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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公羊傳》中的“焉”

时间:2022-04-06 理论教育 版权反馈
【摘要】:根據以上5條標準,《公羊傳》中的“焉”可作如下分類。《春秋》之始也。王引之《經傳釋詞》卷二“焉”條:“焉,是也。”作補語的並不必須是介詞結構,在6.2.5節中我們將討論,《公羊傳》中時間、地點等補語不通過介詞引進的情況並不少見,代詞“焉”直接在謂語動詞後作補語,正體現了當時介賓補語減少、無介詞補語增加的趨勢。

根據以上5條標準,《公羊傳》中的“焉”可作如下分類。

1)“焉”作代詞,共50例:

前此,則曷爲始乎此?託始焉爾。曷爲託始焉爾?《春秋》之始也。(隱2)2次

無聞焉爾。(隱2、桓14、文14)

殤公知孔父死,己必死,趨而救之,皆死焉。(桓2)

甲戌之日亡,己丑之日死而得,君子疑焉,故以二日卒之。(桓5)

君存焉爾。(桓7、莊2、僖2、昭29)

先鄭伯有善于鄶公者,通乎夫人以取其國,而遷鄭焉。(桓11)

外大夫不卒,此何以卒?錄焉爾。曷爲錄焉爾?我主之也。(莊2)

於讎者將壹譏而已,故擇其重者而譏焉。(莊4)

(閔公)顧曰:“此虜也。爾虜焉故,魯侯之美惡乎至?”(莊12)

君親無將,將則誅焉。(莊32)

因獄有所歸,不探其情而誅焉,親親之道也。(閔元)

使弑子般,然後誅鄧扈樂而歸獄焉。(閔元)

獻公朝諸大夫而問焉曰……(僖2)

奚齊、卓子者,驪姬之子也,荀息傅焉。(僖10)

自者何?有力焉者也。(僖28)

百里子與蹇叔子送其子而戒之曰:“……吾將尸爾焉。”(僖33)

弦高者,鄭商也,遇之殽,矯以鄭伯之命而犒師焉。(僖33)

以爲有人心焉者則宜於此焉變矣。(文2)

動我者何?內辭也。其實我動焉爾。(文15)

勇士入其大門則無人門焉者;入其閨則無人閨焉者;上其堂,則無人焉。(宣6)

靈公謂盾曰:“……子以示我,吾將觀焉。”(宣6)

去其有聲者,廢其無聲者,存其心焉爾。存其心焉爾奈何?知其不可爲而爲之也。(宣8)

(鄭伯)以逆莊王曰:“……君如矜此喪人,錫之不毛之地,使帥一二耋老而綏焉,請唯君王之命。”(宣12)

何言乎成周宣謝災?樂器藏焉爾。(宣16)

此楚公子嬰齊也,其稱人何?得一貶焉爾。(成2)

臧宣公者,相也,君死不哭,聚諸大夫而問焉曰……(成15)

宋災,伯姬卒焉。(襄30)

宋災,伯姬存焉。(襄30)

君親無將,將而必誅焉。(昭元)

(子)曰:“……其序則齊桓、晉文;其會則主會者爲之也;其詞則丘有罪焉耳。”(昭12)

其意不當則曷爲加弑焉爾?(昭13)

諸侯遂亂,反陳、蔡,君子恥,不與焉。(昭13)

止進藥而藥殺則曷爲加弑焉爾?……是以君子加弑焉爾。(昭19)

子家駒曰:“……且夫牛馬,維婁委已者也而柔焉。……”(昭25)

有珍怪之食,盱必先取足焉。(昭31)

定哀多微辭,主人習其讀而問其傳,則未知己之有罪焉爾。(定元)

陳乞曰:“吾有所爲甲,請以示焉。”(哀6)

上述文例中,都可找出“焉”明確的指代對象。“託始焉”即“託始於此”,“焉”與“此”同指,單說“託始”不成辭。“死焉”即“死於此”,指代“孔父之家”;“君子疑焉”即“君子疑此”,指代“二日”;“爾虜焉”即“爾虜於此”,指代“魯侯”。其餘皆可作此解。袁仁林《虛字說》卷一“焉爾、焉耳”條解釋“焉爾”爲“見意當如此,微帶如此意。”王引之《經傳釋詞》卷二“焉”條:“焉,是也。”可證古代學者亦認爲此“焉”有指代的意義。

據以上文例,我們可以進一步論述否認“焉”爲兼詞的理由。這些文例在被譯爲現代漢語時,“焉”常常被轉化爲“於此”,這是許多學者認定“焉”爲兼詞的一個重要依據。但必須明確的是,這僅是爲使譯文通暢而進行的隨文釋義,不能武斷地據此認定“焉”即“於此”的組合。這裏的“焉”在詞性上皆是代詞,而在不同的句子中句法、語義功能有所差異:有時作賓語,如“君子疑焉”、“錄焉爾”、“不探其情而誅焉”、“荀息傅焉”、“其實我動焉爾”、“無聞焉爾”等,因“疑”、“錄”、“誅”、“傅”、“動”、“聞”等皆是及物動詞,“焉”指代動詞所指示動作的直接對象[8],這個結構內,動詞和賓語之間的介詞並不是強制出現的。但有時也作補語,如“死焉”、“卒焉”、“存焉”、“遷鄭焉”、“有力焉”、“存其心焉”等,因“卒”、“存”、“遷鄭”、“有力”、“存其心”等或爲不及物動詞,或已經帶賓語,“焉”指代的是動作發生的時間、地點。作補語的並不必須是介詞結構,在6.2.5節中我們將討論,《公羊傳》中時間、地點等補語不通過介詞引進的情況並不少見,代詞“焉”直接在謂語動詞後作補語,正體現了當時介賓補語減少、無介詞補語增加的趨勢。

反過來,“焉”有時不能轉化爲“於此”,如閔公元年“不探其情而誅焉”,這裏的“焉”指代“誅”的受事“鄧扈樂”,而“誅”的受事一般不以介詞引進,靠介詞引進的是“誅”的施事或時間、地點補語等。如果認爲“焉”是兼詞,反而不能解釋它爲何有時相當於“於此”,有時又僅僅相當於代詞“此”了。

可與此類比的是上古漢語中的代詞“朕”、“乃”、“厥”、“其”等,它們在早期上古漢語中衹能用在領格,但沒有人會同意將它們視作“余之”、“汝之”、“彼之”的組合。早期上古漢語的代詞往往具有格的特征,代詞“焉”可能正是與格(dative)代詞,也就是說,我們現在所分析的它作賓語、作補語的情況,從根本上來說,都是同一類型的與格,其間包含的所謂介詞意義,是不存在的。

2)“焉”作句末語氣詞,共11例:

襄公將復仇乎紀,卜之曰:“師喪分焉。”(莊4)

然則齊、紀無說焉,不可以並立乎天下。(莊4)

桓公之信著乎天下,自柯之盟始焉。(莊13)

虞受賂,假滅國者道,以取亡焉。(僖2)

靈公心怍焉,欲殺之。(宣6)

季子使而亡焉。(襄29)

子家駒曰:“……季氏得民眾久矣,君無多辱焉。”(昭25)

昭公不從其言,終弑而敗焉。(昭25)

叔術爲之殺殺顏者,而以爲妻,有子焉,謂之盱。(昭31)

叔術覺焉,曰……(昭31)

蔡昭公朝乎楚,有美裘焉,囊瓦求之,昭公不與。(定4)

以上文例中,無法說出“焉”有何指代意味,亦即在文中找不到指代對象,如果將其去除,也不影響句子的完整性,因此將它們判斷爲語氣詞。

3)“焉”作句中語氣詞,共19例:

隱於是焉而辭立,則未知桓之將必得立也。(隱元)

於鍾巫之祭焉弑隱公也。(隱4)

若楚王之妻媦,無時焉可也。(桓2)

於其出焉,使公子彭生送之。於其乘焉,搚幹而殺之。(莊元)

念母者,所善也,則曷爲於其念母焉貶?(莊元)

以襄公之爲於此焉者,事祖禰之心盡矣。(莊4)

前此者有事矣,後此者有事矣,則曷爲獨於此焉譏?(莊4)

讎者,無時焉可與通,通則爲大譏。(莊4)

然則曷爲不於弑焉貶?(僖元)

則曷爲獨於此焉與桓公爲主?(僖4)

然則曷爲不於祭焉譏?……則曷爲獨於娶焉譏?(文2)

以爲有人心焉者則宜於此焉變矣。(文2)

然則曷爲不於其弑焉貶?(宣8、昭元)

上變古易常,應是而有天災,其諸則宜於此焉變矣?(宣15)

於其歸焉,用事乎河。(定4)

於其乘焉,季孫謂臨南曰……(定8)

上述這種用法在“焉”的研究文獻中很少被提及,原因恐怕是其他古籍少有如此大量出現於句中的“焉”,尤其是“於……焉”結構。王引之《經傳釋詞》卷二“焉”條認爲莊公元年“於其出焉,使公子彭生送之。於其乘焉,搚幹而殺之”中“焉,猶‘也’也”,用來表示句中停頓。“也”在此處固然可講通,但“焉”與“也”在句中的功能完全不同。句中的“也”是話題標記,標示它所引導的成分爲句子的話題,而“焉”則是語氣詞,它們雖在此句中皆可通,本質却殊有差異。

《左傳》800多個“焉”中,僅有1例“於……焉”句式:

使伯音對曰:“天子有命,敢不奉承,以奔告於諸侯,遲速衰序,於是焉在。”(《左傳》昭公三十二年)

楊伯峻先生《春秋左傳注》中的注釋是:“在於此也。”他將“焉”解釋爲幫助動詞“在”和補語“於是”倒裝的虛詞。但從《公羊傳》的諸多用例來看,“焉”與倒裝沒有必然關係。第一,“於……焉”結構並不都能被移動到動詞之後充當補語,如“於此焉變矣”意爲“在此時改變”,“於此焉”是狀語,語言的綫性順序反映了人腦認知的順序,“於此”在“變”之前被認知。若換成“變於此”,狀語變成補語,不符合認知的象似性原則。又如“於其歸焉,用事乎河”,“於其歸焉”與謂語動詞之間有句讀,且謂語動詞“用事”已經帶了補語“乎河”,沒有理由認爲這個結構還能倒裝。第二,如“襄公之爲於此焉者”中,“於……焉”結構已經處於動詞之後,不能再倒裝。第三,有的“於……焉”結構之後並沒有動詞,如“隱於是焉而辭立”,連詞“而”的存在表示“於是焉”與“辭立”是並列的謂語結構,如何倒裝也無從提起。這些情況皆說明此結構中的“焉”並不是幫助倒裝的。

此處的“焉”也不是代詞。“於……焉”框式結構中嵌入的部分,便是用來指代時間、地點、事件的,更何況有時直接就是代詞“此”、“是”參與構成“於此焉”、“於是焉”等,因此“焉”不可能是代詞,沒有指代的功能。因其與介詞“於”搭配,更不可能如傳統觀點那樣被解釋爲“於之”。

從另一方面來看,這些用例中,如果將“焉”去掉,也不影響句子的句法完整性和整體的意義,這符合我們對於語氣詞的判斷標準,因此將它們歸入句中語氣詞一類。

4)“焉”處於代詞/語氣詞兩可情況,共11例:

隱曰:“吾否。吾使脩塗裘,吾將老焉。”(隱4)

狐壤之戰,隱公獲焉。(隱6)

泰山之下,諸侯皆有湯沐之邑焉。(隱8)

天子之郊,諸侯皆有朝宿之邑焉。(桓元)

季子曰:“般也存,君何憂焉?”(莊32)

獻公曰:“諾。雖然,宮之奇存焉,如之何?”(僖2)

荀息對曰:“君若用臣之謀,則今日取郭而明日取虞爾,君何憂焉?”(僖2)

荀息曰:“……馬出之內廄,繫之外廄爾,君何喪焉?”(僖2)

勇士曰:“……吾入子之大門,則無人焉;入子之閨,則無人焉;上子之堂,則無人焉。”(宣6)

上述文例中,一方面,“焉”皆位於動詞之後,並能於前文中找出“焉”的指代對象,如“隱公獲焉”中,“焉”可指代“狐壤”,“有湯沐之邑焉”中,“焉”可指代“泰山之下”,餘例皆同。但另一方面,與純粹的代詞“焉”不同,此處的“焉”如果被刪去,也不影響句子的完整性,不影響讀者正確理解文義,由此“焉”也可被認爲具有語氣詞功能。因此我們認爲這些“焉”可作兩種分析。

比較宣公六年結構幾乎相同的兩個句子:

a.勇士入其大門則無人門焉者;入其閨則無人閨焉者;上其堂,則無人焉。(宣6)

b.勇士曰:“……吾入子之大門,則無人焉;入子之閨,則無人焉;上子之堂,則無人焉。”(宣6)

a句“無人門焉者”和“無人閨焉者”中由於“門”和“閨”是動詞,它們所帶的“焉”有比較強的指代意味,指代動作發生的地點。而b句的“無人焉”,由於沒有實義動詞,“焉”指代動作發生地點的意味就減弱了。

莊公三十二年、僖公二年“君何憂焉”和僖公二年“君何喪焉”兩句特指問句的疑問語氣由疑問代詞“何”負載,“焉”不是疑問語氣詞。這三例“焉”皆有其回指的對象,前二例分別指“焉致乎魯國”這件事和“攻郭則虞救之,攻虞則郭救之”這件事,後一例則指屈產之乘和垂棘之璧兩件寶物,因此這兩句話可解釋爲“君對此有什麽擔憂?”“君於此有什麽損失?”但另一方面,這兩句話不是純粹的詢問句,而有強烈的反詰意味,而反詰的語氣,就是通過“焉”強調的,因此也不能否認“焉”的語氣詞功能。王引之《經傳釋詞》卷二“焉”條舉了《公羊傳》莊公三十二年“君何憂焉”一例,以證“焉,猶乎也”,這是注意到了“焉”的語氣詞作用,但忽略了它的代詞作用。根據7.3.2節中我們對《公羊傳》語料的調查,“乎”多用於是非問句末,較少用於特指問,且“乎”也沒有指代意義,是純粹的疑問語氣詞。可見它與“焉”有明確的分工,不能簡單地以彼釋此。

綜上,“焉”的語法功能如下表所示:

表3 《公羊傳》中“焉”的語法功能分布情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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