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理学“一贯”的隐喻性意象图式

时间:2022-11-27 理论教育 版权反馈
【摘要】:子出,门人问曰:“何谓也?”

外语系 鲁 进

“一贯”出自孔子语:

子曰:“参乎,吾道一以贯之。”曾子曰:“唯。”子出,门人问曰:“何谓也?”曾子曰:“夫子之道,忠恕而已矣。”(《论语·里仁》)

子曰:“赐也,女以予为多学而识之者与?”对曰:“然,非与?”曰:“非也! 予一以贯之。(《论语·卫灵公》)

从源头上看,“一贯”是忠恕的一贯和知的一贯。朱熹结合“忠恕”解释“一贯”,认为理就是一贯,“忠恕”只是“一贯”的一个具体方面,“一贯”的实质是一理万殊,万殊一理,世上一切均是一理贯之。它沟通天人关系,指导着人们的知与行,这些均可以从“一贯”的意象图式中得到体现。

一、近年对于“一贯”的研究

近年的研究主要集中在“一贯”的语义和义理两方面。语义考察其词义。余新华根据阮元对儒家经典中若干重要概念的阐释,发现阮元以“行、事”释“贯”,以“皆、专”释“一”[1],这与朱子以“一本”、“一理”释“一贯”不一致。但是与朱子认为曾子的“一贯”是“以行言”,子贡的“一贯”是“以知言”,有些契合之处。杨煜舒、任海波发现“一贯”在词义上所表示的是行为前后的一致性;时间上表现为从过去到现在,也可以从现在一直延续到将来;在句式语义上,“一贯”更侧重于动作或行为的一致性。这种结论符合朱子强调事上践履工夫对于领悟“一贯”本体的重要性[2]

在义理方面,“一以贯之”是实现“一贯之道”的动态过程,而“一贯之道”是这个动态过程要实现的目标。孔子的“一贯之道”是尧舜之世合理社会秩序的依据,而“忠恕”是守道之方。[3]“一贯之道”的理解不离“理一分殊”,其中的“一”需要人们准确处理事物之间的普遍性和特殊性,同一性和差异性,以及具体和一般的关系。“理一”作为生命的根本法则是仁,其实现的方法是忠恕。[4]“理一分殊”为理学的人生观和价值观找到了宇宙论依据和本体论证明,在宋明理学中至少含备了三重功能或担当三个角色:一是表达儒家传统的仁爱主义和亲亲原则;二是将仁爱的差别义转换成为同一性和多样性的关系问题,借此开拓出儒家天人合德的深层理境;三是由此将人伦道德问题和天地自然贯通起来。[5]

“一贯”连通了天人关系,让人们的求知和实践各自和彼此间具备连贯性和统一性,其意义已经超越了“忠恕”。

二、“一贯”意义的隐喻性

自隐喻的角度,世上一切,不论抽象与具体,在我们的意识中,都是实体的存在。[6]因为是实体,必须占有空间,实体内必有内容。既有内容,实体便可视作容器,或者说,有着容器的特点。[6]29世上没有绝对的空或虚,即便是绝对的真空,依照理学原理,其内也有理的存在。我们可以说,世间的一切,包括虚拟世界的内容,在我们的思维内,都是具有内部空间的实体的存在,有着容器的特点。

理是“一”, 或称“一理”。因为理贯穿于世上一切,故而理的一个属性特点是“贯”。对于理而言,世上一切都是包含着理的空间,这种包含也是“贯”。“一贯”是一理贯于其中。此外,万事万物之特殊的理又源自于一理,此时,一理又成了空间,因为万事万物之特殊的理无一例外地自一理中来,这是对于“一贯”的另一种理解。“一贯”的实质就是说明万事万物中有一理贯于始终,万事万物皆以一理为本。朱熹说:“一贯只是一理,其体在心,事父即为孝,事君即为敬,交朋友即为信,此只是一贯。” [7]这句话中,“一贯”是行为的一贯,行为分别是“事父”、“事君”、“交友”,其中的理分别表现为孝、敬、信(结构如图1)。图1中的孝、敬、信都是抽象的一理在具体行为中的当然之理,自心中流出,贯穿于各自行为的始终。

“一贯”不仅是行为的一贯,也是为学之道。为学的“一贯”有两个不同内容:其一,“一贯”是态度,是主一,是始终的收敛、谨畏、惺惺。此时,“一贯”是前提。其二,“一贯”是为学的结果,学而后方能领悟何谓“一以贯之”。朱熹说:“‘一以贯之’,固是以心鉴照万物而不遗。然也须‘多学而识之’始得,未有不学而自能一贯者也。”[7]1149又说:“今人有博学多识而不能至于圣者,只是无‘一以贯之’。然只是‘一以贯之’,而不博学多识,则又无物可贯。”[7]1149也就是说,博学多识,须知有一理存在于所学,贯穿于所学内容的始终;只有做到博学多识,才能领悟有一理贯穿于始终。

图1

“一贯”也是心的一贯。从图1结构中,我们可以发现孝、敬、信等都不能离心而存在。朱熹说:“人只是一个心。如事父孝,也是这一心;事君忠,事长弟,也只是这一心;老者安,少者怀,朋友信,皆是此一心。精粗本末,以一贯之,更无余法。”[7]686心包万理,万理在万事之内,如“君之于仁,臣之于忠,父之于慈”,以及“视之明、听之聪、色之温、貌之恭,凡三千三百之仪,动容周旋之礼”,皆是如此。

“一贯”又是心中所含之理的一贯。心是理的容器,理自心中流出,在图1以孝、敬、信等形式对应于具体的相关行为。所以,万理本于一理,一理在于心中。

例1:“一以贯之”,犹言以一心应万事。[7]669

例2:这处只见曾子许多实行,一一做工夫得到,圣人度得如此,遂告以吾只是从这心上流出,只此一心之理,尽贯众理。[7]676

例3:圣人之心浑然一理。盖他心里尽包这万理,所以散出于万物万事,无不各当其理。[7]676

例4:人只是一个心。如事父孝,也是这一心;事君忠,事长弟,也只是这一心;老者安,少者怀,朋友信,皆是此一心。精粗本末,以一贯之,更无余法。[7]686

例1至例3的心是“一贯”的起点。但是在例4中,不同的理最后归于一心之理,心又成了终点。

心可以指代理,这是基于邻近性关系的转喻替代,是容器和容器内容之间的转喻性替代。在例4中,“人只是一个心”,指的是含理的心,而后面的“一心”,是转喻,指的是“一理”,其中孝、忠、安、怀、信等,是反映“一理”的具体的特殊之理。

心的“一贯”也体现于下文的图3和图4。中间的“一”既是一理,也是一心。心是理的空间,一理自心中化为万殊之理,反映世上一切,而世上一切之理也必对应于心中的一理。

简而言之,理学的“一贯”重点在于行和知,不离于心。行在于忠恕,在于孝、敬、信等;知在于学,在于格物致知。“一贯”既是处世之道,也是认识世界的手段。理学认为一切皆需以一理贯之,这既是一种思维方式,更是理学家们所推崇的一种行为方式。

“一贯”的要点有三:第一,把世上一切连贯起来的是“一”, 是“理”;第二,“一理”对应万物之理,同时万物之理又复归于“一理”,也即“一理万殊,万殊一理”;第三,前两点皆统于心。这样,“一贯”既隐喻性地反映了世界的结构特点,又因为心的缘故而具有可知性。

三、“一贯”意义的意象图式

“一贯”的意象图式是三种基本意象图式的叠合:连接图式,容器图式,路径图式。根据Johnson,意象图式是我们感知互动和运动程序的一种反复重的、动态的样式,为我们经验提供连贯性和结构。意象图式具有规律性、重复性、条理性、结构性,来自我们的体验,是各种经验的结构化,常被我们隐喻性地投射到其他陌生的或抽象的领域,使得这些内容也显得具有一定的结构,这是我们认识陌生的或抽象内容的一种手段。[8]

连接图式是最简单的一种意象图式,它可以将两个以至无限众多的事物联系起来。连接图式有生理的体验基础,如我们最初的生存必须依赖脐带与母亲保持联系。这种联系又延伸为社会的联系,如与父母兄弟之间的亲缘关系。社会交往和人际关系本质上是连接图式的反映。连接图式最基本的构成要素是两个实体,以及连接两个实体的关系。“一贯”就是这种连接关系,是连接世界一切事物的关系,让我们的世界成为一个整体。

实体如果被认为具有内部空间,实体就是一个容器,所贯穿的是实体的内部空间。我们对于容器图式也有生理的基础,我们的身体就是一个容器,古人把心脏也视作容器。容器图式基本构成要素是内、外和边界。容器图式的结构常被应用到对其他事物的经验建构,把其他非容器的事物和状态隐喻性地看作容器来理解并描述。

容器是有界的,连接不同容器所“贯”的线路实质上是路径。路径图式构成要素是起点、终点、路径、方向。我们对于路径的体验基础是我们从一个位置移动到另一个位置,必然有一个起点、终点,以及连接起点和终点之间的路径。

我们把这三种意象图式用于对“理”的理解,发现“理”也具有动态的、条理的、可理解的“一贯”的结构。“一贯”这三个基本的意象图式彼此叠合,形成了“一贯”的三个较为复杂的组合图式:串联图式、发散图式和聚合图式。串联图式的组成结构是:第一,世上一切内容和将这一切连接起来的“理”;第二,世上一切内容均是不同的容器,“理”贯穿于所有的容器空间;第三,在一和二所言之两个或多个内容或容器之间有路径的连接关系(见图2)。

图2 串联图式

发散图式基于“一理万殊”。它的结构在于“一理”由于在不同事物中呈现特殊性,故“一理”和不同事物之间是连接的关系。而且,“万”出自“一”, 故“一”(理)是流出“万”的容器。自“一理”到不同事物,其间又有路径的关系,其中,“一”是起点,不同事物是终点,“一”在不同事物中表现为特殊的理(见图3)。

图3 发散图式

聚合图式同发散图式方向相反,反映了贯穿于万殊之内的理可以回归于“一理”。既然可回归于“一理”,“一理”便成为容器。在其路径图式内,不同事物是起点,“一”(理)是终点(见图4)。

图4 聚合图式

理随气行,故理随气流动,理的“一贯”具有一维性。然而,一理同时对应万物之理,故理的流动又呈现复杂的多维性。“一贯”的串联图式,说明万物有一理,万物是相联系的整体。此图式强调万物的共性。发散图式说明万物各有其特殊之理。如此在格物时,需格一物,穷一理;格多物,穷多理。其向外的箭头是一理化为万殊,强调了外部世界的多样性和差异性。聚合图式反之,它归多理于一理。向内的箭头说明万殊归一,强调了万殊具有共性,此正如程颐所言:“实是实非能辨,则循实是,天下之事归于一是,是乃理也,循此理乃可进学至形而上者也。”[9]

“一贯”的这些图式,以隐喻的手段,表现在语言表达中。《朱子语类》中含有串联图式的隐喻表达如:

例5:或问“一贯”。曰:“如一条索,曾子都将钱十十数了成百,只是未串耳。若他人则零乱钱一堆,未经数,便把一条索与之,亦无由得串得。”[7]669

例6:曾子一贯,是他逐事一做得到。及闻夫子之言,乃知只是这一片实心所为。如一库散钱,得一条索穿了[7]673

例7:公谨次日复问:“‘吾道一以贯之。’圣人之道,见于日用之间,精粗小大,千条万目,未始能同,然其通贯则一。如一气之周乎天地之间,万物散殊虽或不同,而未始离乎气之一。”[7]674

例5以散钱比喻世上一切,散钱以线穿之,彼此便产生了联系,成为一个整体。将钱串在一起的线索映射“一理”。上述例句中,“一理”连贯世上千头万绪。此时,“一贯”主要是串联的一贯,说明万物之间的联系离不开“一理”。

《朱子语类》中含有发散图式的隐喻表达例句如:

例8:问“一贯”之说。曰:“须是要本领是。本领若是,事事发出来皆是;本领若不是,事事皆不是也。”[7]670

例9:曰:“曾子先于孔子之教者,日用之常,礼文之细,莫不学来,惟未知其本出于一贯耳,故闻一语而悟。[7]673

例10:这一个道理,从头贯将去。如一源之水,流出为千条万派,不可谓下流者不是此一源之水。人只是一个心。如事父孝,也是这一心;事君忠,事长弟,也只是这一心;老者安,少者怀,朋友信,皆是此一心。精粗本末,以一贯之,更无余法[7]686

例8至例10中,“本领”与“众事”、“一水”与“万派”、“一心”与“众心”,彼此对应,皆本于“一贯”。在图3中,表现为箭头向外,是一理化众理。这些例子中也隐含有众理归一理的聚合意义。

《朱子语类》中含有聚合图式的隐喻表达例句如:

例11:圣人须是从《诗》三百逐一篇理会了,然后理会“思无邪”,此所谓下学而上达也。今人止务上达,自要免得下学。如说道“洒埽应对进退”便有天道,都不去做那“洒埽应对进退”之事。到得洒埽,则不安于洒埽;进退,则不安于进退;应对,则不安于应对。那里面曲折去处,都鹘突无理会了。这个须是去做,到得熟了,自然贯通。到这里方是一贯。[7]538

例12:曾子一贯忠恕,是他于事物上各当其理。日用之间,这个事见得一道理,那个事又见得一道理,只是未曾凑合得。圣人知其用力已到,故以一贯语之[7]680-681

例11《诗》三百中,一诗一理,归众理为一理即“思无邪”。而洒埽、应对、进退也是一事一理,做得熟了,天道自明。此时,在图4中,表现为箭头由外向内,是万理归一理。例12中,一事一理,需要“一贯”进行“凑合”。这种“凑合”反映于图4的聚合图式。

在语言表达中,常有串联、发散和聚合图式同现的情况,其中的串联图式通常隐含在内部,显得图3和图4外围的内容也如图2一样,被一理所贯穿。如上文例9和例10内的串联结构非常明显。这样,世上一切成了网络状整体结构。再如:

例13:(朱子)曰:“是也。所以告曾子时,无他,只缘他晓得千条万目。他人连个千条万目尚自晓不得,如何识得一贯。如穿钱,一条索穿得,方可谓之‘一贯’。如君之于仁,臣之于忠,父之于慈,子之于孝,朋友之于信,皆不离于此。”[7]675

例14:曾子工夫已到,如事亲从兄,如忠信讲习,千条万绪,一身亲历之。圣人一点他便醒,元来只从一个心中流出来。如夜来守约之说,只是曾子笃实,每事必反诸身,所谓孝,所谓礼,必穷到底。若只守个约,却没贯处。忠恕本未是说一贯,缘圣人告以一贯之说,故曾子借此二字以明之。忠恕是学者事,如欲子之孝于我,必当先孝于亲;欲弟之弟于我,必当先敬其兄;如欲人不慢于我,须先不慢于人;欲人不欺我,须先不欺于人[7]676

例13中,所言之千条万目,君、臣、父、子、友,均可以一以贯之,这是串联图式结构。但是,千条万目各有其理,如仁是君之理,忠是臣之理,慈是父之理,孝是子之理,信是友之理。这是一理化为君、臣、父、子、友之理,体现于仁、忠、慈、孝、信,这是发散的图式结构。但是君、臣、父、子、友之理都可以归为一理,这其中是聚合的图式结构。

例14中,“事亲从兄”,“忠信讲习”等千条万绪全从心中流出,这其中有发散的图式结构。但是千头万绪都属心的内容,是心的一贯,这包含了串联的图式结构。而“欲子之孝于我,必当先孝于亲;欲弟之弟于我,必当先敬其兄;如欲人不慢于我,须先不慢于人;欲人不欺我,须先不欺于人”等语,这些都是归于忠恕的理,属于聚合的图式结构。

“一贯”的意象图式的重要意义在于它们反映了理学家们看待世界的视角同时指向世界的统一性和多样性、整体性和局部性,并且将两者有机地结合。

四、“一贯”图式的实质

“一理”对于万事万物的贯穿的路径图式实质上是管道隐喻映射的结构。所谓管道隐喻,是说思想和意义是内容,承载思想或意义的句子和词汇是容器,思想和意义存在于语言的形式和结构内,思想和内容的传达如同沿着某种管道的传递[6]29。但是,管道隐喻不只局限于语言的交流,音乐、艺术中的思想、意义、以及感情,都可以通过管道隐喻表达和理解。[10]

理学以万事万物为容器,理是容器中的内容(object),理的特点是理气不分,理随气行,所以,理既是容器的内容,也是贯穿容器的实质,而贯穿各种事物的路径的变化反映了具体事物之理的特殊性。

“一贯”的贯穿自“理”而言是客观的。对人而言,理解和熟悉“一贯”路径需要思维顺着“一贯”的路径前行,这是主观的过程,离不开知与行的努力。所以,“一贯”有理的一贯,也有我们思维的一贯。理的“一贯”是体,是形;我们主观思维的“一贯”是用,是影。思维的“一贯”必须反映理的“一贯”。但是,其“用”未必能够完全反映“体”,其“影”也有可能歪曲“形”。这样,熟悉路径的曲折成了格物穷理的任务。

“一贯”的对象可以隐喻性地视为容器,容器有封闭性,其内部结构有隐秘性。“一贯”所贯穿的容器内部空间路径在格物之初是人们所不了解的。路径的曲折变化是空间结构的变化。如前文所述,世上的一切都可以看作具有内部空间的实体的存在,但这些存在的内部空间未必具有规律性。路径在容器内以管道的形式出现,路径的曲折变化说明容器内的管道不会顺畅,从而对于容器内部空间的贯穿会受到阻碍。熟悉事物内部通道的曲直变化的过程是知与行的过程。唯有熟悉了内部曲折变化,我们的思维才能顺利地沿着“理”的路径贯穿该事物,达到认识事物,格物穷理的目的。熟悉的过程必须有知和行的坚持,也即知的“一贯”和行的“一贯”。

以下几例中,对于事物“曲折”之处的理解完全依赖于知和行的“一贯”。

例15:今人止务上达,自要免得下学。如说道“洒扫应对进退”便有天道,都不去做那“洒扫应对进退”之事。到得洒扫,则不安于洒扫;进退,则不安于进退;应对,则不安于应对。那里面曲折去处,都鹘突无理会了。这个须是去做,到得熟了,自然贯通。到这里方是一贯。[7]538

例16:问:“曾子于零碎曲折处都尽得,只欠个‘一以贯之’否? ”曰:“亦未都尽得。但是大概已得,久则将自到耳。”问:“‘君子之道费而隐’,曾子于费处已尽得,夫子以隐处点之否?”曰:“然。”[7]680-681

例17:又云:“曾参曾点父子两人绝不类。曾子随事上做,细微曲折,做得极烂熟了,才得圣人指拨,一悟即了当。点则不然,合下便见得如此,却不曾从事曲折工夫。所以圣人但说‘吾与点’而已;若传道,则还曾子也[7]1035

例18:而今只管悬想说道“一贯”,却不知贯个甚么。圣人直是事事理会得,如云“好古敏以求之”,不是蓦直恁地去贯得它。如曾子问许多曲折,它思量一一问过,而夫子一一告之,末云:“吾闻诸老聃云。”是圣人当初都曾事事理会过。如天下之圣说道事亲,事亲中间有多少事;说道事君,事君中间有多少事。而今正患不能一一见个恰好处,如何便说“一贯”?[7]1149

例15讨论的是行的“一贯”。洒扫、应对、进退的行为正是因为被隐喻性地视作空间,才认为它们内部有曲折去处。行为的曲折之处常常是行为的困难之处,是难以坚持、容易放弃之处。熟悉了行为的曲折去处是行动上坚持的结果。

在例16和例17中,曾子拘于“零碎曲折处”一一理会,侧重于“君子之道费”,费者,广大也。曾子注重于格博物之理,但惑于“君子之道隐”处,隐者,精微也。道之隐处是事物理解之根本奥妙处,曾子不知这个奥妙,反映了曾子被孔子点拨之前在知的方面有缺陷。

例18中,所贯的对象是一切事,如“事亲”和“事君”。“事亲”和“事君”被隐喻为容器,其中间“有多少事”,是容器中又包含多个空间,都必须“一以贯之”,这样,贯穿多个空间的路径也随之复杂,蜿蜒曲折。

在上述例中,对于“曲折”的把握不离知和行。重点在行,曾子对有关知识的询问也是为了行。“曲折”变化是容器内部空间的路径、通道的特点,也是容器的内容。容器具有封闭性,容器的内容因而具有隐秘性。理以曲折的形式,贯穿于事物内部曲折的空间通道内。不同的事物内部不同的曲折路径是它们不同的内部形态结构,反映了不同事物有不同的理。自认知转喻的角度看,曲折即是事物特殊的理,存在于事物之内,是事物的关键内容,这也是曾子极为重视曲折内容的原因。“一贯”的曲折路径说明我们对事物的认识和实践需要知和行的一贯的坚持。

总之,理是流动的,世上的一切是容器,所以理是流贯容器的内容。“一贯”所贯穿的不同事物内的空间路径的曲折变化是理的特殊表现形式。“一贯”的对象是世间的一切,起点和终点都是心,是理学认识世界的方式和经验。它利用了连接图式、容器图式和路径图式,这三个简单的基本图式组合成较为复杂的串联图式、发散图式和聚合图式。理学的“一贯”通过这些意象图式反映了世上一切本质上是相关的,事物之间具有普遍联系,而每个事物又有其内部的特殊性。“一贯”的意象图式同时说明了在理学的思维内世界是网络状的结构存在,而我们认识这个网络时,视角要同时兼顾整体和局部。

参考文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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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蒙培元. 朱熹关于世界的统一性与多样性[J]. 北京大学学报(哲学社会科学版), 2008,45(3):17-26.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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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6]Lakoff & Johnson. Metaphor We Live By[M]. Chicago and London: The University of Chicago Press,1987:25.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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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8]Johnson M. The Body in the Mind,the Bodily Basis of Meaning,Imagination,and Reason[M]. Chicago and London: the University of Chicago Press,1987:ⅩⅣ.

[9]程颢,程颐. 二程集之《河南程氏外书》卷第一[M].王孝鱼点校. 北京:中华书局, 2008: 169.

[10]Grady J. The Conduit Metaphor revised: a reassessment of metaphors for commu-nication[M].Koenig J P.Conceptual structure,discourse and language 2.Stanford:CSLI, 1998.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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