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红尘有爱,人间有情_梁谷音评传_事迹

时间:2022-08-20 名人故事 版权反馈
【摘要】:红尘有爱,人间有情_梁谷音评传_事迹梁谷音参加清唱会白头欣逢艳阳天,梁谷音这一代“昆大班”艺术家,经过了古老昆剧艺术起死回生的艰辛岁月,也品尝到“文革”一夜肃杀的凄凉萧条,更在初秋季节迎来自己艺术的黄金时代,待真正结成硕果时,却也遭遇过门庭冷落的寂寞悲哀。这一切,让谷音感动,红尘有爱,人间有情,一生得遇如许知己,足矣,醉矣!

红尘有爱,人间有情_梁谷音评传_事迹

梁谷音参加清唱会

白头欣逢艳阳天,梁谷音这一代“昆大班”艺术家,经过了古老昆剧艺术起死回生的艰辛岁月,也品尝到“文革”一夜肃杀的凄凉萧条,更在初秋季节迎来自己艺术的黄金时代,待真正结成硕果时,却也遭遇过门庭冷落的寂寞悲哀。如今,在人生的晚年,竟然欣喜地看到了昆曲的“良辰美景”。近十年来,随着社会影响力的不断提高,昆剧越来越“红火”,年轻观众满怀好奇地走进了剧场,不少人从此沉下心来迷上了这门艺术;更有白先勇、余秋雨等诸多文化大家不遗余力地宣传、推广、普及,扩大了昆剧的传播力度;当然,最重要的还是昆剧人本身的不懈努力,才能使得昆剧成为当今戏曲界年轻观众最多的剧种,这在当初恐怕是谁都想象不到的。不知从何时起,“看昆曲”成为一种颇受年轻人欢迎的“小资生活”,“品昆曲”出人意料地成了一种“时尚”。甚至有人公开宣称:“喜欢有一种生活方式叫昆曲。”

可以说,梁谷音晚年“粉丝遍天下”,从上海到北京,从香港到台湾,甚至日本、美国……随着咨询的发达、交通的便利,每逢谷音演出,粉丝们就会在网络上迅速传播讯息,五湖四海的知音纷纷走进剧场。每每演出,掌声之热烈、鲜花之灿烂令梁谷音忘了年龄,忘了今夕何夕,心中满是惊喜与激动。甚至在许多文艺网站上,也有专门为梁谷音建立专题小组,年轻的粉丝们不时更新演出信息,发表观剧后的评论感想,甚至连梁谷音当上了外婆这样的“八卦”,也会奔走相告……这一切,让谷音感动,红尘有爱,人间有情,一生得遇如许知己,足矣,醉矣!

从浙江的乡村少女,到新中国第一代昆剧演员,直至今日被誉为“人间国宝”,梁谷音总是慨叹缘分的奇妙,一辈子能遇到那么许多关爱、帮助、支持、欣赏她的知己,人生复何憾?

说起谷音的“忠实粉丝”,首推当代园林学家,著名作家陈从周。陈从周是蜚声国际的大学者,毕生任教于同济大学。早在谷音学艺期间,与俞振飞、言慧珠等老师私交甚笃的陈老就关注起了灵气十足的梁谷音。他自诩“昆曲保皇党”,不仅在招考研究生时要求学生唱昆曲,就连平时带教的本科生,倘若不会唱昆曲,他居然就不给及格,理由掷地有声:“学园林设计的怎能不会昆曲?”(www.guayunfan.com)

虽然他与梁谷音相识很晚,但几次见面就成了莫逆之交,也促成一段文坛、梨园佳话。陈从周自言是梁谷音演唱艺术的知音,他对梁谷音表演中的身段、唱腔等的艺术造诣赞赏得无以复加,甚至声称在写作、绘画以及设计的时候,若没有梁谷音的录音听,脑子就仿佛石头一样。在陈从周看来,东方艺术是慢节奏的,而这慢节奏对文化人有着微妙的影响与启迪作用。梁谷音则谦虚地称他为师兄,因为陈从周向沈传芷老师学习昆曲比梁谷音早得多。1988年,梁谷音获得全国戏剧“梅花奖”,陈从周甚至比谷音本人还高兴,特意以“画梁软语,梅谷清音”八字相赠,并刻在一块端州产的梅花砚上,赠予谷音,又撰写了同题文章予以鼓励:

梁谷音在同济大学演出后与陈从周教授合影

我最近刻了一方印是“以园为家,以曲托命”。园林是我的本行,而对昆曲呢,只可算一个曲迷。谷音谦虚地称我师兄,因为算来我向沈传芷老师学曲,比她时间早。然而她今天已成为中外知名的昆剧表演家,而我连开口也都开不了。但对她的艺术却能算是知音。我在绘画、写作以及设计等时候,没有谷音的录音听,脑子仿佛如石头一样。清音袅袅,思想便出来了。我曾经说过东方艺术是慢节奏,这慢节奏对我们文化人来说起着微妙的作用,昆曲对我真可说托命,而谷音的演唱,好处更难以言传。

观人于微,对一位演员来说也是如此。一个暑天我与谷音及日本女留学生久保田雅代同去岱山海岛,岛上有个慈云庵,香火很盛,风景绝佳,谷音被静的山水景物与动的鸟声梵音吸引住了,双手合十跪在佛像前。她的姿态太美了,既有宗教的虔诚,又添名角的身段,虽然常人说拜佛,大家都会拜,然而出之在谷音身上,那就不平凡了,比她台上演出更细腻动人,不知她身世的人,不会找出其根源的。因为她童年时代曾寄居过庵中,耳濡目染,感受很深,其拜佛姿态与一般人不同。因此她演出的《思凡》、《下山》等折子戏,比其他人演来要高一筹。不理解的人只说她演得好,功底深,而我如今不道破这个小掌故,谁也不深解谷音戏路之广与其演技之真。我们搞文化与艺术的,总常说书本之外有学问,社会是个大图书馆,能多体会多分析,所得造诣就越高。谷音近年随我学园林,园林、昆曲是姐妹行,她能以曲说园,讲出很多惊人妙论,这是她的聪敏。

有一次,我听她唱《琵琶记·描容》,太凄婉动人了。我问她是不是沈传芷老师传授的,她回答说一点不错。这是长段唱腔,一人表演。谷音的能事是台上独演独唱,载歌载舞,一个演员能吸引住满场观众,这是太难了。谷音的旦角戏可说是全能,为什么她路子比别人宽?说来也是痛苦的回忆。她家境清寒,一个人住在上海戏校内,可说亲朋无靠,星期天也独留校中,四顾孑然。而沈老师又是家住在苏州,他假日也不外出。于是谷音被他找去,每周可多一天的学习机会。因此,她除了在张传芳老师等处学到的花旦戏外,又加了沈先生的许多课外教的正旦戏。沈先生是月泉先生的儿子,吴中昆剧世家,俞振飞先生亦出其门下。像沈传芷先生与谷音的师徒关系,真可说大公无私,是我们做教育工作者的好榜样,我应该在这里特别提出来。……

人们把昆曲比作兰花,兰花芬芳持久,兰叶柔而且韧。山明水秀的江南,必然是嘉兰产地。谷音是杭州人,与兰花不但产地相同,而且性格亦相似。她在台上演戏的手姿,可说是柔美雅洁如兰花,我把她的手姿作为我在绘画上写兰花的范本,这是谁也想不到的事。她为人爽朗而又柔和,学习的精神如兰叶一样再也拉不断。我常去看她演剧前上装,她正襟危坐,面无笑容,一句闲话都插不进。我知道她在上装时就是严肃地准备上演时的一切。等到演毕卸装时,她就谈笑风生,尤其这场戏演得得意,她的表情太可爱了。人的愉快与安慰,并不是物质与金钱,在工作上作出出色成绩的时候,那时的自我陶醉,可说是最快活的了。谷音的性格,是以艺术为生命。台上的功夫,人们能见得到,而在台下的学习与努力,一般人是不了解的。人家说我是“古建筑园林家”,怎么来个演昆剧的学生。我说戏剧家能知造园,清代的李渔(笠翁)不是典型在先吗?

晚年,陈从周在丧妻失子的创痛中,受命主持上海豫园东部的重建。他花费两年时间,从设计到施工如同导演般一一过问,倾注了大量的心血。豫园“谷音涧”的取名,也与昆曲有关。某天,梁谷音与陈从周正在涧前品评,梁谷音忽然引喉一唱,嫣然一笑,陈从周顿如佛家悟道,这假山的“芳名”就出来了。众人对“谷音涧”的取名无不称妙,又公推陈从周写这三个字刻在涧边石上,这一带有戏剧性的巧遇与奇缘成就了豫园一个重要的风景点,也成了谷音与陈老友情的见证。为此,陈老还特别赋诗一首:“有诗有画更添情,脉脉山泉出谷音。莫说老来清味减,名园犹作费心人。”

不仅在艺术上,两位大家惺惺相惜,在生活中,陈从周对梁谷音也多加关照。一次,梁谷音在同济大学排演赴港剧目《潘金莲》,从排练、合成到进剧场,陈从周几个星期里忙前忙后,大事小事一概亲自操办,连连说交给别人不放心。没想到演出时,台上的灯晃了晃,台下的陈从周就坐不住了,那天正巧下雨,只见身穿米色风衣的他一个箭步冲上舞台,大骂工作人员失职……好好的演出就被他这么一搅,整个乱了套,谷音虽笑嗔这位忘年交的冒失,却也为他无微不至的关怀而感动。不仅如此,每逢谷音创排新戏,陈老在支持之余,总是叮嘱她要加强营养,演员若没有好身体,又怎会在台上有好的表现?可上世纪80年代,市场经济尚不繁荣,物资供应还相对紧张,加上梁谷音微薄的工资,又怎可能买得起高级补品?陈从周灵机一动,联系到了曾经的学生,当时正在水产公司任职。不知怎的,从此每周两次,谷音总能收到新鲜的鱼虾、甲鱼,问起陈老,老人家嘿嘿一笑,原来,他用自己的“土特产”——书法绘画,向水产公司换来这些食品,自己不吃,却要求对方每周一定要送到梁谷音府上,这一送就是好多年。后来,陈老不幸中风,瘫痪在床,每逢谷音前去看他,言语不清的陈老总是再三关照小保姆:“拿几只甲鱼给谷音带回去,她演戏需要力气……”神志糊涂的他早就不知自己再也不能用书画为梁谷音换来补品,可谷音依旧为之动容,心中默默祈祷尊敬的师长能早日康复。

如今,陈从周先生早已驾鹤远去,但他热爱昆曲、支持谷音的精神却广为流传。时至今日,梁谷音与陈老的女儿仍常见面或联系,每逢自己在同济大学演出,总不忘请陈老住在“同济新村”的后人前来看戏,以怀念这位对自己有知遇之恩的忘年知己。

在梁谷音家的客厅,有三幅水墨画格外引人注目。其中两幅为著名画家谢稚柳、陈佩秋所送,另外一幅是上海中国画院院长程十发所赠《泼水》。梁谷音的崔氏造像,堪称十发大师的得意之作,该画曾在法国“现代中国画展”中展出并获大奖,之后就交由梁谷音亲自珍藏。除了《泼水》,梁谷音演的《痴梦》也常常飞入大师画笔,程十发曾评赞梁谷音的舞台上一颦一笑,都翩翩入画,他以《烂柯山》为例评价道:

梁谷音在舞台上演的崔氏,是“入戏”而非“做戏”,从《前逼》一上场就进入角色,一直到因“泼水难收”而哭倒在地,自始至终,演来都切合人物的身份和崔氏当时的思想、感情,甚至病态。观众看戏,好像不在台下,而是被她吸进了那两间“东倒西歪屋”,以及古会稽城内十字街头,亲眼目睹了这对“冤家”无可奈何的痛苦的“离散”。

“入画”而非“凑画”,指的是我们画师对昆剧这个剧种和演员的一种特殊要求。昆剧最大特点,是熔歌、舞、诗、戏、画于一炉。一个昆剧演员到了台上,不仅要注意形体美,一举一动,处处如画;而且还要“天然浑成”,不能生拼硬凑。

晋代大画师顾恺之曰:“凡画,人最难,次山水,次狗马。台榭一定器耳,难成而易好,不待迁想妙得也。”这就是说,画画,画人物最难。而鉴别一幅人物画的主要标准,便是“以形写神”。他也说:“美丽之形,尺寸之制,阴阳之数,纤妙之迹,世所并贵;神仪在心,而手称其目者,玄赏则不待喻。”用今天的话说,就是要画好一幅人物画,画家必须在多方面体验对象的外形和内心的一切特征,努力做到外形与精神、性格、情操、思想等等的高度统一。一个昆剧演员,到了台上,一方面是在演戏,一方面也是在画画——画最难的人物画。

在未看《烂柯山》之前,我总担心《前逼》、《后逼》两场,既要突出崔氏之“泼”,便很难兼顾形象之美。不料从头到尾,居然吵也“入画”,闹也“入画”,哭也“入画”,笑也“入画”。《前逼》中,一声叫骂“瘟鸡啊”,手指头直戳到朱买臣额角上。这在生活中本是很丑恶的动作,可是一到舞台上,且看:演员伸出右手,食指伸直,四指卷曲,组成一朵别致的“兰花”;左手撑腰,杏目圆睁,满脸怨气,又是“画中人像”。

《痴梦》一场也是从头到底在“画图”中。出场,她眼神疲软,脚步疲软,一副懒洋洋的神情,使之入画,可以看出此女人内心深处的无聊和悔意。门前,两个报喜者问她,朱买臣家住何处,她连念四声“烂柯山下”,每一声,动作都有变化。最后一声,从台左斜步走到台右,“下”字出口,侧身向里,右手前指。这一“侧形”,画入图中,又必然“形神”俱佳。这些手、眼、身、法、步的动作,配合巧妙,尚易入画。然而,再到后来,坐到台子后面,以手支颐,表现入睡。这个姿势,极为平淡,一般演员都不大在意;可是她的头、颈、手、肘、肩、胸,却摆得如此之匀称、优美,不论从左、中、右三面看去,均能入画,我辈画师啧啧称羡。

讲到入画,主要还是她的“手”和“眼”。崔氏这个角色,在昆剧中属正旦行。正旦一般穿青衣,有水袖,唯独崔氏一角,穿的是无(水)袖青衣,以示其“不正”。正因为没有水袖,演员一双手、十个指上的戏,就大见功夫了。小梁在戏里,手一伸出来,十个指头总是妙成两朵“兰花”,指、掌、腕、肘、臂,也总是安排得恰到美处,而且随剧情而变化,“入画”而非“凑画”。至于眼神,小梁也运用得恰到好处:传情时,可以滴出水来;怨极时,仿佛滴出泪来;愤极时,好似喷出火来;怒极时,像似冒出烟来。《泼水》一场,虽然动作幅度大,但崔氏内心深处渴望团圆的心理,却主要依靠一双眼来表现,“于妙处传神写照,正在阿堵中”。小梁的眼神,以《痴梦》运用最好。出场时的幽怨,听到喜报的震动,送走报喜人的悔恨,入梦时的迷惘,梦中的喜悦和惊吓,出梦后的似痴似癫,统统通过眼神传给了观众。

除了赠画,程十发还与儿子程多多组织了“多多曲会”,每周末活动一次,地点就在程家,梁谷音与计镇华、蔡正仁、岳美缇等,均是曲会座上常客,拍曲聊戏,谈画论艺,听博学睿智复又聪明幽默的程大师侃侃而谈,也是梁谷音莫大的艺术享受……与程十发一样,以擅画人物,尤其精于仕女画而闻名的海派大家刘旦宅、戴敦邦也是梁谷音的戏迷。在他们眼中,梁谷音的舞台艺术,正是自己创作仕女画最好的蓝本与素材。

除了程十发、刘旦宅、戴敦邦,梁谷音与大画家谢稚柳与陈佩秋夫妇的缘分更深。两位画家爱看昆曲,早在梁谷音十几岁时就开始迷她的戏,但却无从谋面。直到1978年,通过刘异龙的“中介”才正式相识。见面伊始,画家夫妇的热情还着实吓了谷音一跳。特别是陈佩秋,她是闻名遐迩的大画家,也是众所周知的“暴脾气”。可为了梁谷音,放弃画画赚钱的时间,亲自登上梁谷音家的小阁楼,用录音机帮她恢复唱功,有时两人出门坐公交,年长的陈佩秋还会为梁谷音“抢座位”,引起周围人的好奇与不解……梁谷音回忆,那时她常住画家家中,谢伯伯与陈老师不仅欢迎之至,三餐饮食还精心安排,总是给谷音吃最好的,保证营养。每逢演出,梁谷音总先排给他们看,得到指点与认可后才在团里演。而几乎自己所有的演出,画家夫妇不仅场场不落,往往还要买上几十张戏票送亲友,还在《艺术世界》撰文,称赞“梁谷音的戏是千百张仕女图”。

有人建议谷音,既然与画家夫妇那么好,何不拜在门下,学习书画?可陈佩秋闻言却不以为然:“我画画,梁谷音唱戏,我们是同等的。只是现在我的收入高一些,并不代表梁谷音就比我差。谷音的使命就是唱好戏,而我就是要画好画,没什么师生之说、高低之别!”尊重,欣赏,赞美,是梁谷音的知音们给予她最大的温暖与支持。除了书画家、园林学家,诸如名作家曹禺、白先勇,大学者章培恒、余秋雨、郑培凯、华玮、曾永义、洪惟助,台湾政要蒋纬国,国际友人贝聿铭、尾崎宏次、山田五十铃、坂东玉三郎等,都是梁谷音毕生难忘的至交,人生何似百篇诗,而友情,无疑是这组诗歌中最美的篇章。

梁谷音与谢稚柳合影

多多曲会活动留影 (左起)杨春霞、李炳淑、程十发、梁谷音、计镇华、程多多

梁谷音与刘旦宅夫妇、陈佩秋(右二)合影

梁谷音与戴敦邦夫妇、岳美缇(后右)、本书作者王悦阳(右一)等合影

梁谷音给昆三、昆四班学生们拍曲,右手起:张颋、冷冰冰、汤泼泼、沈昳丽、陈莉

除了友情,师生之情也令谷音难忘。2008年10月11日,在上海大剧院中剧场,上海昆剧团为桃李满门的梁谷音举办了“幽谷清音——梁谷音昆剧艺术传承专场”。从“昆五班”十几岁的学生雷斯琪、毕玉亭、陶思妤,到“昆四班”二十多岁的谢璐、汤泼泼、张颋,再到当今昆曲“中流砥柱”的一代——吕佳、倪泓、陈莉、冷冰冰、王静,几代昆曲人展演了梁谷音漫长艺术道路上的经典之作,《思凡》、《佳期》、《寻梦》、《痴梦》……而梁谷音则演出了《离魂》、《泼水》两折压轴,可谓魅力依旧,风采不减当年。除了昆剧界,梁谷音在其他剧种所教授的学生,汉剧的李仙花、京剧的赵群、越剧的王志萍、沪剧的方佩华、淮剧的王萍,乃至宝岛台湾的男旦周象耕等也一一登场,为专场增添了一抹亮色。昆剧本就是“百戏之祖”,难怪梁谷音会有那么多的学生,堪称桃李满天下了。

梁谷音的教学生涯,可以追溯到1997年。当时青年粤剧演员琼霞找到了梁谷音,诚恳地邀请谷音到广东,为其辅导《思凡》,以备战第二年的粤剧青年演员汇演。说起粤剧的《思凡》,可追溯到上世纪50年代,当时,粤剧大师红线女就专程赴上海,向朱传茗老师学习移植了此剧,也可算得是粤剧与昆剧最早的“亲密接触”。因此,当琼霞找到红线女,希望得到老师指点时,年事已高的红线女力荐梁谷音代教。尽管报酬不多,生活待遇也不高,但梁谷音十分重视这次教学,用了整整一周时间,夜以继日地悉心辅导。琼霞更是孜孜不倦,学得颇为扎实。功夫不负有心人,就在1998年第二届广东省粤剧演艺大赛上,当时仅仅还是三级演员的琼霞一鸣惊人,凭借《思凡》夺得当年金奖第一名!如今,琼霞不仅是梅花奖得主,更是珠海粤剧团当家花旦、艺术总监,回想起梁谷音当年的辅导,总是感念不已。

琼霞的成功令梁谷音名声大噪,原来好角儿也可以是好老师。上门求教的学生自然越来越多了:广州红豆粤剧团的当家花旦苏春梅,广东省文联副主席、汉剧院院长李仙花,绍兴市青年艺术团团长周柳萍等等,先后都得到了梁谷音悉心的传授与指导。不光是外地,上海的学生也纷纷慕名而来,越剧“王派”名家王志萍,一向喜爱广泛涉猎各个艺术门类,她特别崇拜梁谷音的表演艺术,不仅从其学习了《寻梦》、《佳期》等折子戏,化入越剧表演,还在创排大戏《蝴蝶梦》时,邀请梁谷音担任艺术指导。梁谷音为其精心设计了扇坟舞和鼓盆舞两段,为这部新编古装越剧增添了光彩。王志萍更是凭借田氏这一角色,摘得梅花奖。其实,不光越剧中生代艺术家方亚芬、陈颖等均受教于谷音,在青年越剧演员盛舒扬、裘丹莉、李旭丹等人的身上,梁谷音同样也下了不少功夫。

其他剧种的演员学艺尚且如此热情,更何况昆剧界本身?从上海昆剧团“昆三班”毕业的沈昳丽、贾艳、陈莉、倪泓,到“昆四班”毕业的汤泼泼、谢璐、张颋,都是梁谷音手把手教出来的,根据各自行当的不同,梁谷音又各有侧重。沈昳丽、谢璐适合偏向闺门旦的《说亲回话》、《寻梦》;贾艳、陈莉嗓子好、气度足,适合《烂柯山》、《阳告》、《描容别坟》;倪泓、汤泼泼小巧可人,甜美纯净,《佳期》、《跳墙着棋》非她们莫属……虽然至今没有出现一个“全能花旦”,将梁谷音身上所有的拿手戏悉数学会,这不免令她有一丝遗憾,但想到自己的各个戏路,可以有不同的学生加以演绎、传承,扩大规模、影响,又感到欣慰。

除了上海,苏州昆剧院的吕佳、江苏省昆剧院的顾预与郑懿、浙江昆剧团的王静、北方昆曲剧院的刘馨鸿等,也是梁谷音的得意门生。其中,吕佳所学的戏最多,传承得也较为扎实。吕佳是在2003年,经白先勇推荐,以古磕头礼拜师于梁门。梁谷音喜爱她天生的俏丽与十足的灵气,因此教来格外用心。十多年来,在白先勇的资助下,吕佳已向梁谷音学习了十余出折子戏,可谓大小花旦兼能。在梁谷音看来,得英才而教之,其满足感绝不亚于自己在台上唱一出好戏,而看着学生在台上,将自己的表演艺术发扬光大,更令梁谷音开心不已。

辅导上海越剧院青年演员李旭丹

辅导苏州昆剧院学生吕佳

梁谷音与昆五班学生合影,后排左起:戴嘉琪、周亦敏、雷斯琪、陶思妤、毕玉亭

除了院团演员,梁谷音晚年的大部分时间给了戏校“昆五班”的孩子们,雷斯琪、戴嘉琪、周亦敏、陶思妤、毕玉亭……从稚嫩的娃娃到今日的少女,梁谷音本着老师的一颗责任心,不离不弃,十余年来伴随着她们成长、成熟、成才。如今,她们即将跨入上海昆剧团的大门,成为中国昆剧界最年轻的传承人。

除了教学,梁谷音很注重自己艺术的传承、发扬。作为国家级非物质文化遗产项目代表性传承人,她多年来不仅在海内外名牌高校担任客座教授,也多次撰文,总结艺术经验,出版了《雨丝风片》、《我的昆曲世界》两本著作。尽管有了文字表述,但昆曲毕竟是靠演员的口传心授,进行“活态传承”的,因此,从2008年到2010年,梁谷音参加了“昆曲百种·大师说戏”的录像工作,先后录制、讲解、分析了《佳期》、《思凡》、《戏叔别兄》、《挑帘裁衣》、《描容别坟》、《阳告》、《说亲回话》、《跳墙着棋》等代表作。该工程耗资人民币500多万元,由香港民间人士叶肇鑫发起出资,委托苏州昆剧院负责组织和实施。工程历时三年,全国29位昆曲表演艺术家参与,通过“一人一说,一戏一题”的形式,录制了数百小时的影像资料,收集整理了109折昆曲传统折子戏,都是昆剧几百年历史上最经典成熟的传世之作,包括生旦净末丑各行当,弥足珍贵。

流光容易把人抛,转眼之间,梁谷音七十岁了。人生七十古来稀,2011年4月,女儿周茵于假座上海花园饭店,为敬爱的母亲祝寿。是日,风和日丽,高朋满座,从耄耋之年的陈佩秋大师,到昆剧团的领导,还有谷音多年的亲朋好友与学生们……济济一堂。梁谷音身穿红色旗袍,光彩照人。在答谢词上,她不忘感谢一生所遇到的恩人、贵人、知己、友朋,又寄希望于下一代,希望他们能够传承好古老而瑰丽的昆曲艺术。寿宴上,学生们表演着歌舞节目助兴,当三岁的外孙女朱韵霓手捧蛋糕,唱起了谷音从小就熟悉的“袅晴丝……”梁谷音由衷地笑了,笑得那么欢快,那么舒心!

2014年3月,七十三岁的梁谷音迎来了自己从艺60周年的大喜日子。一个甲子,有过少年得志,有过蹉跎岁月,有过意气风发,也有灿烂晚霞……回首自己走过的这一生,梁谷音感叹自己很幸运:“我从不想学戏,到学了戏,从不懂昆曲,到学昆曲、演昆曲,一辈子与昆曲相伴,真是命运对我的眷顾。说实话,现在如果让我学任何剧种,演任何剧种,我都觉得没有像学昆曲得到的那么多。昆曲满足了我一生的愿望,这是无意的,也是无心的,可如果我不学,也许就没有这么深切的体会。”的确,梁谷音的一生,可以说比与之同一辈的昆剧人都曲折、坎坷,九岁丧父,十岁进尼姑庵,十二岁学艺,从此开始贴补母亲养家,直到2010年母亲去世,接着又照顾起年迈多病的姐姐……“别人的晚年在享清福,我现在却还要从早上六点半忙到晚上九点半,但我无怨无悔,很开心。我今年七十三岁了,一生的曲折给了我对戏曲艺术的领悟力,我想想一个人能为事业、为家庭付出那么大的代价与心血,这过程也是一种幸福。过去的一切经历,都让我锻炼了自己,磨练了自己,我感恩生活,感恩昆曲。”

的确,生活中的梁谷音,平凡而简单。她有一个特点,就是不太愿意出门,更怕吃饭这等应酬。工作了一天,晚上还要出去交际,弄到很晚,想想就挺累,所以梁谷音情愿在自己家里吃粗茶淡饭,反而来得舒心。

虽然不太愿意出门,但在家中,梁谷音还是有着别样乐趣——小狗“汪汪”。全家人每天轮着遛狗、喂食,收拾狗屎狗尿,晚上抱着它看电视、听音乐,然后拍着它睡觉。“汪汪”虽不是条名贵的狗,它只是京叭与其他品种的杂交,梁谷音开玩笑叫它“野种”。但它长得十分清秀,尤其一对眼睛,秋波盈盈,含情脉脉,让人怜悯。它胆小,它温柔,它听话,它乖巧,但有时闯起祸来,也使人气恼万分,哭笑不得……恼也罢,乐也罢,它让梁谷音越来越离不开它,时时牵挂着它,需知人兽虽是两世界,可两情相通冷和暖。

和宠爱的小狗汪汪在一起

“我不是个好妻子、好母亲,梁谷音的万种风情都用在了台上,台下的我,丝毫没有女人的韵味,只会朴朴实实、安安稳稳过日子。”说起家人,梁谷音总觉得自己这一生非常对不起女儿周茵于,“从小没照顾好女儿,我觉得自己很自私”。

茵于出生时,正逢“文革”后期,世事纷乱不堪。在梁谷音被调到杭州去的五年里,也是年幼的茵于最苦的时光。那个时候是特殊时期,有时半夜里梁谷音还要参加游行,可茵于才一岁,怎么办?谷音就拿根绳子,把女儿的腿绑在床上,生怕她掉下来。半夜三更,等自己回到宿舍,女儿的腿已经肿了。有时候白天去游行,晚饭没人喂,谷音就拿个保暖杯,饭和菜摆在里面,告诉女儿,闹钟一响就去吃。深夜回到家,女儿早已睡着了,可满脸的饭粒,瞅着让人心疼。

从杭州调回上海,梁谷音的事业再度辉煌,演出很频繁,根本就没有空去管女儿。茵于常常捧着一个饭碗,脖子上挂着一串钥匙,在里弄的食堂吃饭,从七八岁开始就是这样,一直吃到十几岁。很多时候,梁谷音连女儿到底吃没吃饱也不知道。

因为没有精力照看孩子,1986年,梁谷音让女儿上了戏曲学校。这一幕很富有戏剧性。当时,茵于和当年的梁谷音一样,报名那天怎么也不想去,赖在床上不起来。是谷音再三劝说,她最终才肯去报名。后来,要选专业方向,女儿要考演员班,梁谷音不同意。她不希望女儿走自己的这条路,那是因为自己就在剧团里,还是主要演员,这层关系的存在肯定会影响到孩子的前途。几经考虑,最终梁谷音让女儿学了二胡和小锣。

等到女儿毕业的时候,梁谷音想想,也觉得挺委屈她的,一个女孩子,长得漂漂亮亮的,居然只能在一个不起眼的角落当伴奏。所以,为了弥补孩子,梁谷音把女儿送出了国,让她去日本留学,当时女儿正好二十二岁。在日本的十年,茵于越来越成熟,也更懂事了。如今,她回到了祖国,回到母亲身边,结婚生女,还在一家日本企业内任职,过上了朝九晚五的生活,一家人其乐融融。

“我现在的生活基本分成三部分,第一是把自己的生活料理好;其次,教授几个徒弟,一个礼拜会排出三天时间来教戏;除此之外,很大一块时间就放在女儿与外孙女的身上。”如今,梁谷音与女儿、女婿一家住在一起,晚年的时光,除了教学、演出,几乎都给了可爱的外孙女。或许,梁谷音自己也觉得,错过了伴随女儿成长的最佳时机,唯一的弥补之法也只有在第三代身上多多照顾、关怀了。而女儿周茵于现在的要求也很简单,希望能够与母亲多多呆在一起,祖孙三代尽量多到世界各地走走看看,也让辛苦了一辈子的母亲在晚年放松放松,得以更多的享受天伦之乐。

尽管昆曲演员很清苦,即使身如梁谷音这样举世闻名的大艺术家,相比较于其他剧种同辈艺术家,比较于其他艺术门类功成名就的大师,谷音的生活并算不上富裕。但她却活得充实、愉快,意义非凡,甚至还有那么点儿自我陶醉。因为在梁谷音的眼中:“昆曲很寂寞,却很迷人,自己非常享受这个过程。真正进入昆曲的人,最后都是达到这种境界的,直到后来其他任何东西都很难进入个人的世界。”这种状态,近乎痴迷,却无怨无悔。

幸福的祖孙三代

面对昆剧的昨天、今天与未来,梁谷音走得坚定,却也不乏艰辛,她想停下来休息,可双腿却情不自禁还在走,停不下,停不下。昆剧还未被人彻底理解,还未能在人群中普及,而接班人又尚在襁褓之中,需要自己的哺乳。她知道,自己现在没有理由停下,几度春来,几番花褪,待等那白云高山深处,也已遍花烂漫,她才能在那花丛中,静静地、悄悄地,闻那声声燕语明如剪,听那呖呖莺歌溜的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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