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宫峰会上的微积分讨论

我最初的计划是将首都作为此行的最后一站，在访遍全国50个州之后，再去与白宫、参议院、众议院和教育部等部门的政策制定者见面，希望其中有人会对我的观点感兴趣。但是，在我收到邀请参加奥巴马总统举办的白宫峰会，就“下一代高中”这个话题参与讨论时，整个计划的日程表也随之改变。而当卓越教育联盟的领导者，西弗吉尼亚前任州长鲍勃·怀斯（Bob Wise）邀请我在峰会开幕的当晚播放纪录片《为孩子重塑教育》的片段，并邀请我作为座谈会嘉宾，共同讨论重塑学校的紧迫性时，日程的更改就变得格外有意义。在我开始正式讲述华盛顿哥伦比亚特区发生的故事之前，需要告诉读者的一件事是，2007—2008年总统竞选时，我是奥巴马总统最热情的支持者之一，做了许多志愿工作。2012年，奥巴马总统委任我代表美国参加2012年度联合国大会。会上，我提出了有关教育和年轻人创业的议题。因此，我对联邦政府政策的关注和忧虑并不是因为我本人对华盛顿哥伦比亚特区怀有敌意，也不是因为我对美国第44任总统缺乏尊重。

奥巴马总统和他才华横溢的白宫工作人员，始终在不知疲倦地为美国人民服务。他在总统任期过程中取得了许多值得称赞的成绩。但是，他的教育政策却比小布什总统推出的《不让一个孩子掉队法案》造成了更大的负面影响。奥巴马的“力争上游”教育改革计划令应试教育成了学校全部的关注目标，消耗掉了老师和学生身上所有的精力。但在2015年奥巴马总统也说过：“学习远远不只是填答题卡这么简单，我们要与州政府、学区、教师和家长合作，确保我们不再只围着考试转。”如今，白宫召开了这场关于重塑教育的活动，请来了富有号召力的教育界先锋。也许，这就是美国教育朝向富有希望和变革发展的历史性转折点。

活动当天的开场演讲嘉宾是美国教育部部长约翰·金博士（John King）。他在讲完令人动容的成长故事后，将话题转入了辍学这个严肃的问题上来。从全美范围来看，19%的孩子会从高中辍学。他还指出，在监狱服刑的犯人中有2/3都是高中辍学生。那么他有什么计划呢？“让更多的学生去学习难度更高的课程，比如代数Ⅱ和化学。”我怎样也想象不出来，百无聊赖的青少年如何才能发挥出自身的积极性，心甘情愿去背诵元素周期表。金博士经常将“虚假的二分法”这个说法挂在嘴边，这个说法认为我们应该在沿用现有过时模式的基础之上对其进行重塑，这就好像是国防部长想要通过密集的弹功训练来实现军队现代化一样。

金博士的演讲之后，还有其他一些在美国教育界举足轻重的人物纷纷登场，而他们讨论的话题却将重点落在了一个让我意想不到的问题上——微积分。一位白宫的工作人员拿出一张地图，上面标出了美国没有开设微积分课程的几个郡，他用沉重的口气说到，美国有数以百万计的学生被剥夺了学习微积分的基本权利。听到这里，其他一些知名的政策制定者和慈善家也争先恐后、头也不回地跳进了微积分的大坑里。白宫新闻发布会将微积分的前世今生翻了个底朝天，对此次“前无古人”的教育峰会给出了如下评论：“从美国教育部人权办公室的统计数据来看，美国只有50%的高中提供微积分课程。”最终的结论是，“我们必须确保所有学生都能够享受到全套课程，为他们在创新经济中取得成功做好准备”。

如此说来，微积分就成了“在创新经济中取得成功”不可或缺的知识，成了通往那些富有诱惑力的未来职位的大门。但现实情况并非如此。除了高中微积分教师之外，没有哪个成年美国人会用笔进行低水平、机械化的微积分运算。而这种运算正是高中微积分课程的核心。少数一些因工作需要用到微积分知识的人，也都会利用一些计算资源去进行微分和导数运算。关于微积分，美国高中的最大问题就是有太多的学生在上这门课，而且课堂上的讲授方法也是隔靴搔痒。

微积分的确能反映出教育中的“真实二分法”。在这个随时随地能利用计算资源的世界里，我们需要重新思考一下，哪些知识和技能才是必不可少的。智能手机可以随时进行微分和导数运算，而高中生在微积分课上要花整整一年的时间，不断练习这些低水平的机械运算。学生在学校所学的微积分实际上是取代了统计学这门课程，而统计学才是在职业发展、公民责任和个人决策过程中拥有极大价值的知识。企业和组织不需要员工拥有动手计算微分和导数的能力，却迫切需要员工具有数据分析的专业技能。

若能对数学课程进行重塑，让学生随时随地用上在线资源，那么学生就可以有时间去学习统计学、计算机编程、财务知识、数据分析、算法建模、问题解决策略和数字化建构等内容。但这些真正有用的东西却并没有出现在美国的课堂之中。学生不得不将自己的智能手机放在一边，对着低水平数学知识不断刷题。由于这些题目占据着标准化考试的绝大部分内容，学生们便舍本逐末，成天只关注微不足道的东西，根本理解不了数学强大的应用能力、潜在力量及其内在美感。想知道我们偏离正轨的程度吗？从全美范围来看，只有不到20%的成年人会用到超越初中水平的数学知识。近1/3的美国人宁愿去打扫厕所，也不愿意去做数学题。

许多人都像约翰·金博士一样，总是想尽各种办法为学生提供帮助，还会不惜一切代价去拯救那些深陷贫困的孩子们。他们提出的政策代表着“将事情做得更好”的想法和努力（见图8-1）：帮助底层1/4的学校向顶层1/4的学校看齐；开设更多的代数Ⅱ、化学和微积分课程；将学生从速度缓慢的马车转移到速度更快的马车上。这些政策从高高在上的讲坛上传达下来，听上去是如此美好。但是，一旦放到这个人工智能横扫一切的现实社会中，却是害人不浅。

图8-1　美国教育政策：既定目标的成本和进程

资料来源：改编自美国教育进展评估

一天的活动即将结束时，在所有的教育界明星和官员全部离场之后，一位公立学校的教师对还没走散的人们说道：“我们需要为教师赋予更大的权利，调动起学生的积极性，为他们提供全新的学习体验，我们需要认识并面对的一个现实情况是，在学生未来的人生中，数字化设备唾手可得。”通过这两三句话，她清楚地表明了极富前瞻性的政策立场，比我们当天早些时候从教育界人士那里听到的那些内容要先进太多。教育界官员们真的应该听听她的意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