托夫勒魔方

托夫勒魔方

把力量或权力泛化为人类生活关系的全部尺度,可以使我们有理由把整部人类历史看作是一部力量不断冲突、权力不断更替的历史。阿尔温·托夫勒正是这样一位站在权力史的高度重新审视人类历史的思想家,他的著书立说也已潜在地化成了权力渗透进美国社会的现实生活。

30多年来,托夫勒以其震撼性的预言对当代人类思想产生了深刻而广泛的影响,这位享誉全球的美国未来学家每隔十年即出版一部具有轰动效应的著作:1970年出版《未来的冲击》,考察了时代变革对人及其组织的影响过程;1980年出版《第三次浪潮》,着重阐明了时代变革的方向;1990年出版以权力史重新诠释人类文明历程的著作《权力的转移》。

《权力的转移》着重探讨了时代变革历程中的控制力量。托夫勒以为,权力是有目的有意识地控制他人的一种力量,“它是各种人际关系不可分割的组成部分。它影响着我们的一切:我们的性关系、我们拥有的工作、我们驾驶的汽车、我们观看的电视、我们追求的希望……我们是权力的产物。”^[4]

显然,权力在托夫勒那里业已成为一种无所不在的力量:在神秘王国,魔镜、咒语、梦境都充当起了控制手段或支配工具;在私人生活领地,父母可以用一美元诱哄孩子,或者打孩子的耳光以使之服贴听命;在社会政治领域,一个政府可以囚禁持不同政见者,从经济上对批评者进行罚款,或者收买自己的支持者,为维护表面的一致性而控制真相。“临近21世纪的知识、财富和暴力”作为《权力的转移》一书的副标题,表明迄今为止所有的人类力量都被托夫勒分解为三种基本形态:暴力、财富以及知识。

三种权力形式之间不仅存在着量的差异,而且有着质的区别。暴力以肌肉膂力为原型,带有明显的威胁姿态,而“哪里有压迫哪里就有反抗”,一定的威胁和控制必然导致同等甚或更有力的对抗和反控制。因此,暴力永远沉陷在威胁与反抗的轮回中难以灵活逃脱,只能被视为一种低质权力。与此相较,财富不仅可以消极地用作威胁和惩罚的工具,而且可以积极地用于奖赏和激励,财富因而能娩生出中等质量的权力。

托夫勒把知识看作是真正高质量的权力。不过,这里所说的“知识”已经不再是囿于作为实际经验概括成果的理论抽象,而是一种最具广泛意义的知识,“包括信息、数据、图像、想象、态度、价值观以及其他社会象征性产物”^②。暴力与财富可以直观地反映为一定的数量和比值,而知识则首先是一种质的规定,虽然人们也常常使用“知识面”和“知识量”等空间化计量化的词语来摹状它。知识已经远远超越了它以前的狭窄概念,而真实地升华为人们社会生活的权力原则。

说起对美国未来社会发展的研究,著名社会学家丹尼尔·贝尔则是“后工业社会”理论的发起人。贝尔认为,权力问题对后工业社会而言确实是一个非常关键的问题,因为任何一个社会形态中,权力的方向始终主导着历史发展的方向。“后工业社会里,专门技术是取得权力的基础,教育是取得权力的方式;通过这种方式出现的人们(或者集团中的杰出人物)是科学。”^[5]贝尔把整个历史发展分为前工业社会、工业社会、后工业社会三个阶段。在前工业社会中,社会活动是以农场或种植园为场所的,而这种场所培养起来的统治人物是地主和军人,因而它取得权力的途径也只能是武力,所有这些前工业社会的特征都归结于它以土地作为最根本的资源。工业社会则不同,其统治人物企业家是通过公司企业的社会生产去间接地影响政治的,因而它必然以继承和赞助作为取得权力的途径,并以机器作为其最根本的社会资源。

后工业社会的来临则预示了社会结构的根本变化。大学和研究机构作为社会主要的活动场所,以教育的手段培养出这个社会的权力统治者———科学家和研究人员,因此它的最重要的社会资源必然是———知识。这是社会的一个翻天覆地的变化,它第一次使得人类的智能产品得到彻底解放。美国是当今世界领天下之先的发达国家,贝尔关于知识和智慧对未来社会的主导作用的深悟洞识本身就是美利坚民族智慧与勇气的缩影。况且,这种智慧所导引的未来方向,已逾越了民族之限,它预示着整个人类的前景。

“知识就是力量”这一古老的警句早在培根之前就已对人类发挥着普遍的训导作用,但它往往被人们误解与误传,以为知识作为一种力量能够自动地实现。事实上,作为固化的形态或体系而存在的知识仅仅是一种潜在的力量,只有将知识组织成确定的行动计划并且导向一个明确目标时,知识才能生成为力量。

托夫勒预言:“明天在所有人类领域出现的全球性权力之争的核心,就是如何控制知识。”^[6]这是对民主社会权力控制的乐观展望,因为“从定义上说,武力和财富是强者和富人的特征,而知识的真正革命性特征则是:弱者和穷人也可以掌握知识”,因此,“知识是最民主的权力之源”^②。人类历史的发展,实质上也就是暴力、财富和知识三种隐喻性权力由低级到高级的发展,即使民主高度发达的社会也都存在着权力控制。尤其重要的是,知识成为民主社会的主流权力,并不意味着暴力和财富的完全隐退,相反,暴力和财富倚靠知识仍然变相地发挥着效力。三种权力形式实际上组合成一块巨大的魔方,在人类智慧的推动下幻化出各种权力形式和各种社会形态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