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分析《大学》八条目

时间:2022-08-30 百科知识 版权反馈
【摘要】:一、分析《大学》八条目知道了止于至善的相关道理(致知)之后,才可以去明明德。此外,本节还依据《大学》传文,主要对诚意、正心、修身三条目作了解释。良知就是深层自我意识,致知,王阳明称之为致良知。

一、分析《大学》八条目

知道了止于至善的相关道理(致知)之后,才可以去明明德。可是,怎样才能知道这个相关道理呢?这就要先去格物。可是,格物之事怎样着手呢?本节将对这个问题进行讨论。此外,本节还依据《大学》传文,主要对诚意、正心、修身三条目作了解释。

对于八条目,宋明儒家有两种分析法:一种是两分法,一种是三分法。

两分法的情况是:

格物、致知、诚意、正心、修身,属于心思向内修炼的一个部分(即明明德) ;

齐家、治国、平天下,是以直觉行事,应对社会事务的一个部分(即亲民)。

三分法的情况是:

格物、致知,属于心思向外求取心性之学有关知识(即“知止”)的一个部分;

诚意、正心、修身,属于心思向内用功(即明明德)的一个部分;

齐家、治国、平天下,属于以直觉行事去应对社会事务(即亲民)的一个部分。

这八个条目的先后关系,假如从两分法的角度上来说,是先有明明德(包括格物、致知、诚意、正心、修身五条目)的功夫,之后再有亲民的作用。假如从三分法角度讲,应是先有对宇宙人生意义(格物、致知的结果)的领悟,再有诚意、正心、修身(心思向内)的实践功夫,再有齐家、治国、平天下的应用效果。上面的两分法,没有说到在实行明明德之前所应有的指导思想。为什么会有上面所说的两种分法呢?请看下面的内容:

(一)格物和致知

1 .格物和致知的两种解说

对于格物和致知这两个条目,有两种说法,一种说法是:格物,是指探索事物的本质意义,这是指用目视、用耳听、用心思想,属于心思向外用功的事;致知,意为通过对事物本质意义探索的结果,获得了关于宇宙人生的大道理,这是属于增加知识的事。另一种说法是:格物,意为排除心中的物欲(指抑制思想、排除心中原有的知识。格,格斗之意) ;致知,意为通过排除心中的物欲之后而得到了良知。良知就是深层自我意识,致知,王阳明称之为致良知。前一种说法属于前面所说的八条目三分法中的说法,后一种说法属于两分法中的说法。前一种说法是宋代程朱理学家的意见,后一种说法是宋明陆王心学家(主要是王阳明)的意见,这两种不同意见,不仅是对两个词语(格物和致知)的不同解释,也不仅是普通的学术见解问题,而且还关系到对儒家学问事业实质的认识问题。

2 .有关格物致知的论述

下面先引述朱熹对格物致知的解说:

盖释格物致知之义而今亡矣(指《大学》一书原本的残缺之事) ,间尝窃取程子之意以补之,曰: “所谓致知在格物者,言欲致吾之知,在即物而穷其理也。盖人心之灵莫不有知,而天下之物莫不有理。惟于理有未穷,故其知有不尽也。是以《大学》始教,必使学者即凡天下之物,莫不因其已知之理而益穷之,以求至乎其极,至于用力之久,而一旦豁然贯通焉,则众物之表里精粗无不到,而吾心之全体大用无不明矣。此谓物格,此谓知之至也。

(朱子:《大学补文》)

这话中所说的物,是指具体的事物,所说的知,是指知事物的理。理,自然规律之理,属于知识。 “穷其理”而“至乎其极” ,就是“知之至” ,即获得了关于宇宙人生的大知识、大道理。下面再看几条有关的论述:

须是今日格一物,明日格一物,积习既久,然后脱然有贯通处。

程颐:《二程遗书》)

上而无极太极,下而至一草一木一昆虫之微,亦各有理……一物不格,则阙了一物道理,须要逐一件与他理会过。

(朱熹:《朱子语类》)

程朱理学家认为:格物就是探索事物之中蕴含着的道理,致知就是获得有关知识,懂得有关道理。可是,陆王心学家却反对这种看法,例如,王阳明就这样说:

先儒(指程朱)解格物为格天下之物,天下物如何格得?纵格得草木来,如何反来诚得自家意?

(《传习录》)

王阳明认为探索事物的有关知识,并不能因此得到关于宇宙人生的大道理。 “诚得自家意” ,是指儒家心思向内的实践功夫,即诚意、正心、修身之事;自家意,就是深层自我意识,这是心思向内用功才可得到的心态。王阳明的意思是:如果将格物解作探索在事物中包含着的有关道理,那么,这个格物并不能揭示儒家学问事业的实质,并不能引发心思向内的实践功夫,因此他要问:如何反来诚得自家意?那么,王阳明所认为的格物致知的含义是什么呢?对此问题,他这样说:

忽悟格物致知之旨:圣人之道,吾性自足,不假外求。

(《明儒学案》)

程朱认为格物致知是心思向外求取相关知识,而王阳明则认为,格物致知是心思向内,是把自己心中的本性(“吾性”)表现出来。王阳明的另外的一段话也说明了这样的道理:

日孚曰: “先儒谓:一草一木亦皆有理,不可不察,何如? ”先生(王阳明)曰: “夫我则不暇。公且先去理会自己性情。须能尽人之性,然后能尽物之性。 ”

(《传习录》)

理会自己性情、尽人之性,是指心思向内用功, “自己性情”和“人之性” ,都是指自己的深层自我意识。王阳明又这样分析朱熹对于格物致知的见解和自己的见解两者之间的不同之处:

朱子所谓格物云者,在即物而穷其理也。即物穷理是就事事物物上求其所谓定理也。是以吾心而求理于事事物物之中,析心与之理为二矣……夫析心与理而为二,此告子“义外”之说,孟子之所深辟也……若鄙人所谓致知格物者,致吾心之良知于事事物物也。吾心之良知即所谓天理也。致吾心之良知天理于事事物物,则事事物物皆得其理矣。致吾心之良知者,致知也。事事物物皆得其理者,格物也。是合心与理而为一者也。

(《传习录》)

王阳明认为朱熹是“析心与理而为二” ,而认为自己是“合心与理而为一” 。朱熹的有关说法可称为心物二元论,而王阳明的有关说法可称为心物一元论。所谓析心与理而为二,其意思是:对心思向外的心态来说,是把相关事物放在与心相对立的位置上,心为能想,物为所想,物是心所想的对象。心归心,物归物,故此称为心物二元。所谓合心与理而为一,其意思是:对心思向内的心态来说,是所谓体物而无遗,包容万物,说得明白一点,是用心思向内的心态去应对相关事物(以直觉行事) ,不是对事物的有关属性进行分别,是与事物融为一体,而不是与事物相对立。故此王阳明所说的做法可称为心物一元。上面说的“就事事物物上求其所谓定理也者” ,这定理就是指事物的有关属性。而这里所说的“事事物物皆得其理”的“理” ,则是指天(道)的本质,也就是心思向内的心态所能符合的天的状态(即混沌、清净、圆满、永恒)。以上内容就是王阳明与朱熹对格物致知的不同见解。

王阳明之所以能够与朱熹有不相同的见解,是经过一番探索的,对于这个探索的经历,他这样说:

初年与钱友同论做圣贤要格天下之物,如何可得这等大的力量?因指亭前竹子,令去格看。钱子早夜去穷格竹子的道理,竭其心思至于三日,便至劳神成疾。当初说他这是精力不足,某因自去穷格,早夜不得其理。到七日,亦以劳思致疾。遂相与叹曰: “圣贤是做不得了。无他大力量去格物了。 ”及在夷中三年,颇见得此意思,乃知天下之物本无可格者。其格物之功,只在身心上做。决然以圣人为人人可到,便自有担当了。

(《传习录》)

王阳明认为,所谓格物就是调整自己的心态(“只在身心上做”)。他是如何领悟到这个道理(“颇见得此意思”)呢?据说是在被贬谪到贵州的三年中(“及在夷中三年”) ,由静坐而至于顿悟的。可知,要想获得这个关于格物的道理,不是一般的求取知识的办法可以做到的。

大学八条目的三分法和两分法示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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怎样才能获得关于“吾性”的道理呢?一是“声闻”(向有关方面包括书籍和人士求取相关道理而至于豁然开朗) ,二是“缘觉”(由于特殊遭遇引起的特殊感受的触动而至于恍然大悟)。声闻和缘觉,是佛家的说法,这说法告诉世人,要想明心见性,需通过怎样的途径。对于怎样知止于至善这个问题,在《大学》中,可能是由于文本残缺之故,没有将它讲清楚,而王阳明却终于将这方面的道理想明白了。

(二)诚意、正心和修身

《大学》中的“八条目” ,其中的诚意、正心和修身三项,无论从三分法(理学家的见解)或两分法(心学家的见解)角度看,都是指心思向内功夫的实践修炼之事。

1 .诚意

前面曾讲到“欲诚其意者,先致其知,致知在格物” ,这句话的意思是,做到格物致知了,才能够有诚意。照理学家的见解是:这格物致知是指获得了关于宇宙人生的道理,有了这样的道理和理念之后,才可以产生出诚意来。诚意,是指一种心态,就是心思向内具有深层自我意识的心态。而心学家的见解则是:致知的知即是指人的深层自我意识,至于诚意,也是指深层自我的本质心态。在《大学》中,关于诚意的述说是这样的:

所谓诚其意者毋自欺也。如恶恶臭,如好好色,此之谓自谦。故君子必慎其独也。小人闲居为不善,无所不至,见君子而后厌然。掩其不善而著其善,人之视己,如见其肺肝然,则何益矣。此谓诚于中形于外,故君子必慎其独也。曾子曰: “十目所视,十乎所指,其严乎? ”富润屋,德润身,心广体胖,故君子必诚其意。

毋自欺,是指心思向内,用心思看住自己心思的状态,也就是问心无愧、光明磊落坦荡荡的心态,这心态就是指前面所说的人的深层自我意识。如恶恶臭和如好好色,是指心思向内心态的自然流露(发挥、表现) :不带任何成见、偏见,不带任何感情、意气,无思无为。这种心态,也就是自谦。自谦,心中清净虚静却又充实满足的意思。慎独,也是指心思向内用功;独,不与任何事物发生关系,慎,勿忘,看住自己的心思。儒家主要以慎独一词称呼自家的功夫。德润身的“身” ,指精神面貌;心广体胖的“体胖” ,指精神境界高。下面看梁漱溟关于慎独的说法:

儒家之学只是一个慎独。孟子不云乎“学问之道无他,求其放心而已矣” ,宋儒大程子说: “圣贤千言万语,只是教人将已放之心约之使反复入身来,自能寻向上去,下学而上达。 ”

(《东西学术分途》)

《大学》《中庸》两篇所以为此学极重要典籍者,即在其揭出慎独功夫,率直地以孔门学脉指示于人。独者人所不及知而自己独知之地也,即人心内蕴之自觉也。吾人一念之萌,他人何从得知,唯独自己清楚,且愈深入于寂静无扰,愈以明澈开朗。

(儒者孔门之学)

独知、人心内蕴之自觉、一念之明,相当于前面所说的警策,都是指深层自我意识。这是慎独的心态,也就是诚意的本质状态。寂静无扰、明澈开朗是对这心态的形容。对于慎独,梁漱溟还说:

慎独之“独” ,正指向宇宙生命之无对;慎独之“慎” ,正谓宇宙生命不容有懈。

(东西学术分途)

《大学》之说慎独,则曰“诚其意者毋自欺” 、 “十目所视,十手所指,其严乎” ,隐微之间,不忽不昧。

(儒者孔门之学)

宇宙生命,指人符合于天的本质的心态。无对,不将任何事物置于与自己相对的位置上,即不想任何事物,亦即心物一元。宇宙生命不容有懈,这是说天的本质状态,也是指人应该去符合的状态,所谓“天行健,君子以自强不息”就是这个意思。隐微之间,是指形而上的天的本质和人的本质。不忽不昧,就是心思向内用功,主要是指“勿忘勿助”中的“勿忘” 。也就是“宇宙生命不容有懈” 。 “十目所视,十手所指,其严乎”是比喻,指自己看住自己的心思,一目了然,一览无余,毫无可隐藏之处,这是对毋自欺状态的比喻。

诚意,是《大学》中的话,在《中庸》中,则称之为诚。诚意和诚,都是指心思向内的心态。关于古人对诚的论述,前面已有引用。这里不妨再说几条,以加深印象,《中庸》说:

诚者,不勉而中,不思而得,从容中道,圣人也。诚之者,择善而固执之。

诚者自成也,而道自道也。诚者,物之终始,不诚无物。是故君子诚之为贵。诚者非自成己而已也,所以成物也。成己,仁也,成物,知也。

诚者,指心思向内的状态;诚之者,指保持心思向内的努力,也就是上面所说的“隐微之间,不忽不昧”的意思。中道,合于天的本质。

下面再引述王阳明关于诚意的论说:

故致知,意诚之本也。

诚意功夫实下手处在格物也。

随时就事上致其良知,便是格物,着实去致良知,便是诚意,着实致其良知,而无一毫意必固我,便是正心。

(《传习录》)

致知,意诚之本,意思是:明心见性是心思向内功夫的根本。知,人心内蕴之自觉;致知,意为获得这种自觉。怎样才能做到诚意呢?王阳明认为,真正的“下手处在格物” 。格物,这里是指格去物欲,也就是排除思想。所以说诚意是“不勉而中,不思而得”的。

毋自欺,儒家也称作“内省不疚” ,是指自己深刻地想自己的心思,这不但可看做是一种特殊的心理状态,同时也可看做是一种可供操作的心理实践的功夫。这心理实践功夫,也可看做是一种技术,即正心之术。人的心术正与不正,就看他能不能做到毋自欺,能不能做到诚意。一个人假如能做到心思向内,就是具有了纯洁高尚的心态,因此说,这是“着实致其良知,而无一毫意必固我(指孔子的四毋) ,便是正心” 。正心就是心术端正,心术端正之人,自己对得起自己,自己看得起自己,自信而自得,这是生命质量完美的表现,也是人生的一种真正享受。因此说,能不能做到毋自欺,能不能做到诚意,关系到一个人人格的升华与沉沦。前面所说的“德润身” ,就是指诚意(毋自欺)有这样的提升精神境界、生命质量的作用。由于诚意如此之重要,所以朱熹这样说道:

诚意者,自修之首也。

(见《四书注》)

2 .正心

正心,意为端正心态;心正,意为心态端正。端正的心态,是由于意诚了才有的,所以说“欲正其心者,先诚其意” 、 “意诚而后心正” 。诚意与正心之间,有先后次序和因果关系存在着。可是,怎样的心态可算是端正的心态呢?《大学》并没有从正面说到这问题,却是从反面来说明怎样的心态是不端正的心态。知道了什么是不端正的心态,也就能知道什么是端正的心态了。对此道理,《大学》这样说:

所谓修身在正其心者,身有所忿懥,则不得其正;有所恐惧,则不得其正;有所好乐,则不得其正;有所忧患,则不得其正。心不在焉,视而不见,听而不闻,食而不知其味。此谓修身在正其心。

这里所提到的忿懥、恐惧、好乐和忧患,是指人的情绪表现。上面这段话说得很明白,指出了带有情绪色彩的心态是不端正的心态。假如反过来看,就可以知道,不带有情绪色彩即没有忿懥、恐惧、好乐和忧患的心态才是端正的心态。那么,这种端正的心态怎样才能得到呢?是从诚意那里得来的,也可以说,是从格物致知,再到诚意,这样一路过来,才会有这种端正的心态。再说得明白一点,这种不带情绪色彩的端正的心态,正是心思向内用功的结果。前面说到“着实致其良知,而无一毫意必固我,便是正心” ,其意思就是,没有成见、偏见,没有感情色彩、情绪色彩,而具有深层自我意识(良知)的心态,就是端正的心态。

3 .修身

修身一词,是被当做儒家功夫的总称来看待的。说修身,也正像道家、佛家说修行、修道或修炼一样。修身的修,意为加强、提升,修身的身,指的是人的精神生命。修身,就是指增强人的生命质量,提高人的精神境界。人的精神生命,也可叫做人的心性。因此,凡是旨在增强生命质量、提高精神境界的学问,就可称为心性之学或修养之学。通常所说的修养心性或修身养性,就是指这种学问的实质。上面说“所谓修身在正其心者” ,意思是修身是为了获得端正的心态,而获得端正心态才是修身的要务。对于修身的重要性,《大学》这样说道:

所谓齐其家在修其身者,人之其所亲爱而辟焉,之其所贱恶而辟焉,之其所畏敬而辟焉,之其所哀矜而辟焉,之其所敖惰而辟矣。故好而知其恶,恶而知其美者,天下鲜矣!故谚有之曰: “人莫知其子之恶,莫知其苗之硕。 ”此谓身不修不可以齐其家。

辟,也就是蔽,意为蒙蔽,指蒙蔽人的良知、人性的东西,也指污染人纯洁心灵的东西。这东西是什么呢?就是人会表现出敬爱、贱恶、畏敬、哀矜、敖惰等感情色彩的心态。这是心思向外的心态,正是由于这种心态蒙蔽了人的灵性,以至使人不能正确地看待世上的事物,不能从其喜爱的事物对象中看出其缺陷之处来,也不能从其厌恶的事物对象中看出其美好之处来(“好而知其恶,恶而知其美”)。这种情况,正好比由于溺爱和偏见,不可能清楚地看岀自己孩子的顽劣,不可能清楚地了解自己庄稼的发芽徒长(“人莫知其子之恶,莫知其苗之硕”)那样。

辟,并不仅指人的感情色彩,凡是由于心思向外所产生的成见偏见、感情情绪都是辟。对此道理,荀子这样说道:

数为蔽:欲为蔽,恶为蔽;始为蔽,终为蔽;远为蔽,近为蔽;博为蔽,浅为蔽;古为蔽,今为蔽。凡万物异则莫不相为蔽,此心术之公患也。

(《荀子·解蔽》)

凡是两两相对可以分别的概念,都可以成为蔽。荀子深知蔽的危害,他著有一篇专门讲述关于消除人心之蔽的文章———《解蔽》。荀子这段话中所说的蔽,包括了人对于事物所能有的感情和见解。可知,心性之学功夫的实质就在于消除这个蔽。关于这个道理,这里引述近现代学者潘光旦的话以供参考:

修身一目的讨论里,除了去蔽而外,更无别的,足见身之修不修,完全要看蔽之去不去。

(《荀子与斯宾塞尔论解蔽》)

修身,不仅可看做是儒家功夫的效用,同时也可看做是儒家功夫的总称,不仅修身是讲求去蔽的,同时儒家功夫的整个内容(包括诚意、正心和修身)也都是讲求去蔽的。潘光旦说道:

《大学》八目,涉及去蔽问题的倒有三目:诚意、正心、修身。诚意一目所说的,事实上等于对一己的力求客观,不自欺,不掩耳盗铃,就是不自蔽。正心一目,提到身有所忿懥、恐惧、好乐、忧患,则不得其正,更显然的与蔽的问题有关,所谓不得其正,就等于说不能客观,或好比天秤称物,不免畸重畸轻之弊。这在今日,我们更直截了当的叫做一时的主体情感之蔽。至修身一目,则说得更清楚了, “人之其所亲爱而辟焉……”辟,就是蔽,唯其有这许多情感的关系,所以蔽,唯其蔽,所以不知。这些蔽也属于主观情感的一路,和正心一目所说者同。

(同上书)

从这段话中可以知道,所谓诚意、正心、修身,其实就是去心中之蔽。既然如此,那么应该怎样去蔽呢?道理已经讲得很明白,那就是心思向内、求放心、毋自欺、慎独、看住自我心性,除此之外,别无他法。关于怎样去蔽的问题,荀子这样说:

圣人知心术之患,见蔽塞之祸,故无欲无恶,无始无终,无近无远,无博无浅,无古无今,兼陈万物而中悬衡焉。是故众异不得相蔽以乱其伦也。

(《荀子·解蔽》)

这段话所推崇的是无分别之心(无二元对立意识)。欲恶、始终、远近、博浅、古今,都是一组分别心,有分别心,正是心思向外的产物。兼陈万物,意为体物无遗、包容万物。中悬衡,是指中庸心态,处事能恰如其分、恰到好处,如天秤称物。众异,即上面说的万物,异,是指人两两相对的分别心。乱其伦,是指由于分别心而引发的天地失时、万物失序的混乱现象。因为有分别心,人不能正确对待相关事物,以至于不能做到“天地位焉,万物育焉” 。由上面这段话可知,荀子所指的去蔽的方法,显然就是心思向内用功。什么也不想、心中绝无分别之心、无欲恶、无始终,这些正是心思向内的结果,荀子所指的去蔽的方法,就是心性之学排除知识的实践功夫。

怎样才能做到荀子所说的“无欲无恶,无始无终,无近无远,无博无浅,无古无今”呢?说到这里,我们都会知道这个答案,那就是:心思向内用功,实行无为法,什么也不想,这个就是心性之学的实质。遗憾的是,荀子并没有将这个实质揭示出来。孟子说“学问之道无他,求其放心而已矣” ,这是对心性之学实质的揭示,可是荀子未能做到这一点。为什么呢?那是由于荀子尚没有彻底参透心性之学的真谛。这参透与没有参透,仅是一纸之隔,一步之遥。荀子对于心性之学实质的见解,仅是差了一点,这原因就是荀子还没有“明心见性”(不了解人的本然心性)。也正是由于这个一点之差,使得荀子作出了与孟子性善论截然相反的性恶论。由此也可知对于心性之学实质作真切认知的难度之大。

以上所讲是对于儒家功夫,即诚意、正心、修身的认识。

(三)齐家、治国和平天下

齐家、治国、平天下三项中的家、国、天下,指的是儒家功夫的应用范围,儒家功夫的应用,就是保持人性(或说道德、良心)去应对相关事物,这也叫凭直觉行事。齐家、治国、平天下的齐、治、平,指的是凭直觉行事的效果。凭直觉行事的效用范围有大小,由齐家而治国,由治国而平天下,所指的就是从较小范围再逐渐到较大范围的凭直觉行事。

家、国、天下的概念,古今有所不同,在战国时代之前,这三个词有这样的意义:大夫有家,诸侯有国,天子有天下。意思是大夫的权力范围叫家,诸侯的权力范围叫国,天子的权力范围叫天下。假如把家、国、天下都搞好了,就分别称之为家齐、国治、天下平。齐家、治国、平天下中家、国、天下三个词除了上面这种意义之外,还有下面这种意义:家,可以指家庭,同时,由于古代是家族社会,因此,家也可以理解为扩大了的家庭,即家族;国,可以理解为现代的国家这个概念;天下,可以理解为整个人类社会,即全世界。

那么,怎样算是家齐、国治、天下平呢?儒家功夫的应用方式是伦理道德社会化,即在人际关系之中实行伦理道德。所谓伦理道德是指人性(深层自我意识)在人际关系中的自然发挥。伦理道德最根本的内容就是孝悌(弟) ,对此,儒家说道:

孝弟也者,其为仁之本欤!

由于孝悌是家庭范围内所实行的伦理道德,可以说儒家功夫是从家庭做起的。又由于孝悌是伦理道德的根本,因此还可以说,所谓齐家、治国、平天下,就是在家、国、天下的各种范围内实行伦理道德,也可以说是实行孝悌。做到这样,才可以说是家齐、国治、天下平。

1 .齐家

《大学》说“所谓齐其家在修其身者……”意思是,只有在修身的基础上才可以做到齐家。为什么要这样说呢?所谓修身就是心思向内没有成见、偏见,不会感情用事、意气用事的无“辟”的心态,从这样的心态出发,就可以表现为伦理道德,主要表现为孝悌,而有了孝悌的表现,就可以搞好家之内的各种关系,因此说,实行修身才可以齐其家。对于齐家的有关道理,《大学》这样说道:

所谓治国必先齐其家者,其家不可教而能教人者,无之。故君子不出家而成教于国。孝者,所以事君也;弟者,所以事长也;慈者,所以使众也。《康诰》曰“如保赤子” 、心诚求之,虽不中不远矣。

如保赤子,心诚求之,指人修身的心态,保,指保持心性,保持深层自我,这是孝者、悌者、慈者各种表现的来源。上面的这段引文有三层意思:齐家的作用;什么叫齐家;怎样才能齐家。齐家的作用:齐家是治国的基础,只有齐家了,才有可能实行较大范围的改善社会,即治国,只有其家“可教” ,才有可能“教人” ,做到了齐家,就可以“不出家而成教于国” 。什么叫齐家?在家的范围内实行孝、悌、慈。就是指正确地事君、事长、使众。 “孝者,所以事君也;弟者,所以事长也;慈者,所以使众也。 ”事君,是指臣对于君的做法。大夫的权力范围叫家,大夫是家的主人,可称为君;替主人服务的人叫家臣,家臣可以是家族中人,也可以不是。家臣要正确地对待主人,这叫孝。事长,指的是下辈对长辈的做法。古时候的家族社会,长,可视为父兄等人,下辈就是子弟等人。子弟如能够正确地对待父兄,在《大学》中就叫做悌。使众,是指家的主人或上辈对待家臣或下辈,如能正确地对待,就叫慈。怎样才能齐家?修身。修身之后才可以做到孝、悌、慈,这就叫“齐其家在修其身” 。心思向内用功就能体现本然心性,这样,就能以无成见、偏见,无感情色彩、情绪色彩的心态表现出孝、悌、慈来。因为需要保持心思向内的心态,所以说有必要“如保赤子” 、 “心诚求之” 。赤子、心诚指的是心思向内的心态。

通常,孝悌的定义是这样的:子女正确地对待父母,叫孝;弟正确地对待兄,叫悌。孟子这样说:

为人子者,怀仁义以事其父;为人弟者,怀仁义以事其兄。

前者称为孝,后者称为悌,怀仁义就是正确地对待。关于怎样算是正确地对待这一问题,王阳明这样说:

心无私欲之蔽,即是天理,不须外面添一分。以此纯乎天理之心,发之事父,便是孝;发之事君,便是忠;发之交友治民,便是信与仁。只在此心去人欲存天理。

这里所说的孝与悌与前面所说的有所不同,称呼的差异不要紧,要紧的是这些表现都是来源于修身这个实质没有改变就可以了。

对家来说,主要是事父事兄之事,这些事做好了,就是齐家。孟子所说的怀仁义,王阳明所说的存天理,都是指保持具有深层自我的心态,也就是修身所具有的心态。

2 .治国

齐家的进一步效用就是治国, “君子不出家而成教于国” ,就是这个意思。关于治国,《大学》这样说:

所谓平天下在治其国者,上老老而民兴孝,上长长而民兴弟,上恤孤而民不倍(疲) ,是以君子有絜矩之道也。

家齐了才可以治国,国治了才可以平天下,这是先后次序前因后果之间的关系。无论对家、对国还是对天下来说,都要实行伦理道德尤其是要实行孝悌和慈这些根本的伦理道德。全面实行孝、悌、慈的伦理道德方式是由上实施老老、长长、恤孤,再由民来仿效。这种自己施行让民仿效的方式就叫教。教,意为仿效。儒家所说的“成教于国” 、 “循道之为教”之中的“教”字,都是仿效的意思。絜矩:絜,尺,长度标准;矩,直角和方形的标准;絜矩意为标准、规矩、准则。儒家最讲究做事的标准,所以要说“发而皆中节” ,要说“随心所欲不逾矩” 。这节与矩就是指标准。这表明儒家注重对待事物的态度,要求做到恰如其分、恰到好处,不偏不倚,无过无不及,勿忘勿助。那么,儒家所讲究的标准是什么呢?那就是:心体清净,不带丝毫成见、偏见、情感、意气,一切从人性良知出发,以直觉行事。因此《大学》紧接着又说:

所恶于上,毋以使下;所恶于下,毋以事上;所恶于前,毋以先后;所恶于后,毋以从前;所恶于右,毋以交于左;所恶于左,毋以交于右。此之谓絜矩之道。

这段话的意思是凡事都要“将人比己” , “己所不欲,勿施于人” ,这就是儒家的恕道。所谓恕道,其实就是要使人性(深层自我意识)能自然地流露出来,要以人性化的心态对待一切。

3 .平天下

要想平天下,就必须先治国。所谓治国,就是在国的范围内搞好孝悌,在这样的基础上,再实行全面的伦理道德,再推而广之,在全天下实行全面的伦理道德。这样的结果,就叫平天下,所以说“平天下在治其国” 。这里的平天下,也就是“明明德于天下” ,明明德于天下的意思有两个:一是,能使明明德的心态作用于全天下;二是,能使天下人都具有明明德的心态。照平天下的这层意思类推,我们可以知道,齐家,就是明明德于家,治国,就是明明德于国,总之,一切都需要明明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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