全球供应链上的“血汗工厂”与公司拒绝成立工会

四、全球供应链上的“血汗工厂”与公司拒绝成立工会

如前所述，人权是美国民主价值观的核心内容。美国跨国公司全球供应链上的“血汗工厂”显然背离了这一价值观。以沃尔玛为例，诚然，沃尔玛的企业文化理念中包含“尊重个人”的理念，并通过其“门户开放”、“店中店制度”、“走动式管理”和“分享计划”来体现。^[102]透过上述企业文化管理，沃尔玛让其员工享受美式个人主义、平等、自由、信息分享等民主价值观。然而，在沃尔玛按照“最低成本的采购、最低价格的销售”将其供应链扩展到海外的过程中，其店中销售的商品沾有不发达国家廉价劳工的“血汗”。在20世纪90年代中期西方公民社会发起的反“血汗工厂”运动中，像列维·斯特劳斯、耐克等美国跨国公司一样，沃尔玛制定了公司行为准则，并接受了“国际社会责任组织”（SAI）的“SA8000”（社会责任标准），要求其全球供应商实施《企业社会责任标准》，并实行单方面的“人权验厂”行为。但是，沃尔玛的上述做法在很大程度上是被迫或被动的，一方面是为了保证市场的竞争优势，另一方面是要维护自身的社会道义，缓和社会舆论的压力。而且，“SA8000”是国际社会对跨国公司的一项道义性要求，对企业的违规行为并不构成法律上的强制性约束。日趋激烈的逐底竞争（race to bottom）、当地供应商和地方政府的利益驱动，使得公民社会（特别是西方国家公民社会）的外在监督和跨国公司的内部监督很难到位。在道义约束与利益驱动的博弈中，后者不时地冲破前者，于是，跨国供应链上“血汗工厂”病症反复发作，尽管程度不如90年代中期以前。2004年2月9日，排名全球跨国公司500强第一位的沃尔玛被媒体指控到中国开办“血汗工厂”。美国《华盛顿邮报》在头版报道沃尔玛的供应商的工人实际工资为每小时16.5美分（约1.36元人民币）。美国全国劳工委员会等机构立即调查，发表了一份报告，指责沃尔玛公司在广东省东莞地区的数家供应商存在工作环境恶劣、克扣工人工资、强迫工人加班等情形^[103]。虽然供货商与沃尔玛仅是采购关系，在法律上并不承担“血汗工厂”的罪名，但公众和媒体掀起的拒绝“血汗商品”的声讨，使沃尔玛无言以对。这一案例表明了沃尔玛被动地向中国“输出人权”（西方劳工权利标准）的有限性。

除“血汗工厂”外，在华经营的美资公司也存在侵犯中国劳工权利的现象。按照美国和国际人权标准，劳工权利是一项重要的人权。工人享有生命健康、人身自由、不受歧视、组织工会、集体谈判等权利。为了维护中国劳工权益，中国政府制定了新的《工会法》。根据《工会法》，中华全国总工会（简称“全总”）要求所有外资企业成立工会组织，以“保护职工的合法权益和民主权利”。听说中国要通过新的《劳工法》以加强对中国劳工权益的保护，包括一些美国跨国公司在内的国际投资者认为这样的措施会降低中国作为低工资、对企业友好的工业基地。他们甚至视新的《劳工法》为中国政府“卑鄙的伎俩”，认为中国政府“在它们将所有的钱投资到中国后，中国有了增加跨国公司劳动力成本和减少用工灵活性的胆量”。他们甚至还警告“如果条款原封不动地实施，他们除了撤离中国外将别无选择”。^[104]中国新《劳工法》案例从一个侧面反映了“跨国公司害怕中国可能会变成一个更民主一些的国家，因为那样会破坏一切：工人可能会组成强大的工会，正如在美国所做的一样”^[105]。

以沃尔玛为例，在中国政府的压力下，沃尔玛最大的竞争对手法国零售商家乐福（Carre‐four S.A.）70％的中国员工加入了工会；麦当劳（McDonald’s Corp.）、摩托罗拉（Motorola Inc.）等美国公司在员工提出要求的地区也建立了工会。^[106]但是，沃尔玛却拒绝建立工会。从公司创立之日起，沃尔玛在美国一直强烈反对设立工会。沃尔玛已故创始人山姆·沃尔顿（Sam Walton）认为，工会是一股分裂的力量，会使公司丧失竞争力。迄今为止，沃尔玛在全球各地都基本没有工会组织。沃尔玛在美国和其他国家都曾抵制第三方介入员工队伍。在2000年，得克萨斯州沃尔玛购物中心的肉制品柜台操作员通过投票要求建立工会。不久之后，沃尔玛宣布选用预先包装好的牛肉并更换了该购物中心的肉制品柜台操作员。在2004年，United Food and Commercial Workers在加拿大一家沃尔玛店组织了工会。沃尔玛于次年关闭了这家店，称该店出现亏损，而工会要求使其无法获利。

对于中国全国总工会的要求，沃尔玛国际业务总裁迈克·杜克（Mike Duke）表示，据他所知，在沃尔玛中国所有58家店的员工中，没有人表达过组织工会的意愿。公司发言人随后表示，有些员工也许曾讨论此事，“但少数人的兴趣并不意味着公司必须予以回应”。全国总工会负责为外国公司组建工会的王英称，有些当地工会无法接近沃尔玛员工，沃尔玛不允许员工在工作时间和工会官员谈话。王英还说，一名青岛工会代表试图假装成顾客接近沃尔玛员工，但员工因为害怕而不敢表态。对此，沃尔玛发言人贝丝·凯克（Beth Keck）说：“我们向员工支付工资是为了让员工关照顾客的需要，我们显然不会允许员工在工作时间讨论政治问题。”对于沃尔玛的拒绝态度，王英称：“如果沃尔玛继续抗拒工会组织，那么它面对的将不仅是全总，而是整个中国。”^[107]这暗示沃尔玛可能面临直接来自中国政府的压力。还是在2004年，全总公布了没有工会组织的外国企业名单，沃尔玛榜上有名。沃尔玛拒建工会的案例表明，在企业自主权与劳工权之间，沃尔玛看重前者，而看轻后者。它担心组建工会会损害企业自主权，会影响其全球性竞争优势，说到底，会影响其利润。这从一个侧面反映了沃尔玛尊重中国劳工权利的有限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