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学的应有之义呢

5. 大学的应有之义呢？

这个世界充满前所未有的不确定性，许多职业技能都会迅速过时，有没有什么能让学生在充满变化和不确定的环境中依然安之若素？

但对于 Enstitute 和欧林学院，我依然会有些顾虑，因为它的实用主义色彩过于浓厚。

回想我的大学生活，无所事事而惫懒，学到的大多数东西都没能直接用在日后的工作中，但我却涉猎了不同学科的知识，学习了不同的思考方式：我用了很多时间去旁听社会学的课程，也会和来自哲学系的学长讨论，似懂非懂地听过物理系的学生和我讲相对论和不确定性原理……这些无用但有趣的知识影响了我思考问题的方式，而我觉得这是大学精神中很重要的一部分。

但 Enstitute 和欧林学院，看起来像是一所有更高技能要求的技术学校，未免和大学精神不太沾边。况且，这个世界变动如此之快，这些学校传授的很多实用主义技能大都也会随着技术变迁而变得过时。

当我和一个叫做 Ben Nelson 的人聊天时，他也说，传授职业技能很重要，但却不是最重要的，思辨能力、创造能力、解决问题的能力，这些东西才更为重要。传统大学的问题在于，很多校长们会将这些特质挂在嘴上，但如何保证能通过课程传授给学生，他们就答不上来了。

Nelson 把自己描述为一个一直在构想大学改革的人。他于 1993 年成为宾夕法尼亚大学沃顿商学院的本科生，并在那段时间里修了历史学家 Iran Harkavey 和 Lee Benson 关于大学变迁史的课，了解了美国诸多名校的历史、办学理念，以及这些理念是如何随着社会变迁而发生改变的。最后，他论文的主题是《宾夕法尼亚大学应该如何做出变革》。

但他毕业后的职业一直和教育无关。他在毕业两年后成为 Snapfish（一家提供在线照片打印公司）管理金融的副总裁；在惠普收购 Snapfish 之后，又一直担任 Snapfish 的董事长；

卸任 Snapfish 董事长一职之后，他又开始重新思考教育。

他的想法比十多年前要更为大胆。作为在硅谷担任了超过十年高管的人，他期望用创业公司的方式来建立一所大学，使那些最理想化的东西能植入到这所大学之中。

从 2010 年 9 月开始，Nelson 花了 16 个月的时间进行构思。他和学生、学生家长、大学教授，甚至是其他行业的人交流，期望能找到一种方式，保证可以将那些最重要的能力传授给学生。他也因此将自己的项目称为 Minerva Project——Mierva 是古罗马神话中的智慧女神。

他开始找寻在学术界有研究成果，又在高校有着长期教学经验的教授成为他的创业伙伴。他找到的第一位伙伴是 Stephen M. Kosslyn，一位心理学家，他专攻认知心理学和认知神经科学，曾在哈佛大学担任社会科学院院长。在 2012 年加入 Minerva 之前，他在斯坦福大学担任行为科学高级研究中心的主任。

他们就像做学术那样，仔细梳理已有的理论研究，来了解人类究竟如何学习才能更有效，以及老师应该扮演什么样的角色。

「事实上，学界已有那么多研究，告诉我们人类该如何更有效地学习，但为什么我们的教育系统却没有把这些研究用起来。」Nelson 在解释他邀请 Kosslyn 作为合作伙伴的原因时说。

Minerva 大学的最后形态的确和传统大学完全不同。

首先，那些 Nelson 提到的应该传授给学生的基本能力，都体现在他们为一年级新生设计的四门基石课程（Cornerstone Courses）。这些课程会训练学生的思维习惯，包括逻辑分析和实证分析，也会引导他们有能力对复杂系统进行理解；还有一门课是训练学生的沟通、写作能力。Nelson 和 Kosslyn 试图让这些课程彼此交错，互为基石，最终让学生养成好的「思维习惯」。

其次，Minerva 对学生的评估体系也和传统大学完全不同。Nelson 认为只有会用，才算是真正学到了东西。因此，在 Minerva，第一学期基石课的成绩会到最后一年才打分，打分的依据是接下来 3 年里每个学生在具体科目中对这些思维工具的运用。而在接下来的 3 年里，每个学生都可以选择专业方向，包括艺术人文、社会科学、计算机科学、自然科学以及商科。

在具体的教学方式上。Minerva 开发了一套在线教学平台，让所有教学都能在线完成。原因是，这样的软件能够保证每个学生在课程中的互动时间保持在 70%以上。例如，一部分学生在就一个问题讨论时，其他倾听的同学可以投票，来表明自己对哪些论点更为支持。

Nelson 这样做的依据来自哈佛大学应用物理系的系主任 Eric Mazu 的实践。这位教授很早就发现，那些毕业两年的学生对于他曾教授过的知识，只能记住 10%。此后，这位教授开始实验其他的教课方式，例如让学生在课前自学，课堂上则让学生尽可能多地参与到讨论、问答等互动中来。之后，他发现学生的学习效果好了很多。

「既然知道这种翻转课堂有效，那我们就应该将这种方法用起来。」Nelson 说。

作为对于全球化的回应，也为了节约成本，Minerva 没有校舍，只有宿舍。学生第一年在旧金山度过之后，接下来的三年内会游学 6 个国家。由于所有授课都在网上进行，因此理论上学生可以在任何一个地方安排自己的学习。

但和硅谷其他的创业公司不同，Nelson 的构想远不是「靠技术解决问题」那么简单。而且，硅谷那种做出简单原型、然后快速试错和迭代的方式也不适合，毕竟，教育并不是一朝一夕便可以完成的事情。

在 2014 年秋天，Minerva 开始用「初创班级」的 29 个学生来测试自己的想法。这些学生录取自世界各地，也包括中国。为了说服这些「小白鼠」，在 2014 年 3 月，那些被 Minerva 录取的学生得以聚集旧金山，参加一个为期 3 天的开放日活动，活动包括和教授们见面，了解课程体系，试用在线授课平台。在最后一天，迎接他们的是一个类似黑客马拉松（hackthon）的活动：同学们被分成不同的小组，需要在规定的时间里通过编程，让 LED 小灯排出能够体现柏林文化的图案。

而在 9 月开学之后，Minerva 试图让学生感到整个旧金山都是他们的校园。第一天，他们在旧金山海湾的船上庆祝开学；之后，他们去了具有强烈硅谷风格的探索博物馆；当然，他们也会去离旧金山不远的、保存良好的原始红杉森林。

「我希望校园不是象牙塔，学生得走到真实的世界中去。」Nelson 这样解释为什么 Minerva 没有校园。

一些细节也让学生觉得趣味盎然。

在开学第一天快结束时，每个学生都拿到了一个金色六棱柱形状的护身符，其中一面有着 Minerva 的徽标，还有一面刻着学生的名字，以及一个谜语一样的词语。这个词语代表 Minerva 对这个学生的期望，也代表旧金山的一个著名地点，学生需要在第一周结束前找到这个地点——这听起来非常像是魔幻小说里的情节。

正式开始上课后，每个人都会发现课程比他们想象的更富有挑战性。由于课堂上更多时间是老师和同学讨论互动，因此在课外，每个人都需要阅读大量书籍，为上课做准备。这些书从哲学到物理，几乎无所不包。

每个周二和周三，还会多出两节 60 分钟由学生主导的课程，来回顾之前上过的课，并预习下一节课程。而这种「学生主导课」的结构也由学生自己来设计。

但作为创始班级，一些问题也会时不时地困扰着这些学生。有时候问题出在 Wi-Fi 上，毕竟无法联网就意味着无法登录在线课堂；有时候是学生觉得对「学生主导课程」没有什么头绪。

我能看到一些学生多少经历了一些失望。Brianna Smrke——Minerva 创始班的成员之一——在开学第四周时写博客说：「蜜月结束后会如何？当一段经历失去露水般的新鲜感会如何？……你会看得更深刻一点，当你伸手抓向空气却撞到墙壁。」

在写下这段话的那周，Smrke 最后觉得，如果完美的东西不存在，那也许每个人都应该为了让它变得完美去创造一点什么。在参观完斯坦福大学之后，她和她的同学讨论了能为 Minerva 带来些什么。这无疑证明，她对待这个不完美世界的态度又成熟了一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