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谈谈脉诊文化信息的传播

时间:2022-07-04 百科知识 版权反馈
【摘要】:鄙爱好中医,多年来致力于中医药文化方面的研究,就近年来屡见书刊报纸有“悬丝诊脉”的宣传,给公众的信息有悖中医脉学原理,属不恰当的文化传播。大量的人云亦云,绘声绘色,将“悬丝诊脉”说得天花乱坠。惟有薛宝田亲历的记录,足以驳倒所谓给慈禧太后“悬丝诊脉”的传闻。但世道从来都是传谣易而辟谣难,这桩“悬丝诊脉”公案也反映这一实际问题。

明•吴崑在《脉语》的自序中说过“脉者,指下之经纶也。”文章中谓太素脉“风鉴巫家之教”。是说古时的医工从巫医脱胎换骨,重要的标志就是脉诊,也是人类医学的一大进步。鄙爱好中医,多年来致力于中医药文化方面的研究,就近年来屡见书刊报纸有“悬丝诊脉”的宣传,给公众的信息有悖中医脉学原理,属不恰当的文化传播。

一、“悬丝诊脉”是趣说,并不是历史的真实

2007年3月9日《中国中医药报》8版,刊登了拙文《为慈禧看病是“悬丝”诊脉?》。说的是光绪六年(1880年),浙江巡抚谭钟麟(1822—1902年)保荐民间妇科良医薛宝田,“恭诣长春宫起居”43天,八月初六首次为皇太后诊脉,他在日记中写下了许多细节,其中“皇太后命余先请脉。余起,行至榻前。榻上施黄纱帐,皇太后坐榻中,榻外设小几,几安小枕。皇太后出手放枕上,手盖素帕,惟露诊脉之三部。余屏息跪,两房太监侍立。余先请右部,次请左部。约两刻许,奏……”这段记录的细节是清宫御医的全部脉案中所没有的。清宫医案纵有几百万字也不足以给“悬丝”论者一个有根有据的解释。大量的人云亦云,绘声绘色,将“悬丝诊脉”说得天花乱坠。惟有薛宝田亲历的记录,足以驳倒所谓给慈禧太后“悬丝诊脉”的传闻。但世道从来都是传谣易而辟谣难,这桩“悬丝诊脉”公案也反映这一实际问题。

读胡献国先生编著的《中医原来这么有趣》(农村读物出版社,2006)第二章“中医拾趣”中有一句“上海中医药大学医史博物馆内,至今仍保存着一张陈御医为慈禧太后牵线诊脉的照片”。果真有这张照片吗?为此,笔者专门电话询问了该馆值班的同志。回答是没有的。

二、清宫“悬丝诊脉”,就所谓照片一事予以澄清

近读袁慧新、闫喜焕编著的《医学史上的谎言和谬误》(上海中医药大学出版社,2007),在第一节“诊脉玄技”中第一个故事讲的是“唐太宗时,长孙皇后临产而胎儿久不娩出,太医院里的御医束手无策。于是有人就推荐了当时小有名气的乡间郎中孙思邈进宫为娘娘治病。但限于宫中规矩,医生进了宫也不能亲见娘娘,于是孙思邈掏出一根三丈长的丝线,掐成同样长的三截……”够了,娘娘已临产了,找个乡间医生好像就在宫内一样方便。孙思邈是京兆华原(即今陕西耀县)人,与长安的直线距离在80公里以上,按当时的交通条件恐怕两天也赶不上。

接下来故事的情节就太令人“叹为观止”了,书中写道:“因孙氏是从民间召来,不是有‘公职’的太医,太监们就有意试他,故意把丝线拴在花盆中的冬青藤上,被孙氏识破,又先后将丝线拴在铜鼎脚和鹦鹉腿上,也都被孙思邈一一识破,最后才把丝线系在娘娘腕上……”。

这情节,应该肯定“戏说”的成分过头了太多太多。“诊脉玄技”继续津津有味地道出所谓“细节”:“实际上背后是大有玄机的。大凡后妃们生病,总要由贴身的太监介绍病情……为了获得真实而详尽的情况,有时太医还要给太监送些礼物,走走

后门。当这一切问完之后,到了悬丝诊脉时,太医也就胸有成竹了。”啰唆一阵子后,作者说:“悬丝诊脉虽确有其事,但不过是一种蒙上了神秘色彩的骗人形式而已。”(以上见该书第4页,袁、闫二位选自《切脉趣谈》一书)这是凭空臆造,极端无聊。太医有自身人格和地位的尊重,还要玩什么“猫腻”,用“礼物”打通关节岂不下作。是确有事实在骗人,还是绘声绘色编造的“趣闻”在骗人,这应该辨别清楚。

孙思邈(581—682年)唐代著名医学家。京兆华原(今陕西耀县)人。集80年临床经验,著成《备急千金要方》30卷和《千金翼方》30卷

“‘悬丝诊脉’确有其事”。这句话是给公众的一个错误信息。趣谈之类用不着辩驳,若谈医学史必须还原真相拨乱反正。

第一,长孙皇后的人品应当受到尊重。长孙皇后生于隋仁寿元年(601年),河南洛阳人。史称“文德皇后”。她是隋右骁卫将军长孙晟的女儿。13岁与李世民结婚。唐武德元年(618年),册封为秦王妃。九年(626年),册拜为皇太子妃。太宗李世民即帝位,立为皇后。她性节俭,知礼仪,颇受太宗尊重。太宗每问正事,常以“妇人不敢豫政事”对。贞观八年(634年),随太宗住九成宫,染病不起。临终时与太宗诀:“俭薄送终,则是不忘妾也。”生前曾撰《女则》10卷。逝后,太宗始览,谓近臣曰:“皇后此书,可足垂于后代。”她于贞观十年(636年)去世,后迁葬于昭陵。[1]

第二,孙思邈的为人处世,不仅研究医学史的同志必须熟悉,连听这个故事的人也得让他明白。孙思邈(581—682年),唐代著名医学家。他德高望重,是历史上屈指可数的一位长寿医家。京兆华原(今陕西耀县)人。他拒绝唐太宗等要其任国子博士的聘请,长期居住民间,生活朴素,采种中药,研究医学,为人治病,著书立说。他系统总结唐以前我国医学发展的丰富经验,结合个人80年临床经验写成两部医学巨著《备急千金要方》30卷,《千金翼方》30卷。 [2]新唐书•孙思邈》:“高医导以药石,救以砭剂;圣人和以至德,辅以人事,故体有可愈之疾……”。[3]

长孙皇后、孙思邈,是“趣谈”中的主角,以上所述与“悬丝”无关。看官必须明白,孙思邈有句至理名言,叫做“人命至重,有贵千金”。因此,有理由质问:难道长孙皇后的人品,还有孙思邈的人格,就可以随便置之不顾吗?上述有一与患者肌肤接触的关键语:“救以砭剂”,就是历史真相。读过医学史的都十分清楚,孙思邈是善用针灸的。不去考虑应付未知的复杂病情,而用自戕的办法,“拿出三丈长的丝线”。请问这是脉学上的一门学问吗?如果有这样的学问,平时还应不应该经常操练?能回答这样读书做学问的常识吗?显然都经不起质问。医者的人格和自尊,还有道德和伦理都可以抛到脑后而不顾,毕竟孙思邈在长孙皇后面前是位值得敬重的长者和医家。这样的“趣谈”用历史的显微镜检验一下,明显存在“病毒”和“细菌”,摆在历史的讲坛上应予严词训斥。至于诸多细节,都不值一驳,用不着浪费笔墨了。

遗憾的是《医学史上的谎言和谬误》这本书中第6页,却把《后汉书•郭玉传》中所记真实性给否定了,说成是“荒诞无稽”。原文是这样写的:“汉和帝为测验太医丞郭玉的诊脉效验,找一个美手腕的男子和一个女子,同时在帷帐下,各伸出一手使郭玉诊视,结果郭玉诊后说:左阴右阳,脉有男女,状若异人,臣疑其故。仅摸一下脉,就能辨别雌雄,这是何理?如此荒诞无稽,竟然载述于著名史书中……”

《郭玉传》的原文是这样写的:“和帝时,(郭玉)为太医丞,多有效应。帝奇之,仍试令嬖臣美手腕者,与女子杂处帷中……”[3]这“与女子杂处帷中”说的不止一二个人,杂处是“聚集”的意思,让郭玉辨脉是一男一女,这概率也太大了,作者也太低估了郭玉的才能了。

汉和帝刘肇在位6年(89—105年),105年12月病死于洛阳章德宫前殿,年仅27岁。说他年纪轻,出这么一个刁钻的主意,也在情理之中。南朝宋•范晔据实而写,无可厚非,因为这是写史,不是编故事,更不是“趣谈”之类。读者稍加分析,也不会下“荒诞无稽”的断语。再说范晔他善文章,能隶书,晓音律,尤精医药,还写过一本《和香方》的书。应当说作为一名著名的史学家,他笔下的文字是十分严谨的。

直接搭脉“荒诞无稽”,而“悬丝诊脉”却是史实,这样的错乱,是传播脉诊文化所不应该的。

郭玉不仅是历史上著名的针灸学家,也是脉学家。是2 000多年来为数不多的血脉和经络双修的医家。郭玉对和帝讲:“左阳右阴,脉有男女,状若异人,臣疑其故。”这是医者常识,作正解。真正的指下功夫,应该是郭玉长期积累的丰富临床经验与他的针灸技术:“神存于心手之际,可得解而不可得言也。”我们应当全面阅读和正确领会《郭玉传》。此文不长,本文不赘,读者可以参阅,通篇都可以得到有益的借鉴。

为破解“悬丝诊脉”,笔者长期予以关注并查阅了许多资料,结论是“查无实证”。不仅如此,还找出医者为妇女诊病肌肤接触的许多实例。

公元3世纪,西晋著名医家王叔和曾任太医令,有丰富的临床经验,著《脉经》10卷,97篇,具体论述三部九候二十四脉,全部脉证包括伤寒、热病、杂病、妇儿病证的脉证治疗。尤以取妇科脉证而记录在案,如有“悬丝”情节断然不能叙述得非常细致。

历朝内宫诊疗均无“悬丝”记载,值得关注并感到奇怪的是绝没有宋朝宫廷悬丝搭脉的所谓趣谈,这倒是十分感兴趣的脉诊文化现象。宋代重视医者人品,尤对妇科医生。“少妇闺秀,独不避医,是病者之视医,不啻其父母也”。北宋宣和(1119—1125年)年间徽宗赵佶因为东宫娘娘生病,久治不愈,而召请“草泽医”何澄进宫,是因看重何医生不为女色所惑而专注治病救人的名声,有广泛而深远的社会影响的缘故。

我十分欣赏西方一些著名的学者对世界上古代人文的尊重,包括对中国这块神奇的广袤土地上所发生的人和事。美国学者罗伯特•坦普尔的中国名字叫“谭如波”(笔者理解为“谈话如波涛一样”的意思),他根据李约瑟《中国科学技术史》原著,写了一本《中国发明与发现的国度——中国的100个世界第一》,他在第50项“血液循环(公元前2世纪)”一节写道:“大多数人相信,人体内的血液循环是英国人威廉•哈维(William Harvey,1578—1656年)发现的……而中国人则在哈维发现之前早2 000年就已发现了血液循环。”并说:“在中国,有着无可争辩的、卷帙浩繁的文字记载,足以证明血液循环至迟也是公元前2世纪就已确立的学说。鉴于这种概念这时已发展成为完善而复杂的学说载入《黄帝内经》(相当于古希腊希波克拉底〔Hippocrates,约公元前460—前377年〕的著作),因此最初的概念一定出现于在此很长一段时间。可以有把握地说,血液循环的概念比西方接受它大约早2 000年就已出现在中国。”他进一步阐发“中国古人设想人体内有两种独立的流体循环系统。血液,由心脏输出,流经动脉、静脉和毛细血管。‘气’,一种微妙的、稀薄的能量形成,由肺脏输出,而在无形的‘道’(经脉)中循环于周身。这种双流体循环概念对针刺疗法极为重要”等等[4]。一个外国人并没有系统学习中医基础理论,却有如此深得要领的认识,这是西方学者对中医脉学的深刻理解,不仅很有临床指导意义,也对脉诊文化的传播有启迪作用。

国内最早进行脉诊客观化研究的学者之一陈可冀院士说:“脉象和人体内外环境的关系十分密切。年龄、性别、体质及精神状态不同,脉象也会随之发生某些生理性的变异。如年龄越小,脉率越快,青壮年脉象多平滑有力,老年人脉象多弦硬或细弱。成年女性较成年男性脉跳濡弱而略快,妊娠脉象多滑数。肥胖者脉多沉细,消瘦者脉较浮大。身材高大,脉象多长,矮小者脉象较短。运动、饱餐、饮酒、情绪激动时,脉多快而有力,饥饿时脉来较弱。四季的变化对脉象也有一定影响,如春季脉稍弦,夏季脉稍洪,秋季脉稍浮,冬季脉稍沉等。一日之中脉象也有昼夜节律的变化,总的趋势是白天脉象偏浮而有力,夜间脉象偏沉而细缓。凡此种种,只要有神、有胃、有根,均属平脉范围。”[5]这些话把中医诊脉的道理说得相当清清楚楚。郭玉隔了一道帷帐,就能通过脉息辨别出男女,也就不足为奇。说成“荒诞无稽”是完全站不住脚的。

《内经•脉要精微论》“持脉有道,虚静为保”,是脉诊的基本要领。元•滑寿《诊家枢要•诊脉之道》曰:“持脉之要有三,曰举、曰按、曰寻。”这是诊脉的手法和步骤。当代中医药学泰斗朱良春先生说得好:“脉诊是高度集形象思维、抽象思维、逻辑思维、灵感思维于一体的应用之学,医者不仅需要扎实的功底,更要求长期刻苦、深沉、精细的揣摩体认,方能应之于手,而了然于心,较之望、闻、问三诊更难掌握。”黑龙江省中医药研究院张琪教授也认为:“人们如果只从心脏和血管的生理观点分析中医的脉诊,势必把中医脉诊的价值贬低,因而脉诊的真正精华也将无从得知。”古人以清理脉诊的玄技以解世人之惑,所以称之“理玄”。甚至很长历史时期围绕王叔和《脉经》,尤以高阳生《脉诀》进行各种各样的论辩,众说纷纭。历朝都有《脉诀》之类的专著问世,亦较难辨其优劣。笔者认为,学习方法上应以王叔和《脉经》为蓝本,以其他脉学著作为参照本,紧密结合临床,长期细心揣摩体会。在理论和实践全面掌握的条件下去芜存菁,并加以发挥。唯有正确的方法论、认识论才能使脉学健康发展。

中医诊脉图。图中医者切脉部位相当准确,病员为中年妇女,伸出左臂,手掌向上,腕部垫一脉枕。医生按脉时食指微向上翘起,中指和无名指正对关尺两部仔细辨脉

然而,“悬丝诊脉”是一种文化现象,而且根深蒂固地当做“趣谈”流传于民间。因此,将这种已形成的“谎言”和“谬误”来加以澄清,使广大民众不予采信不是一件容易的事。袁、闫两位在读研中认定“确有其事”是嫌草率了些,而将郭玉帷帐辨脉又说成“荒诞无稽”。这一颠一倒确是不良信息的传播。许多懂得医道的、学习过医史的同志并不理会悬丝搭脉趣说,因为其悬丝本身就是既“悬”又“玄”的。若问为什么有这样的“趣说”,有其复杂的文化背景,很难找到真正的来源,谈不上什么来龙去脉。如果有人企图从中找出根据,这是一件徒劳的事情。于是,尽管让人们当做“趣谈”,决不可走进课堂或书本当做正史,由此成为真正的谎言和谬误。

2 000多年来诊脉及其学术经历了无数曲折坎坷。1993年于四川绵阳市永兴镇双包山出土了一件文物:木质小人上黑色重漆打底,并涂有红色漆线的针灸经脉循行径路。出土的地方正是汉代的涪水之畔[6]。有专家分析并根据这件文物有力地证明涪翁、程高、郭玉三世的存在,并以此肯定“涪翁流派”。因为这个木质小人本身就是一个教具。虽然教学形式相当原始,教学内容却相当丰富,教学的效果也令世人瞩目。反思如今中医药学,应当充分考虑到与时代相适应的脉学脉理教育,只有加强不能削弱。从科学发展观的角度讲是否能够正确认识脉诊,是否理清《脉经》《脉诀》等重要著作的发展史与当代科学发展的辩证关系?在倾听“有趣”的“悬丝诊脉”故事的时候,假若说成是历史的真实,是否应该大声说一个“不”字呢?(2008年3月20日,2009年7月修毕)

参考文献

[1]彭卿云.中国历代名人胜迹大辞典[M].上海:上海文艺出版社,香港:三联书店,1995:157.

[2]李经纬,区永欣,邓铁涛,等.中医大辞典[M].北京:人民卫生出版社,1995:771.

[3]段逸山,赵辉贤.医古文[M].上海:上海科学技术出版社,1988: 39,35.

[4] Robert K.G.Temple.中国:发明与发现的国度[M].南昌:21世纪出版社,1996:245.

[5]陈可冀,林殷.国学举要·医卷[M].武汉:湖北教育出版社,2002:189.

[6]赵阳.历代宫廷御医档案揭秘[M].北京:北京科学技术出版社,2006:17.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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