意志的哲学沿革

“意志”最早是一个源自哲学的范畴，西方哲学史上对“意志”的探讨源远流长，它主要经历了由古代的神秘主义意志论再到近代理性主义意志论到现代非理性主义意志论的演变，可以说，意志的渊源在哲学史上走过了漫长的历程。

一、古代神秘主义意志论

古希腊时期，柏拉图是最早探讨意志的哲学家之一。“柏拉图把人分为三个等级，即哲学王、武士和劳动者。他提出了心理现象最早的知、情、意三分法，把人的灵魂分为理性、意志和情欲三部分，其中理性是最高级的灵魂，它位于头部，相当于哲学王的灵魂;意志指向赢得荣誉和光荣，它位于胸部，相当于武士的灵魂;而情欲与肉体的快乐有关，它位于腹部，相当于劳动者的灵魂。理性命令意志管辖情欲”(叶浩生，1998)。“柏拉图认为意志是因需要引起要求满足的运动”(陈录生，1998)。此外，柏拉图认为，“对应于理性、意志、情感的三种美德是:智慧、勇敢和节制。勇敢是意志的美德，但勇敢必须坚决服从和执行理性的教诲，意志的行动都是理性指导下的行动”(梯利，1995)。由此可见，柏拉图的意志观强调了意志的理性成分。

“亚里士多德反对柏拉图把灵魂分为知、情、意，他认为灵魂是整体的，不能分为部分，灵魂应以整体性发挥其功能。他把灵魂分为认识功能和动求功能，意志属于动求功能”(叶浩生，1998)。亚里士多德并不同意柏拉图关于意志只能听任理性的摆布这一观点。他在肯定理性思维是人的本质这一思想后，特别强调了意志的选择作用，其目的在于说明人要对自己行为负道德责任。他还指出满足基本需要的行动属于本能动作，只有由理性思维参加的高级行动才是意志行动。

中世纪的欧洲，基督教神学占统治地位，代表人物奥古斯丁也是功能心理学创始人，他接受了新柏拉图学派的神秘主义思想，认为人和世界是由上帝创造的，他特别强调意志作用。“奥古斯丁认为，记忆、理智和意志三者是灵魂的主要功能，它们相互联系，形成一个整体”(叶浩生，1998)。他在《论三位一体》中说:“记忆、理解、意志不是三种活力，而是一种活力;不是三个心灵，而是一个心灵。这三者是一个，他们是一个生命，一个心灵，一个本质。它们在经验上形成统一体。”(李汉松，1988)新经院哲学的代表人物阿奎那认为，人的心理活动是没有物质基础的神秘力量，这使功能心理学更加神秘。“阿奎那认为，理智高于意志，意志受理智指导，因为意志必然选取理智所认为最好的对象。”(陈录生，1998)这表明阿奎那接受了亚里士多德的观点。他认为在日常生活条件下，要求个人对自己的行为负责任时必须如此。但在特殊场合，即在灵魂所追求的对象高于灵魂自身的时候(如信仰上帝)，意志高于理智并支配理智。

晚期唯名论经院哲学家邓斯·司各脱强烈反对阿奎那关于意志与理智关系的主张。司各脱提倡个人的意志自由，认为意志不受理智支配。司各脱认为理智有理解的作用，但理解的愿望和动力来自意志。他以视觉有中心和边缘来说明理智也有中心和边缘，而理智的中心则是由于意志活动。

由以上论述可知，在古希腊罗马时期，哲学心理学的中心问题是探讨灵魂究竟是什么?把灵魂及其活动作为心理学的研究对象，由此引出了对意志问题的探讨，这是西方意志思想的源头。但由于受到人们认识能力的限制，关于意志的思想带有浓厚的神秘主义色彩，同时也与意志本身含有的非理性因素有很大关联，这从侧面反映了人类认识意志的难度之大。

二、近代理性主义意志论

随着欧洲封建社会的瓦解和资本主义生产关系的形成，人文主义文化逐渐兴起，人性解放得到了大力提倡。

1.意志自由论

“意大利哲学家但丁认为人是高贵的，人的高贵源于天赋的理性和自由意志，人的意志自由是为了让人得到自由。自由的第一原则就是意志的自由，意志的自由就是关于意志的自由判断。人不仅能言，还要能行”(全增暇，1985)。“哲学家瓦拉在关于意志自由问题上，极力鼓吹个人的自由意志。认为上帝可以预见人的行为并非表示人完全没有意志的自由，上帝的预知并非自由意志的障碍，在上帝的控制之下，自由意志的存在是可能的”(全增暇，1985)，这是哲学家对自由与必然关系认识的一大进步。

现代实验科学的真正始祖培根是唯物主义的经验论者，他坚信只有通过理性认识才能把握事物的本质，强调个人的意志和情感应该遵从事物的客观性，才能认识事物的真相。

二元论者笛卡尔提出了“三种实体:心灵、物体和上帝(并非我们所信仰的上帝)。在谈到上帝这一实体时，笛卡尔指出意志和理智是不可分的，上帝的意志如同它的存在一样是永恒的和不变的。在此基础上，笛卡尔认为，正因为人有自由意志，所以才会犯错误或避免错误”(全增暇，1985)。笛卡尔把自由意志和人的行为及其行为的后果联系起来考察，这不能说没有合理之处。但是人为什么拥有自由意志，它是怎样产生的，笛卡尔并未进行论证，只是武断地加以肯定，主张意志的绝对自由。为了能够自圆其说，笛卡尔把这归于上帝，认为上帝规定了一切。

2.意志自律论

“意志”是康德哲学中一个重要的概念。康德在讨论意志概念时，有两个层面意义上的“意志”:“一是^[1]Willkuer，一是Wille。”Willkuer是通常所说的意志，它完全出自于感性的冲动，只是一种能够选此种或彼种行为的过程，因此，经常被翻译成“任意的意志”(arbitrary will)。而Wille才是真正的意志。所谓真正的意志就是具有按照对规律的意识、观念或表象来行动的能力，也就是具有按照原则行动的能力。在任意意志下的自由是假的自由，而自由意志才是善的意志。“意志概念两层含义相关到人的本性中的感性和理性。”^[2]如果本性中感性的成分占据了主要位置，那人的意志便受感性的影响与控制，这时的意志便为任意的意志。如果理性排除了经验与感性的影响而使意志成为一种理性的行为，那么这时的意志即为善的意志。意志的最高境界是意志的自律，理性者意志的自我规律便使人获得了自由。

康德的意志自由论是动机论，他只讲动机，不讲效果。他强调意志自由，有要求个性解放和平等的意识。因此，这一时期的意志论逐渐摆脱了神秘主义色彩，摆脱了上帝和灵魂，转向了人自身，强调人的意志自由要以事物的客观必然性为前提。而康德的哲学则将欧洲理性主义文化推至巅峰，绝对理性主义最终导致了非理性主义。叔本华将康德的意志自律论加以彻底的非理性主义化，形成了系统的非理性主义意志论哲学。

三、现代非理性主义意志论

德国哲学家叔本华提出了唯意志主义，他将人的情感意志和本能冲动凌驾于理智之上，把人(自我)归结为非理性的意、情、欲，而与传统的理性主义相对立，故称之为非理性主义意志论。

1.生存意志主义

叔本华认为，“‘世界是自我的表象’，而自我的本质就是‘意志’，是一种求生存的欲望冲动，即生存意志。”(全增暇，1985)。叔本华用意志取代康德的“物自体”，提出宇宙间的一切都是表象，都是自我的生存意志的表象。生存意志与表象世界的关系是本质与现象的关系。表象世界的千差万别都是同一生存意志的不同表现。与表象世界相比，生存意志是永恒的、绝对的、真实的，处于时间的空间之外，不受任何因果性、必然性约束，是绝对自由的。

2.强力意志主义

尼采的意志主义是从叔本华开始的，他给予叔本华很高的评价。他认为叔本华是一个真正洞察了生活真理，并把真理热情表达出来的理想哲学家，他相当深刻地揭示了人生中的意志本质，但是他在以下两点表明了自己与叔本华的不同观点:

一是尼采不同意叔本华把意志归结为生存意志，因为生存意志只是一种低级的意志，它没有积极明确的目标，只有消极的自我保存的欲望。尼采把意志规定为强力意志，强力意志是生命本能的冲动，是扩大自身，超越自身，具有旺盛生命力的意志;是释放自己能量，追求掌握一切、支配役使一切的意志;是创造性的意志;是有目标、积极进取的意志。因此，尼采把叔本华的“生存意志”改为“权力意志”。

二是尼采把叔本华的“消极悲观”主义改造为“积极的”行动主义。在强力意志问题上，尼采用了经验概括。他认为从人来看，强力意志就是人的生命本质。它表现为人们在追求自己的生存，谋求当统治者。不同的人那里，强力意志的表现有所不同:在奴隶那里，强力意志表现为追求自由的意志;追求奴役和在统治者那里，强力意志表现为强权意志;在最有力量、最有胆量的人中，强力意志表现为征服、役使等活动，表现为指挥支配一切的活动。总之，这个世界就是强力意志的世界。尼采反对叔本华把世界分成现象和本质，因为这种解释容易把意志和现象对立起来，把意志看成是独立于现象之外的东西。尼采克服了这种二重化的倾向，指出意志作为人的本质并不是与人相分裂而独立存在的，人的意志与人的行动是一致的，人并不是受意志支配，人的一切行为都是人的意志独立自由的选择。

尼采认为人的强力意志就是要增长、改善、超越和创造自身，而不是逆来顺受的自我保存。正是在增长、改善、超越和创造自身的活动中，人也给了事物和世界存在的意义，同时也使自己的存在和人生有了意义和价值。正是在这种创造价值和意义之中，世界得到了进化和进步，所以人生不是单纯的求生存。尼采为了避免重蹈叔本华否定意志的虚无主义的覆辙，提出了永恒轮回的观点。尼采根据当时科学已经确定的物质不灭、能量守恒和转换的学说，指出强力意志在总体上是永恒同一的、永恒存在的，但又是处在生生不已、不断灭亡又不断产生的流变之中，这种流变又是循环往复的。

尼采的轮回说是要给强力意志以存在的意义。尼采首先强调了人生的意义和价值在现实世界，而不是在彼岸世界，人应该在自己有限的存在中释放自己的能量，创造自己人生的意义;其次，强调人们不能一成不变地生活，满足现状，苟且偷生，而是要承认变化，超越自身，创造更有意义的生活;再次，人生是有限的，人一方面要在自己有限存在中创造自己存在的意义。另一方面也要勇敢面对死亡，相信强力意志永远在轮回，世界就是在强力意志的轮回中进步的。尼采以乐观主义的人生态度克服了叔本华的人生寂灭的悲观主义，有其可贵之处。

唯意志主义是现代西方人本主义哲学思潮的开创性流派，后来的人本主义思潮的各哲学流派，如生命哲学、现象学、存在主义等都是在此基础上产生和发展的。非理性主义意志论充分揭示了意志的非理性因素，有其可取之处，但却将其极端片面化，不免有失偏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