适有幽忧之病,方且治之,未暇治天下也。”

天下,大器也,而不以易性。此有道者之所以异乎俗者也。

【注释】

①支伯,犹支父也。寓托之名也。②故,犹夫也,提示之词也。

【译文】

大舜要把天下让给子州支伯。子州支伯说:“我正在患内症,正要治病,我没有工夫治理天下。”

这天下,是最重大的器物,并不因为它而改变了自己的本性。这便是有道之人所以和世俗之人不同的所在。

【注释】

【译文】

大舜要把天下让给善卷。善卷说:“我站立在宇宙中间,冬天穿毛皮衣,夏天穿麻布衣;春天耕种田地,形体得到劳动;秋天收割庄稼,身体得到休养;太阳出来去耕作,太阳下山就休息,逍遥在天地之间,心神自由自在。我为什么要去治理天下呢?可叹哪!您是这样地不认识我啊!”他终于没有接受,从此离去了,进入了深山,谁也不知道他的居处。

舜以天下让其友石户之农。石户之农曰:“捲捲乎!后之为人,葆力之士也!”以舜之德未至也,于是夫负妻戴,携子,以入于海,终身不反也。

【注释】

①似为人名。②捲捲,用力貌。③后,君也。④葆,字亦从“保”。

【译文】

大舜要把天下让给他的朋友石户之农。石户之农说:“君王的为人,太勤劳了!您真是个保全精力的人啊!”他以为大舜的德业还不广大,于是,夫妻二人就背着家什,领着儿子,逃到大海去了,一辈子也没有回来。

大王亶父居邠,狄人攻之。事之以皮帛而不受,事之以犬马而不受,事之以珠玉而不受。狄人之所求者,土地也。

大王亶父曰:“与人之兄居,而杀其弟;与人之父居,而杀其子;吾不忍为也。子皆勉居矣。为吾臣,与为狄人臣,奚以异?且吾闻之:‘不以所用养害所养。’”

因杖䇲而去之。民相连而从之。遂成国于岐山之下。

夫大王亶父,可谓能尊生矣。能尊生者,虽贵富,不以养伤身;虽贫贱,不以利累形。今世之人,居高官尊爵者,皆重失之;见利,轻亡其身。岂不惑哉?

【注释】

①大,音“太”。亶父,王季之父,文王之祖也。邠,地名。狄人,猃狁也。②用养,土地也;所养,百姓也。③杖䇲,拄杖。④重,大也。

【译文】

太王亶父在邠邑建立国家,狄人来侵略他。他用兽皮布帛去侍奉,他们不接受;用牲畜去供奉,他们不接受;用珠宝去供奉,他们不接受。狄人所要求的,是邠邑这片土地。

太王亶父〔对臣民们〕说:“和人家的哥哥居住在一起,而杀了人家的弟弟;和人家的父亲居住在一起,而杀了人家的儿子;我是不忍这样做的。你们都在这儿好好地居住着吧。作为我的臣仆,和作为狄人的臣仆,有什么不同呢?我曾听说过:‘不要用养活人的土地伤害了所养活的人民。’”

太王亶父于是拄着拐杖离开了邠邑。人民也都接连不断地跟着他走了。终于在岐山之下又建立起了国家。

那太王亶父可以称作是能够尊重生命的了。能够尊重生命的人,虽然富贵,并不用供养来伤害身躯;虽然贫贱,并不用利欲来亏累形体。现在世俗之人,居处高官显位的,都大大地失掉了尊重生命的品德;见到利欲,就轻于丧亡了自己的身躯。这难道不是糊涂吗?

越人三世弑其君,王子搜患之,逃乎丹穴

而越人无君,求王子搜;不得,之丹穴。王子搜不肯出。越人熏之以艾。乘以玉舆。王子搜援绥登车,仰天而呼,曰:“君乎!君乎!独不可以舍我乎?”

王子搜非不欲为君也,恶为君之患也。若王子搜者,可谓不以国伤生矣。——此固越人之所以欲得为君也。

【注释】

①搜,王子名,《淮南子》作“翳”。②丹穴,南山洞也。③“玉舆”,本作“王舆”。玉舆,君之车辇也。亦有作“王”字者,所谓王辂也。④援,引也。绥,车中把也。⑤呼,借为“嘑”。嘑,号也。

【译文】

越国人杀过三代君主,王子搜感到害怕,就逃亡到丹穴去了。

由于越国没有君主了,国人就寻找王子搜;寻找不着,就到丹穴去寻找。王子搜不肯出来。国人就用艾火熏他。〔他出来,〕国人就请他乘坐玉辇。王子搜抓住车扶手上了车,仰起头向着天号哭,说:“君王啊!君王啊!难道就不可以放弃我这个人吗?”

王子搜并不是讨厌做君王,而是讨厌做君王后的灾祸。像王子搜这样的人,可以称作是不因为国家而伤害本性的了。——这当然是越国人所以愿意把他立为君主的原因啊。

韩、魏相与争侵地。子华子见昭僖侯。昭僖侯有忧色。

子华子曰:“今使天下书铭于君之前,书之言曰:‘左手攫之,则右手废;右手攫之,则左手废;然而攫之者必有天下。’君能攫之乎?”

昭僖侯曰:“寡人不攫也。”

子华子曰:“甚善。自是观之,两臂重于天下也,身亦重于两臂。韩之轻于天下,亦远矣。今之所争者,其轻于韩又远。君固愁身伤生以忧戚不得也?”

僖侯曰:“善哉!教寡人者众矣,未尝得闻此言也。”

子华子可谓知轻重矣。

【注释】

【译文】

韩、魏两国互相侵争土地。子华子去谒见韩国昭僖侯。昭僖侯脸上露出忧愁之色。

子华子对昭僖侯说:“现在假如天下在君王面前写一段书铭,这样写道:‘谁要是用左手攫取这段书铭,就去掉谁的右手;谁要是用右手攫取这段书铭,就去掉谁的左手;然而攫取的人一定会得到天下。’君王宁愿攫取它吗?”

昭僖侯说:“我不攫取它。”

子华子说:“很好。由此看来,两只胳膊要比天下贵重,身体又比两只胳膊贵重。韩国比天下要轻微得多。现在所争夺的土地,又比韩国轻微得多。君王难道要消损身体、伤害生命来忧愁着得不到那点儿土地吗?”

昭僖侯说:“好啊!教诲寡人的人太多了,可是我还不曾听到过这样的话啊。”

子华子可以称作是知道轻重的了。

鲁君闻颜阖得道之人也,使人以币先焉

颜阖守陋闾,苴布之衣,而自饭牛。鲁君之使者至,颜阖自对之。

使者曰:“此颜阖之家与?”

颜阖对曰:“此阖之家也。”

使者致币。

颜阖对曰:“恐听者谬,而遗使者罪,不若审之。”

使者还反,审之。

后来,求之,则不得已。

若颜阖者,真恶富贵者也。故曰:“道之真,以治其身;其绪余,以为国家;其土苴,以治天下。”由此观之,帝王之功,圣人之余事也,非所以完身养生也。今世俗之君子,多危身弃生以殉物。岂不悲哉?凡圣人之动作也,必察其所以之与其所以为

【注释】

【译文】

鲁侯听说颜阖是位得道之人,便派使者带着财帛先去致意。

颜阖守着简陋的家门,穿着粗布的衣服,自己正在喂牛。鲁侯的使者来到门口,颜阖自己和使者答话。

使者问:“这是颜阖的家吗?”

颜阖回答:“这是颜阖的家。”

使者献上财帛。

颜阖对他们说:“恐怕我听错了,因而让你们使者获罪,你们不如仔细调查一下再说。”

使者回去了,作了调查。

使者又回来,再寻找他,就寻找不到了。

像颜阖这样的人,真算是讨厌富贵的了。所以古语说:“‘道’的本真,是用来治理身心;‘道’的残余,是用来治理国家;‘道’的糟粕,是用来治理天下。”由此看来,帝王的功绩,只不过是圣人的余事,并不是用它来保身养生。现在世俗的君子,大多数是危害着身体、抛弃着生命,去追逐外物。难道不是很可悲吗?大凡是圣人的一举一动,必定要明察自己所向往的和自己所做的是什么。

现在如果在这里有这么一个人,他用明月珠来弹打飞在千把丈高的麻雀,世人必定要嗤笑他。这是为什么呢?因为他所耗用的太名贵,而所要求的太轻微了。人的生命,岂止就像明月珠那样名贵吗?

子列子穷,容貌有饥色。客有言之于郑子阳者,曰:“列御寇,盖有道之士也;居君之国,而穷。君无乃为不好士乎?”

郑子阳即令官遗之粟。子列子见使者,再拜而辞。

使者去,子列子入。其妻望之,而拊心曰:“妾闻:为有道者之妻子,皆有佚乐。今有饥色。君过而遗先生食,先生不受。岂不命邪?”

子列子笑,谓之曰:“君非自知我也,以人之言,而遗我粟;至其罪我也,又且以人之言。此吾所以不受也。”

其卒,民果作难,而杀子阳。

【注释】

①子阳,郑相。②盖,犹乃也。③无乃,犹今言“莫非”之意。④官,主仓之官。⑤拊,犹抚也。⑥以下“君”字,皆泛指郑君而言。

【译文】

列子家境贫穷,面容外貌带着饥饿的颜色。有人告诉郑国宰相子阳说:“列御寇,乃是个有道之士;他住在您的国里,而遭受贫穷。您莫非是不爱护贤士吗?”

子阳立即命令仓官给列子送粮食去。列子见到使者,向他们拜了两拜,就谢绝了他们。

使者走后,列子回到屋里。他妻子望了望他,摸着心口,说:“我听说:作为有道之士的妻子,都享受到安乐。现在我们正挨着饿,国君派人来探望您,并且送给您吃的,可是您不接受。这岂不是命该如此吗?”

列子笑了笑,对妻子说:“国君并不是自己知道我,只不过是听了别人的话,因而送给我粮食;等到他治我罪的时候,又是因为听了别人的话。这便是我所以不接受的原因。”

后来,人民果然起来发难,把子阳杀掉了。

楚昭王失国,屠羊说走,而从于昭王

昭王反国,将赏从者,及屠羊说。屠羊说曰:“大王失国,说失屠羊;大王反国,说亦反屠羊;臣之爵禄已复矣,又何尝之有?”

王曰:“强之。”

屠羊说曰:“大王失国,非臣之罪,故不敢伏其诛;大王反国,非臣之功,故不敢当其赏。”

王曰:“见之。”

屠羊说曰:“楚国之法,必有重赏大功,而后得见。今臣之知不足以存国,而勇不足以死寇。吴军入郢,说畏难而避寇,非故随大王也。今大王欲废法毁约,而见说,此非臣之所以闻于天下也。”

王谓司马子綦曰:“屠羊说居处卑贱,而陈义甚高。子其为我延之以三珪之位。”

屠羊说曰:“夫三珪之位,吾知其贵于屠羊之肆也;万钟之禄,吾知其富于屠羊之利也;然岂可以贪爵禄而使吾君有妄施之名乎?说不敢当,愿复反吾屠羊之肆。”遂不受也。

【注释】

①楚昭王,名轸,平王子。屠羊,贱人,名说。②伏,服也。诛,犹罚也。③“子其”,本作“子綦”。④“三珪”,本作“三旌”。三珪,三公也。

【译文】

楚昭王丧失了国土,屠羊说出走,跟着昭王一起流亡。

昭王返回国土之后,将要赏赐跟他一起流亡的人,连屠羊说也包括在内。屠羊说〔对昭王的左右〕说:“大王丧失了国土,我丧失了宰羊的职业;大王返回国土,我也返回了宰羊的职业。我的官爵、俸禄都已经恢复了,又有什么可赏赐给我的呢?”

〔左右把这话报告给了昭王。〕昭王说:“强迫他接受。”

〔左右又把昭王的旨意传达给屠羊说。〕屠羊说说:“大王丧失了国土,并不是我的罪过,所以我不敢服从这种惩罚;大王返回国土,并不是我的功劳,所以我不敢接受这种赏赐。”

昭王〔听到左右所传达的屠羊说的话,就对左右〕说:“我想见见他。”

屠羊说〔对左右〕说:“楚国的法令,必定是受过重赏、立过大功的人,才能够觐见国王。现在,我的智谋不能够保存国土,勇气不能够杀死敌寇。吴国的大军进入郢都,我害怕受到灾难,就逃走躲避敌寇,并不是我故意追随大王。现在,大王情愿废毁了国家法令来召见我,这并不是我所要使天下知道的事情。”

昭王对大司马子綦说:“屠羊说地位卑贱,可是他陈述道义很高超。您要为我用三公的爵位把他聘请来。”

屠羊说〔又对大司马子綦〕说:“那三公的爵位,我知道它要比宰羊的门市高贵得多;万种的俸禄,我知道要比宰羊的利润丰厚得多;可是,哪能因为我贪求爵位和俸禄,而使我们国王有了滥加施舍的名声呢?我不敢承当这个恩赏,我只希望返还我那宰羊的门市就够了。”

屠羊说到底没有接受。

原宪居鲁,环堵之室,茨以生草,蓬户不完,桑以为枢,而瓮牖;二室,褐以为塞;上漏下湿。匡坐而弦歌

子贡乘大马,中绀而表素,轩车不容巷,往见原宪。

原宪应之曰:“宪闻之:‘无财,谓之贫;学而不能行,谓之病。’今宪,贫也,非病也。”

【注释】

【译文】

原宪闲居在鲁国,一丈见方的房舍,屋顶盖着新鲜草,蓬蒿编的破门,桑木棍子作门轴,破瓮作窗户;夫妻二人各住一间屋子,都用破粗布衣作窗帘;顶上漏水,地下潮湿。原宪端端正正地坐在屋中间,在弹琴歌唱。

子贡骑着大马,穿着天青色的内衣,罩着素色的外套,车马在巷子里都容不下,来会见原宪。

原宪戴着桦木皮的帽子,穿着没有后跟的鞋子,拄着藜草茎的拐杖,自己在门口迎接宾客。

子贡对原宪说:“嘻!先生为什么这么颓唐呢?”

原宪回答说:“我听说过:‘没有钱财,叫作贫穷;学习了不能够实行,叫作颓唐。’现在,我是贫穷,而不是颓唐啊。”

子贡倒退了几步,脸上呈现出羞愧的颜色。

原宪笑着说:“那所谓‘照顾着世俗做事情,亲亲昵昵地交朋友;学习只是为了别人,教学只是为了自己;假借仁义去做坏事,出门就是文车大马’的,我是不忍心这样做的。”

故养志者忘形,养形者忘利,致道者忘心矣。

【注释】

①缊,谓今纩及旧絮也。②种,即借为“肿”。种哙,盈虚不常之貌。瘣,病也。③衿,衣交领也。字亦作“襟”。④商颂;谓商代之颂歌也。⑤心,谓私欲。

【译文】

曾子闲居在卫国,旧棉絮的破袍子,没有衣面;面色虚肿,手脚上都有一层厚皮;三天烧不上一顿饭,十年做不上一件衣;正一正帽子,帽带儿就断;掣一掣领襟,胳膊肘就露出;提一提鞋子,鞋后跟就裂开。他拖着没有后跟的鞋子,唱着商代的乐曲,声音充满天地之间,好像从金石之中发出的一般。天子不能够把他作臣仆,诸侯不能和他交朋友。

所以,保养意志的人,就能够忘掉形体;保养形体的人,就能够忘掉利禄;得“道”的人,就能忘掉私心。

孔子谓颜回曰:“回,来!家贫,居卑,胡不仕乎?”

孔子欣然变容曰:“善哉,回之意!丘闻之:‘知足者,不以利自累也;审自得者,失之而不惧;行修于内者,无位而不怍。’丘诵之久矣,今于回而后见之。丘之得也。”

【注释】

【译文】

孔子对颜回说:“颜回啊,过来!你家境贫寒,地位卑贱,为什么不做官呢?”

颜回说:“我不愿意做官。在外城之外,我有田地五十亩,足够用来供给喝粥;在外城之内,我有田地十亩,足够生产丝麻;弹弹琴,足以自己消遣;所学习的老师的道术,足以自我快乐。我不愿意做官。”

孔子改换了欣喜的面容,说:“你的愿望很好啊!我听说过:‘知足的人,不因为利欲而困累自己;懂得自寻乐趣的人,失掉了什么也不会恐惧;德行修饬于内的人,没有官位也不感到惭愧。’这些话我念叨得许久了,现在在你身上我才真正见到。这是我的收获啊。”

中山公子牟谓瞻子曰:“身在江海之上,心居乎魏阙之下,奈何?”

瞻子曰:“重生。重生,则轻利。”

中山公子牟曰:“虽知之,未能自胜也。”

瞻子曰:“不能自胜,则从之。”

“从之,神无恶乎?”

“不能自胜,而强不从者,此之谓重伤。重伤之人,无寿类矣。”

魏牟,万乘之公子也,其隐居岩穴也,难为于布衣之士;虽未至乎道,可谓有其意矣。

【注释】

①公子牟,魏之公子,封中山,名牟。②瞻子,贤人。瞻,或作“詹”。詹子,即詹何也。盖道家之流。③魏阙,象卫观阙,人君门也。言心存荣贵。④“轻利”,本作“利轻”。⑤“不能自胜,则从之。从之”,本作“不能自胜,则从”,无“之从之”三字。恶,犹患也。⑥重伤,再伤也。⑦类,犹象也。无寿类,即无寿象也。

【译文】

中山公子牟对瞻子说:“我身体隐遁在江海之上,可是心志却流连在宫门之下,这怎么办呢?”

瞻子曰:“你要重厚生命。重厚生命,就轻薄利禄了。”

公子牟说:“我虽然知道这个道理,可是自己不能克制。”

瞻子说:“自己不能克制,你就任其自然。”

公子牟说:“任其自然,精神不受损伤吗?”

瞻子说:“自己不能克制,而强制着不任其自然,这就叫作双重伤损。受到双重伤损的人,是不会长寿的。”

魏公子牟,是个大国的公子,他隐居在岩穴之中,要比布衣之士难以做到;纵然他没有达到“道”,也可以说有那么一点意思了。

孔子穷于陈、蔡之间,七日不火食,藜羹不糁,颜色甚惫,而弦歌于室。

颜回择菜于外

子路、子贡相与言,曰:“夫子再逐于鲁,削迹于卫,伐树于宋,今复厄于此,杀夫子者无罪,藉夫子者无禁;弦歌鼓琴,未尝绝音。君子之无耻也若此乎!”

颜回无以应,入告孔子。

孔子推琴,喟然而叹,曰:“由与赐,细人也;召而来,吾语之!”

子路、子贡入。

子路曰:“如此者,可谓穷矣。”

孔子曰:“是何言也?君子通于道之谓通,穷于道之谓穷。今丘抱仁义之道,以遭乱世之患,其何穷之为?故内省而不穷于道,临难而不失其德。大寒既至,霜雪既降,吾是以知松柏之茂也!桓公得之莒,文公得之曹,越王得之会稽。陈、蔡之隘,于丘其幸乎!”

孔子削然反琴而弦歌。

子路扢然执干而舞。

【注释】

【译文】

孔子周游列国,在陈、蔡两国之间被大军包围了,七天没有吃到熟的食物,藜菜羹里面连个米屑都没有;饿得面黄肌瘦,可是还在屋里弹琴歌唱。

颜回在外面采择野菜。

子路和子贡互相谈论,说:“咱们老师在鲁国两次被驱逐出境,在卫国隐匿行踪,在宋国受过惊,现在又在这里被围;杀掉他的不犯罪名,糟践他的不犯禁令;可是他弹琴歌唱的声音,从没有间断过。君子的无耻是像这样的吗!”

颜回〔在旁边听到〕,没法回答,就进屋去告诉了孔子。

孔子把琴推开,长叹了一声,就对颜回说:“仲由和端木赐,都是小人哪!叫他们进来,我和他们谈谈。”

子路和子贡都进来了。

子路对孔子说:“像咱们这种样子,可以说是够穷困的了。”

孔子说:“你这是什么话呢?君子通达于‘道’,叫作通达;穷困于‘道’,叫作穷困。现在,我们抱守着仁义之道,而遭到乱世的灾患,怎么能够算是穷困呢?所以,内心自省,并不穷困于道;面临患难,并没有失掉‘德’。大寒已经到来,霜雪已经降落,我因而知道松柏树的繁茂不凋啊!〔从前,〕齐桓公成事于出奔莒国,晋文公成事于出奔曹国,越王句践成事于困守会稽。这次被困在陈、蔡两国之间,对我来说,乃是一种幸运啊!”

孔子慢慢地把琴抱在面前,又弹唱起来。

子路奋勇地拿起盾牌也舞蹈起来。

子贡说:“我不知道天是高的、地是低的了!古来得‘道’的人,穷困也是快乐的,通达也是快乐的,所快乐的并不是由于穷困和通达。把‘道’得到身上,穷困和通达只不过像寒暑、风雨的时序罢了。所以,许由在颍阳觉得愉快,共伯在共首怡然自得。”

舜以天下让其友北人无择。北人无择曰:“异哉,后之为人也!居于畎亩之中,而游于尧之门!不若是而已,又欲以其辱行漫我!吾羞见之。”因投于清泠之渊

【注释】

①北人无择,古隐士也。②后,君也。③垄上曰亩,垄中曰畎。④漫,污漫。⑤清泠之渊,或即沧浪之水也。

【译文】

大舜要把天下让给他的朋友北人无择。北人无择说:“君王的做人,太离奇了!他本来是居住在农田之间,可是往来于帝尧之门!他这样还不算完,又要用他那种肮脏行为来污辱我!我认为见他是可耻的。”因而就投到清泠之水自尽了。

汤将伐桀,因卞随而谋。卞随曰:“非吾事也。”

汤曰:“孰可?”

曰:“吾不知也。”

汤又因瞀光而谋。瞀光曰:“非吾事也。”

汤曰:“孰可?”

曰:“吾不知也。”

汤曰:“伊尹如何?”

曰:“强力、忍垢,吾不知其他也。”

汤遂与伊尹谋伐桀。剋之,以让卞随。

卞随辞曰:“后之伐桀也,谋乎我,必以我为贼也;胜桀,而让我,必以我为贪也。吾生乎乱世,而无道之人再来漫我以其辱行;吾不忍数闻也。”乃自投泂水而死。

汤又让瞀光,曰:“知者谋之,武者遂之,仁者居之,古之道也。吾子胡不立乎?”

瞀光辞曰:“废上,非义也;杀民,非仁也;人犯其难,我享其利,非廉也。吾闻之:‘非其义者,不受其禄:无道之世,不践其土。’况尊我乎?吾不忍久见也。”乃负石而自沈于庐水。

【注释】

①瞀,本或作“务”。卞随、务光,并怀道之人,隐者也。②垢,辱也。忍垢,弑君须忍垢也。③剋、尅,乃“勉”之俗字。借为“克”。尅,胜也。④废上,谓放桀也。杀民,谓征战也。犯其难,谓遭诛戮也。我享其利,谓受禄也。

【译文】

汤王将要讨伐夏桀,跟卞随去谋划。卞随说:“这不是我的事情。”

汤王问:“我可以跟谁谋划呢?”

卞随说:“我不知道。”

汤王又跟瞀光去谋划。瞀光说:“这不是我的事情。”

汤王问:“我可以跟谁谋划呢?”

瞀光说:“我不知道。”

汤王又问:“伊尹怎么样?”

瞀光说:“伊尹是个坚强有力、含垢忍辱的人,别的我就不知道了。”

汤王去跟伊尹谋划讨伐夏桀。打败了夏桀,要把天下让给卞随。

卞随推辞说:“在讨伐夏桀之前,君王跟我来谋划,必然认为我是个叛贼;战胜夏桀之后,君王要把天下让给我,必然认我是个贪人。我生在乱世,可是无道之人两次用他的肮脏行为来侮辱我;我不能忍受经常听到这种话。”于是他投入泂水自杀了。

汤王又去让位给瞀光,说:“明智之人出谋献策,勇武之人完成任务,仁爱之人登居帝位,这是古来的规律。您何不立为天子呢?”

瞀光推辞说:“废掉君上,不能叫作正义;杀害人民,不能叫作仁慈;别人冒犯危险,自己享受权利,不能叫作廉洁。我听说过:‘不义之主,就不接受他的禄位;无道之世,就不踏在他的土地上。’何况是要尊奉我呢?我不能忍受经常看见这种人了。”于是背着石头跳入庐水自尽了。

昔,周之兴,有士二人,处于孤竹,曰伯夷、叔齐。二人相谓曰:“吾闻西方有圣人,似有道者,试往观焉。”

至于岐阳。武王闻之,使叔旦往见之。与盟曰:“加富二等,就官一列。”血牲而埋之。

二人相视而笑。曰:“嘻!异哉!此非吾所谓道也。昔者,神农之有天下也,时祀尽敬,而不祈喜;其于人也,忠信尽治,而无求焉。乐与政为政,乐与治为治;不以人之坏自成也,不以人之卑自高也,不以遭时自利也。今周见殷之乱,而遽为政;上谋而行货,阻兵而保威,割牲而盟以为信,扬行以悦众,杀伐以要利,是推乱以易暴也。吾闻古之士,遭治世,不避其任;遇乱世,不为苟存。今天下暗,周德衰,其并乎周以涂吾身也,不如避之,以洁吾行。”

二子北至于首阳之山,遂饿而死焉。

若伯夷、叔齐者,其于富贵也,苟可得已,则必不赖;高节戾行,独乐其志,不事于世。此二士之节也。

【注释】

①孤竹国,在辽东令支县界。伯夷、叔齐,其君之子也。②周公名旦,是武王之弟,故曰叔旦也。③加禄二级,授官一列。④祈,求也。喜,福也。⑤“行货”上本有“下”字。⑥并,犹依傍也。涂,污也。

【译文】

从前,周朝兴起时代,有两位贤士,居住在孤竹国,名字叫伯夷、叔齐。两人互相谈论说:“听说西方有位圣人(指文王),好像是个有‘道’之人。我们不妨到那里去看看。”

两人到了岐阳。武王(文王已死)听说他俩来了,就派弟弟周公去接见他们。和他俩订立了盟誓说:把他俩“禄加二等,官授一品”。然后用牲血涂在盟书上,把盟书埋在祭坛之下。

他俩互相看了看,就笑了。说:“哈哈!太稀奇了!这不是我们所说的‘道’啊!在古代,神农氏执掌天下的时候,按着时令遍祭天地鬼神,恭恭敬敬的,并不是为了祈求福禄;而对于人民,忠忠实实的,尽到治理责任,并不向人民求取什么。人民乐于纠正,就纠正他们;乐于治理,就治理他们;并不利用别人的失败来成全自己,并不利用别人的卑贱来抬高自己,并不适逢时机来自谋私利。现在,周朝看到殷朝大乱,就仓促地要取得政权;崇尚权谋,而施行收买;依靠兵力,而仗恃威权;杀牲盟誓,而昭示信用;显扬自己,而取悦人民;征伐别国,而要求利禄;这便是推行变乱,以暴易暴。我们听说过:古代的贤士,遇到太平之时,不推避责任;遇到大乱之世,不苟且偷生。现在,天下昏暗,周朝德业衰落了,与其依傍周朝而玷污我们的身体,不如躲避了它而纯洁我们的德行。”

两人于是往北逃到首阳山,终于在那里饿死了。

像伯夷、叔齐这样的人,他们对于富贵,确实是能够得到的,可是他们终于没有获取;他们高尚节操,修善德行,独自畅快自己的意志,不过问当世的事务。这便是这两位贤士的节操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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