古代语文教育中的作业

（一）“作业”一词内涵的演变

“作业”一词最早可以见于先秦文学《管子·轻重丁第八十三》，其中有“行令半岁，万民闻之，舍其作业，而为囷京以藏菽粟五谷者过半”[1]一句。这里的“作业”指的是百姓的劳作事物。可见，“作业”一词最早的内涵应当是人们为了完成生产任务而进行的活动。这与教育活动的发展是一致的，人类的教育活动正是在生产、生活中产生的。

夏商周时期，我国最早的学校教育机构——“庠”、“序”、“校”作为固定的教学场所出现了。“庠者养也，校者教也，序者射也”（《孟子·滕文公上》）。学校的出现，使得教育出现了质的变化，同时也使“作业”的内涵得到了延伸。

《学记》中记载：“时教必有正业，退息必有居学。不学操缦，不能安弦；不学博依，不能安诗；不学杂服，不能安礼；不兴其艺，不能乐学。”其大致意思是，教学应当按照一定的时令进行，各有正式课业，在休息的时候，也必须进行课外的研究和作业。课外不操弄乐器，课内就不可能把琴弹好；课外不广泛地学习音律知识，课内就不能学好诗文；课外不学好洒扫应对，课内就学不好礼仪。所以，如果学生不在课外学习各种技艺，就不可能乐于对待所学的正课，这就是“藏息相辅”的原则。这里阐明了“作业”在学习中的重要性，同时也是关于“作业”作为教学的组成部分的最早描述，从而将“作业”的内涵拓展到了教育领域之中。

孔子提出“学而时习之”（《论语·学而》），“学”与“习”是两个不同的概念，“学”是一个认识过程，“习”是在“学”的基础之上进行的练习和操练，是一个巩固的过程。这与“作业”的内涵不谋而合，可见古人早就意识到必要的练习在教学活动中的重要性。

（二）古代语文教育中的作业发展

普通意义上的语文教育，通常指培养青少年听、说、读、写能力的教育，人类发展的初期就已经存在，至今有几千年的历史[2]。“听说”教育随着言语的诞生而产生，“读写”教育随着文字的诞生而产生。封建社会，语文教学大多以儒家经典为基本内容，是封建阶级统治和选拔人才的工具。语文作业本身就是语文教育的一个部分，因此我们应当循着语文教育的发展路径来叙述古代语文作业的演变情况。

1.夏商周的作业发展

夏商周的教学内容以“六艺”为主，“六艺”就是“礼、乐、射、御、书、数”。这六种学科门类中，“书”代表的就是识字、写字的教学，当然“乐”的教学中的音乐、诗歌，一定程度上也属于语文教学的内容。这样的教育活动下，语文作业的形式和内容都相对简单，作业的形式以吟咏诵读、识字写字为主，内容包含当时的歌谣、祝辞、诗集等。

2.秦汉的作业发展

1）秦汉的识字、写字作业

秦朝之后，识字作业的内容产生了新的变化。秦始皇实行“书同文”的政策，要求用“小篆”改变六国“文字异形”的现状，实现文字的统一。为此，秦始皇命人创作了许多识字写字的课本，如李斯的《仓颉篇》、赵高的《爰历篇》、胡毋敬的《博学篇》等，所以当时学堂里主要教授的字体是小篆，学童们的写字作业多以练习小篆为主。

直至汉朝，我国汉字的发展已逐渐成熟，人们认识到汉字不仅具有实用价值，还具有丰富的审美价值。因此无论官学教育或者私学教育，书法作业都是重要的内容之一。在汉朝的书馆中，教师对学生的要求极其严格，“书馆小僮百人以上，皆以过失袒谪，或以书丑得鞭。”（《论衡·自纪篇》）这说明当时的老师对于学生写字要求很高，如果学童写的字不能够让老师满意，那么鞭打和责备是少不了的，所以学生们在课外时间必须勤加练习书法。

2）汉代的阅读作业

汉武帝时期实行了“罢黜百家，独尊儒术”的文教政策，儒家经典由此变成学校教育的主要内容。学习儒家文化，必然要熟读儒家经典，因此阅读教学成为汉代教学的重要内容。《论语》《五经》《孝经》等阅读经典是教学的主要阅读教材，但是这些教材都是先秦时期的著作，其中的书面文字与汉代已有较大差别，为了能够更好地理解这些经典，便需要“训诂”，也就是用汉代的语言逐字逐句解释先秦的语言，从而衍生了汉代阅读作业的主要内容：断句、正音、解释词语、句读以及修辞特点[3]。学生必须在课余时间进行这些内容的学习，才能更好地理解阅读的内容。

3）汉代的写作作业

汉初的修养生息，使得经济和社会得到很大的发展，尤其到了汉武帝时期，封建王朝进入到全盛发展阶段，由此也涌现出许多文章体裁。我们最熟知的有赋、诗、书、颂等。在学校教学中，学生对于这些文学体裁也会进行一定的写作练习。在进行写作练习时，一种常用的方法就是模仿。“操斧伐柯，取则不远”（《文赋》）说的就是这样的道理——拿着斧子去砍斧柄，要砍的斧柄的样子已在心中有数。学生循着前人的作品，依葫芦画瓢，写出相似的东西，这样不至于无从下笔。运用这种模仿的方法写作，最成功的要数扬雄，他依《离骚》作《广骚》，依《九章》作《畔牢愁》，不仅学习体裁风格，甚至连原作的词语也会借用。当然，写作时也不能一味模仿，学生必须在前人的基础上发挥创造力，写出属于自己的东西。

3.魏晋南北朝的作业发展

1）魏晋南北朝的写字作业

魏晋南北朝的书法学习非常盛行，当然也涌现出了一批书法大家，如王羲之、王献之、陶弘景、钟繇、王珣、陆机等。这个时期的书法练习，注重言传身教，学生通过老师的书写示范，学习运笔规律，接下来便是进行反复的练习。王献之勤练书法的故事相信大家都不陌生，幼年王献之询问父亲写字的秘诀，父亲指着院内的一排大缸说：“你写完那十八缸水，字才有点骨架，才能站稳脚跟。”于是王献之根据父亲的要求，苦练基本功，整整练习了五年，再把自己的字拿给父亲看，父亲提笔在上面加了一笔，王献之一眼就看出自己的字与父亲字的差别，深深体会到自己的功底远比不上父亲，于是天天研磨挥毫，刻苦临习，不知经过多少个日日夜夜，才成为与父亲齐名的书法家。

2）魏晋南北朝的阅读作业

魏晋南北朝时期，玄学盛行，阅读教学的内容也因此受到影响，《老子》《庄子》《战国策》等显学和历史书籍也成为阅读作业中的重要部分。这些阅读作品，学童一般以自学为主要形式，首先要读书，朗读和吟咏直至能熟记背诵为止；其次要抄书，有的是因为家贫无书而需要抄，有的是为了加深记忆、便于检阅而抄，甚至也有人在抄书中得到许多的乐趣。

3）魏晋南北朝的写作作业

魏晋时期学童的写作练习内容主要有韵文和应用文、议论文和书信等文体，相比汉代，内容上有了许多扩充。在进行写作练习时，学童常常在随长辈参加写作活动时寻找灵感，《兰亭集序》说：“群贤毕至，少长咸集”，《唐柳公权书兰亭诗》帖中也有记载：“三日邻水诗，文既佳，兴趣高，览之增诸怀。年少作，亦各有心。”这样的集会对于青少年来说，是练笔的好机会。

4.隋唐时期的作业发展

1）隋唐的识字、写字作业

隋唐时期的小学，依然以识字教学为主，《急就篇》《开蒙要训》《千字文》等经典的识字用书仍然在使用，但是新增了许多类型的蒙学用书，在学童进行识字练习时，进行知识教育和封建思想的渗透。

隋唐的书法学习也到达了一个新的高潮，学生甚至可以通过书法的考试进入朝廷做官。在唐朝的中央学校中，就有专门的书法学习的内容，学生每天要写完练习纸满满一整页，书写要正确规范，《说文》《字林》《石经》是常用的写字教材。除了官学教育，私学教育中也盛行书法教育。

2）隋唐的写作作业

隋唐实行科举制选拔人才，所以此时的写作教材出现了专门为科举服务的参考用书。而作业的目的和内容也发生了非常大的变化，时人读书大多是为了金榜题名，作业的内容也大多非常有针对性。进行写作练习时，学生主要进行押韵、平仄、对仗、用典等格律训练，同时参考当时的优秀考卷进行揣摩效仿。这样的写作练习其实已经脱离了现实生活，成为一种完全的应试作业。

5.宋元时期的作业发展

1）宋元时期的识字、写字作业

宋代的蒙学教育[4]非常发达，主要的教材有《三字经》《百家姓》《千字文》，学生学习这些教材的主要目的是识字，兼顾初级的文化知识学习。除此之外，蒙学教育也重视写字的练习，只要是学生进入学校进行学习的，第一步就要进行楷体书写的练习，在进行练习时，必须经过“描红”“影写”“临帖”几个过程。“描红”是指学生在老师用红笔写的字体上用黑色墨笔依样一笔一笔地描写；“影写”是用透明度比较高的纸张、棉布，覆盖在范本上进行书写练习；“临帖”是临摹字帖。

2）宋元时期的阅读作业

南宋吕祖谦在《古文关键》中谈到阅读时说：“第一看大概主张。第二看文势规划。第三看纲目关键。第四看警策句法。”学生在进行阅读练习时，要抓住这些阅读技巧，并及时在一些关键地方进行圈点和评点。宋元时期的理学发展十分兴盛，宋朝的诗、词、元朝的曲等都浸润着理学思想，所以此时的阅读作业内容以理学作品居多，重讲理而不言情，即使说情也要借理抒发。

3）宋元时期的写作作业

宋元时期的写作练习是与阅读练习相辅相成的，在进行阅读的训练时，学生学习文章的炼词、炼句、属对、叶韵；在写作练习时，将这些内容进行实际操练。这个时期的写作训练与前朝相比，多了许多专门的教材，例如《文说》《文鉴》《文锦》等，这些教材在写作的技巧、文章的体式句法上都对当时学生的写作起了一定的作用，但是从另一个方面来说，也限制了学生的思想，使文章模式化。

6.明清时期的作业发展

明清时期是我国封建社会发展的末期，实质也是封建教育的尾声，尤其到了清代末期，教育实质上已经呈现出逐渐僵化的局势。科举制度越发展到后来，就越是内容空洞、形式教条化。阅读、写作、识字等语文教学活动都是围绕着八股取士制度展开的，因此作业的内容和形式更加应试化，这里不加赘述。值得一提的是，清朝末期由于受到外来资本主义的影响，尤其是在科举制废除、清朝新式学堂建立、语文单独设科这个教育史上重要的分流期，中国语文教育迎来了重大的历史发展时期，语文作业的发展也发生了重大改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