英国动画教父_鲍伯·苟德弗瑞简介

英国动画教父——鲍伯·苟德弗瑞(Bob Godfrey)

引子:“之父”与“教父”的区别

如果说约翰·哈拉斯是英国动画之父的话,那么鲍伯·苟德弗瑞就是英国动画的教父。别看“之父”与“教父”只差一个字,其含义却大不相同。前者听起来就显得那么和蔼可亲,慈祥宽厚;而后者则冥冥之中带着一丝杀气与黑暗。

于是有人会说:“你《教父》电影看多了吧?!”也许吧。

在我看来,之所以称呼鲍伯·苟德弗瑞是“英国动画的教父”有两层含义:

第一,他所取得的丰功伟绩丝毫不比约翰·哈拉斯逊色。近60年中,他制作了上百部动画短片、动画广告片与真人电影的动画片段。鲍伯·苟德弗瑞是英国动画史上第一位获得奥斯卡最佳动画短片奖的导演;1986年,他获得“大英帝国议员”称号(Member of the British Empire,简称M. B. E.)以表彰他对电影工业作出的杰出贡献; 1990年他获得世界动画协会终身成就奖;1992年,70岁高龄的鲍伯·苟德弗瑞又获得萨格勒布国际动画电影节终身成就奖。这位尚且在世的动画前辈已经获得了四次奥斯卡最佳动画短片提名和无数次英国影视学院奖最佳动画短片奖。与约翰·哈拉斯相比,鲍伯·苟德弗瑞最大的优势在于——他依旧健在并健康快乐地继续进行创作。

第二,鲍伯·苟德弗瑞是一个极其特立独行、离经叛道的另类。在获得无数国际声望的同时也招来了众多指责甚至谩骂。他的作品充斥着性、政治等成人主题,而对英国及欧洲历史、民族、文化劣根性的无情讽刺使他成为众矢之的。鲍伯·苟德弗瑞的很多作品被定为限制级,但他却熟视无睹,依旧我行我素。鲍伯·苟德弗瑞这样回应各种非难:“如果艺术一定要有一种固定模式的话,我宁愿砸烂这些所谓的条条框框。(对于传统艺术观念来说)我是剽窃者。我要侮辱它、亵渎它、摧毁它。我所做的只有一件事——表达自我、传递信息。”他甚至对高官政要大加抨击,1993年,鲍伯·苟德弗瑞在接受电视节目采访时说:“我想,撒切尔夫人耗尽了我对女人的所有厌恶之情。我并不是什么‘左派’人士,只是极其反感这个女人。”尽管撒切尔夫人获得了英国帝国勋章并受到很多英国人的尊敬,但是鲍伯·苟德弗瑞依旧明目张胆地在自己的公司门口悬挂羞辱撒切尔夫人的画像。在他眼中只要自己高兴才不管英国首相是否开心。就连他办公室里的摆设都那么“黑帮片”:在他摆放奥斯卡小金人与各种奖杯的柜子上面放着一只北极狐标本。

综上所述,鲍伯·苟德弗瑞具备了“之父”的资历与“教父”的嚣张。他绝对不会像普通父亲那样循规蹈矩地教育你,即使他博学多才。爱听就听,不爱听拉倒,你再多说一句话“爸爸”就抽你!从某些方面讲,这个强悍的“父亲”还可能教你“学坏”,给你灌输一些少儿不宜的东西。但是,他传达信息的过程与方法是如此真诚、新奇而又永远可以自圆其说。在你惊讶于“父亲”怎么可以如此“不合规矩”的同时,你又不得不佩服他的才华与对生活的独到见解。当然,你也完全可以对他不屑一顾,因为他原本也没想引起你的注意。

也许这就是“父亲”与“教父”的区别吧。我承认,我确实是黑帮片看多了……

鲍伯·苟德弗瑞简史

拉金斯工作室与传记电影公司

鲍伯·苟德弗瑞(中国台湾译为鲍勃·贾佛瑞)的父母是英国人,他于1922年5月27日⁽¹⁾出生于澳大利亚西南威尔士一个叫马掌铁(Horse Shoe Bend)的地方,幼年随父母来到伦敦定居。鲍伯·苟德弗瑞在伦敦东部长大,毕业于雷顿艺术学校(Leyton Art School)的电影专业。20世纪30年代末期开始从事平面设计工作,为肥皂、香肠绘制广告。他初次参与动画创作是40年代中期为GB动画公司(G. B. Animation)的系列动画片《动物乐园》(Animaland)绘制背景。

鲍伯·苟德弗瑞真正以动画师身份出现是20世纪50年代参与拉金斯工作室(Larkins Studio)的动画创作。起初他对动画并不了解甚至谈不上喜欢,非常反感别人称呼他为动画背景师。回忆当年的工作时,他说:“他们问我,你对动画制作了解多少?我说,‘一无所知’。于是他们说,‘很好,周一来上班吧’。似乎一切都安排好了,我只是负责背景绘制。但是当我看见成片中那些丑陋的角色在我绘制的优美背景前移动时心中很是不爽。”于是鲍伯·苟德弗瑞决定制作自己的短片。他花两英镑买了一部发条驱动的二手摄影机,灯具则是由罐头瓶改装而成的。“当时我感觉自己对电影的认识比别人晚了至少50年。当我第一次拿着27英尺的胶片去洗印时心都在颤抖。”在拉金斯工作室期间,他利用业余时间与别人创建了一个半专业性的电影组织——“蚱蜢团”(Grasshopper Group)。在这里他得到了编剧、导演以及动画制作方面的锻炼并完成了他的动画处女作《大阅兵》(The Big Parade,1952)。

1954年,鲍伯·苟德弗瑞与基思·勒纳(Keith Learner)合作完成动画短片《观鸟》(Watch the Birdie)。同年他又与基思·勒纳、杰夫·黑尔(Jeff Hale)、南希·汉纳(Nancy Hanna)、维拉·琳尼卡(Vera Linnecar)共同创建了“传记电影公司”(Biographic Films)。

1955年,伴随着英国首家商业电视台的出现,很多规模较小的影视制作公司迅速成长。由于当时的竞争并不激烈,因此英国的动画工作室在一年之内从最初的六家迅速发展为300多家。1954年至1965年间,传记电影公司制作了上百部电视商业广告片与政府宣传片以维持鲍伯·苟德弗瑞等人的艺术短片创作。其中为英国最早的商业电视台——ITV制作的15秒一个的黑白动画短片较为突出。另外,鲍伯·苟德弗瑞与“勇气牌”啤酒(Courage beer)长期合作,为其制作了大量动画广告片。

鲍伯·苟德弗瑞回忆他早年的工作状况时说:“这是一个边走边整队的过程,当时的广告公司和电视台的人对动画完全不了解,而我们也是一头雾水。”正因为不了解传统动画的制作规程,他常使用19世纪版画与当代杂志、照片、剪纸进行拼贴,简洁的美术风格,DIY的幽默感,这种模式后来启发与激励了一大批想成为动画师的英国年轻人,这其中包括年轻的特里·吉列姆。

随着公司的不断壮大,鲍伯·苟德弗瑞的知名度也越来越高。1959年,他导演了《波洛尼厄斯》(Polygamous Polonius)。这部杂耍式的作品充满了对女性的讽刺与厌恶,简洁的美术风格与形式上的创新以及对性题材的大胆表现成为他日后作品的标志性内容。影片对荒谬的传统性观念进行了讽刺,这也是当时较为少见的一部与英国自由电影运动(Free Cinema)遥相呼应的英国本土动画片。

1961年,他导演了《卡通自学手册》(Do It Yourself Cartoon Kit)。影片对所谓的动画片创作规则进行了讽刺,对导演那种一成不变、程式化的动画不屑一顾。13年后,英国广播公司为早已功成名就的鲍伯·苟德弗瑞出版了他撰写的《动画片自学手册》(The Do-It-Yourself Film Animation Book)一书,这本95页的小薄册子现在已经成为古董级的收藏而很难再找到。影片获得1962年英国影视艺术学院奖最佳动画片提名、1961年戛纳国际电影节最佳短片提名。

鲍伯·苟德弗瑞在拉金斯工作室制作的最后两部动画片是1963年的《老实人的广告指南》(The Plain Man’s Guide to Advertising)和1964年的《阿尔夫、比尔和弗瑞德》(Alf,Bill and Fred)。前者讲述了一个超现实的故事:一个女人疯狂地追逐她的创造者。后者是他早期作品中比较优秀的,讲述了一个男人与一条狗、一只鸭子的故事。这部讲述友谊与快乐的作品也属于闹剧类型。

鲍伯·苟德弗瑞的电影百货公司

1965年,鲍伯·苟德弗瑞离开拉金斯工作室与传记电影公司,另立门户,成立“鲍伯·苟德弗瑞的电影百货公司”(Bob Godfrey’s Movie Emporium)。很快这个名字缩短为“鲍伯·苟德弗瑞电影公司”(Bob Godfrey Films),公司一直经营至今。除了制作艺术短片外还生产各种商业系列片,换句话说,从1965年起,鲍伯·苟德弗瑞的所有作品都是独立制片。

1967年的《绳索骗局》(Rope Trick)讲述了一个男人用绳子捉弄人的故事;同年他为罗曼·波兰斯基的电影《大胆吸血鬼》(The Fearless Vampire Killers or Pardon Me, But Your Teeth are in My Neck,1967)制作了动画片段。1969年的《即兴二人组》(Two off the Cuff)讲述了一个近乎诡辩的喜剧故事。1970年的《亨利朝九晚五的生活》(Henry 9 til 5)讲述了普通办公室职员每天如何通过意淫打发上班的无聊时光,影片获得1971年英国影视艺术学院奖最佳动画短片奖。1976年的《亲爱的马乔里·布伯斯》(Dear Marjorie Boobs)讲述一个中年男人为了帮助他孤苦伶仃的姑妈而去四处寻花问柳的离奇故事。

1980年的《速食性》(Instant Sex)讲述一个男人疯狂购买性爱罐头产品而无法自拔的故事。1980年的《女人简历》(Bio Woman)讲述一个男人无法忍受老婆的唠叨,于是开始想象杀死老婆的各种方法。但是,当他偶然制造出一个人造情人时所有一切都改变了。1984年的《重访波洛尼厄斯》(Polygamous Polonius Revisited)是他对早年作品——《波洛尼厄斯》的致敬之作。

一个有趣的现象是,鲍伯·苟德弗瑞不仅在他的作品中对英国文化进行了反思与颠覆,他似乎对整个欧洲的文化、历史都有自己独特的见解。1989年的《法国革命》(French Revolution)以一个英国人的视点阐述了法国人的生活态度及方式。1991年的《瑞士生日快乐》(Happy Birthday Switzerland)赞美了瑞士人为世界作出的贡献,影片包含很多他自己实拍的纪录片片段。1995年,他应约翰·哈拉斯之邀为《了解欧洲人》(Know Your Europeans)系列动画片创作了《了解欧洲人:英国篇》(Know Your Europeans:The United Kingdom)与《了解欧洲人:德国篇》(Know Your Europeans: Germany)。这部动画音乐剧对英国历史进行了讽刺与反思,与他之前导演的《法国革命》风格类似。遗憾的是该系列产品现存世的寥寥无几,很多作品当年就没有完成。

1994年鲍伯·苟德弗瑞导演了《简短谈话》(Small Talk),讲述一个老人回忆自己当年的多事之秋,这部短片为他带来第四个奥斯卡最佳动画短片提名。

1995年,他为“黑色安息日”乐队(Black Sabbath)制作了动画MV《握手》(Get a Grip)。

70岁之后的他依旧活跃在创作一线,鲍伯·苟德弗瑞为MTV电视台制作了大量20秒左右的、由漫画改编的短片,其中以改编自杰里米·班克斯(Jeremy Banx)的同名漫画《诺曼·斯皮特的多种死因》(The Many Deaths of Norman Spittal,1999)最为有名。

1999年的《撒切尔夫人:我这是在哪?》(Maggie Thatcher:Where am I Now?)是为第四频道制作的五集电视系列动画片,影片讽刺了撒切尔夫人执政时期的所作所为。

2000年的《千禧盛世:音乐剧》(Millennium: The Musical)也是为第四频道制作的,导演试图把英国2000年的历史浓缩在半小时内。影片以喜剧形式展现了黑死病、理查德三世等悲剧事件。这部作品非常成功,于是鲍伯·苟德弗瑞又开始尝试将莎士比亚的作品改编为动画音乐剧。2004年,82岁的他导演了《初学者的莎士比亚》(Shakespeare for Beginners)。

◎代表作品

性爱宝典:《卡玛·苏卓归来》(Kama Sutra Rides Again)

1971年的《卡玛·苏卓归来》是鲍伯·苟德弗瑞性爱动画的登峰造极之作。卡玛是印度神教中的爱神,导演借其名讲述了一对中年夫妇从一本性爱手册上学习各种性爱技巧的故事。其实在印度艺术创作中性爱题材比比皆是,印度史诗《罗摩衍那》中有一段关于“恒河起源”的故事——印度教大神湿婆和乌玛交媾,一次就达100年之久,从不间断。众神对湿婆的超强性能力感到惊慌,就央求湿婆把他的精液倾泻到恒河之中,这就是“恒河之水天上来”的原因。黑格尔在他的《美学》一书中也曾谈及这个故事,并说,“我们的羞耻感简直都要被搅乱了”。

12位动画师参与了《卡玛·苏卓归来》的创作,每一位动画师负责一种做爱姿势的动画制作。鲍伯·苟德弗瑞回忆当年情景时说:“有一次我给学生放映《卡玛·苏卓归来》,突然一个美国人来问我是否愿意把这片子卖给他。他说他非常喜欢这电影,想把它作为结婚礼物送给他儿子,于是我便把一卷16毫米的胶片以150英镑的价格卖给了他。幸亏没卖给他我别的作品(否则我损失巨大啊,卖得太便宜了)。当这部影片获得了奥斯卡最佳动画短片提名后,我惊讶地发现这部动画片竟然不允许在美国上映。”该片成为英国本土公开发行的第一部X级动画片。

这部“生理卫生教学片”式的动画不仅为那位美国父亲解决了儿子的性教育问题,还获得了1972年奥斯卡最佳动画短片提名。尽管影片在美国没有上映,却出人意料地在英国顺利通过审查。影片上映后,大师级导演斯坦利·库布利克(Stanley Kubrick)致电鲍伯·苟德弗瑞说这种电影都可以上映,为什么他的《发条橙子》(A Clockwork Orange)却重重受阻不能顺利发行。这通电话使鲍伯·苟德弗瑞记忆犹新:“电影圈的人都知道,库布利克打电话只会骂人。所以当我接到他的电话竟然是请我帮忙,我当时惊讶得差点儿把话筒扔了。”

《卡玛·苏卓归来》的成功使鲍伯·苟德弗瑞名声大振,很多英国艺术家开始寻求与之合作,他的创作已经跳出了单纯的动画片范畴。1971年,他为约翰·列侬(John Lennon)、小野洋子(Yoko Ono)夫妇的实验电影——《建筑物》(Erection)制作了动画片段。鲍伯·苟德弗瑞使用不同拍摄速度下的定格动画技术记录各种建筑物的建造过程。其实在这次合作之前,他就曾建议约翰·列侬把他那本深奥到不知所云的书——《工作中的西班牙人》(A Spaniard in the Works)改编为动画片。但是由于各种原因这个想法最终并没有得以实现。

“约翰·列侬对把其作品改编为动画片的点子非常感兴趣,但是他说我需要先去和他的经纪人谈一下预算问题。遗憾的是在我和这位经纪人见面之前他就死了。好在约翰·列侬请我为《建筑物》制作一个实拍的片段。这是一部讲述一座饭店如何建造的电影,他想把这片子当做每次去外国演出被海关人员检查时戏耍他们的道具,因为总有人怀疑他携带毒品。”看来两个天才遇到一起就会发生各种稀奇古怪的事情,因为这两人都实在太有个性了。有时我总邪恶地想,哪天约翰·列侬万一拿错了胶片,把《卡玛·苏卓归来》带出了国,而又恰巧被海关检查,那将是一番怎样的情景呢?

英国动画史上第一部奥斯卡最佳动画短片奖作品:《伟大》(Great)

“如果我随便做个片子就可以提名奥斯卡,那为什么我不利用工作之便(套一些钱)做自己喜欢的片子呢?我曾经读过一本关于艾萨姆巴德·青德姆·布鲁乃尔(Isambard Kingdom Brunel)的书,于是我去找与这位工程师有关的基金会——大不列颠之狮(British Lion)谈合作。我对他们说想制作一部半小时长的动画片,反映维多利亚时代的英国工程师,不知他们是否有兴趣投资。他们二话没说就给了我两万英镑。这些人当时一定以为我吃错药了,要不就是太阳从西边出来了。我估计当时我要告诉他们想做一部关于厕所的动画片他们也会给我钱。”在这种无情的戏谑下,英国动画史上第一部奥斯卡最佳动画短片奖作品——《伟大》诞生了。

1975年的《伟大》是一部半小时长的音乐剧式作品,讲述了英国著名工程师艾萨姆巴德·青德姆·布鲁乃尔(1859～1906)传奇的一生。此人不仅修建了“西线铁路”(Great Western Railway),还创建了伦敦至纽约的第一条蒸汽航运线路。鲍伯·苟德弗瑞在展现工程师丰功伟绩的同时还描述了工程师的痛苦与失败,从而暗示英国君主制度的腐朽、教条与没落,可谓明扬实贬。影片保持了导演一贯简洁的视觉风格与幽默感,大量的歌舞场面及精巧的剪辑使影片充满了无政府主义的狂热。鲍伯·苟德弗瑞之所以制作这样一部作品,原因很简单:“从没有人制作过一部半小时长的动画音乐剧反映维多利亚时代一个头戴高帽、身穿礼服的小工程师的故事。”影片费时四年,耗资三万六千英镑。该片不仅获得1975年奥斯卡最佳动画短片奖,还获得1976年英国影视学院奖最佳动画短片奖。鲍伯·苟德弗瑞成为英国动画史上第一位获得奥斯卡最佳动画短片奖的导演。

《红气球》与《梦中宝贝》

如果想从1979年的《梦中宝贝》(Dream Doll)中获得惊喜的话,强烈建议先观看法国著名导演阿尔伯特·拉摩里斯(Albert Lamorisse)的真人短片《红气球》(Le Ballon rouge)。因为《梦中宝贝》就是一部动画版的《红气球》!

记得我第一次看《红气球》是上大学时在司徒兆墩老师的课上。这部摄制于1956年的短片虽然只有34分钟,但是给我的心理冲击丝毫不亚于任何影院长片。我看完的第一感受只有四个字——“目瞪口呆”。那一瞬间我突然感觉自己活得很脏,即使在旁人眼中我已经“幼稚”到了极点。到目前为止《红气球》是我看过最纯洁、最童真的电影!如果有人问我“电影是什么?”的话,我会不加思考地说:“去看看《红气球》吧,你就知道了。”

全片几乎没有一句对话,讲述了一个极其简单的故事。但正是这个采用非职业演员演出、近乎于学生作业般的短片却击败了当年费里尼的《大路》而荣获奥斯卡最佳原著剧本奖。该片荣获1956年戛纳国际电影节金棕榈大奖、1956年法国电影最高奖——金奖、英国电影学院特别奖。《苏格兰影评人》这样评论:“电影人在经历过那一刻的红气球后,谁还敢再在银幕上表现红色的气球?或者说,谁又敢表现气球不是红色的?”由此可见该片在世界影坛的显著地位!

20多年后,鲍伯·苟德弗瑞与萨格勒布动画导演柴拉克·葛雷吉克(Zlatko Grgic')竟然敢冒天下之大不韪制作了一部几乎一模一样的动画片——《梦中宝贝》!关于这两部影片的观摩顺序问题,最好是先看《红气球》再看《梦中宝贝》。这样一来效果奇佳!前者是那么纯洁,略带感伤;后者是那么“猥琐”,幽默甚至疯狂。前者讲述一个小孩在街边捡到一只红气球并与之为伴,形影不离,最后这只有灵性的红气球被坏小孩残忍地一脚踩破的故事。而后者则描绘了一个寂寞的中年男人买来一只成人用品——“充气娃娃”并与之为伴,形影不离。最后这只有灵性的“充气娃娃”被一群流氓残忍地“搞破”的故事。《红气球》结尾是全巴黎的气球都飞了出来,安慰伤心的小男孩。最终,沉浸于惊喜与幸福中的小男孩被无穷无尽的气球带着飞上了天空。而《梦中宝贝》的结尾则是全伦敦的“充气娃娃”都飞了出来,安慰伤心的中年男人。最终沉浸于惊喜与幸福中的中年男人被无穷无尽的“充气娃娃”带着飞上了天空。

我不知道鲍伯·苟德弗瑞当年在制作《梦中宝贝》时是否看过《红气球》,更不知道他们是否有意模仿与戏谑《红气球》。我只知道影片在安纳西国际动画电影节首映时,法国人对其嗤之以鼻,不以为然。如果抛开对《红气球》的过度崇拜所导致的“《梦中宝贝》亵渎经典”的愤怒不谈,《梦中宝贝》所阐述的主题其实和《红气球》一样深刻。影片描述了都市人的寂寞与无助。中年男子买“充气娃娃”并不是为了发泄性欲,而是把她(它)当做自己真实的爱人与伴侣。与她交谈——尽管永远不可能有回音;与她相互依偎——尽管永远不可能得到真人般的体温;与她漫步公园(男人牵着飘浮在空中的“充气娃娃”)——尽管遭到无数人的白眼甚至报警。中年男人只希望每个寂寞的夜晚能有一个女人陪伴在自己身边,得到一份精神上的慰藉。他这个小小的愿望并没有妨碍与伤害任何人,但是这一点点要求还是被无聊的流氓们摧毁。

每次我看着“充气娃娃”被流氓搞破的感觉与看着红气球被坏小孩一脚踩破的感觉是一样的:震惊、愤怒、悲伤与无奈。导演甚至在处理这场戏时使用的方法都非常相似——都是长镜头——叫观众眼睁睁看着一个生命一点点死去与消亡。这种血淋淋的残酷感丝毫不亚于目睹一起凶杀事件。只不过《梦中宝贝》利用动画片特有的夸张、幽默特性使影片看上去更不“正经”一些。

如果从动画技术与整体流畅性上谈,鲍伯·苟德弗瑞的作品不够完美,有时甚至略显粗糙,但是《梦中宝贝》却是个例外。这部作品画面细腻,制作精良,人物运动流畅,风格极其成熟。这也许应归功于影片的另外一位导演——柴拉克·葛雷吉克吧。

鲍伯·苟德弗瑞除了要执导影片外,还要与约翰·哈拉斯联合担任制片人的工作。那段辛苦的日子不堪回首,用他自己的话说“每天宛如和水母一起工作(长八只手都忙不过来)”。但是他对影片最终效果非常满意,“影片呈现出克罗地亚特有的世界末日感,我的很多作品都是极其间离的,这部作品例外,它很流畅”。《梦中宝贝》荣获1979年奥斯卡最佳动画短片提名、1979年伦敦电影节英国电影学院奖最佳动画片提名。

儿童电视动画片

鲍伯·苟德弗瑞虽然钟情于成人动画,但是他从不拒绝为小朋友制作影片。从1970年的《亨利朝九晚五的生活》开始,他的创作便分为两条路线:颇受争议的成人动画与极具神秘色彩的儿童动画。他是英国儿童电视动画片的先驱。鲍伯·苟德弗瑞试图将成人世界的思维方式与主题不露声色地融合在儿童动画片中。他说:“我们并不是有意要那么做,只是感觉像《谁偷走了圣诞节》那种老套的题材已经过时了。”

鲍伯·苟德弗瑞导演的儿童动画系列片不仅在英国颇受欢迎,在美国也很流行。其中最成功的无疑是1974年的电视系列动画片《罗芭芭》(Roobarb)。罗芭芭是一只好动的绿色小公狗,他经常把自己设想为身处某种超现实的环境之中。其中《罗芭芭没看见太阳升起……》(When Roobarb Didn’t See the Sun Come Up...)和《罗芭芭造钉记》(When Roobarb Made a Spike)两集最为出色。

1976年的《飞船中的诺亚和奈利》(Noah and Nelly in Skylark)是一部手绘电视系列动画片,讲述诺亚和奈利与一只双头怪物的故事。

1982年鲍伯·苟德弗瑞导演了又一大获成功的电视系列动画片《亨利的猫》(Henry’s Cat),共五季。由他本人亲自配音、解说,每集结尾时都会讲述一个深刻的哲学道理。

1990年,鲍伯·苟德弗瑞与格雷·朱利夫(Gray Jollife)共同导演了《淘气的威利》(Wicked Willie),影片讲述威利和他自己的意志成为好朋友的故事。该片在美国播出时为49分钟,在德国播出时则为39分钟。

1992年,鲍伯·苟德弗瑞导演了《兔子的尾巴》(The Bunbury Tails),影片讲述一群热爱体育运动的兔子在与黑暗邪恶势力斗争完毕后就去做运动、打比赛的故事。影片的音乐使用了大量当红明星的歌曲,例如:比·吉斯(Bee Gees)、艾瑞克·卡拉普顿(Eric Clapton)、乔治·哈瑞森(George Harrison)和埃尔顿·约翰(Elton John)。

1996年鲍伯·苟德弗瑞开始制作《凯文拯救世界》(Kevin Saves the World),该片于2002年播出。这部短片改编自丹尼·泼斯吉特(Danny Postgate)的儿童文学作品,讲述一个男孩与他的火星人朋友的故事,获得1997年芝加哥国际儿童电影节动画类评委会大奖。

艺术特色

在分析鲍伯·苟德弗瑞影片艺术特色之前,我想先引用他的两句话,这也许对理解其作品内涵有帮助。

关于打破常规、张扬个性,鲍伯·苟德弗瑞这样说:“我想导演机器人版的《哈姆雷特》。去掉所有诗意,保留所有暴力与妄想与偏执。”他认为动画是这样一种媒体:“(动画艺术)允许你做各种不可能的事情,那么我们就把那些可能的事情留给电视新闻节目好了。”

主题成人化

乍一看,这个大鼻子、扇风耳、短胡须的英国男人总给人一种猥琐的感觉。他总在挑战观众的观赏极限以及审查制度,表现出一种极其焦躁不安的男性性冲动。鲍伯·苟德弗瑞一个主要的创作源泉是唐纳德·麦克吉尔(Donald McGill)的漫画,此人以画色情明信片出名。唐纳德·麦克吉尔画的女人身体巨大、雄壮威猛,而男人则都神经质与下流。这无疑为鲍伯·苟德弗瑞极具色情意味的成人性喜剧作品提供了创造灵感。鲍伯·苟德弗瑞自嘲地称呼这类作品为“性群殴”(sexual punch-ups)。

《卡玛·苏卓归来》在澳大利亚上映时被定为R级(即仅限成人观看),这是澳大利亚第一部R级电影。当然这并未影响它的票房成绩,反而大卖特卖。一位前南斯拉夫影评家这样评价鲍伯·苟德弗瑞的作品:“他的作品是全世界人民都能理解的。”因为全世界人民在“性”问题上的想象力与理解力都是无穷的。

对常规、英雄、政治等概念的否定也是鲍伯·苟德弗瑞作品的一大主题,这些主题往往隐藏在某一富有象征意义的视听符号之下,例如:手淫、充气娃娃、白日梦、罐装性快餐等。他似乎对表现真实生活(特别是真实的女人)没什么兴趣。

尽管他的作品获奖无数,但是依旧有很多人对其影片颇有微词。《伟大》就遭到女权主义者的抗议与批评,因为作品中充满了对女性的不尊重与厌恶。就连影片投资方都发表声明说:“这部影片充满了对历史的曲解与下流的影射。”而面对这样的指责鲍伯·苟德弗瑞作出的反应是:“难道我说的不对吗?!”近年来,他一直在努力回避媒体给予他的“男性沙文主义电影旗手”的评价。鲍伯·苟德弗瑞与左翼无政府主义动画师史蒂夫·贝尔(Steve Bell)合作创作政治色彩浓厚的动画片,以一种极其激进与前卫的态度表达他们对欧洲政治的看法。他在表达无政府主义方面的幽默丝毫不比他表现色情逊色。

美术风格简约

鲍伯·苟德弗瑞有一句名言:“再伟大的动画技术也不能挽救一个糟糕的故事,但是一个好故事却可以拯救糟糕的动画技术。”正是在这样的方针指导下他的作品普遍“制作粗糙”。他喜欢混合使用多种动画技术,手绘、剪纸、定格、拼贴甚至真人表演。鲍伯·苟德弗瑞的作品明快、简约,他始终在极力回避与打破一切既定的动画手段。鲍伯·苟德弗瑞告诫自己的学生,应学会有破有立——学习规则的目的是为了摧毁它:“通过教授动画基础课程我认识到(作品优秀与否)完全取决于创作者本身(的想法与个性,而与绘画基础没有必然联系)。伟大的插画家永远不会成为优秀的动画师。我认识很多杰出的动画师根本不会画画。那些真正的天才是不会听你摆布的。”

虽然鲍伯·苟德弗瑞对技术不屑一顾,但是他并不排斥新兴的电脑动画技术:“我不是你们说的那种电脑动画艺术家,但是我雇用了很多那样的人。我不是老顽固与老古董,公司里所有辛勤工作的员工们都感谢电脑,它确实为动画产业带来了一场革命。但奇怪的是,我所有使用电脑技术制作的动画片看上去依旧和我过去使用传统技术制作的影片没啥区别。”

结构松散

与简约的美术风格相呼应,鲍伯·苟德弗瑞的作品结构都比较松散,故事性与逻辑性并不强。“我喜欢舞厅音乐与搞笑脱口秀节目,这对我的早期作品影响很大。我在进行创作时基本不考虑动机,只是跟着感觉走,这种方式对我来说很有效。”与他合作了30年,共同创作了《卡通自学手册》、《伟大》、《千禧盛世:音乐剧》等作品的编剧科林·皮尔森(Colin Pearson)谈到鲍伯·苟德弗瑞这种即兴创作的特点时说:“他向来(不和我们商量就)随意修改剧本,这种松散的影片结构最终只能使用画外音解说才能使观众看懂。在创作《伟大》时我就对他的工作方法很不满意,于是我把自己的名字从主创人员名单上拿了下来。”

对英国文化的反思

他的作品经常表现那些生活没热情、处处受限制的英国小男人。他们外表古板而奇怪,而内心却极度变态,特别是在性问题上。这一切都发自于他对英国伪善文化的认识。他的作品也许是了解英国人不被世人了解的一面最好的例证,因为这一切都是一个英国人说的。50年代末期,他与一些在电视台工作的导演、动画师交往甚密。他们经常在一起搞实验先锋短片、喜剧,他说:“我们已经为即将到来的60年代文化变革做好了准备。”

2000年初,他为第四频道导演的《意志世界》(Will’s World),对威廉王子的婚姻生活进行了大胆辛辣的讽刺。

结尾

80岁的鲍伯·苟德弗瑞依旧每天忙碌在自己位于伦敦的公司。回顾自己60年的动画创作生涯,当被问及是否有遗憾时,鲍伯·苟德弗瑞说:“我一直想做影院版动画长片,但是能力有限啊。回顾我的作品,它们就像一连串30秒的动画广告片剪辑在一起。看来,我是一个只能做短片的人,不管我的初衷是否如此。”言语之中流露出一丝霸王别姬、英雄气短的无奈与惆怅。

鲍伯·苟德弗瑞的主要作品:

续表

注释:

(1)关于他的出生年月有两种说法,第一种是吉亚纳贝托·班达兹(Giannalberto Bendazzi)在《动画百年》(Cartoons—One Hundred Years of Cinema Animation,1994,John Libbey& Company Ltd.)一书中提到的1922年5月27日,另一种说法是1921年1月27日。持第二种观点的权威机构有英国创意艺术大学的动画研究中心与著名影视资料收费网站http://www.imdb.com。尽管后者的出现频率远远大于前者,但是因为《动画百年》的权威性,我在此引用了该书上的信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