舆论操纵与舆论同化

三、舆论操纵与舆论同化

舆论这个充满生命力的现象,为什么可以被权力操纵?如果有操纵,它是如何实现的?权力操纵舆论为其服务,要比公开压制或灌输某种意见更体面而奏效,能够达到舆论支持的效果。“操纵”一词在《辞海》里是这样解释的:“本谓收与放,引申为控制与支配,多含贬义。”舆论操纵是对舆论的潜在支配,表面上舆论仍处于独立地位,实则被权力所控制,被利用来达到权力的目的。按某种意图制造或利用公共事件,堵塞或透露关键信息,劝服舆论领袖发表谈话,以形成符合一定要求的舆论指向,是舆论操纵惯用的手法。

在舆论场中,操纵首先是施加影响,巧妙地支配公众的意见,而不是尊重民众的舆论。操纵又是一种意见整合,具有集中、扩大、暗中支配的意义。就像只有各种各样的杂音而没有主旋律的合唱绝对不是精彩的演出一样,杂乱或对立的意见经过凝聚和整合,出现符合操纵者意图的强有力的舆论洪流。舆论操纵达到权力的目标,权力的运作更得心应手。操纵不能克服意见差别和对立,而是遮掩离心倾向,或让其暂时依据权力的意志从事舆论活动。

消除意见差异,对舆论离轨进行纠偏,避免意见过于分裂而造成社会解体,不是舆论操纵而是舆论同化。20世纪七八十年代的中国,在经历了十年动乱之后,稳定和发展是社会的重中之重。邓小平、胡耀邦主持大局,以真理标准大讨论来影响舆论,最终确立了改革开放的主流舆论,引领了中国的正确走向。这当中也有反对和质疑的声音,但都被弱化或正面“稀释”,渐渐被代表民意的改革的舆论说服了,没有影响整个中国发展的大局。这不是操纵,而是舆论同化,也就是强大的舆论把异己的舆论转化为与己相同的观点。

舆论是消除差异的意见集合,形成过程充满同化现象,即大量差异性的意见走向一致。民主性权力的运行,期望按照预定的意图产生更大的回响,影响公众同其意见一致。舆论同化服务于社会公共利益,也符合被同化者的利益,因而才有更多的意见被说服。一切政治机构的宣传活动都在实现舆论同化,由于它们服务于不同的目的,就有不同的称谓。正义权力对异己舆论的化解、吸引和劝服,是舆论同化。非正义权力对异己舆论的利用则称作舆论操纵。只有代表人民意志的政治主张,才能通过舆论同化让少数不同意见的人接受,并为之努力奋斗。代表权势阶层利益的政治观点,即使强悍地推行舆论同化,也难以奏效。凡违反意识规律的政治行为,连舆论操纵都不够格,最终会受到广大公众的批评与抵制。

被操纵的舆论一定是不好的舆论,操纵包括严格的贬义,因为这取决于为谁服务,操纵的目的是什么。舆论作为社会控制的杠杆和社会管理手段,客观上可以被操纵,有时在主观上也需要操纵,但在根本上只有利于操纵者而不利于被操纵者,自然是一种有害的操纵。当公众发现自己被操纵,就会警觉而倍加防范,以强烈的情绪加以反击。所以政府对舆论的操纵常常露出马脚,出现更大的离心倾向。这时权势阶层不得不通过国家机器,如法律压制、权力震慑,或以社会运动整肃异见者,达到强行推销政见的目的。

舆论同化则能有效地影响公众。波谱诺在他著名的《社会学》一书里称权威有“传统型”、“魅力型”和“法理型”几种,正义权力的代表人物即舆论领袖往往具有高尚的政治品格,令人敬慕,求真务实,诚恳坦率,对人民忠心耿耿,因此公众相信他们代表自己的利益,也有能力替他们分析现状,从他们那里获得生存、发展的信息^[16]。这类舆论领袖的意见集中了群众的智慧,运用科学思维评价社会问题,把群众的不同认识和分散意见集中起来,促进意志合力的加速形成。这是舆论魅力和实力的表现,人们衷心爱戴和拥护他们的引导和说服,实现了舆论同化。

舆论操纵与此恰恰相反。如果操纵能够暂时产生效果,也只是重复权力阶层的简单话语,举行应付当权者的热烈仪式。对事件、政策或人物的公允评判和真知灼见,才是舆论的真正价值,操纵舆论却很少能够得到。现代社会的主要政治系统是政府和政党,一旦它们表现出自己独特的利益,它们的舆论操纵绝不会完全代表老百姓的意志。假如社会可利用的资源是无限的,人民成为平等的社会共同体的成员,政治系统就无需存在,也不会有意见的操纵者和被操纵者。然而事实上,每个社会都必须调和人的欲望和利益缺失之间的冲突,调和的主要力量来自权力,为了维护政党和政府的绝对权力,他们想方设法对舆论进行操纵。

舆论操纵与舆论同化的性质不同,甚至是根本对立的,前者发生于同人民利益相背离的、非正义的权力,后者发生于同人民利益一致的、正义的权力。由此决定,它们实施舆论操纵和舆论同化的手段也有一定的差别,表现为对待大众的不同态度。舆论操纵经常掩盖某些事实来达到目的,让公众看到的只是权力统治者认可的事实,或使用武断的结论,把观点强加给公众,迷惑公众的耳目。正如乔姆斯基所说:“如果强权者能够修正表达的前提,能够决定一般公众看到什么、听到什么和想什么,能够通过常规的宣传运动‘操纵’公众的观点,那么通常关于整个媒体和文化的系统运作的观点和现实就有很大的距离。”^[17]舆论同化则重视以理服人,列举真实、恰当的事实说明事物的真相和利害关系,说服大众透过复杂的现象把握真理,而不是欺骗受众,掩人耳目。

当然,操纵舆论和同化舆论还使用一些相同的手段,其中包括:1.控制发布信息的方式相同,对公众和媒体进行间接或直接的引导,实施这一手段的新闻发言人制度已经在各个国家普及。2.通过审查或追惩,控制新闻与宣传内容,使新闻媒介处于政府事务之内。新闻媒介迫于政治威慑,有时不能独立报道新闻,有时与政党或政府合谋,充当抑制对立舆论的工具。3.利用媒体把有利的舆论变成公开的优势意见,产生一种客观强制力,公开唱反调就会陷于孤立,从而不再发表反对的意见。从众压力是一种看不见的心理影响,持相反立场的一些人只好沉默下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