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清代禅宗思想的入世转向

时间:2022-12-13 理论教育 版权反馈
【摘要】:圆悟与法藏、弘忍之争,已见前述,足以显示禅宗宗门宗法化、世俗化的倾向。除上述之外,清初还有《五灯全书》之争,天童塔铭之争,牧云五论之争,新旧势力之争,等等,均反映了禅门在宗法思想的影响下,以及在社会的变迁中,充分表现的世俗化的倾向。禅宗思想在清代的入世转向,正是循着这两条线索实现其综合的过程和参与精神的。禅宗已取代佛教这个大概念而流布于有清一代的社会文化之中。

第四编 清代禅宗思想的入世转向

如前所言,“脱得朝中朋党累,法门依旧有戈矛”,真实地反映了明末清初士大夫逃禅,禅门纷争不已,也非清净庄严之地的历史现象。圆悟与法藏、弘忍之争,已见前述,足以显示禅宗宗门宗法化、世俗化的倾向。圆悟门下费隐通容,竟与法藏同声相应,著《五灯严统》,前20卷悉本《五灯会元》,仅改天皇道悟于南岳系下,又将卷6未详法嗣移卷16后,而著无明慧经、无异元来等于其中,即谓之严统。如此严统,不啻如儿戏,然而大损曹洞僧人之尊严,因为其列慧经于未详法嗣,湛然圆澄也无师承。于是,无明慧经之孙觉浪道盛、圆澄之徒三宜明盂,付诸公论,以断曲直,并且操戈对垒,口诛笔伐《五灯严统》,从而掀起顺治十一、顺治十二年所谓的甲乙两宗大哄。箬庵通问,退翁弘储,往复周旋调解,旁观者有黄宗羲、藕益智旭等。“二宗互相是非,浴血而战,兵连祸结,至今未已”(1),一直绵亘数十年,直到雍正著《拣魔辨异录》才告结束。与费隐通容同门者牧云门有杂诗咏其事曰:“阶前忍草向春芳,何事缁流怒目张。白社钟鱼新定霸,黄池旗鼓旧争长。致词当路金何畏,假手公堂木遂殃。天定久之风浪息,不知两虎斗谁伤?”(2)牧云对此门户之争也是很不以为然的。

如果说《五灯严统》之争尚可说是济、洞两家之间的党同伐异,那么其他许多的纷争则是同室操戈。通容著《别集》卷4,有《金粟辟谬》则是反击同门朝宗通忍的。其斥通忍以古人语要配合三玄三要,是千百世法门之罪人等,甚至有圆悟至金陵欲夺回已付的拂子之说。通忍也著文反驳,公然言圆悟不识玄要,不明纲宗,悟迹未化等。如此同室操戈,相煎之急,为禅门前所未见。

通容《别集》卷15《说木陈欺天童老和尚》一篇,则是攻击同门木陈道忞于圆悟去世之后,机关算尽,住持天童的内幕。其中有道忞于圆悟在世时谋住天童未遂,遂粗言恶语骂悟,并送还所付之拂,师徒之间,形同水火。通容遍告同门道忞住持天童的种种孽行,诸如改圆悟之匾额、语录、浪费常住米钱等,“忞讼状中,书圆悟为行僧、记道忞为法僧,是出于忞毁伤圆悟之逆意,非鸣鼓而攻之不可”,并提议从圆悟门下削去其名。深恶痛绝之意,尽现纸上。究其本质,实因道忞藉新朝权势而排斥通容,通容愤极而反抗。《丈雪语录》对通容极表同情,也曾指责道忞“独霸诸祖庭,欲抹杀破山、费隐两家”,“欺法门太甚”(3)。通容也有与徐心韦、张容卿书,对道忞深表不满(4)。道忞也因趋附新朝,卒受“宗门罪人”之诮。

《别集》卷8《判狂解》亦是同室操戈之作。玉林通琇为圆悟再传弟子,其著《啸云戒论》,暗刺圆悟与通容。《别集》批评通琇之语录只是学舌之流;说通琇混杂念佛与四喝(5),乱统太甚。琇复作《判魔直笔论》驳容。容之《判狂解》极言通琇杜撰漏逗,不辨郎奴,不分菽麦。圆悟师徒昆弟,相互呼狂,妄称邪魔,甚至骂为无眼之狗,谤为乱臣贼子,相恶相辱如仇雠,哪里还有佛门戒嗔、戒斗、戒谤的规范,更谈不上禅宗离相、离念的超越精神。另《别集》中还有偶语,詈骂湛然圆澄门下瑞白明雪的,说其窃用临济之棒喝,满纸恶言,则又是党同伐异的门户之争了。

除上述之外,清初还有《五灯全书》之争,天童塔铭之争,牧云五论之争,新旧势力之争,等等,均反映了禅门在宗法思想的影响下,以及在社会的变迁中,充分表现的世俗化的倾向。禅宗思想不仅异化而失去自己的特色,而且越来越向世俗政治、现实社会靠近而表现为入世的精神,只不过上述更多的是表现它接受了世俗之弊。

从思想发展的总体趋势看,无论其变幻如何繁复,但还是有一定规律可循的。一是在原有的基础上完善与发展,二是冲破已成之框架,更新曾经共同奉守之规念,一言以蔽之曰因革损益。具体说,一种系统的思想理论一旦形成,便开始分头并进,向窄而深的方向发展,久而,思想、方法发挥殆尽,或者归于消亡,以新的思想、形式取而代之,或者由分而合,集诸家之优盛,以新的面目重新征服人心。另一方面,思想的形成,原基于对现实的反思,形成而后则逐渐远离社会、远离人生,力图以“普遍”而把握全体大用;进而又回归实践,使普遍与个别密切结合在一起,即所谓实践——理论——实践。禅宗思想在清代的入世转向,正是循着这两条线索实现其综合的过程和参与精神的。

应当说,禅宗发展到清代,已经完成了它的综合使命。就其自身而言,已经失去了一花五叶的各种特色而无五宗之分。元明时尚存的临济与曹洞余脉也徒有其名。就整个佛教而论,禅净双修,禅教融合,性相兼容,使其他各家均收摄在禅宗的名下。八宗或十三宗之说仅成追忆,即使那些具有中国特色的佛教——天台、华严、净土,还有在晚清复兴的法相,虽不绝如缕,也只能借禅之水而行其舟。从中国传统文化的角度看,原本撷取老庄思想而飚起的禅宗,进一步濡染儒道人生观念、审美观念,而倍受中国知识分子的推奖,禅与佛教也就浑论顺适,积淀在中华民族的心理深层,而以禅佛教与中国传统文化相结合。总之,就五宗而言,只有曹溪一脉;就佛教而论,尽归禅学一流。禅宗已取代佛教这个大概念而流布于有清一代的社会文化之中。

另一方面,禅宗思想作为一种理论思维的体系,同样致力于对无限的把握,对普遍的涵盖。它的超越精神尤其表现了超现实、超世俗的特点。但是,它同样必须回归现实,必须受生存意识的支配和政治观念的影响,因此,无论是它那出世的外在超越,还是反观自心、离相离念的内在超越,必然还要借助某种思维方式,同现实保持着密切的联系。佛学否定之否定,以及禅家“一切现成”、“随缘任运”的超越观念,正是禅宗参与精神的理论基础。尤其是在中国政治主宰一切的社会生活中,禅宗既然不能保持其绝对的超越,也就时不时表现出对政治的顺适或批判。在以农立国的社会中,也决不能完全脱离生产,单纯地从事理论思维活动。佛教自传入中国后,乞食化缘,广求布施,已经不能满足其生存的需要。尤其到隋唐而后,禅宗聚徒讲学,迅速扩张;语录繁兴,经论翻刻,没有一定的经济基础是不能实现其发展,甚至难以维持其存在的。百丈清规的确立,既是佛教民主精神的体现,也为禅宗参与经济活动提供了合理性的依据。“一日不作,一日不食”的普清制,实际上是在现实环境中,以规范的形式对禅宗进行的逼迫性改造。寺户的产生、继承以及侵夺,势必影响禅的超越性质。事实上,元明时期禅宗思想的异化,也是在回归现实的参与精神影响下而表现的不同形式,也为清代禅宗由出世而入世,由超越而参与,由理论而实践的人生佛学开拓了前进的道路。政治、经济乃至一切社会生活的参与性则是清代禅宗的鲜明特征。

不过,也应当注意到,禅宗的入世转向,也有其世界文化的背景。16世纪,随着工业文明的发展,以及新兴资产阶级的崛起,在欧洲爆发了一场文艺复兴运动。先进的思想家利用古典作品中对人生、对世俗生活肯定的倾向,以人文主义为标帜,与中世纪以神为主宰的教会思想相抗争,天主教的神权观念与封建王权主义均受到了严重的挑战,遂导致了马丁·路德领导的新教运动,充分发挥了基督教的人文主义精神和参与精神,推动了宗教的世俗化过程。万历二十七年(1599年)开始,利玛窦来华布教,士大夫如李之藻、徐光启、杨廷筠奉教者史不绝书。无论是新教,还是旧教,它们对世俗生活的参与精神,势必也影响到禅宗的世俗化过程。圆悟、通容对泰西教义的批判,康熙、雍正对西方传教士的利用、排斥,均可见基督教文化与禅宗思想之间的接触、冲突和渗透。至于晚清思想家倡四教合一,以耶稣与孔、老、释并称四圣,尤其说明新教运动有可能借助在中国的布道活动,给人生佛学提供思想上的借鉴。

概而言之,清代禅宗思想主要表现为初期的政治参与,中期的批判与改造,即理论准备,以及晚期人生佛学的崛起三个阶段。同时,与入世精神相一致,禅学的中心已经完全由缁衣而流入居士和学者之间了。

【注释】

(1)刘献廷:《广阳杂记》。

(2)牧云门:《嬾斋后集》六。

(3)《丈雪纪年录》顺治十三年。

(4)《费隐语录》十一。

(5)指临济四喝。但通琇谓之一声佛如金刚王宝剑,一声佛如踞地狮子,一声佛如择竿影草,一声佛不作一声佛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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