神学与科学

神学与科学

1611年间，开氏的个人世界分崩离析——2月天花侵袭他的家人，重击三个孩子;病魔夺去他最钟爱的孩子——六岁的弗雷德里克(Frederick)。这个孩子在外国军队掠夺布拉格的扰攘中去世，那时全城烽火连天，疾病蔓延。突来的打击与忧惧，使芭芭拉很快地染上外国军队带来的斑疹伤寒，遂于同年6月去世。

自鲁道夫皇帝遭罢黜而失去统治权后，开氏在宫廷中之地位就岌岌可危了。所以开氏想继承他已退休的老师马斯特林在杜宾根大学的教席，但回函却指出，路德宗神学家否决了他的任命。因开氏质疑“信仰协同书”(Formula of Concord)，而原本他被期望要确认此宣言。开氏所质疑的，乃是关于基督真实肉体临在圣餐中之观点，他遍查圣经与初代教父言论，却无法寻得支持路德宗此说之证据。他被指控有“加尔文倾向”，因此取消其“主内弟兄”之身份。结果致使获得教授职位与亟需的经济来源之门砰然关闭。

1612年年初，在鲁道夫的资助下，开氏以地区数学家身份移居林兹(Linz)。那地方是极保守之路德宗的据点。开氏立刻向他的新牧师希茨勒(Daniel Hitzler)申请允许他领圣餐。开氏诚实解释了他的信仰立场，结果牧师据此认为他是一只“不健康的羊”，拒绝他领受圣餐，并将他自会众中排除。六年后，开氏最后上诉至杜宾根之神学家们，结果官方训令要求他接受“信仰协同书”，抑或“彻底与我们信奉之教会及教义之团体断绝关系”。被逐出“路德宗的羊圈”，尤其身处两个对立的权威宗教组织之间那个无人荒地上，使这位天文学家之余生一直深感悲恸。

以其天文学之知识，开氏专注于解决路加福音中特定的年代问题。例如，在奥古斯都作西泽时，居里纽(Quirinius)如何会是叙利亚的提督呢?借着对罗马与希腊之记载，伴随希伯来与巴比伦历法之查考，开氏发现拉丁历法的一个错误。他算出耶稣确实出生的年份乃是公元前4年，遂著文为路加记载之可信度辩护。

开氏在林兹十四年生活中的一线光明，是与苏珊娜·罗伊廷格(Susanna Reuttinger)于1613年10月30日结婚。苏珊娜年方24岁，是个父母双亡的孤儿。她给了开氏与两个孩子一个快乐的家，并为他生了七个孩子，虽然其中五个均于幼年夭折。开氏是位慈爱虔敬的父亲，十分关心孩子的信仰与教育。他制作了圣餐教理问答的小册子，以备孩子们记诵。

在开氏居住于林兹的最初困苦年岁中，他并未发表任何天文学作品，此时他正在撰写一篇重要的数学论文，这篇作品可说是微积分的先驱。

在这期间，开氏的母亲被捕，并被控以施行巫术之罪名。1617年秋天，他旅行至符腾堡(Württemberg)以安排诉讼事宜，他的母亲终于获释。9月，他再婚所生的长女夭折;在他返回林兹数星期后，即1618年2月，次女亦亡。

1618年，开氏完成对宇宙之和谐性的天体结构研究，他称之为“神圣庄严的训诲，是对造物主真实的赞美诗”^[14]，共有两百五十五页，命名为《宇宙和谐论》(Harmonice mundi)，发展了开氏对四个领域和谐之理论:几何学、乐理、星相学及天文学。

研究者从事排列、计算与观察，以精确见长;同样，艺术家之于形状的力量，其深知形象之事;寻求真上帝之人，因其虔诚热心，故与天使摔跤。所以，其《和谐论》呈现一种伟大的、宇宙性的洞见，交织着科学、诗篇、哲学、神学与神秘主义的意味。^[15]

在研究过程中，开氏发现其第三运动定律:对任何二行星而言，其公转周期之平方正比于与太阳平均距离之立方。开氏对此定律之发现感到格外欣喜，因其灵巧地将行星的距离与其周期或转速连接起来。然而讽刺的是，《和谐论》发表于一个十分不和谐的年代:三十年战争于此时爆发，这是北欧的新教贵族联盟与南欧的天主教贵族联盟间的一场对决。

在林兹的往后年月里，开氏发表了一部旷世巨著——《哥白尼天文学概览》(Epitome astronomiae Copernicanae)。这本书意在使用于学校课堂，与基于托氏体系写成之教科书相互竞争。该书分为三部分发表，时间为1618至1621年。该书为哥氏理论强有力的捍卫者，只是内容艰深，以致只适合作为教授之指导手册，而非学生的教科书。《哥白尼天文学概览》一书与托氏之《大综合论》、哥氏之《天体运行论》并称于世，自1630至1650年，该书成为欧洲读者群最广大的天文学理论论文。

撇开书名不谈，该书实与哥氏学说之介绍相去甚远。其为包含开氏三大定律与介绍现代天体力学之一部完整天文学。其中最著名的是论及运动的问题，他提出关于力量的解说，即为今日所称之“万有引力”。这部分是开氏新的星表——基于其对哥氏体系之改革——的理论指导手册。由此，开氏所标行星的位置范围三十倍于其前辈所为。

然而，这位天文学家所关怀的，远远超过“动力因”，即自然界机制之数学解释的问题。他将其追寻推展至“目的因”，即事物之“所以然”的理由:行星相对的大小与距离，太阳之视体积与一天的长度。一如从《哥白尼天文学概览》和《和谐论》中所见，我们所见的开氏，正是位科学家、神学家与哲学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