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封箱大戏《琵琶行》_梁谷音评传_事迹

时间:2022-08-20 名人故事 版权反馈
【摘要】:封箱大戏《琵琶行》_梁谷音评传_事迹《夕鹤》,梁谷音饰夕子,计镇华饰阿平1993年,上海市戏曲学校昆曲第三班的学生们毕业了。又想起20年前,已故昆剧剧作家陆兼之老师就有意把长诗《琵琶行》搬上昆剧舞台,并在逝世前给梁谷音留下了提纲,谁知一搁十余年,始终未完成……话音未落,只听得一声“好”,就这样投下了昆剧《琵琶行》的胎儿。

封箱大戏《琵琶行》_梁谷音评传_事迹

《夕鹤》,梁谷音饰夕子,计镇华饰阿平

1993年,上海市戏曲学校昆曲第三班的学生们毕业了。上昆面临着一个重大的关键时刻。当时,梁谷音与自己的同学们都已年近六旬,而新来的这批接班人才20出头,中间相隔了整整30多年。年轻人是希望,是未来。如果舞台上再由老演员们继续挑大梁,那么这群年轻人便很难成才。为此,梁谷音渐渐让出了心爱的舞台,从1996年赴日本演完《夕鹤》归来,就很少上舞台,渐渐门前冷落车马稀,鲜花和掌声似乎已离她远去。失落过,无奈过,却也慢慢接受了这无法抗拒的自然规律和现实,只是在偶尔的机会里,梁谷音还会演出一些折子戏与昔日常演的大戏,而更多的时间,则投入到对于“昆三班”的教学中去。

然而,优秀的艺术家,其光辉一定是要在舞台上闪耀的。虽然那几年戏曲艺术并不景气,演出机会也不多,但梁谷音坚信,在自己人生的晚秋,新的一次创作机缘一定会到来。她想起了恩师俞振飞校长的话:“我觉得,梁谷音的戏路虽宽,但演的剧目还可以多些,不妨再演些新编的戏,不但演花旦,也要演五旦和正旦,那样也许会发挥更好些。对于已经学成的一些折子戏,演出时还可以再放得开一些,要鲜明地体现自己表演上泼辣、大胆和明朗的特点,不要怕‘过火’。宁可‘过火’些,再逐渐收回来,方能达到‘炉火纯青’的程度。”

老师的话言犹在耳,眼见得师哥、师姐、师妹们排出一部部“封箱戏”,梁谷音不禁也思考了起来:退休前的最后一部大戏,自己拿什么奉献给熟悉、喜爱她的观众们?

时间的脚步走进了21世纪,2000年,在上海三山会馆的古戏台上,丝竹悠扬,弦管声声,一出名为《琵琶行》的新编昆剧,让观众眼前一亮。这,正是梁谷音主演的“封箱之作”。该剧可谓阵容强大,导演是执导过《人鬼情》、《围城》等多部精彩影视剧的黄蜀芹女士,主演除了梁谷音,还请来了浙江昆剧团名老生程伟兵,特邀助演是滑稽戏名家王汝刚,而编剧则是赫赫有名的“闽南才子”——王仁杰。(www.guayunfan.com)

说起梁谷音与王仁杰的缘分,那可要追溯到十年前。1991年一个寒冷的早春,梁谷音收到文化局给的一张早场的戏票,福建省梨园戏剧团演出的《节妇吟》。虽然她知道梨园戏的历史与昆曲并齐,也听到过这“天下只一团”的水准很高,但对这一剧种和剧团完全陌生,是未曾见过面的第一次认识。记得那天的剧院冷冷清清,观众只坐了十几排,空荡荡的剧场更觉一丝寒意袭人而来。谷音心中顿起一个念头:这戏会不会也如这天气一样的冷与冻?

大幕拉开,简洁的舞美,悠扬的丝竹之声,独具一格的锣鼓点子,男女主角先后出场,和谐又古典,轻盈而秀气。扮演颜氏的曾静萍一亮相光彩照人,重重地满满地霸住了整个舞台。梁谷音立刻被剧被人所吸引,从第一场《试探》到第七场《验指》,屏住了气,忘了寒冷,字幕上打出的每一字,每一句都深深地打在心上,再也抹不掉。《阖扉》中颜氏唱“暖烘烘一颗心无遮无盖,冷冰冰一盆水劈面泼来”,《断指》最后的呐喊“节难守,妇堪哀,泣血断指作自诫”,《验指》长长的白绫降下,颜氏缓缓走入,幕后响起“自有人言可铄金,谁怜长夜正春深,梨园权借一分地,唱出悄悄节妇吟”。大幕落下,场内寂然无声,忽地一下雷鸣般的掌声如沸腾的开水冲走了空气的寒冷。谷音被这情景惊醒,才知这是戏,不是真,这是虚,不是实,可还是如梦如幻,沉浸在剧中。一阵冷风吹来,她忙拉起大衣裹住,但颜氏凄苦的命运却比这冷风更深地刺入自己整个躯体、整个心灵,足足好几天暖不起来。

梁谷音与导演黄蜀芹、编剧王仁杰、执行导演张铭荣合影

《琵琶行》第二场《商别》,梁谷音饰倩娘,王汝刚助演吴一郎

从《节妇吟》,梁谷音知道闽南有位才子王仁杰,又在一次座谈会上面对面认识了这位大家。过后,她难以自抑,往北京《中国戏剧》寄出了《似听才郎声声吟》一文,借纸笔向这位才郎讲述一个女人、一个演员看了《节妇吟》的震动和感动。由此开始,两人成了朋友,鱼雁传讯,并约定他为自己写一出戏,她也一定要演一出由王仁杰写的戏,了却毕生的心愿。

谁知这位大才子越来越火,蜚声南北,终日穿云驾雾,缥缈不定,又是个不为功名所困、不被生活所累之人,玩戏,玩文,潇洒自乐。而梁谷音却是青春耗尽,黄昏已近,等这位大文人一等又是好几年,等得两鬓添霜,四肢迟钝。好不容易找到了一篇现代小说《乌鸦》,希望他为自己改编成一出古装戏,结果他变成戏法似的把《乌鸦》变成了梨园戏——《董生与李氏》,红遍全球。此时梁谷音才知白白地送了他一个题材,懊悔莫及。从此王仁杰不敢来见梁谷音,总觉得欠了她一个大大的人情,后来就主动地选了很多题材,如严蕊、女贼、外国的伯爵夫人……可两位个性强烈的艺术家对此意见始终统一不起来,无奈,也只能让那时光又流过了三个春夏秋冬,始终不见片纸飞来。梁谷音急了,告诉王仁杰,自己2001年退休年龄已到,难道讲这约定要今生无缘,来生再现?

2000年,又是一个初春,也是两人相识的第十个春天,一日夜半,一阵电话声把梁谷音的好梦惊醒,传来闽南乡音的北京话:“梁谷音,题材由你定,一年完成我们的约定。”谷音愣了半天,一刹那不知如何回答,忽然脑子里闪出童年时最喜欢的一首唐诗《琵琶行》,琵琶女的身世让她怜悯,白居易的感叹使她动情,“座中泣下谁最多,江州司马青衫湿。”小小年纪的梁谷音,虽未湿了青衫,却也眼留泪痕,难以忘怀。又想起20年前,已故昆剧剧作家陆兼之老师就有意把长诗《琵琶行》搬上昆剧舞台,并在逝世前给梁谷音留下了提纲,谁知一搁十余年,始终未完成……还想到近年来新陈代谢,后浪推前浪,自然规律谁也无法抗拒。梁谷音突然对琵琶女又产生了一种特殊的感觉,两心两情似乎很相通,很贴近,眼前时时出现琵琶女怀抱琵琶声声催,催着谷音赶快把她推上舞台。“仁杰兄,就《琵琶行》吧!”话音未落,只听得一声“好”,就这样投下了昆剧《琵琶行》的胎儿。

谁知电话挂了,又是杳无音讯,不知大才子在何处云游,无奈的谷音只有耐心地等待再等待。又是一个夜半,丁零零的电话声使她从床上跳起,一定是王仁杰。果然天音传来,可有气无力,嗓音沙哑:“我病了,高烧不退,住院半月,不负你的使命,昆剧《琵琶行》剧本完成,手稿已寄上海,请你指正。”顿时,梁谷音感动不已,朋友矣,君子矣,无言回答,只得连声“谢谢、谢谢”结束了这匆匆的长途。

手稿托在手,行行漂亮的毛笔字,清奇、娟秀、工整,可又不失坚韧和挺拔,好比古代书法家的字帖。梁谷音迫不及待一口气看完全剧,顿觉:好戏!好戏!全剧不离一个雅字,雅而易解,雅而不瘟;作者意图,似隐似现,但不显山露水。字字句句把人带回千年前“浔阳江头夜送客,枫叶荻花秋瑟瑟”的一片人间冷落与秋凉,最后又回归到“同是天涯沦落人,相逢何必曾相识”的人生感叹,翻过薄薄的一张张稿纸,一代诗人与一代歌女的共怜共悯,幽幽怨怨如琵琶丝弦不断,久久不散……

毋庸置疑,《琵琶行》绝对是一次难度很高的创作,不仅因为白居易珠玉在前,更因为这首诗没有复杂的故事,没有大起大落的情绪,更没有多彩的男欢女爱,仅靠长诗八十八句,要铺排成两小时的长剧,难度高矣,非仁杰莫属。他把全剧分成《泼酒》、《商别》、《相逢》、《失明》、《余音》五个部分,五个年龄、五种人生的不同阶段、不同情感。琵琶女与白居易生活在两个阶层,截然不同的两个环境,但人生沉浮,相连相通,全剧又归终于“同是天涯沦落人,相逢何必曾相识”,乃推向高潮而结束。

梁谷音

梁谷音手托剧本,奔走相告,寻觅知音,希得重视。看过的朋友、审稿的领导,异口同声“好字,是书法家,好词,大诗人”。接下总压低了嗓门轻轻地吐出“是个文学本,不易做舞台本,太寂寞,观众怕没耐心”,他们见梁谷音一脸失望,又加了一句,“王仁杰一支神笔,请他再帮你写出一个李氏来。”谷音哭笑不得,谈何容易,哪来那么多李氏、那么多的寡妇?昆剧团领导也好心劝说:“你这是封箱戏,要慎重。”可当这些朋友一旦知道题材是谷音自己定的,就再也不提一个不字,因他们了解谷音在艺术上的性格,是个强硬派,独断独行,不会受左右干扰,哪怕头破血流,也誓死到底。

知音总会出现,导演黄蜀芹就很欣赏这剧本,认为这是一出诗剧,演的不是情节,而是情意,要意到而不是故事到,让观众回家后仍能嚼味和感受。虽然她从没做过戏曲导演,但是看了几十年的戏,昆曲、上昆的表演风格一直是她的个人偏爱,于是就大着胆子接下了《琵琶行》。在黄蜀芹看来,戏剧就是扮演,不用伪装成生活的样子。戏剧与生活是有距离的,这个“距离感”,这个公开于众的“扮演的过程”,在中国的戏曲里非常明确,尤其在昆曲中表现出极为丰富的美感。因此,以黄蜀芹的理解,传统戏曲的独特魅力正在于:所有的戏剧元素全都凝练在表演上。

《琵琶行》是新编历史剧,但要想办法“做旧”,要恢复昆曲的本来面目,演出方式要向传统靠拢。在台上只放一桌二椅,叙述人、检场人与剧中人同台演出。黄蜀芹对排演提出的最主要的一个建议是:剧组不要花大钱,只需在三山会馆古戏台演出,环境古意盎然,而戏则要精致幽雅,与古诗《琵琶行》合拍,与古剧昆剧和谐,与王仁杰、《琵琶行》自然之美相配,这样就形成了三山馆的天然与昆剧《琵琶行》的幽然之结晶。因为三山会馆是一个真正的古董,文物级的古戏台保存完好,而且声场效果极佳,很古典,很科学,台顶的藻井可以很好地将声音聚拢并传出去很远。接着,剧组在古戏台前的天井里延伸了一个副台,高低错落呼应,两侧的二楼回廊和正厅一样也是观众席,在三面观众的近距离凝视下,艺术家们可以尽情发挥昆曲表演的细腻入微。黄蜀芹一直不觉得昆曲是属于西洋镜框式舞台的,她希望能把昆曲带回到数百年前的庭院式观演环境中去。

虽然感觉找到了,但事实上,戏排得还是很艰难,甚至于痛苦。一曲琵琶八十八,要忠于原著,一个用简单几句话可以讲清的故事要在舞台上延伸至两小时。导演急白了头发,而梁谷音也愁损了腰肢,唯独王仁杰又隐居得无影无踪,似乎此举与他无关,打电话给他,总是讲“我任务完成了,接下来是你们的事,排不下去中途夭折也没关系”。真气人,一直到大家于2000年5月首演了近十场,还不见编剧大驾光临,左催右催,早盼夜盼,总算盼来他携夫人来到三山会馆,真是“千呼万唤始出来”,但还是“犹抱琵琶半遮面”,坐在最后一排,看着他笔下的胎儿——《琵琶行》分娩落地。梁谷音在台上看见这位大编剧,双眉紧锁,一脸紧张,低着头,压着眼,不敢正视舞台,只是斜着眼看着他那笔下的白居易、琵琶女活起来,跳到他的面前,一直与他那支笔共歌到《余音》结束,共舞到“同是天涯沦落人,相逢何必曾相识”的大幕落下。此时方见才子仁杰一脸阳光,在观众拥来推去的热烈中点头拱手,以致诚意,掩不住的春风尽在他合不拢的嘴巴中溢出。其实他是假装不在乎,故作无所谓的姿态,他讲出心里话,不是不来看戏,而是不敢来看,万一失败,如何面对大家,一代才子纯真得可爱,实在可爱!

梁谷音和《琵琶行》作者王仁杰合影

王仁杰讲,《琵琶行》不过分强调哲理,也不刻意突出主题,只是展示了琵琶女从二十三岁到六十五岁的五个人生阶段,让人们了解人生,体会人生,不开门见山,泾渭分明,而是画山不显山,画水水不流,一切都在一个意中,似琵琶女“转轴拨弦三两声,未成曲调先有情”,这样才不枉白居易“今夜闻君琵琶语,为君翻作琵琶行”。

为此,梁谷音可谓调动了几乎所有昆剧旦角行当的特色,结合自己独有的艺术气质,将琵琶女的一生,演绎得淋漓尽致。第一场《泼酒》,在客人不耐烦的等待下,在刘妈再三地催促下,梁谷音扮演的琵琶女倩娘,犹抱琵琶半遮面,缓缓退着步子出场,一个转身,亮出半边脸,唱出了“还是残盅冷炙,虚掷了年华”。一首《凉州词》,博得了五陵年少争缠头,一曲红绡不知数,醉酒三分,泼酒调笑,最后醉倒在刘妈身上,真是“钿头银篦击节碎,血色罗裙翻酒污”。这是琵琶女一生中最辉煌的一幕,她艺震京城,色倾四座,在受人欣赏受人崇拜中,她感到了自身的价值。因此,梁谷音在塑造角色时偏向花旦之特点,明快、活泼、跳跃,色彩绚烂,且歌且舞,不仅要把琵琶女青春时代的热烈表现出来,也要从侧面烘托那个时代的灯红酒绿,纸醉金迷。

第一场《泼酒》,梁谷音饰倩娘

到了第二场《商别》,三十三岁的琵琶女红颜色故,却遭遇了弟走从军阿姨死的变故,无奈嫁于茶商作妇,寂寞,失落,商人重利轻离别,她只能“夜深忽梦少年事,梦啼妆泪红阑干”。在这场,梁谷音的表演从花旦逐渐偏向于闺门旦,而与王汝刚演的对手戏,表现出一丝喜剧、闹剧的风格,很好地烘托出茶商走后,琵琶女一人孤寂、自怜的失落心情,前后对比强烈,令观众为之同情。

第二场《商别》,梁谷音饰倩娘

第三场《相逢》无疑是全剧的重头戏,此时琵琶女已从闺门旦转到小正旦,她经历了几年的寂寞委屈的生活,有点麻木,认命了。可忽然天上降下个大诗人白居易,在她平静的生活中激起了浪花。“大弦嘈嘈如急雨,小弦切切如私语”,精湛的琵琶技艺征服了白居易,飘零孤单的身世感动了白居易。两人虽身在不同阶层,但人生沉浮同病相怜,使得“座中泣下谁最多,江州司马青衫湿”,道出“同是天涯沦落人,相逢何必曾相识”。梁谷音与扮演白居易的程伟兵,虽无情感强烈的对手戏,但在一声声如泣如诉的唱和中,表现的是两人无奈、落寞的心灵,无声胜有声。此处,诗意的美好重于程式的表达,韵味占了绝对的主导地位。这也是梁谷音晚年所追求的艺术风格,大道至简,大美无形,越是简化的身段,越要用感情、气息去充斥,使之“无招胜有招”,达到韵味无穷的效果。

第三场《相逢》,梁谷音饰倩娘,程伟兵饰白居易

第四场《失明》是作者对《琵琶行》的延伸。琵琶女从浔阳得遇白居易起,便有一种觅着知音的安慰,并把赠给她的长歌《琵琶行》作为精神寄托,对白居易的仰慕升华到崇拜。三年来,遭遇茶商遗弃的她足不出户,苦苦谱曲,等曲谱成双目失明。可她无悔无怨,觉得值得,因为完成了白居易的重托,是她一生最大的欣慰。唯独使她不安的是若再见白居易如何相对,她对天喊出“他年相遇怎相对”,哭着跪下,掩面而泣。此时琵琶女从小正旦发展成大正旦,而唱腔、身段、气度都要更深厚、大气、凝重,这也是梁谷音最能发挥的一场戏。

《余音》是全剧的结束,也是王仁杰的神来之笔,非凡的才气不得不让人折服,短短的一刻钟,稀稀的几行唱,两位白发苍苍的老翁与老妪一站在舞台上,一个是衣锦荣归的大诗人,一个是落魄天涯的琵琶女,酸酸楚楚,为之动容,赚了观众多少眼泪。青丝离别,相逢白头,琵琶女背伛偻,不见了皓齿与明眸,她惶恐,她艰难,她龌龊,甚至邋遢,因而她近前又却步,只唱那一句:“唯有琵琶知何故。”

“且淹留,莫放归舟,听妾琵琶行,奏彻四弦秋……”琵琶女挽留白大人听完一曲《琵琶行》再上路。“浔阳江头夜送客”,一对老人,一贵一贱,相对而坐,同吟一曲。一对老人,一贫一富,相对遥望,各奔前方。“同是天涯沦落人,相逢何必曾相识……”琵琶声声送别天涯各一方,两人远远离去,琵琶弦断刹那寂静,此时无声胜有声。导演黄蜀芹在此处做了特别的安排,要求梁谷音与程伟兵充分利用三山会馆古戏台两边的回廊,在“相逢何必曾相识”的乐曲声中,渐行渐远,取得了极好的感人效果,将淡淡的哀伤贯穿始终。

《琵琶行》没有大的起伏跌宕,没有才子佳人的恩恩爱爱,却体现了即将步入桑榆晚年的艺术家,许多关于人生的思考与感悟。加之梁谷音融合花旦、闺门旦、正旦与老旦的高超演技,全剧虽为新编,却古意盎然。“关于《琵琶行》,其实是自己人生将近暮年的一种感悟,从排到演,我的心态很平和,不像当年那样要去争,争一口气,争自己的艺术地位,争一个个奖项……那些都已经不重要了。十五场演下来,居然票房不俗,观众们也都觉得这出新编戏像昆曲,是昆曲的味道。我明白,除了剧本、表演,还有环境的烘托,可以说,《琵琶行》是天时、地利、人和的结晶。”说起“天时”,室外演出就怕下雨,可《琵琶行》连演十五天,居然一天都没下雨,仅在最后一场的结尾处,飘下绵绵细雨,迷迷蒙蒙,更添了几分朦胧、几分诗意,反而增强了离愁别绪,分外动人。而三山会馆的“地利”,使得古老的昆剧艺术与古戏台、古园林很好地结合在一起,其天然的古典艺术氛围,已是无可比拟。加之全剧组编、导、演的齐力协心,“人和”的力量使得《琵琶行》一剧“整新如旧”(黄宗江语),极具可看性。

梁谷音与傅全香老师合影

《琵琶行》是幸运的,就在那年,德国艺术节“亚太艺术周”来上海挑选参演节目,其艺术总监无意中看了该剧,大加赞赏,认为这才是原汁原味的昆曲,立即抛出橄榄枝,邀请该剧前往柏林演出。不仅如此,为了还原古戏台的美妙韵味,艺术节方面还特意出资10万元,请上海昆剧团按照三山会馆的古戏台,仿制了一个,搬到德国剧院的舞台上。

梁谷音难忘柏林演出的轰动,每一场的票子几乎都卖空,演出那几天,剧场内一千二百个座位挤得满满当当,甚至过道上也站满了蓝眼睛高鼻子的德国友人。两小时的鸦雀无声,顷刻间在谢幕时排山倒海,雷鸣齐轰,长达十八分钟的掌声、呼叫声、跺脚声,演员们连连谢幕八次之多。谷音明白,这是德国友人们在为千年前的白大人叫好,在为千年后的王仁杰叫绝,更在为古老的昆剧艺术喝彩。

每演《琵琶行》,梁谷音总分不清什么年代、什么时候,更分不清是自己在演琵琶女,还是琵琶女在演她。穿过岁月的长河,谷音也曾有过《泼酒》时的灿烂青春,少年成名得意。有过《商别》时的失落——“文革”下放农村,没了舞台,缺了阳光。也曾如《相逢》一般的偶然,中年结识了当代文豪,如大画家谢稚柳、陈佩秋、程十发,园林家陈从周,又遇到王仁杰,赐其一篇《琵琶行》。以至于《失明》,也就是为了谱成一曲《琵琶行》,甜、酸、苦、辣尽在不言之中。幸运的是,《琵琶行》不仅顺利地搬上舞台,更唱红了大洋彼岸。《余音》时琵琶女六十有五,而那年梁谷音也已六十三整,巧与王仁杰同庚,真乃缘分矣!

几番花退,几度春秋,但琵琶声声魂系梦绕,伴着谷音的朝朝暮暮。她忘不了剧中的每行每字,忘不了戏中的点点滴滴,忘不了与琵琶女的难解难分,更忘不了闽南才子王仁杰,昆曲今添《琵琶行》,皆知琵琶一曲自君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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