争议中前行：网络大电影观察

康婕

内容提要 网络大电影的概念是由视频网站率先提出的。“互联网＋”为电影产业生态圈带来深刻变化，中国电影产业的商业模式和产业结构已开始转型，互联网电影生态正在逐步形成。与院线电影相比，网络大电影多以小成本制作为主，呈现出鲜明的创作特色，随着作品产量的不断丰富，网络大电影存在的问题也日益凸显，观众口味的不断提高及相关政策的不断改进，使网大进入行业转型期，精品化路线势在必行。

关键词 互联网＋ 网络大电影 小成本制作 黄金6分钟

网络电影是互联网时代的产物，新媒体技术的应用与普及为其发展提供了良好的播放平台支撑，它和之前盛行一时的微电影不同，或将开拓一个新的内容市场，而比经济利益更为积极的是其对电影产业的影响，对电影语言的刺激，以及对未来电影制作观念的反思。2016年，北京国际电影节上已经设置了网络电影展映单元，这或许是一种信号，亦或是一次试水。对于网络电影，人们一方面给予关注，但另一方面又充斥着争议和质疑，到底什么是网络电影，它仅仅是视频网站内容生产的噱头，还是能够给予足够的产业体量支撑和市场需求？2016这一网络电影发展关键年或将给出答案。

网络大电影的概念是由视频网站率先提出的。2014年，爱奇艺对网络大电影（以下简称“网大”）给出的定义是：“它必须是在互联网发行的电影，时长超过60分钟，制作水准专业精良。另外，它必须符合电影规律，用付费点播模式进行分账的模式，且符合国家相关法律规定”。实际上，2013年开始，爱奇艺就已经涉足这一部分内容生产。2014年，爱奇艺上线的网络大电影约有450部，到了2015年这一数字达到700部，据预测，2016年网大产量会达到2200部左右，仅爱奇艺平台每周都会接受大概40部以上的网大的提交[1]。从这一数据可以看出，网大发展迅速，增量惊人，越来越多的制作公司开始投入网大的制作中来。网大的播放平台也不再是一枝独秀，而是千树万树梨花开，乐视、腾讯、优酷等视频网站也加入到竞争中来，准备在内容产品上一较高下。观众们在众多平台中可以自由选择，“网络大电影”“网络大片”“微影院”等栏目陆续推出，靠话题噱头、标题党、边缘题材已经无法更有效地提起网民的兴趣，随着观众对影片质量审美的不断提升，网大已经进入了内容为主的阶段，伴随而来产生的问题也愈加明显。

2015年，以BAT为代表的中国互联网企业，全面深入在电影产业链上下游布局。“互联网＋”为电影产业生态圈带来深刻变化，以阿里影业、爱奇艺影业及腾讯影业为首的互联网企业入主电影，带来了全新的互联网思维，网络大电影真是乘着这阵东风，开始发展壮大，网大概念不断深入人心（见图1）。

图1 爱奇艺网络电影

“互联网＋”正在改变着当下中国内地的电影产业生态环境。阿里巴巴成立影业公司后收购了优酷土豆，并实现了注资博纳私有化。爱奇艺影业积极布局互联网电影内容生产，2015年9月，腾讯宣布成立腾讯影业和企鹅影业，加入电影行业。2015年的中国电影市场，无论是生产营销模式还是消费模式，都不可避免地打上了“互联网＋”的烙印，“网络化＋”概念对传统电影公司形成了冲击，为电影新力量提供了展示的平台，新人导演与新媒体终端渠道进一步打通，依托原有的平台优势，互联网影业公司深入电影制片、发行、放映的全产业链各环节。视频网站、电视台和院线现已成为推动中国内地电影行业变化的主导力量，随着视频网站和电视台深度进入电影制作上游，中国电影产业的商业模式和产业结构已开始转型，互联网电影生态正在逐步形成。

在这样的大环境背景下，微电影已经不能满足互联网消费群体的关注需求，网大的诞生顺理成章。“互联网＋”为资本和人才进入电影业提供机会，相比于要持续性观看的网剧，网络电影即为消费者多提供了一种内容选择，也为制作公司开辟了更多机会。一方面，可以使更多的电影作品与观众见面，中国内地每年可以上院线的电影数量基本只有产量的1/3左右，网络平台发行可以很好地解决剩下院线不能发行的电影存货问题；另一方面，可以鼓励更多的电影原创内容生产，在当下IP当道的大环境下，为原创项目开辟新空间。

网络大电影与院线电影相比，以小成本制作为主，投资50万到三四百万之间，制作、拍摄、周期相对较短，制作体量上类似早期的电视电影，但是又和电视电影不同，时长超过60分钟即可。这一概念实际上相对暧昧，比传统意义上20～40分钟的短片要长，比一般电影的90分钟要短，在制作空间上弹力较大。网大又与微电影相区别，它并没有明显的广告诉求，也不是在免费平台上播放，主要以VIP付费用户为主，一般以5～6分钟的试看加付费或会员看全片播出方式上线。

在2014年4月电影《三生》首次尝试以网大的方式发行。这部电影由张震、吴镇宇和郑雨盛联合执导，以单元剧的形式讲述了3个主人公去除心魔，完成人性救赎的故事。这部通过“明星映画”导演计划实现的作品在香港国际电影节展映后，于爱奇艺进行收费电影半个月点击突破100万元，尝到甜头后，越来越多的电影开始尝试这种发行模式，通过付费点播的商业模式实现网站与片方的分账。以爱奇艺为例，其网大的内容合作模式分为两种：其一是非独家合作，这种情况下，每次有效付费点播片方可以获得1.5元；其二是独家合作，这种情况下每次有效付费点播可以分成2～2.5元。有效付费点播的标准是指每个付费用户播放单一付费影片超过6分钟的一次或以上的观影行为，据爱奇艺计算，“通过对用户收费获得的收入按比例与片方分成、项目合作方最高可获得达7成的分成比例”。仅2014年，爱奇艺就将300多部电影纳入收成分账平台，产生了5000万元左右的网络票房，在线400余部电影里，有25％能靠网络发行的分账回收成本[2]，而视频网站自制电影内容也就顺理成章了。

和普通意义上的院线电影相比，网络大电影有如下几个特点。

由于网大是网络直发，节省宣发成本，所以投入主要以制作成本为主。相比院线电影，网大的投入可以说节省了不少，这也让更多的小公司可以参与到电影项目中来，而且目前来看，网大电影还属于网站自审阶段，审查标准没有统一定式，也不需要国家广电总局下发龙标，行业准入相对容易。一般剧情电影小成本50万元就可以完成一部60分钟网大作品，为更多的新锐导演与演员提供了机会。但问题也随之而来，虽然现在越来越多的制作团队意识到影片质量的重要性，但是还是有不少粗制滥造的情况发生，投入少、制作周期短并不能成为影片质量下滑的借口。

由于网大的付费发行模式，片头6分钟就显得尤其重要，用虎头来形容一点不为过。视频网站的付费用户有两种：其一是包月/包年的长期VIP付费用户；其二是购买单一片源的临时付费用户。不管消费者属于哪种用户，有一种观看习惯是肯定的，那就是如果片头6分钟如果不够“抓人”，消费者是不会在选择续时。而如果播放时间不足6分钟，那就不计入该作品的一次有效播放量，自然也无法进入分账。所以现在大部分网大的片头6分钟都尽可能地运用更丰富的电影镜头技巧，把握节奏的紧凑感，希望能吸引观众的注意力，让他们有继续观看的动力。

相比院线电影，网大的“黄金6分钟”的虎头显得尤为重要。事实上这样的影片节奏更多偏向好莱坞类型电影的创作倾向，快速进入主题，把握节奏。

新媒体时代，互联网内容是丰富的，大量的免费片源使观众的眼界渐宽。网民基本都是“杂食”性动物，但是由于国家电影审查制度，很多题材是无法进入院线展映的，而网大审查上面的欠缺，恰好为此类影片提供了亮相机会。根据爱奇艺统计，2015年网大的热门类型中，惊悚题材占了49％。另外，奇幻类型也在网大中获得了更多表现空间，而传统院线电影中强势的爱情、喜剧热度也不减，但往往会带打情色擦边球吸引眼球。以腾讯视频网络大电影2016年第二季度最新上架影片首页的20部影片为例，以僵尸、丧尸、恶灵等词语为关键词的恐怖惊悚类型仍占据了不小比例。整个网大影片质量参差不齐，在一定程度上影响了互联网消费者的口碑（见图2、3）。

图2、图3 腾讯第二季度上架首页20部网大以恐怖惊悚类型为主

其实无论院线电影还是网络电影，作品的核心竞争力一定是好故事，明星、特效等等噱头都是锦上添花，但如果因为是网大就掉以轻心，不认真对待，只顾烧快钱，不仅会为其贴上“山寨”“烂片”的标签，更大的影响是波及这个新兴行业整体发展。而就当下情况而言，由于想要博取网民关注，在最短时间内获取点击率，网大内容创作乱象丛生，整个市场确实有待规范。甚至一度网络电影几乎成为粗制滥造的代名词，某种意义上成为敏感题材的试验田。

对于中国电影新力量，网络电影似乎是一个高效而有益的准入平台，更年轻的团队，更年轻的创作者们都可以一试身手（见图4.5）。网络电影相比微电影，拥有更完整的故事性，相比短片，可以提供更大的剧情延展与发挥空间。现在越来越多的视频平台开始扶植电影新力量，加入自身内容生产的人才贮备中来。对多网生代电影新锐们而言，网大无疑成为一条在业界展示自我的新路。

图4、图5 腾讯“青梦时代”网生代导演扶植计划

腾讯视频在2015年推出了“青梦时代”网生代导演扶植计划，联合影视行业新锐导演储备未来影视人才，通过精选新媒体影视领域创作团队，包括剧本创作、导师指导、扶植拍摄、奖项评选和作品展映等活动环节挖掘人才，并依托腾讯平台级项目“惊蛰计划”进行内容推广支持。可以说，网络大电影开始逐渐成为众多年轻团队与青年导演进入电影行业的新机会，可以为我国电影生产人才资源进行有益补充。

网大的发展，某种意义上可以参考网剧。在网剧刚开始发展的最初时间里，质量问题也成为人们关注的焦点。但随着制作观念与规格的不断提升，网剧也开始走精品路线，越来越多的观众开始转变观念，追看精品网剧。网络大电影也必然经过前期的群雄逐鹿后，由优质团队的精品作品优胜劣汰中脱颖而出。

网大的品质问题一直是各方的关注焦点。网大作品越来越多是不争的事实，相对院线电影降低的准入门槛使很多草台班子也跃跃欲试，希望能在这个新生事物开始发展阶段分一杯羹，其实这种行为更像投机，不计后果。一旦观众将网大与山寨、粗制滥造画上等号。在各大视频平台的网大作品相关评论下，评价出现了两极分化的现象，大部分观众吐槽的焦点仍然集中在故事、制作、表演等方面。即使一些整体评分相对较高的影片也不能幸免。

内容上的逐渐丰富，观众口味的不断提高及相关政策的不断改进，使网大已经进入行业转型期。一些视频网站已经通过自审在不断提升网大内容品质，“每周的都有约百部网络大电影排队审查，从四面八方敲门的作品数之不尽，结果在年初前，各大平台以不断做出大量筛选，被拒诸门外的不专业作品无法上线，半分钱也回收不了”[3]。随着对制作要求和作品水平的不断提高，网大的精品路线是必然选择。2015年受到肯定的网大作品，基本都在质量上有所保证。《山炮进城》是2015年口碑较好的网大作品，在腾讯评分为7.6分，爱奇艺评分7.7分，这部影片的成功之处很大部分是延续了本山传媒的制作班底，除了程野、宋晓峰主演外，还请了小沈阳客串演出，在演员上刷了观众缘。影片故事围绕农民进城的搞笑喜剧展开，延续了《乡村爱情》似的表演呈现，可以说吸引了一批以该类型影视剧作品培养出来的固定观众。该片在2015年10月27日爱奇艺独家上线后，首日播放量超过600万，当日累计网络票房187万元，上线首周（6天）播放量累计2770万元，票房数累计5560915元[4]。但即使这样，依然有众口难调的情况发生，网大精品内容之路仍然任重道远。

2016年越来越多的制片公司开始主打精品与明星牌，网络大电影在试图逐渐摆脱山寨标签，扭转口碑。优质团队、明星阵容开始取代敏感题材、话题噱头吸引消费者注意。1月26日，爱奇艺影业与王晶合作拍摄的网络大电影《我的极品女神》在京举办发布会，确定将于3月在爱奇艺平台独家上线，这也是2015年3月王晶与爱奇艺签署6部网络大电影计划战略合作协议的一部分，也意味着爱奇艺布局网络大电影精品内容路线的决心。

近年来，随着精品意识不断加强，网剧的口碑开始扭转，逐渐摆脱了之前的劣质印象，大投入、明星阵容的精品网剧越来越多，网络电影势必也会如此。目前，在各大互联网视频平台，网络电影还是以收费内容为主，观众的选择尤为重要，而既然冠以电影的概念，普通消费者就会不自觉地将网大与院线电影进行比较。从2013年至今，最初的50万元制作费已经不能满足当下网大制作的保底要求，到2016年，有的网大制作投入已经达到300～400万元，比如非常视界的《三界传说》《监狱风云》等系列网大，每部都在300万元投资之上，并且聘请了优秀的制作团队及明星阵容出演。在观众口味被不断提高的今天，劣质影片很难被认可，再加上网站自审程序的完善，网大的创作团队势必要更加专业化与规范化。而随着越来越多大公司的加入，也是大投入、大制作、大IP、大导演、大明星的网络电影项目成为可能，网络大电影行业的门槛已经在不断提高，有序的市场竞争已经展开。网络电影和院线电影最大的区别是发行途径而不是制作方式，随着市场机制的健全与审查制度的进一步明确，撕开网大市场泡沫后，能够最终立住的核心还是精品内容的竞争力。

（康婕，中国传媒大学，戏剧影视学院，博士后）

注释

[1] 该数据引自网络大电影微信公众号：wxs360，作者寇黎黎，爱奇艺影业投资项目部总经理《如何利用平台优势卵化网络大电影》的演讲记录。

[2] 数据引自爱奇艺电影频道2014网络大电影年终盘点。www.iqiyi.com/dianying/ibf2014.html。

[3] 刘定坚：《网络大电影的疯潮已结束，该梦醒了》。网聚帮，微信号netdrama。

[4] 《赵家班出演〈山炮进城〉上线首周破多项纪录》：凤凰娱乐2015年11月3日，http：//ent.ifeng.com/a/20151103/42520265＿0.shtml。