思想政治教育科学研究中的个案研究法

思想政治教育科学研究中的个案研究法^[1]

潘　莉^[2]

通过个案研究法开展科学研究是社会科学的一大特点，教育学、管理学、心理学、政治学和社会学等学科都将之作为一种常用研究工具。然而，由于相关理论研究的相对缺乏，对于什么是规范的个案研究以及如何科学开展还缺少清晰的认识。偏好量化研究的研究人员认为个案研究就是“讲述个人故事”，因而缺少严密性和科学性;一些运用个案研究法的研究人员在实践中也表现出较强的随意性而缺乏严谨性和客观性。事实上，作为一种科学的研究方法，个案研究法具有严谨的学术规范，具有自身相对适宜的研究范围和独特优势，并因此能够成为推进思想政治教育科学研究的有效方法。

一、什么是个案研究法

个案研究又称案例研究，最初起源于19世纪的医学研究，是指医生对病人作详细的临床检查，判明病理和病因，提出治疗方案的一种方法。后来不断在社会学、心理学、管理学、教育学等领域中被运用。比如，美国社会学家威廉·怀特的《街角社会》、我国著名社会学家费孝通的《江村经济:中国农民的生活》等都是个案研究的典范。中国共产党领袖毛泽东曾形象地将之称为“解剖麻雀”，认为个案研究法是通过对一个单一个体深入、全面的研究，来获得对一般性状况或普遍经验的认识。事实上，个案研究法作为对单一研究对象开展深入研究的研究方法，在思想政治教育领域中是指在真实的生活和教育情境中，通过对具体个案深入的考察与分析，实现对个案真实而细腻的理解与认识，并希冀能够超越“个别”解读“整体”建构出规律性理论的研究方法。把握个案研究法的内涵，需要注意以下四个方面:

1.研究通过聚焦于某一具体个案进行。思想政治教育是一个复杂系统，其中任何一种教育现象都会有很多维度和很多层面。研究者一般不可能对所有方面展开全面研究，从中选择一个个案会非常有利于研究的开展。这个个案可以是一个人，如一名大学生、一位高校思想政治理论课教师等，也可以是一个宿舍、一个班级或一个学校，同时还可以是一件独立的思想政治教育事件、行动等。作为具有内在边界的社会单元，这些具体个案能够帮助我们明晰资料收集范围，使研究聚焦于个案。研究者通过观察访谈等多种方式收集资料，通过文字、图片、录音和电子邮件等多种形式对个案进行深入挖掘和细致描述，以呈现其真实面貌和丰富背景。美国社会科学家德尔伯特·C.米勒和内尔·J.萨尔金德指出:尽管文化共享群体或具体的个人都可被视为一个“个案”，但是个案研究法并不那么关注群体的模式，而更在乎对一个过程、事件或行动的深度描述，注重通过在多种信息来源和丰富的背景中收集深入、详细的资料，对一个或多个个案进行历时性的探讨。^[3]

2.研究在自然情境下进行。个案研究作为一种以质性研究为主的研究方法，倡导“站在被研究者的立场上观察他们，用他们的语言和概念与他们互动”^[4]，尽可能原汁原味地保留现实生活有意义的特征。这就要求个案研究要在研究对象实际生活的自然情境之中，实地开展研究工作。美籍华人学者罗伯特·K.殷教授认为，个案研究是在不脱离现实生活环境的情况下研究当前正在进行的现象，且待研究的现象与其所处环境背景之间的界限并不十分明显。^[5]

3.研究致力于对个案进行深入研究，但研究旨趣往往并不局限于个案。在个案研究中，研究者的关注焦点是个案，但个案研究并不是就个案论个案，而是经常通过对个案宏观背景的整体性聚焦，有力扩展个案研究工作，力图发现与揭示个案背后的规律性认识，实现理论建构。也就是说，在个案研究中，作为研究中心的一个或多个案例本身只是研究的一部分，对个案的收集、整理和叙述虽然体现着研究者的研究旨趣，但并不是研究的全部，研究者在对个案进行分析、解释、判断和评价时，经常会联系自己的理论假设或理论取向，从而形成基于实际情境的特定理论，以帮助人们理解更多的研究对象。

4.具有研究者与研究对象双重视角。作为面向研究对象的深度研究，个案研究通过现场观察和访谈了解研究对象的观点，致力于直接面对和准确呈现研究对象的生活世界与精神世界，反映被研究者观察世界的视角;同时，作为以研究者为工具的质性研究，研究者在个案研究中会保持自己作为研究者对现象进行调查的立场与观点，并以自身专业素养和独特视角从资料中提取和形成理论，将自己的思考和理解渗透和体现于研究成果之中。

二、为何要在思想政治教育科学研究中运用个案研究法

在思想政治教育科学研究中引入和运用个案研究法，主要是由于个案研究法是一种以深度研究见长的方法，具有情境化优势，能够充分呈现个案发生发展历程、生成基于具体情境的实质理论，促进思想政治教育研究思路的完善、丰富思想政治教育研究的理论成果、提升思想政治教育研究对实践的指导作用，满足思想政治教育作为复杂性科学开展科学研究的需要。

1.能够满足思想政治教育作为复杂性科学开展科学研究的需要。思想政治教育是一门复杂性科学，是教育者、受教育者、教育内容、教育载体、教育方法和教育环境等在一定条件下，根据一定目的和要求开展的多元互动活动。任何一项具体的思想政治教育活动，都是各种教育因素、各种教育力量、各种教育条件相互影响、相互作用的结果，是一种非线性的复杂活动。在对这种复杂性科学开展研究时，很难确定一种教育效果具体是由哪种因素引起，很难确定变量之间的关系，也就很难像自然科学般明确界定因果关系。因此，选择思想政治教育研究方法时既不可满足于现有的经验总结和逻辑推理式的研究方法，也不能简单地从自然科学中直接移植量化研究方法，对思想政治教育进行平面的、描述和说明式的“现象”研究，而要努力开展“事理”研究，即探究思想政治教育活动的开展依据和有效性、合理性研究，既说明是什么，又解释为什么，还注重探讨如何改善。^[6]而个案研究法，作为一种以质性研究为主的研究方法，是一种具有洞察力的研究策略，它既注重深入挖掘和深度描述“是什么”，又致力于在多元、开放、宏观的社会环境下深入到具体文化背景中对思想政治教育问题进行整体探究，在具体情境之中说明“为什么”，有效拓展人们对思想政治教育的理解与阐释。

2.能够促进思想政治教育研究思路的完善。在思想政治教育的科学研究中，研究方法一直以权威法、经验总结法、思辨法等传统方法为主导，较少采取实验等定量研究和叙事、个案等质性研究方法进行。这种以逻辑思辨为主的研究思路主观性和随意性较强，主要关注思想政治教育中的理论问题，采取的是一种偏重于以概念、范畴、逻辑推演为理论轨迹的形而上的研究思路，强调的是思想政治教育学科体系的建构及其自上而下教化的意识形态特征，虽然这些方法有时充满思想的灵性，能够通过直觉的顿悟等发现思想政治教育的规律，对于学科理论体系的建立等理论研究甚至是适宜的，但却使整体的思想政治教育研究在很大程度上停留在概念的玩弄、观念的冥想上，缺乏充满个体体验的真实教育实践话语，缺乏自下而上的基于问题解决情境的实践研究。个案研究法作为一种立足具体教育实践的研究方法，着重从实际思想政治教育活动中发现和确立需要关注和研究的问题;注重研究规范，努力保证研究的客观性、程序性和有效性;在自然生活情境中开展研究，不对研究对象进行人为干预和控制，以对自然状态的个案进行深度描述、分析、诠释为研究目标;强调研究者与被研究者之间的互动，把研究者本人作为研究工具深入到研究对象的意义世界之中，在平等互动中达到相互沟通，相互理解，揭示个体生活世界的意义。总之，个案研究法采取的是一种自下而上的研究思路，关注从具体的教育情境之中生成关于思想政治教育一般规律的理解和认识，表现出鲜明的情境性和实践性，非常有利于思想政治教育研究对具体实践的关注和研究思路的完善。

3.能够丰富思想政治教育研究的理论成果。由于思想政治教育研究一贯注重文献研究和逻辑演绎，所以现有理论成果多表现出明显的学院化倾向。也就是说，思想政治教育研究成果多聚集于思想政治教育的基础理论研究和学科建设方面的宏观理论，愈来愈游离于现实的思想政治教育实务活动之外。事实上，作为一门应用性极强的科学，思想政治教育不仅要探讨关于思想政治教育的基本理论，从学理性的角度对思想政治教育理论进行科学研究;同时更要探讨如何将这些理论应用于思想政治教育的实践教育活动，从实践和微观的层面推动思想政治教育实务活动的发展和完善。个案研究法作为以单个社会单元为研究对象的研究方法，关注的正是复杂而动态变化的思想政治教育实务活动中的一个个案，强调以小见大、以少知多，通过对个案深入、细腻、情境化的研究达至对其全面而深刻的理解，在众多具体的偶然多变的现场中透析种种关系，解析现象背后的思想政治教育理念和思想。由此，个案研究法获得理论和意义的方式是扎根式的，是基于特定的情境和个案的。这些经由个案研究法获得的研究成果，不仅其理论自身是关乎微观实践活动的应用性理论，而且其呈现形式多是描述性的情境化的信息，能够丰富原先以逻辑思辨为主的抽象理论成果。

4.能够提升思想政治教育研究成果对实践的指导作用。伴随着思想政治教育的科学化和学科化，思想政治教育理论工作者与实际工作者之间的鸿沟日益加深。理论工作者由于和实践的脱离，研究旨趣越来越局限于理论的推演，在面对实际问题时只能坐而论道，隔靴搔痒，看似繁荣的思想政治教育研究在指导具体教育实践时显得苍白无力。实际工作者由于研究素养的不足所开展的研究还主要是经验总结或白描式的粗略研究，不能有效实现教育智慧的传递和交流。而个案研究法强调在自然情境中开展研究，擅长用最真实、最直接、最详细的文献资料说明具体的教育问题。它对具体教育问题的情景再现式原汁原味的描述不仅包括思想政治教育事件发生的时间、地点、立体的场景，还包括教育者与受教育者当时的行为方式以及相互关系等，所叙述的是有情节、有意义的相对完整的思想政治教育故事，是“那些能够导致觉醒和变迁的教师和学生的故事”^[7]，是包含和传递丰富隐性知识和实践智慧的生动事实。个案研究所包含的教育智慧和艺术是一种在具体的场景下，由教育者个体对独特的教育问题进行探究的结果。虽然它们未必全部能够上升为可以清晰地表达与传递的普适性原理，但由于它生成于教育者自身经验、又与具体教育情境相连，所以这种知识“与外在理论相比，它具有更强的亲和力，更能为他们带来稳定感和安全感，因而也更具持久发展和自我生发的可能性”。^[8]如此，实践工作者在分享个案研究成果时，就能够联系自身的实际经验，较准确地把握研究者所传递的智慧和艺术，用以指导自身的思想政治教育实践。

三、如何在思想政治教育中实施个案研究法

在思想政治教育中开展个案研究，研究者要遵循严谨的学术规范，按照一定的程序科学实施，并重点关注和恰当进行研究设计、样本选择、数据收集和数据分析、形成个案研究报告等重点环节，以切实提升个案研究价值。

1.个案研究法的研究设计。研究设计是用实证材料把需要研究的问题和最终结论连接起来的逻辑顺序。它是关于研究的蓝图，其重点在于逻辑问题。在个案研究法尚未成为一种成熟方法的今天，设计研究方案是个案研究过程中最困难的一环。一般来说，研究设计至少要注意处理好四个问题:要研究什么问题?理论假设是什么?如何收集资料?又如何实现资料与结论之间的逻辑连接?

第一，确定研究问题。研究问题是研究的核心，是准确设计研究方案的第一步。研究者在进行研究设计时不仅要明晰所研究的问题，对问题做出准确的描述，同时还要分析所要研究问题是否适合进行个案研究。在思想政治教育研究中，研究者一般是先提出一个大的问题情境，然后进入研究现场，在相关资料收集中逐渐缩小关注的范围，细化和深化所要研究的问题，最后聚焦到一个具体问题上;当然，研究者也可以从观察实际教育现象入手，根据自己的理解和判断来确立研究问题和选取研究个案。但无论如何研究的问题应是有意义的。所谓有意义是指:一是研究者确实对该问题不了解，希望通过此项研究获得一定认识;二是该问题所涉及的地点、时间、人物和事件在现实生活中确实存在，对教育对象来说具有实际意义，是他们真正关心的问题。^[9]

第二，提出理论假设。理论假设对于最终的解释性结论具有重要作用，它同时对于个案选择、资料收集、资料分析等个案研究的全过程具有引导作用，也有助于研究者保持正确的研究方向而不滑向与研究无关的东西。一般来说，形成理论假设，首先需要研究者考虑个案研究的目的是什么，是要进行探索性发现以完善发展理论，还是要对现有理论提出解释性说明;是着力于描述研究对象具体存在状态还是要探究某一现象发生发展的背后原因。其次需要研究者在把握已有相关研究成果的基础上，发现可研究的主要变量之间的关系，以提出基本的理论假设。当然，有些探索性个案研究可能无法也不需要在事前提出研究假设，也是合乎情理的。

第三，明确资料收集方法。资料收集问题是贯穿整个研究设计过程的问题。在研究设计阶段，研究者需要思考和详细说明收集何种资料，如何以及何时收集资料，为什么收集此项资料等等。如果研究者要采取参与式观察收集资料，就需要在研究设计中说明观察的次数、每次观察持续的时间等;如果要采取访谈法收集资料，就要具体说明预期访谈人数和持续时间等。

第四，形成连接资料与结论之间的逻辑。在提出理论假设与确定资料收集方向时，研究者同时要考虑连接资料与结论之间的逻辑。这需要研究者在从自身理论假设出发的同时，注意考虑其他可能的竞争性解释。一般来说，连接资料与结论之间的逻辑主要有因果联系、叙述逻辑、时间顺序等，研究者可以根据自己的研究需要合理选择。

2.个案研究法的样本选择。在个案研究中，抽样一般遵循的是目的性抽样，和量化研究中概率抽样(简单随机抽样是其最为普遍的方式)不同，目的性抽样是非概率抽样，它的“逻辑和力量在于选择了一个能够进行深度研究的、意义丰富的个案。通过那些意义丰富的个案，研究者可以获得对研究的目的来说处于核心重要性的议题，因此他才用‘目的抽样’这个术语”。^[10]一般而言，个案研究中的抽样策略主要有:第一，代表性抽样。又称典型性抽样，是指能反映研究者所感兴趣现象的最典型的人、情形或事例。第二，关键抽样。研究者选取对事件产生决定性影响的个案进行研究，目的是把研究结果推广到其他个案。第三，独特性抽样。独特性抽样是基于所感兴趣现象的独特性、非常态性，甚至可能是独一无二的特质上。第四，滚雪球式抽样。研究者通过一定渠道找到一位知情人，然后通过他再结识更多的知情者，进一步了解情况。第五，方便抽样。这种抽样策略也是个案研究经常采用的策略，主要基于时间、资金、地点以及被试的可获得性来进行抽样。

3.个案研究法的数据收集。在个案研究中，由于其最重要的特征是对个案进行深度研究，所以收集丰富多样的资料是非常重要的环节。罗伯特·K.殷教授认为，个案研究中资料的收集必须遵循三条基本原则，即:使用多证据来源;建立个案资料库;形成完整的证据资料链。^[11]这就是说，个案研究并不拘泥于观察、访谈或是文献检索等某一种方式获取资料，而是根据研究需要灵活采用多种资料收集技术，努力通过多种渠道收集研究所需的资料，最大程度地获取广阔、丰富和生动的细节与背景。一般而言，文件、档案记录、访谈、观察和实物证据等是其中较为主要的几种。

第一，文件。在思想政治教育研究中，国家颁布的政策法规、教育部、教育厅等相关文件，学校内部和班级等所召开的会议记录，所开展的活动报道等，都可以为研究者在研究中使用。

第二，档案记录。在思想政治教育领域的个案研究中，相关的文档、学籍档案、教学或工作日志等，经常会成为非常有效的资料来源。

第三，访谈。作为一种以口头信息传递和沟通方式了解个案资料的方法，访谈实质上是研究者与研究对象之间就一定思想政治教育主题进行双向互动式沟通的研究型交流活动，具有真实性和深入性等特点。访谈可以采取多种方式，最常见的方式有三种:一是结构式访谈。这种访谈实际上是问卷调查的口头形式，其主要功能是获取受访者的基本情况，如年龄、经历、家庭情况等。二是开放式访谈。这类访谈主要在访谈者对研究对象不熟悉、不知道问哪些问题的情况下比较有用。此时，访谈者与受访者之间的交谈是探索性的，它更类似于谈话，有利于获得受访者对于某些事件、现象的深入看法和创新性见解。三是半结构式访谈。半结构式访谈位于结构式访谈与开放式访谈之间。

第四，观察。与访谈发生于特定的场景不同，观察主要发生在日常自然情境之中，获得的是关于个案的第一手信息。按照观察者的立场，可以将观察主要分为直接观察(观察者从外部对场景进行客观观察)和参与式观察(观察者参与到场景之中)。在直接观察中，研究者通常作为外在于场景的“局外人”对特定情境进行观察，他们可能隐藏自己的研究人员身份，也可能使之为被观察者所知晓，但他们对于情境的观察是较为客观的。而参与式观察是指研究人员参与到所观察的情境之中，在某种意义上作为“局内人”存在其中，他们的观察在某种程度上更加深入和广泛，有能力深入某些事件的细节和群体内部。当然，此时的观察者要注意保持“局内人”与“局外人”之间的平衡:“要像局内人一样体验一个项目，观察者必须成为参与式观察对象的一部分。然而同时，也必须成为观察者矗立在进程之外。其挑战在于要把参与和观察合并起来，从而能够做到像一个局内人那样去理解观念，而像一个局外人那样去描写现象。”^[12]

第五，实物资料。实体的或是文化的人造物是重要的物质化资料，照片、日记、作文、书信、绘画、工艺作品等，都可以帮助研究者了解研究对象的能力、倾向、技能、熟练程度、情感状态和知识范围。运用这种方法时，不仅要研究活动产品本身，同时还要研究产品制造过程以及有关状况。

4.个案研究法的资料分析。资料分析是指运用一定的技术和手段对调研搜集到的原始资料进行分类、编码并从中发现意义的过程。资料分析常常被认为是与资料收集同步进行的，初步的资料收集和资料分析将会形成一些初步的发现和一些临时的假设，从而进一步指导下一阶段的资料收集。在资料收集和资料分析不断循环的过程中，研究的问题可能会得到重新的提炼，并带来更多的资料和新的发现。当然，系统的资料分析要在资料基本饱和之后才正式进行。这时，研究者需要对资料先期进行审查、清理、充实、排序和编码，使用“三角互证法”、“反证法”等^[13]对原始资料的真实性、可靠性进行鉴别、分析和评估，并建立起完善的资料档案，然后进行进一步的深度分析，寻找资料之间的关系，找到资料内容的主题，做出初步的研究结论。一般而言，由于个案研究资料主要是质性资料，所以，资料分析倾向于归纳而非演绎，倾向于在情境之中检视资料而非孤立地将之看作是可以脱离背景的独立数据。个案研究资料分析的具体策略和技术主要有:

第一，类属分析。类属分析指的是在资料中寻找反复出现的现象以及解释这些现象的重要概念的一个过程。它“在聚焦于整个研究现象的情况下，遵照一些规定，对所有观察到的事情进行分组或分类”。^[14]研究者在对资料进行类型分析的过程中，将具有相同属性的资料归入同一类别，并以一定的概念命名。当然，为保证类型分析的有效性，研究者应注意使归类反映研究目的并能包含所有重要资料;类别之间不交叉;类别及其名字易于理解等。

第二，时间序列分析。时间序列分析是指研究者将研究资料置放于研究现象所处的自然情境之中，按照事件发生时间的先后对相关情节和人物进行描述性分析，从而探讨一定时间之内各事件之间的关系。在这种分析策略中，研究者发现时间序列的分段本身为分析潜在的因果联系创造了条件。在事件进展比较简单、时间序列比较清晰的个案研究中，研究者可以在确定起点与终点之后直接对资料进行分析。而在面对发展趋势多变，时间序列相对复杂的个案研究时，研究者可能需要借助于编写大事年表等技巧，来厘清和描述整个研究资料。

第三，解释性分析。解释，就是指研究者提出一套有关个案研究现象的假定存在的因果关系。解释性分析也可以称作情境性分析，主要是赋予研究资料以意义，在社会情境之中提出对事情的解释，从而理解情境。这是一个进行推理、提出见解、赋予意义、升华理解、得出结论及推断寓意的过程。在进行解释性分析时，研究者首先需要通读研究资料，获得对资料的整体把握;其次要回顾原先记录在研究日志或文稿中的一些建议和感触，从中找出资料所反映的主题，并及时记录形成备忘录，促进自己对于研究的再思考;接着再次通读资料，并对其中支持或质疑主题的地方进行编码，然后与其他参与研究的人员一起来讨论和检验，以对之进行修改和调整。

此外，专门为质性研究资料分析所设计的软件在近年来开始出现，人们对这些程序的认识也在不断提升，The Ethnography、QUALPRO、NUDIST等类似软件，已经开始为一些个案研究者所采用。当然，无论是研究者自身的人工分析，还是借用计算机进行的软件分析，要确保资料分析是高质量的，研究者需要注意和坚持几个主要原则:一是分析应综合考虑所有的资料;二是如分析中应尽可能指出所有主要的竞争性解释并进行说明;三是要清晰地说明个案研究中最有意义的方面;四是合理运用自己的专业知识以保持资料分析的专业性和客观性。

5.形成个案研究报告。充分说明个案研究的发现并对结果进行充分的论证，是个案研究的最后一个环节，也是个案研究报告的主要内容。一般而言，个案研究报告要创设出“现场感”，既有细致的描述，又有深刻的分析，给读者提供一种亲切、充满生活气息而不乏教育意义的研究文本，相反，如果离开了具体情境，缺乏体验，那么研究报告也是缺乏效度的。个案研究报告主要有四种表述方式:一是结构型表述。即按照研究步骤，记叙性地一步步记录下来。主要包括研究介绍、文献综述、研究方法、研究结果和讨论等。二是故事叙说型表述。即把案例编成故事，然后展开论述。如把研究的过程分成一个个特定情景，与收集资料、分析、解释工作相结合，挑选其中适合在某一特定情境中表现的各因素，组织成一个个小故事。三是描绘型表述。主要是对研究过程中的“实物”进行生动细致的描绘，比如描绘教室、学校、制度的特征，描绘偶发的事件、常规的事态、环境等。四是虚构型表述。一般是把几个特殊的事件根据需要融合成一个事件，把从不同参与者的调查中收集的资料编成一个参与者的经历，以使事件的发展更为集中，更具故事性，使研究更具独特性，从而更能抓住读者。

四、实施个案研究时需要注意的问题

由于思想政治教育具有复杂性和特殊性，在思想政治教育中开展个案研究会遇到一些不同于其他学科的问题，需要在研究过程中认真对待。这一处理研究过程中问题的过程，实质上也是不断探讨如何在思想政治教育中实施个案研究法的过程。

1.个案研究的有效性及其推广。个案研究法中一个经常被提到的局限是对研究发现进行推论和扩展的困难性。个案研究的重点在于通过对单一个案的深入分析来形成对普遍规律的认识。然而，在以描述和深度挖掘个案为焦点的个案研究中，如何根据一个个案或几个个案研究的结果得到广泛适用的理论?很多学者对此提出质疑，认为个案往往是具有自身特殊性的丰富个体，难以代表大多数个体而得出合理的归纳。同时，个案研究自身的信度和效度问题，如对个案本身的简化或夸大、具体研究过程和数据收集分析的随意性等会进一步降低个案研究结果的推广性。为应对这些质疑，倡导个案研究的学者们一方面在指出个案研究得出普遍结论的归纳路径是分析性归纳而非量化研究所遵循的统计性归纳的同时，另一方面指出扩展个案方法可以提高个案研究的推广性，研究者在开展个案研究时所持有的宏观性整体性视野将有利于提高个案的推广价值。^[15]在思想政治教育中开展个案研究时也应充分重视研究的有效性，科学选取个案、客观全面获取资料、清晰意识到研究者自身作为研究工具在整个研究过程中的作用，尽量注意到个案的丰富性及其与整个宏观背景的融合的统一等，恰当处理特殊性与普遍性之间的关系，提高个案研究的可重复性与推广价值。

2.研究者的身份和科研素养。研究者以什么身份介入研究将会直接影响研究内容和研究成果。在思想政治教育研究中，研究者一般情况下是以多重身份介入研究的，即既是研究者又是教育工作者，既以内在的教育者身份介入思想政治教育过程，又以研究者的身份从外部介入思想政治教育过程并对之进行研究。作为内在于思想政治教育的“局内人”，思想政治教育工作者具有容易获得个案资料并将研究结果运用于教育实践的优势，但“局内人”的身份有时又会影响个案的开诚布公，研究对象可能会对研究者隐瞒一些信息，从而对研究产生不利影响;作为外在于思想政治教育的“局外人”，研究者更容易保持客观性和敏感性，但却可能使研究局限于某点而无法深入。所以，研究者在开展个案研究时既要注重以教育者身份的便利全面深入地获取个案资料，同时又要注重以研究者的身份使研究对象更加乐于敞开心扉提供资料;在整个研究过程中注重教育者与研究者身份的区分，保证个案研究结果的有效性和客观性。

此外，作为质性研究方法，研究者本人在个案研究中也是研究工具，其思想、观点、情感和需求等也会被带入思想政治教育研究过程，影响着研究结果，这种影响在一般意义上是作为透视思想政治教育的一个独特视角存在，能够给人以启迪;但如果研究者由于某种主客观原因有意或无意突出某些因素，夸大某些因素，强调某个方面等，就可能使研究过程中充满着主观性和个体偏见，影响数据分析的结果和整个研究的客观性和有效性。所以，研究者在研究过程中要考虑到自身个性和思想会影响以及怎样影响研究的发现，注重通过规范的培训或自觉的学习和训练提高科研素养、提升研究的学术规范性。

3.个案研究耗时长，且研究数据太多，难以处理。从研究者的角度来看，密集的劳动力和大量的时间耗费，是个案研究中一个非常现实的问题。一般认为，进行一次个案研究最少需要一年的时间，有时甚至需要追踪研究几年或几十年，因而耗时较多，投入的人力物力也较多。另一方面，由于个案研究倡导对个案进行立体式研究，这也使个案资料收集范围广泛，数据众多，难以处理和分析。而目前思想政治教育领域中的研究者多数对利用计算机软件处理数据不熟悉，所以对研究资料的处理和分析就可能会耗费更多的时间和精力。研究者在思想政治教育领域中开展个案研究时要充分意识到这一点，并合理安排研究时间。

4.个案研究中的道德问题。在个案研究中，研究者为充分获取研究资料，在征得研究对象同意后可以进入研究对象的生活，并倾听他们的故事，了解他们看待世界的视角，这是研究者的特殊权利。但研究者在享有研究权利的同时需要充分保护研究对象的隐私并切实保护研究对象不受伤害。然而由于个案研究开展的是立体深入的研究，所以研究者对研究对象的资料描述较为详细，这样，虽然采用化名或匿名等形式依然很难掩盖被研究个案或组织的身份，并可能给研究对象带来伤害。因此，研究者在处理研究资料、撰写研究报告等整个研究过程中，必须慎重处理，避免侵犯他人隐私等研究道德问题，努力在报告研究成果的同时尽可能避免对研究对象造成伤害，这也给研究者报告研究成果带来一定难度。

【注释】

[1]本文系合肥工业大学科学研究发展基金博士专项基金“思想政治教育方法创新的叙事视角”(立项号:GDBJ2009-017)和安徽省哲学社会科学规划项目“心理为本的我省‘无直接利益冲突’矛盾化解机制研究”(项目号: AHSKF07-08D54)的阶段性研究成果。

[2]潘莉，合肥工业大学现代科技发展与马克思主义理论研究中心副教授。

[3]［美］德尔伯特·C.米勒，内尔·J.萨尔金德:《研究设计与社会测量导引》，风笑天译，重庆出版社2005年版，第148页。

[4]Miehael Bassey.Case Study Research in Educational Settings，Open University Opress，1999，(35).

[5]［美］罗伯特·K.殷:《案例研究方法的应用》，周海涛等译，重庆大学出版社2005年版，第13页。

[6]杨小微:《从复杂科学视角反思教育研究方法》，《教育研究与实验》2000年第3期。

[7]［美］康纳利、克莱丁宁:《叙事探究》，丁钢译，《全球教育展望》2003年第4期。

[8]陈向明:《实践性知识:教师专业发展的知识基础》，《北京大学教育评论》，2003年第1期。

[9]陈向明:《教师如何作质的研究》，教育科学出版社2001年版，第22页。

[10]转引自［美］莎兰·B.麦瑞尔姆:《质化方法在教育研究中的应用:个案研究的扩展》，于泽元译，重庆出版社2008年版，第44页。

[11]［美］罗伯特·K.殷:《案例研究:设计与方法》，周海涛等译，重庆大学出版社2004年版，第106～114页。

[12]转引自［美］莎兰·B.麦瑞尔姆:《质化方法在教育研究中的应用:个案研究的扩展》，于泽元译，重庆出版社2008年版，第73页。

[13]“三角互证法”是一种通过资料比较验证资料准确性的方法，即把来自不同渠道的信息资料放在一起进行比照，看看它们是否能够相互印证;“反证法”是指在已经收集到的资料证据中，有意识地寻找那些对既有的理论假设构成威胁和挑战的“反例”，如果存在这样的“反例”，就要对原有的理论假设进行修订。

[14]转引自［美］J.Amos Hatch:《如何做质的研究》，朱光明、沈文钦等译，中国轻工业出版社2007年版，第154页。

[15]卢晖临、李雪:《如何走出个案——从个案研究到扩展个案研究》，《中国社会科学》2007年第1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