每个人心里会藏着一份“小报”

传媒大亨默多克旗下的著名小报《世界新闻报》因“窃听门”事件终结了它168年的历史。一时间，默多克迅速变成了“人民公敌”，如老鼠过街，人人喊打。《世界新闻报》昨日的辉煌似乎烟消云散。这对小报而言，是否意味着“历史的终结”？本人觉得，可能谁都不会坚定地宣判小报的死刑。因为，几乎每个人心里都会藏着一张“小报”。

其实，在每个人的心里，会摊着一份“大报”，同时也藏着一份小报。“大报”正襟危坐，严肃庄重，就如西服和中山装；而小报则风姿绰约，通俗鲜活，就像内衣、休闲装。人性是多面的，既有神性的一面，也有动物性的一面，“天使”与“魔鬼”同时住在我们心里。只不过不同的人，其人性的神性与魔性比例不同而已。表现在一个人在媒体偏好上，他可能会脚踩两只船：“大报”和“小报”都想要，一个不能少。只不过，有人更喜欢“大报”，有人则更钟爱“小报”。一个人喜欢“大报”，并不意味着就拒绝“小报”。一个在地铁里看《南方周末》的读者，可能在他包里还藏了一本《南都娱乐》。一个人即便不看“小报”，并不意味着他内心没有“小报”欲望。说得直白一点，“小报”之所以存在，且大面积存在，因它关乎人性。

从人口学的意义上说，这个世界里毕竟是俗人居多。俗人关注俗事，俗人往往拥有通行的趣味与世俗偏好。这些俗人趣味和偏好成就了“小报”。“大报”若要与“小报”比拼读者，显然是自不量力。“小报”关注新闻，但是以人性化的方式关注新闻、诠释新闻的。通常情况下，“小报”沿着大众的世俗趣味顺流而下，顺着人的感觉欲望下行，贴着人性顺势滑行。“小报”多是小我的，趣味主义的，感性的。它贴近人的感官，让你的每个毛孔都感到舒坦。“小报”喜欢用个性鲜明的语言风格（诸如日常用语、“大白话”）和表现风格（比如活泼的头条，具有冲击力的照片，醒目的版面编排）来吸引公众的眼球。比如，《太阳报》每期三版刊登“半裸”女郎，借助“让你在早餐桌上流口水的尤物”，蛊惑、满足读者的本能欲望。

《探究心灵：都市小报的文化研究》一书的作者伯德认为，读者阅读“小报”的一个重要原因是：为了抵制主导价值观——比如，他们意识到自己“应该”阅读新闻和时事，然而新闻和时事又枯燥无味，与日常生活脱节。“小报”却给他们提供“未曾报道过的新鲜事”，从政府的铺张浪费，到电影明星的风流韵事。这种感觉对读者来说至关重要，因为他们从中得到一种自己熟悉并且能够控制局面的感觉。虽然这些局面恰恰是他们所无法控制的。伯德不同意将“小报”消息看作微不足道的“垃圾”。他觉得，“小报”作为永无止境的“快乐源泉”，能够帮助读者“应对生活，同时，使人们自我感觉良好，但并不赋予他们改变生活的力量。”“小报”提供了一种不属于“正规”报纸和电视新闻的提供“坏消息”的方式。珀斯豪斯也认为，《太阳报》能将遥不可及的“公共”事务和意识形态价值转变为耳熟能详的个人故事……不论是在工作中还是在家庭生活中，“小报”都能在单调的劳动中为人们提供暂时的放松，是人们在聚精会神的劳动之余分散注意力的一种重要形式。在珀斯豪斯的眼里，《太阳报》是一个娱乐、消费主义的世界。在这里，人们容易得到快乐。

传媒大亨默多克正是抓住人们无处不在的“小报”欲求，以其报人的敏锐以及商人的贪婪，在全球化与消费主义浪潮中，迅速筑起了他庞大的传媒帝国。默多克在肥沃的“小报”土壤上广种“博”收，大面积收获传媒资本。在开发人们的“小报”本能方面，其旗下的“小报”往往是极尽其能，技压群雄。默多克更是这方面的天才，他对人的“小报”欲求有着深刻的洞察。据曾做过《世界新闻报》主编的皮尔斯·摩根回忆，1994年1月23日，刚刚接任该报主编的皮尔斯·摩根与默多克谈论报纸内容编辑。“他（默多克）不停地删改他随身带着的一份报纸，用红笔一页页地勾画着红线。‘这个标题太差劲儿了，这个故事就是一堆狗屎，人们不再关心有关按摩院的话题了，我从未听说过这种所谓的明星’”。“我能感悟到他对通俗报纸的理解”。

默多克在“小报”富矿里大肆淘金，富可敌国。不过，其后果堪忧：导致对大众“小报”趣味的破坏性开采。“小报”的野蛮生长放纵了人的“动物性”欲望，致使理性流失，神性跌落，造成恶性循环，最终酿成巨大的社会悲剧。

值得反思的是，在西方社会，“小报”读者的另一身份是选民。在市场与政治之间，有一扇旋转门。读者从这门进去，以选民的身份出来。默多克手上拥有发行量最大的“小报”，意味着他手上操纵着大量选民。因此，传媒大亨与政客之间的勾兑就没什么悬念了。默多克俨然成了双面王：他一方面把受众卖给广告商，收获大把利润。另一方面，他把受众倒卖给政客，获得权力支持。迫于选票压力的政客们，排着队巴结默多克也就不奇怪了。默多克在资本与权力游戏场上，左右逢源，风光无限。默多克赢者通吃，不仅垄断受众市场，也左右着选民市场。如果不是这次《世界新闻报》马失前蹄，真难预料传媒大亨与政客之间的“假面舞会”持续到何时。

得“小报”者得天下。此话说得有点夸张。但在《世界新闻报》坍塌之前，默多克的传媒帝国，着实给人以这种感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