电影《丹麦诗人》:巧合与宿命

《丹麦诗人》:巧合与宿命

英文名:The Danish Poet

中文名:丹麦诗人

导　演:特里尔·柯弗(Torill Kove)

片　长:14分钟

年　份:2006年

国　家:加拿大

语　言:英语

荣　誉:2007年第79届奥斯卡最佳动画短片奖

关于导演

导演特里尔·柯弗,1958年出生于挪威,后来迁居加拿大。她从小喜欢绘画,曾在蒙特利尔的肯考迪娅大学学习动画设计,就读期间凭借动画《所有你能吃的》(All You Can Eat)、《堕落天使》(Fallen Angel)和《挤压和拉伸》(Squash and Stretch)赢得了柯达公司设立的奖项。特里尔·柯弗在加拿大电影管理委员会(NFB)投资的很多动画影片中担任了不同的职务,包括剧本、原画等等。特里尔·柯弗自己导演的第一部专业的动画影片是《我的祖母给国王熨过衣服》(My Grandmother Ironed the King‘s Shirt),该片获得了很多奖项,包括当年奥斯卡奖的提名。

影片中拥有针孔似的小眼睛和瘦挑身材的人物,和上世纪70年代肯·柯尔克沃特(Ken Kirkwood)的儿童漫画作品颇为相似。对于这种极其简练的线条风格,特里尔·柯弗表示继承了父亲建筑师的绘图风格。特里尔·柯弗在成为一名动画家之前,做过很多年城市设计的工作。在《丹麦诗人》的制作过程中,她只是进行了关键帧的绘制,而中间的过渡动画都是由在奥斯陆的Mikrofilm AS工作室的团队完成的。起初,她对大家能否保持其干净、简练的统一风格感到不放心,但是后来的结果却让她非常满意。

《丹麦诗人》改编自导演父母的一位丹麦朋友的真实故事,他的这一段爱情经历,也机缘巧合地促成了导演的父母,也就是剧中的维斯美和皮特。

内容介绍

影片的开头是一片浩渺的星空,旁白响起:“小时候,我以为大家都来自外太空。呱呱坠地之前,我们只是飘在空中的小种子,等着被某人领走。选择过程是任意的,父母是谁也无从得知。我其实没错,因为我们出生的几率和父母的相遇息息相关。”这时画面中出现DNA链以及尚在母体内的胎儿:“我父母的邂逅纯属偶然,乃是许多年前一系列事件的产物,始于哥本哈根的一间公寓,这里住着一位丹麦诗人……”

这位诗人叫做凯斯博(Kasper),有一天他突然没有创作灵感了,这时偶然读到了住在挪威的获诺贝尔文学奖的作家西格丽德·温塞特(Sigrid Undset)的一篇文章。于是他写信表示想去拜访,获得邀请后就踏上了寻找灵感的旅程。

凯斯博乘坐渡船来到挪威,当他在乡间避雨时,和一个农场主的女儿英格伯格(Ingeborg)相爱了。他爱她那样的深,于是向她提出了婚约,可是她却无法接受婚约,因为她早已和当地的一个农民订婚了。

凯斯博试图劝说英格伯格,可是她不想违抗父命。他只有伤心地离开,临走前,英格伯格送给他一缕头发,并许诺在他们重聚之前她不会再剪头发。

两个有情人一直互相牵挂着对方:凯斯博只能写些悲伤的诗句,而英格伯格的头发越长越长。直到有一天,英格伯格的未婚夫被一头牛撞倒了而身亡,她马上写信给远方的爱人。邮递员来收走了信,没想到装在口袋里的信在半道滑落出来,并且被一只饥饿的山羊吞到了肚子里。于是他们没能相见。

年复一年,直到有一天作家西格丽德去世了,由此两个人得以在西格丽德的葬礼上再次相见,他们开始了幸福的生活。

后来英格伯格由于头发一直没剪变得太长了,于是打电话给娘家当年帮她梳理头发的小女孩维斯美。已经长成婷婷少女的维斯美乘火车前往哥本哈根,在火车上她结识了一个小伙子皮特,他们相识相爱结成了眷属。

影片的结尾在星空、母体内的婴儿、飘浮在空中的种子的画面背景下,旁白响起:“要不是那位丹麦诗人,西格丽德·温塞特,挪威多雨的夏天,那滑溜溜的农场踏板,那粗心大意的邮递员,一只饿坏的山羊,一只破了的手指和拥挤的火车,我父母可能只会擦肩而过,谁知道呢,我可能还是一颗种子在空中飞来飘去,等待着某人来领我。”

主题分析:关于巧合与宿命

这是个带有哲学意味的命题,影片对我们的人生做出了有趣的追问:究竟我们从出生至今所遭遇的一连串经历有其内在的联系,还是纯属巧合?这或许正是《丹麦诗人》拥有一种神秘的感人之处的原因吧。

看过此片,或许很多人都对人生有这样的疑问:如果不是种种巧合促成了我祖父母的相遇、外祖父母的相遇从而有了我的父母,又如果不是种种巧合促成了我父母的相遇,那么或许我这时不知道是什么碳水化合物或一粒小小的种子漂浮在浩渺宇宙中,而不是现在这个作为人的我。由此类推,需要多少祖辈的巧合才可以促成今日的我出世啊,这想起来是多么奇妙的事情。

当我们看到有情人经过种种曲折巧合终成眷属,当我们看到英格伯格的长发随风飘舞、和凯斯博一同乘坐在前往丹麦的邮轮上的时候,我们还是免不了要为他们纯朴而忠诚的爱情所感动。我们知道,如果没有心理医生给凯斯博提出的旅行建议,没有图书馆里关于西格丽德小说的介绍,没有那场大雨,凯斯博可能根本无法与英格伯格相识;而倘若没有那个粗心的邮递员,没有那只饥饿的山羊,他们也不会差点失之交臂;没有西格丽德的葬礼,他们最终可能也不会有那样让人感动的重逢。当想到我们父母的爱情也是基于那样一连串偶然才最终得以实现的时候,我们自己是否会感到生命的可贵和生活的神奇呢?

有人这么评价这部短片:“这部短片的含义,就如同它的开始所讲述的,人生就如同DNA一样。把一条DNA拆开看时,任何一部分,只是似乎毫无意义的碱基,然而这毫无意义的碱基连缀起来,就构成指示伟大的生命如何构建组成的遗传信息;人生的点点滴滴也许毫无意义,但连缀起来,这些事件则彼此相关,充满了传奇。而不同人的生活也许各有不同,也许相距甚远,但不同人的偶然际遇却又织造了多彩的人间。关于幸福,正如本片所讲述的,是渗入于社会的网络之间相互联系的幸福,是不断传播的幸福。”

本片的片尾又将复杂的画面重新收回成为原点,一条首尾相连的DAN、一个单一的细胞,而伴随画面出现作者的思想:“若不是一封信、一只饥饿的山羊……我可能还孤独地飘浮在空中……”这是作者“宿命论”思想的体现和总结,在作者看来,人的命运大部分情况不是由自己所控制的,而一切促成其发展的都是冥冥之中的巧合,一场大雨、一场婚前的意外、一只山羊、一场葬礼、一次火车上的偶遇造就了两个人的婚姻和一个新生命的出世。

在众多影视、文学作品中,宿命论是一种为人们普遍认同的人生理论,宿命论看重宏观上注定的命运和将事情带向发展转折的一个个机缘巧合,体现了对人生的一种带有消极倾向的看法。而思考本片,宿命和巧合的背后又何尝不带有人为的不懈努力呢?如果不是诗人对农场女子一如既往的爱慕、如果不是诗人的努力创作换来等身的著作,那么纵使命运安排这些人在一起又怎么可能换来两个美满的家庭呢?因此不妨说,一件事情的发生在一切机缘巧合的背后必然隐藏着人们某些主观的、付出的积极或消极行为。因此,人生中的一个个大小事件一方面是主观的付出,另一方面也需要客观世界一些机缘巧合在关键时刻进行必要的推动。

角色分析:神奇的长发

对于女主角英格伯格的刻画主要突出的是她一头神奇的长发。如果没有这长发之约,《丹麦诗人》的故事至少要失去一半色彩,正是这头长发让整个爱情故事充满浪漫和童话气息。

例如凯斯博离开后,她的头发长得很长,延绵铺满山岚叠嶂。后来她决定请邻居家的小孩为她梳理头发,她坐在椅子中织毛衣,很多小孩在周围给她梳理被分成一缕一缕的长发,看起来有点像《大人国和小人国》中的温馨幽默场景。一个叫维斯美的孩子把她的头发编成高高的塔状,坐车时都要伸出窗外,她不得不把塔状发髻横放下来。当她和凯斯博重遇,幸福地乘坐轮船前往哥本哈根时,高高的发髻在风中散开随风飘舞,那一刻观众的心也为这浪漫美好的瞬间而飞扬。

或许正是这长发让《丹麦诗人》的故事从一个看似简单的剧情变成了一部更具备独特性的动画。动画艺术的魅力就体现在让观众获得一种“明知假却宁愿以为真”的心理满足感上。想象对于动画导演来说不是用来编剧情的,而是当作表意的手法来用的:英格伯格的长发是一个想象的符号,它表达了爱情的忠贞。当导演想要表达两个人对彼此爱意之深的时候,她选择了借助这样一个关于长发的想象符号。

画面风格:清新而充满童趣

这部动画的画面色彩清新、单纯,却很温情,人物线条极其简单,人物都是些拥有针孔似的细小眼睛和瘦挑身材的形象,既具有建筑绘图的简练风格,又有儿童漫画的童真趣味。

本片的人物和地面背景是采用传统的手绘二维动画,动画师先在纸上用铅笔打出线稿,再扫描进电脑内进行数字着色。这部动画的人物设定的线条极其简单,细看之下,都是用最基本的直线和曲线、圆、三角、长方等几何体,填充色彩也是很单纯而温情。天空背景的刻画多采用纯色平涂的表现方法,用明度、饱和度很高的油画颜料进行上色,画面厚重有力度而不显得沉闷,将田园景色通过简单而大气的画法表现得生动、明快。背景的油画风格是由蒙特利尔的艺术家Anne Ashton绘制出的,体现出一种立体感的艺术效果。可以说,这种平面和立体的结合给整个短片带来一种清新的和谐之感。画面用了许多的颜色和黑色的边界,给人印象深刻,充满了丝丝的童趣,给人带来一种倒退到童年的感受。这区别于我们经常接触的动画的画面感,并且在一些细节方面通过幽默的表达,使观众能发觉到以前不曾留意过的生活乐趣。

例如,英格伯格在其未婚夫死后写信给远方的情人凯斯博,但她不知道信在路上被羊吞进肚子而未能送达,还是满怀期待地站在路口的邮筒旁眺望远方。在流畅的黑色线条勾勒下,错落有致的三角和菱形呈现出田间山脉的重峦叠嶂,褐色、鹅黄、青色相间平涂的手法衬托得乡间一片清新的生机盎然之感。蜿蜒的小路迤逦至远方,与英格伯格垂落在草地上的柔发相映成趣。她一直伫立在路口等待着,从春到夏、从秋到冬。秋叶飘过,身边的褐色、鹅黄、青色逐渐变为皑皑白雪,她也深陷在积雪中。积雪的山、小路、她站立处都呈现出基本几何形,加上纯白的色调,单纯清新的画面仿佛也隐喻着英格伯格爱情的圣洁、坚贞。

场景分析:幽默夸张的细节

《丹麦诗人》的基调是充满童趣的欢快,很多看似不符合逻辑的幽默夸张的细节都突显了这一点。

精彩场景一:农场趣景

在女主角英格伯格的农场里,前景是一只可怜的狗一直在舔英格伯格未婚夫的鞋,讨好他,却一再地被他踢翻;背景是一头奶牛一次次从坡上滑下来,老也爬不到坡上去。这些细节为整个故事增加了情趣,使得每一个画面都不枯燥乏味。

精彩场景二:未婚夫之死

在诗人凯斯博与英格伯格惜别后,英格伯格像一袋面粉一样被她的农夫未婚夫拖走,显示出她内心的无奈和绝望。而英格伯格未婚夫的死看起来也是很荒谬和“不负责任的”——他居然是被吃多了上楼梯的奶牛砸死的,英格伯格也由此有机会与男主角重续前缘。

精彩场景三:葬礼上的重逢

在作家西格丽德的葬礼上,教堂中的牧师正在念悼词,众人正在低头哀悼,大门突然打开,凯斯博与英格伯格不期而遇,他们向对方奔去,他们隔着西格丽德的棺材拥抱在一起,他们下面躺着的就是西格丽德这位著名的作家!这与整个葬礼原本的哀恸气氛形成了一种诙谐的反差。棺材被从教堂中搬出,紧接着凯斯博与英格伯格一对新人喜气洋洋地也从教堂出来,人们抬着西格丽德的棺材来到墓地,棺材居然是被简单地丢进坟墓!本来悲伤的葬礼被渲染成了充满幽默细节的场面,但这又与影片整体的喜剧色彩是相得益彰的。

文化分析

1.浪漫的丹麦浪漫的邂逅

正如《丹麦诗人》片名所题的“丹麦”和“诗人”在我们看来都是浪漫的代名词,丹麦有安徒生这样一位以童话而名扬世界的诗人,有安徒生创造出来的浪漫纯真的海的女儿驻守在哥本哈根海畔。安徒生不仅带给我们美丽的童话,最透明的快乐和幻想,最本质的纯洁和幸福,还带给我们深深的思索和悠远的人生体味。

同样的,《丹麦诗人》呈现给我们的是一段根植于丹麦的深厚文化艺术底蕴,由各种机缘巧合所成就的浪漫姻缘,而这个美丽的故事正是用这样一种充满童趣的手法表现出来的,这些都值得我们慢慢品味。

按照导演特里尔·柯弗所说,她本来一直在写关于父母如何相遇的传记,但是她感觉那种东西太过于个人化,于是她将其用虚构的方式来表达。把父母的爱情故事用童话展现出来,对自己真是一件尤其浪漫的事情,因为自己就好像是童话的果实一样。丹麦诗人这个人物,非常合适地寄托了这种情感的转达,事实上,诗人而不是其他任何职业,本来就足以承载这种浪漫。当然,我们或许还应当寻找一些更深层次的巧合,比如凯斯博是在追求艺术灵感的路途中找到了爱情的,这难道不是巧合吗?如果这样说不够明确的话,那么或许我们可以换一个角度,就是凯斯博本来寄希望于通过与著名的作家西格丽德交流来获取艺术灵感,可他并没有成功,最终他还是从自己的身上发现了灵感,这种灵感来自于爱情。这就是为什么导演把丹麦诗人设计成为一个寻找艺术灵感之人的原因,因为艺术的灵感和爱情的灵感最终被“巧合”地统一了。

2.偶然性与蝴蝶效应

正如影片结尾所言:“要不是那位丹麦诗人……拥挤的火车,我父母可能只会擦肩而过,我可能还是一颗种子在空中飞来飘去……”的确,上一个细节的发生导致了下一个细节的产生,任何一个不经意的细节的改变都会影响下一个细节,从而使得结果完全改变,这正验证了“蝴蝶效应”这一原理。

蝴蝶效应是气象学家洛伦兹1963年提出来的。其大意为:一只南美洲亚马逊河流域热带雨林中的蝴蝶,偶尔扇动几下翅膀,可能在两周后引起美国得克萨斯的一场龙卷风。因为蝴蝶翅膀的运动,导致其身边的空气系统发生变化,并引起微弱气流的产生,而微弱气流的产生又会引起它四周空气或其他系统产生相应的变化,由此引起连锁反应,最终导致其他系统的极大变化。此效应说明,事物发展的结果,对初始条件具有极为敏感的依赖性,初始条件的极小偏差,将会引起结果的极大差异。

洛伦兹认为蝴蝶效应并非偶然,而系必然,蝴蝶效应是气象系统大小标度纠缠在一起的结果。蝴蝶效应本身是必然的,而具体的初始条件、某个小小的摄动是偶然的。

“蝴蝶效应”之所以令人着迷、令人激动、发人深省,不但在于其大胆的想象力和迷人的美学色彩,更在于其深刻的科学内涵和内在的哲学魅力,而恰好就是这一点让人很难理解。

影片中很多偶然性的情节,例如诗人凯斯博是因偶然在图书馆读了作家西格丽德的书决定去拜访,从而得以与英格伯格相识相爱,最后又是因为西格丽德的葬礼,他本不想参加后又突然闪出要参加的念头,一对有情人才得以重聚。英格伯格未婚夫居然是被吃多了上楼梯的奶牛砸死的,英格伯格也由此有机会与男主角重续前缘。结婚后英格伯格的长头发绊倒了她的丈夫凯斯博,让她决定请自己在娘家时的“首席发型师”维斯美来帮她理发,使得维斯美在火车上与皮特相遇相爱。这些情节看似充满了具有神秘色彩的偶然性,但细想之下也有一定的必然性。

本片的主体部分是一个看似很简单的爱情故事,无非是一对有情人相识相爱,却受到现实的阻隔,后又因偶然契机得以重逢而终成眷属的故事。这本与很多文学影视剧中的爱情故事无异,但是加入了偶然性的情节和蝴蝶效应这样带有哲学性意义的主题,就让本片具有深刻的科学内涵和内在的哲学魅力,带给人持久的回味。

(李舸　宋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