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近代意志哲学

时间:2022-12-29 理论教育 版权反馈
【摘要】:在神学逐渐退场的近代,被某种信仰形式所掩盖的意志哲学和生命哲学开始发出独立的声音。意欲不可能之物已经超出人类理解的能力,而只是一种悖谬的可能性。叔本华公开批判当时以黑格尔为主要代表的理性形而上学,并宣称他的思想将要改变德国哲学发展方向。但无可置疑的是,叔本华公开宣扬了“意志高于理性”的非传统观点,他的哲学反省理性主义的弊端,并引领了西方哲学近现代转型的潮流。

在之前经院哲学的讨论里,司各脱认为理智只有通过意志才能发挥作用,意志成为第一位的存在,意志主义是亚里士多德主义发展的必然结果。在神学逐渐退场的近代,被某种信仰形式所掩盖的意志哲学和生命哲学开始发出独立的声音。霍布斯分析过意志欲望对人的行为的影响。休谟分析过理智怎样服从激情、欲望和意志。帕斯卡尔在反理性主义的立场分析人的本能、情感与意志的关系问题。卢梭强调了意志的基础性地位以及对个人道德的完善和共同生活的影响。康德在《实践理性批判》中的“绝对命令”也带有意志主义的成分。以至于后期的罗素评价说,意志主义就是从卢梭和康德的思想中脱胎而来。

克尔凯郭尔完全有别于奥古斯丁关于自由意志的分析,他认为意志一开始就和罪孽联系在一起。克尔凯郭尔说:“但是,困难在哪里呢?是在这一点上,苏格拉底式的东西对这一点是注意的,但只是在一定程度上,并且试图对它加以纠正,这里缺少一种从理解到行动的过渡的辩证规定。基督教的东西开始于这一过渡,它在踏上这条路的时候表明,罪孽在意志之中,并且得出固执的概念;然后为了把结果确定下来,它补充了继承罪孽的教义。”[20]克尔凯郭尔认为从独立的意志中生长出来的罪孽,是不可以被相同的意志消除的。当自我在罪孽的自由中这样躲避在自己的内在性里以逃避难以置信的崩溃,其实正在趋向崩溃的边缘。个体背弃上帝的意志,只是感受到自己需要承担意志选择的后果,极端孤独中会导致绝望。绝望分解了自我,破裂的碎片是希望的标志。这在克尔凯郭尔的著作中是最内在的,因此对他来说是隐蔽的辩证法真理。因为拒绝了理性的召唤,意志趋向信仰,所谓信仰,即相信“逻辑上不可能”之物。意欲不可能之物已经超出人类理解的能力,而只是一种悖谬的可能性。悖谬是绝对孤独的力量,拒绝其他个体的理解,这种力量只有来自于神。在绝对孤独中,个体才能领会神的力量。领会但又不能盲从,信仰神而又与之斗争,克尔凯郭尔自认为自己从事着一种伟大的哲学:“每个人是因其奋斗献身的事业而区分出伟大程度的:与天地人奋斗者因其征服世界而伟大;与自己搏斗者因战胜自己而更伟大;但是,与帝搏斗者乃一切伟大者中最伟大者。”[21]从这个意义上说克尔凯郭尔哲学是悲观主义并不非常恰当,他将个体置于最孤独的境地并通过荒诞的方式领会神,需要巨大的勇气和坚毅的意志。借助超越性的力量直接与神对话从而唤醒“真正意义的个人”,也是具备正面积极的哲学意蕴的。

叔本华公开批判当时以黑格尔为主要代表的理性形而上学,并宣称他的思想将要改变德国哲学发展方向。然而事实并不遂如人意,他在柏林大学的课堂据说只有三个学生来选修,出版的代表作《作为意志和表象的世界》几乎无人问津,最后被当成废纸出售。但无可置疑的是,叔本华公开宣扬了“意志高于理性”的非传统观点,他的哲学反省理性主义的弊端,并引领了西方哲学近现代转型的潮流。

叔本华的世界体系是二重性的:“这世界的一面是表象,另一面始终是意志。”表象构成了以充足理由律为依据的现象世界,意志构成了真正的本质的世界,意志就是世界的最内在的本质。叔本华喜欢将意志称为“世界的谜底”:“这个谜底叫做意志。这,也唯有这,才给了主体理解自己这现象的那把钥匙,才分别对它揭露了和指出了它的本质,它的行为和行动的意义和内在动力。”[22]意志就是所有事物的原因和动力:“所有那些在原因后又有原因的线索上,按规律呈现的一切基本动力都只能从意志得到说明。”[23]在此意义上叔本华批评了康德哲学的不彻底性和局限:世界最内在的本质是自在之物,而自在之物究竟如何?康德只是谨慎地宣布为不可知。叔本华说,自在之物的本质就是意志,自在之物的世界就是意志的世界。

叔本华一步步论证世界的本质是意志的论点。他首先说明人的真正本质就是意志。就客体角度来说,人的身体是表象世界的一部分,是对象性的存在,也是受动的存在。这些属性不足以说明人的本质,也无法将人与其他事物相区分,唯有从人的主体角度才能说明特质。人如何行使其主动性?传统理性主义哲学家把理性(思维)看作是主动性的核心。理性是最初的动力和原因,是人的本质存在。但就理性是表象世界最普遍的法则和最充足理由律来说,理性也不能标识为人的特质。所以,叔本华认为人的本质肯定是与理性完全不同的东西,是高于理性的东西,这就是意志。人首先有意志,然后才认识想要认识的东西。人的理性(思维)不过是意志的表现方式。从表面上看人的意志欲望似乎受理性的指导和支配。其实理性的目的不是其本身,而是作为满足意志的手段。人最本质的内在就是情感和欲望,意志就是人的本质。第二层论证,叔本华用了类比法推论出整个世界的本质也是意志。因为人是宇宙的一部分,既然人有意志和欲望,人的一切都由意志和欲望支配,那整个宇宙也必然是这样。整个宇宙充斥着意志,意志无所不在:“既是每一特殊事物的内在本质和核心,也是全部事物的本质和核心,它既表现于盲目的自然力中,也表现于人的自觉的行动中。”[24]

在说明了作为超理性的情欲的意志成为事物的本质核心之后,叔本华又着重解释了“力”的概念,并借此来区分出意志的不同级别。在他看来,最原始的、最普遍的自然力是意志客体化的最低等级,意志表现为盲目的冲动,分属于现有一切物质,作为物质的某种属性,如重力、不可透入性等等,这种力必须在时间和空间中发生,根据却落在因果关系的链条之外,是一种“隐秘属性”。稍微高级一些的意志是显著的个性,在高等动物尤其是人身上常见。这些力当然也是意志的现象,这些现象中又有个别特性或强或弱地出现,以及由动机推动的行为,犹如自然界中的结晶体:“它是趋向固定方向的冲力的一个单位,在僵化作用中冻结而留下了那冲力的痕迹。”[25]最高级的意志是主动性的生命意志,是不服从根据律的形态,排除了时空属性的影响。这种力的动因只能从自身去寻找,而不能从低级别的自然力的普遍性中去寻找。叔本华据此批判了以往的自然科学和哲学,将高级别的力还原成低级别的力:“把一切原始的‘力’都否定掉,直到剩下一种,那最普遍的一种,例如不可透入性,这也就是它自以为能够彻底了解的,因而横蛮地要把一切其他的力还原为这一种,那么它就挖掉了自己的墙脚,它提出的就只能是谬论而不是真理了。”[26]

值得一提的是,叔本华认为越低等级的力越容易发生斗争,因为不自明的意志的现象会陷入相互冲突。“这时每一现象都在因果性的线索上争着要占据眼前现有的物质。于是,从这冲突中产生的是一个高级一些的理念的现象,这现象把原先所有的一切较不完备的现象都降服了。”[27]从无机体开始,自然界的各种力相互斗争,从而产生出更高等级的力,较低的意志通过吸收被降服的其他意志而成为较高的意志,等等,这些思想都成为尼采的永远追求强大的“强力意志”的源头。

完成了的柏拉图主义走到了理性发展的顶端,也预示将走向狂热的感性,理性主义走到了反面,它不再以自身为根据,也不再以对象为根据,在摇摇欲坠的过程中,它本能地把信仰当作是最后的靠山。哲学和神学和解了,基督教的胜利是当代欧洲最强大的虚无主义,虚无主义是以往最高价值之贬黜的过程。人类历史中所有的目的和意义的设定和寻找成了一种自我欺骗,生命道路上的一切行进,一切进展,一切生成,都变得一无所有。唯有保证一个彼岸世界的存在,此岸世界的生活才可以忍受。虚无主义的内在逻辑不仅使自身不断沉沦,而且向外指引或者挟持周围之物不断走向虚无。极端的理性主义就是虚无主义。理性形而上学迫使存在者整体进入虚无主义的深渊,而思想为了反抗这种压迫只能用颠倒形而上学的方式去继续追求真理。海德格尔说:“形而上学就是柏拉图主义。尼采把他自己的哲学标示为颠倒了的柏拉图主义。随着这一已经由卡尔·马克思完成了的对形而上学的颠倒,哲学达到了最极端的可能性。”[28]这段话说出了两层意思:尼采对形而上学的颠倒和马克思完成了这一颠倒。

我们遵循海德格尔的思路,首先来理解尼采是怎么颠倒形而上学的。形而上学是柏拉图主义,柏拉图主义又是什么?毫无疑问,柏拉图主义是关于存在者存在的学说,这种学说具有塔式的阶层结构,存在者被按照某种秩序层层地叠加起来,最高的阶层是超感性领域的“理念”,然后“理念”逐级下降,最后到事物世界的感性领域。这种排列预设了“理念”的高层位置,并且作为价值尺度来规范低层的感性领域。理念世界成了真实的可能的世界,事物世界成了虚假的模仿的世界。尼采将他的哲学标示为颠倒了的柏拉图主义,这并不意味着尼采仅仅对塔式的阶层结构作了一个倒转,把感性领域置于超感性领域之上。如果这样,那么感性领域占据了原来超感性领域的位置,超感性领域被排列到原来感性领域的位置,上下层的阶层结构并没有改变,位置本身还存在着、有保留,也就谈不上彻底克服了柏拉图主义。只有彻底消解了这个塔式的阶层结构,放弃对至上性和真实性的高层顶端的无意义追求,虚无主义才能真正被瓦解。

尼采正是在这一前提下颠覆了以往的形而上学,并展开了他的“强力意志”(de rwille zur macht)[29]学说:所谓的真实世界,不过是还在持续不断生长的强力意志而已。意志彻底摆脱了“理智”、“欲求”、“精神”等外在束缚,只剩下单纯的追求某物的意愿。而“强力”意味着力量的实施。总之,强力意志就是追求强力的意志。强力意志具有以下三个特征:

(1)强力意志的强力是追求更强大的强力。强力(macht)具有力量(kraft)的一般特性:凝聚于自身并引起作用的能力。而且是追求强大的能力,不仅表现在对弱力意志(weak will)的征服和支配,而且表现在对自己的超越。强力只有保持为“更……强大”的倾向,保持在永不停息的提升增长意愿当中,强力才得以存在。如果强力停止了这种运动,仅仅具有支配力保存维持这一地位,那么它将固执地沉溺其中并丧失自己的本质。强力意志学说是对“适者生存”的达尔文主义的批判,不是环境改变生命,而是生命改变环境。生命不再被动地保持适应,也不是简单地固守原有的本质,而是,突破自身并且把自己保持在永远力求更多的强力意愿当中(mehr-seinwollen)。甚至,生命的最高目的不再是保存自身,而是更多的强力之增殖。强力是生命的创造力,是高贵者和卓越者的来源。力量之不断强大的渴求彰显了生命永不枯竭的本性,尼采称之为“永不枯竭的增殖着的生命力”。[30]

(2)强力意志是追求增长强大的意志。堕落的、颓废的和败坏了的意志不是强力意志。强力意志并不惧怕这些向下意志玷污自己,而在不断的克服中彰显了自己的纯粹性。即使是下降到极致——虚无的意志也不能构成了强力意志的对立面,意愿虚无也是一种意志,还有命令的形式,只不过追求的对象是虚无。强力意志的对立面是不意愿。强力意志是自由的意志,但不同于亚里士多德的具有相反作用的理智公式和奥古斯丁的既能服从上帝,又会听从低等存在者诱惑的自由意志。尼采认为自由的第一规定性就是力量,意志如何变得有力,同时就会获得相等程度的自由。自由体现在强力意志对那些向下的弱力意志之克服,对实现自身的阻力之克服。“依据必须克服的阻力,依据保持在上所付出的努力。自由人的最高类型必须到最大阻力恒久地被克服的地方去寻找:离暴政五步远,紧挨着被奴役的危险。”[31]从思想史看,强力意志是自由意志的一种,但它没有意愿相反的东西,具有原始的单一的纯粹性。从内容看,它排斥、征服和消灭相反的意志,所以是自由意志的全部。于是尼采说:“一切基于意图的事件都可以还原到强力之增殖的意图。”[32]

(3)强力和意志是同一个东西。在深层次的存在之根基处,强力意志是原初的完整统一体,尼采并不认为首先有强力和意志,然后两者再发生某种联系。相反,强力和意志只有在强力意志得到规定后才各自获得意义。强力意志是存在的最内在的本质,是存在者本身的基本特征。强力和意志都是存在者如何“在着”的一环。“强力”不是意志的附庸,不是意志的外在目的,而是意志向上的追求增长的本质。“意志”的内在规定性就是强力,包含了命令形式和服从的必然性。强力意志表明了存在者如此这般存在以及如何去存在。

尼采对强力意志的研究是从最基本的生命现象开始的。他将第一部分称为“强力生理学”,微小的有机分子中就包含有强力意志。“营养只是贪得无厌的占有、强力意志的结果。生育,在支配性的细胞无能于组织占有的东西时出现的衰变。构成性的力量就是要储备常新的‘材料’(更多‘力量’)的力量。从卵细胞中构造一个有机体的杰作。”[33]所以,强力意志就是生命。“意愿拥有并且意愿更多地拥有,质言之,意愿增殖——这就是生命本身。”[34]但强力意志不单单是生命本身,它追求的不仅仅是保存生命,而且是生命得以超越自身的强力。“但凡有生命之处,便也有意志,然而不是求生命的意志,而是求强力的意志。”更多的力量才是生命的真正目的。这种高于生命的目的常常被后人误解为对生命的漠视、暴力的正当性和法西斯主义的先驱。误解恰恰暴露出历史性的理性思想资源之贫瘠,其实,我们并没有理解尼采,也没有理解生命本质。

首先,尼采肯定生命,热爱生命,推崇高昂豪放、健康快乐的生活态度。他认为古希腊社会的生活才是值得追求的典型,希腊人无忧无虑地享受着节庆、宴饮、竞技、艺术、攻战,没有罪恶感,更没有匮乏感。其次,尼采在更广泛的意义上诠释了生命。生命是必须不断自我超越的东西,生命本性就是要享受和扩展自身所蕴含的力量,藉此突破个体的局部的限制。叔本华的生命意志没有高出生命,只是盲目适应保存生命而又必然寂灭的力量,所以他得出了生命无意义的结论。一个高于生命的目的并不会忽略生命,而是使生命变得有根有据。最后,习以为常的认识模式不能站在生命立场来思考生命。习以为常的模式总是把陌生归结为熟悉,把未知归结为已知。习以为常就是对新鲜、令人诧异之物的感受的麻木化。尼采批评道,理智主义在最表面的现象中,最能计算和查明数量的“贫乏可怜的此在领域”得到了扩建并硕果累累。人们为了“可靠性”去寻找规则,“但在理智的可靠性背后,却隐藏着对一种恐惧的安抚,他们想要规则,因为他们解除了世界的恐惧性。”[35]敢于认识生命本质的人必然要具有战胜这种恐惧的勇气。强力意志就是“一种对已经达到的东西的勇敢意识和肯定”,生命不是单纯的对前进运动中的障碍进行抵抗和反应的行动,而是意愿把一切包括于自身当中,成为新的组织中心的一种释放。一种生命的快乐,作为征服的权力感和优越感而出现。尼采引用了古罗马诗人卢齐利乌斯的诗句:

看哪,力量就是生命,正是它迫使我们作出一切。

尼采理解的强大的心灵,是具备强力意志的心灵,是永远快乐的心灵。“一颗丰盈而强大的心灵不光能对付痛苦的,甚至可怕的损失,匮乏、剥夺、轻蔑:它是从此类地狱中走出来的,带有更伟大的丰富性和强大性:而且极而言之,具有一种在爱之福乐当中的全新生长。”[36]感觉不仅仅只是感觉,感觉具备现实的作用。尼采视这种心灵的成长为进步:“在我看来,丰富感、变得更强大的感觉,完全撇开斗争中的用场,就是真正的进步:唯有从这种感觉中才产生斗争意志。”[37]真正的进步需要有现实的运动,是那些“自发的、全部在场的、新的未来的、更强大的”运动,尼采用了一连串的形容词来描述这场运动,他认为这场运动还没有被传统理性所理解,受到了错误的估价,所以他要求“价值重估”,要求打破古老传统和老套惯例的束缚。这场运动被形象化为一只锤子去击碎以往树立的权威:柏拉图主义、逻辑学或自然科学。这些旧权威或旧价值体系忽视生命,按尼采说法是“在我们已经达到的最美好和最强大的东西中使我们蒙受耻辱”,所以我们必须去推倒了重建。但是这可能会让人类面临无规则、无秩序的危险,因为传统理性主义体系毕竟给人类提供了安全的保障,而且在这个基础上人类的力量才茁壮成长。尼采认为这都是值得的,生命力追求的最高价值不是安全和规则,而是未来和发展。“在我们如此这般摆脱我们的根基之后,我们受到驱动而走向某个目标,而我们还不知道这个目标何在。然而,这个根基本身为我们培育了力量,这种力量现在驱使我们奔向远方,使我们进入冒险,……我们必定成为征服者。”[38]

真正的认识是敢于竞争的认识。生命的本质就是生存竞争。尼采所说的竞争不同于达尔文的对有限资源的抢夺,“生命的总体方面与其说是匮乏和饥饿,不如说是丰富、奢华乃至荒唐的浪费。凡有竞争之处,都是为强力而竞争。”[39]竞争是古老而又繁盛的希腊式本能,是对强力之丰盈的追求。强力意志就是希腊的酒神精神。尼采说:“我是第一人……而认真对待奇妙的所谓酒神现象,它唯有从力量的过剩得到说明。”[40]与日神阿波罗的宁静遐思的理性不同,酒神狄奥尼索斯充满了狂热奔放的冲动。他们同是德尔斐神庙的神谕发布者,阿波罗教导说“认识你自己”,狄奥尼索斯则鼓动“遵循你的身体”。若日神代表了力量之清醒平稳状态,那么酒神代表了力量之迷醉癫狂状态。日神的力量是理智的,总在寻找某种“边界”和“限制”。而酒神的力量则是自由的,唯一方向就是“力量提高之感和充实感”,是“一种高度的力感,一种通过事物来反映自身的充实和完满的内在冲动”。[41]尼采认为酒神精神中的放纵、狂欢、疯癫的现象核心是比日神精神更为始源的内在驱动力,这种驱动力更加始源地规定了人之为人的本质。尼采在哲学史上第一次把酒神精神规定为形而上学的本体:强力意志。也就是说,尼采是开启力量本体化道路的第一人。

强力意志概念在形而上学意义上保持了高度纯粹同一性,是无机界、有机界和人类社会一切现象的本体。“这个世界就是强力意志,岂有他哉!”[42]这个世界就是一个按照一定规则排列的力的体系。“假如世界占有一定量的力,那么显而易见,在某个位置上任何一种强力的推移都制约着整个体系——也就是说,除了前后相继的因果性,或许还有一种并列和共存的依赖性。”[43]强力意志是存在者整体的基本特征,既规定如何“在着”,又规定如何“生成”。“把存在性质的印记打在生成之上——这就是最高的强力意志。”[44]世界不是但求自我保存的消极生命的堆积,而是“一个奔腾泛滥的力的海洋”,“永远在自我创造、永远在自我毁灭的酒神世界”。它在其永恒生成中“肯定自己,祝福自己是永远必定回来的东西,是一种不知满足、不知厌倦、不知疲劳的迁化”。[45]世界的本体就是永恒轮回的强力意志。

强力意志的思想可以从亚里士多德的“隐德莱希”、司各脱的“意向”、莱布尼茨的“作用力”、谢林的“自由”和黑格尔的“主奴关系”中发现自己的影子,之前对这些思想的回顾或多或少地揭示出西方思想的一条隐晦的线索。这种谱系学式的回顾保证了尼采学说的血统纯正,但学说的内在力量取决于深刻程度。尼采的伟大之处在于他洞悉了柏拉图主义的本质:理性用“透视性”的眼光,把世界看成是可计量的,这样才获得科学的准确性。尼采认为能被计量和把握的世界是肤浅的,鲜有价值,强力意志意味着对以往一切价值的重估。“肌肉的判断”乃是最高意义上的价值,最大限度地击垮了柏拉图主义赖以存在的理性基础。

尼采的颠倒并没有逃出形而上学的范围,强力意志的增长最终实现的是“永恒轮回”,他的哲学最终也成为形而上学,但却预示着形而上学的终结,“我们不再能够看到形而上学的其他什么可能性了”。[46]海德格尔把尼采称为西方的最后一位形而上学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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