元剧文章可当一代之文学

【国学笔记】

★知我国戏剧，汉魏以来，与百戏合，至唐而分为歌舞戏及滑稽戏两种。宋时滑稽戏尤盛，又渐藉歌舞以缘饰故事，于是向之歌舞戏，不以歌舞为主，而以故事为主。至元杂剧出而体制遂定。南戏出而变化更多。于是我国始有纯粹之戏曲；然其与百戏及滑稽戏之关系，亦非全绝。

★元剧自文章上言之，优足以当一代之文学。又以其自然故，故能写当时政治及社会之情状，足以供史家论世之资者不少。又曲中多用俗语，故宋金元三朝遗语，所存甚多。辑而存之，理而董之，自足为一专书。此又言语学上之事，而非此书之所有事也。

【品读大师】

过去，戏曲演员曾被称为“戏子”，这一明显带有轻视意味的称呼暗示着他们地位低下、不受尊重。在中国封建末期的正统文化史家的眼里，戏曲是微不足道的，正如王国维在《宋元戏曲史》序里写的：“故两朝史志与《四库》集部，均不著于录；后世儒硕，皆鄙弃不复道”，导致“一代文献，郁堙沈晦者且数百年”。王国维曾说：“吾中国文学之最不振者，莫戏曲若”，他认为戏曲没有得到应有的重视，因此奋力修戏曲史，认为“元剧自文章上言之，优足以当一代之文学”，公正地给了戏曲文学以应有的历史地位。

首先，王国维认为，一代有一代之文学，例如楚辞、汉赋、唐诗、宋词，这些都是大家公认的，然而“余谓律诗与词，固莫盛于唐宋，然此二者果为二代文学中最佳之作否，尚属疑问。若元之文学，则固未有尚于其曲者也”，也就是说，若论诗词，当然要数唐宋两代的最为兴盛，但诗词未必是唐宋两代最优秀的作品。但在元代，除了元曲之外，就没有其他任何文学形式能够超过它了。从这个角度看，元剧文章可当一代之文学。

再者，从文学的角度来说，元曲与楚辞、汉赋、唐诗、宋词等相比也毫不逊色。论文学，必须以文本为依据。论戏曲，自然也必须以剧本为依据。从文学的角度，王国维以“自然”和“有意境”亮点推崇元曲，认为元曲足以与楚辞、汉赋、唐诗、宋词并称为“一代之文学”，“往者读元人杂剧而善之，以为能道人情，状物态，词采俊拔，而出乎自然，盖古所未有而后人所不能仿佛也”。

王国维不但给予元曲以一代之文学的地位，而且认为“后世莫能继焉者”，在他看来，元以后的戏曲都不可与元曲同日而语。在王国维看来，明代的杂剧，例如朱有燉的作品，“元人生气，至是顿尽”，也就是说，明代朱有燉的作品还有一点元曲的生气，再往后就没有了。至于王九思、康海、徐渭等人的作品，更是鲜有动人之处，差元曲差得更远了，其他人的更无从谈起。在说南曲，明代的南曲传奇，首推沈璟和汤显祖，然而沈璟的文章虽然以合律著称，却庸俗不足道，汤显祖诚然文采隽永，但与元曲相比，显然有人工与自然的区别。因此他说：“北剧南戏限于元代，非过为苛论也。”

因此，王国维为戏曲修史只到元曲为止，不屑于编纂明清戏曲史，而且在《宋元戏曲史》之后就不再碰戏曲了，迅速转向了古史之学。1925年，日本学者青木正儿到清华园拜访王国维，竭力称赞《宋元戏曲史》，并说自己想续写明以后的戏曲史，王国维先是谦称“我的书微不足道”，然后不客气地说：“但是明以后的戏曲没什么意思。元曲是活的，明以后的戏曲是死的。”可见元曲在王国维心目中可谓是前无古人后无来者的一代之绝响。

20世纪初，戏曲在中国文学史学者的心目中还没有获得应有的地位，而王国维的《宋元戏曲史》的出版，为元曲在中国文学史上正式确立了地位。在此之后，戏曲大受中国文学界的关注，而且很快作为一个独立的学科加以研究。试想，如果没有王国维当初的这番努力，戏曲或许早就淡出了人们的视野，我们今天也就再也无法欣赏到《窦娥冤》《西厢记》这些绝美的曲目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