未能登载之文章

五六　未能登载之文章

二十六日，因明日拟去伊犁建设厅嘱作关于工业建设之文章一篇送登《新疆日报》新年特刊遂将连日在新疆观察所得，竭半日之力，作成一文，题目为“新疆工业应有之准备”然因某种关系未便发出兹录如下：

谈国事者必曰国防第一，欲巩固国防，必须发展工业。此理极明显，几成人人之口头禅。然中国言维新已超过半世纪之久，办工业亦已五十年以上，迄今尚未走上工业化之途径者，大抵浅尝浮薄，未将工业上根本必要之条件，预为建立之所致也。

工业上根本必要之条件有三：一日资源，二日技术，三日资本，三者缺一不可。应如何开发培养与利用，必事先有正确之准备，始能措置裕如。在昔手工业与家庭工业时代，消费较少，生产情形简陋，所需资源、技术、资本有限，勉强凑合，尚无碍于工作之进行。自手工业一变而为机械工业，更进而为大规模之集体生产，其情形遂截然不同，苟无充分可利用之资源，高明纯熟之技术，与确实可靠之资本，未有不中途趋于失败者。国内此种先例太多，不烦枚举。况自近世计划经济事业实施以来，所有各种大工业，均需刻期完成。倘事先对资源之生产分布，及其质与量之纯度并丰吝，技术人才程度之浅深并数量，以及资本之如何筹集与多寡等项，未能彻底明了，纵能作纸上谈兵，亦不过浮泛之论，有何裨益！

中国各种建设事业，必需迎头赶上，方能应付国际风云。近年内地工业种类较多，且有相当之规模，技术方面，确有长足之进步。然资源薄弱，不足应大量之需求。而资本情形，一方面各厂家有借贷无门之苦，同时他方面市场有游资充斥，暗中捣乱之害。种种畸形现象，皆为工业发展前途之荆棘。新疆工业落后，无足讳言，正唯其事当创造，尚为一张白纸，吾人执笔书写其上本可纵横自如。苟能事先将章法格局，慎审周详，下笔时不更落落大方乎？笔者本此意旨，敢为刍荛之献。

首就新疆之资源言，据书籍所载，与口头传述，似已应有尽有。然传说异词，往往见微说大，殊不足为实际大规模施设之根据。工业所需之资源，均为天然产品，一种为取之可尽者，一种为取之不尽者。前者各种矿产属之，后者农牧之产物属之。新疆矿产丰富，除金银在工业上无足重视外，煤、铁、铜、铅、铝、钨、钼、硫磺、盐碱、石膏、石灰石等，均为重工业必需之资源，几于遍布全疆，实为国家前途之幸福。然就煤之生产状况言，迪化附近所见，矿区诚大，矿脉亦入土不深，然煤层纵走，均与页岩相间隔，藏量究竟如何，是否合于露天开采，尚待专家之检讨，菱铁矿分布相当之广，惟质与量如何，亦尚在不可知之数。且冶炼菱铁，比磁铁矿费事；他处是否尚有其他铁矿，亟待查明。铜为中国最缺乏之品，亦为重工业所必需，新疆铜矿，以前开采之处颇多，然载籍所传，亦有开采若干年后，因亏损而停工者，是否藏量不尽丰富之所致？与其他铅钨钼等矿，均须事先组织地质学家与采矿专门人员之团体，从事精确之调查，以明了各种矿产分布之情形，并其质量之纯度与多寡；且须有人体可靠之数字，然后方能根据设计，并定设厂之地域。因大规模生产原料与动力往往互为关联，有原料跟着动力走者，亦有动力跟着原料走者，事前不弄清楚，瞎马盲人，危险殊甚！

酸碱为化学工业之母。酸之原料为硫磺、硝石与盐，碱之原料则为盐与石灰石。硫磺之生产地不明，若硫磺沟之硫磺，则为煤含少量之硫，被蒸热后发出气体时，附带之升华物，殊无工业上之价值。大凡硫磺之来源，除富于火山地带之国家有天然之产品外，其他皆产白金属之硫化矿。新疆之铁、铜、铅等矿，是否有硫化物之存在，尚待查明。硝石无需纯品，均可利用。但产在何地，未之前闻。而用盐制碱，亦大有问题，哈密附近之盐，含土沙特多，绝不合工业之用。自来政府将次等盐定为工业用盐，实不明了化学情形，尚待纠正。达坂城与精河县所产之盐，闻较佳良，但池盐含杂质较多，似非精制不可。若南疆之岩盐，应为例外。石灰生产情形，在内地有厚达数十尺者，亦有与各种岩石相间生，仅厚尺许者。迪化附近之白灰石，几类纯粹之大理石，当为矿中珍品。然闻产量并不大，难应工业上之巨量需求，反不足重视，总之矿藏于土，不能据外表之露现，作无凭证之推想，必需凭地质学与采矿人员之实地探勘与测验，得有相当之数字，方能为将来计划工业之张本。希望新疆方面先将此一步工作完成之。

农牧之产物，不外米、麦及各种杂粮，并其他瓜、果、丝、棉、麻，以及牛、马、羊、骆驼等之肉、乳、皮毛，均可为工业之取资、新疆虽各种农牧之产物丰富，然地面广大，固尚大有发展之前途。近年来新疆省政府对农牧最努力，成效亦最著。茶为新疆人民日用必需品，南疆气候温和，惟雨水甚少，是否宜于栽植，函待研究。若甜萝卜绝对可以栽培，正宜广事耕种，以解决人民食糖问题。新疆制纸，专用桑皮，势必不足，天山既有原始森林，各地植树，亦相当成功，是保林植林，不容忽视。不过一切受地理环境之限制，殊难尽量发挥，无他，水利不敷灌溉故也。新疆近年对水利十分努力，记者曾阅过两次三年计划，知政府对水利用款大而收效亦宏。如最近红盐池贮水工程完成之后，可以溉田五万亩，将来博克达天池引水竣工，更能溉田十六万亩，有益于农牧事业，诚非浅鲜。但新疆地面广大，仅此区区十数万亩，诚九牛一毛。又因全年雨量小，专恃雪水融化，而河多伏流，又不能尽量利用，更为利弃于地。坎井遍布全疆，诚为前贤之一大发明，不过以记者愚见，将来尚可以改良，以图增加其效用。按天山山麓，类为广大戈壁，而新疆戈壁，与酒泉玉门安西一带情形不同。内地戈壁多为卵石，其堆积有达数十尺或数百尺者，其可利用之范围小。新疆戈壁半为山石风化崩碎，被雪水冲洗漫流于地面者，故石多小块片，敷于地面者并不深厚。近年通戈壁修筑公路，仅将表面一层碎石扫积，即为公路石基，基下即为好土。故基地绝对可以耕种。同时天山雪水，不尽由地面流汇成渠，类多潜入地中。现时坎井，仅能于戈壁尽头处。即平地上游取得水源，然后潜行涵道中，引至平地下游，使之流于地面，以滋灌溉。地下水之来源，当然无所往而不在，天山山麓，或者水源更浅而多，现时坎井，在水源处掘下十余丈，始能及泉，假使在天山之下凿井，或亦不过如此之深。将来不必引水潜行，即在打井处用机器抽水，并播戈壁作田而灌溉之，其增加耕种面积之大，应无涯量。此事业当然连带动力与抽水问题。动力问题，将来引博克达之水力发电，用之不穷。抽水机制造简单，不难自作。此事业之可能性较有把握，希望新疆人士注意及之。

技术人员应分两种：一为用智，一为用力，在内地目前两感不足，将来战事平定之后，大规模工业动员，必更形缺乏，可以预知。故当局曾命令各种工业学校，需于三年内，造成技术人员若干万名，诚为卓见。新疆开发仅近十年间事，教育程度，当然不及内地之普遍与高深，工业人才之培植，又最近方见萌芽，将来若有大规模之建设定感才难。虽然楚才可以晋用，如当年苏联之建设，曾聘请大量英、德、美人员，然移花接木，必木之本质不差，方有生长之望。苟用专家而无承受专家指挥之人才，必至用力多而成功少。新疆省近年亦聘用苏联专门人员甚多，似尚未能使之尽量发挥其长处，而完全领受也。记者对新疆省教育程度不明了，就管见所及，以为目前各种中学应注重理化科目，同时应设高级工业学校，专修机、电、矿冶及土木等科，以为将来用才之准备。其高中毕业之人数较多，即应设立之各种工科大学。如目前一时造就不及，正不妨向内地各大学，请其代为征选有志边疆之纯洁青年，按所需人才代为造就而约定之。是又比较之捷径也。同时工业试验所为各种工业启发之锁钥，亦宜即行筹备。此种人才，内地不乏有相当之经验者。一切宝藏富有，均由此处鉴定。不必仰给外人而徒为之作一窥探之便道。他如用力之人，新疆地广人稀，日前农事生产已感人手不够，工业方面所需之工人，比较知识水准要高，新疆当然缺乏，目前即宜实行大规模之移民计划，使之先得安居乐业，习惯风土之宜，庶将来可资为缓急之用。有人此有土，先哲曾有明言，贤明当局，既有“永保新疆为中华民国领土”之决心，则堂堂四百五十万方里之土地，仅有不到四百万之住民，是岂长治久安之道？俗云，事在人为，诚有味乎其言哉！

至于资本一项，事关国家经济政策，未敢妄作主张，不过各国有各国民情习惯之不同，未可削足适履，致难举步。各国经济政策可分为统制经济与自由经济两大类。而统制经济，又可分为苏联之完全发展国家资本，与德国之统制资本。至自由经济，则英美其代表也。苏联承俄国专制主义之余，自改制以来，政府权力即至高无上，而人民亦绝对服从领袖之主张，故令出必行，几次五年计划，均得顺利推进。德人富于组织力，且亦确遵组织，平时之工业发达，已达极点，政府利用其生产力以巩固国防，只要对于生产能力无碍，完全置于政府统制之下，亦乐从之，英美平时任人民自由发展，然一旦国家有事，则依然全受国家之支配，是各国经济发展之方式虽不同，而最后达到平均贫富，增强国力，巩固国防之目的，其义一也。中国人民历来虽受专制帝王之统制，然除纳税外，纯然为自由之国民，从来未受如何经济上之束缚，而白通海以来迄国民革命军北伐为止，各种较有规模之事业，凡属官办者，非腐化，即亏损，更不足资民间之感观，故人民对于政府之经济政策尚未能了解与信心，中央秉承孙总理之遗教，“平均地权，节制资本”，为防止少数人垄断大权，妨害民生，设想非常远大。中国既不愿一切效法苏联，一切事业完全由国家经营，则民间资本，正宜利用发达，说者谓资本发达，必致造成少数实业大王，剥削无数人民之膏脂，供其享受，其事太不公平。殊不知有铁道大王与汽车大王，千千万万人得享交通之便；有煤油大王，即穷乡避壤之千千万万人，亦得享照明之福。两相比较，孰为便利？且中国人民经济落后，实无所谓资本家，政府秉节制资本之原则为之预防，必无流弊。国内各种大工业，皆由零星之股份凑合而成，形成为一般技术及管理人员之舞台。将此零星凑合之资本，活用之以增进国利民富。此种资本经营之事业，能设法扩充光大，正资国家发展工业最好之途径；藏富于民，更为求之不得者。记者当拟为节制资本作一方案，即节制资本，尽可节制资本之利润，而不节制以资本利润之盈余用之以发展事业。能如此，则既可引诱人民乐于投资，而事业亦日趋发达。西陲情形更为特殊，土地资本多集中于王公富豪手中，宜如何劝诱之使向生产事业迈进，尤为必要之措施也。新疆当局对发展工业之态度，极为诚恳坦白，想已成竹在胸，不劳借箸。

总之工业上必要之条件，不外上述资源、技术、资本三种，能事先凋查清楚，布置妥当，将来实行始较有把握，不至闭门造车，不合轨道。至于组织与管理，亦为工业上成败之所关，此则涉于实际施行范围，可另用各种法规规定之，与根本之计划无关，兹不赘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