外交策略与秘密协定

意大利加入协约国一方眼看靠军事无法解决问题，作战双方便向周围寻找新的同盟者。奥斯曼帝国由于害怕俄国，早在 1914 年 10 月便跟德国和奥匈帝国联合在一起。主要的新盟友可能是意大利。尽管在形式上它属于三国同盟的成员国，但是很久以前便跟此同盟疏远了。作战双方都拉拢意大利政府，它却泰然自若地向双方讨价还价。意大利公众是有意见分歧的，但是极端的民族主义分子看到有机会去获得原属他们而如今被外国占领的地区，即从前是意大利人居住过的边境地区，这些地区在意大利国家统一时期并未与意大利合并。意大利政府通过 1915 年在伦敦签订的秘密条约与协约国共命运。此秘密条约规定：如协约国在战争中获胜，意大利可以从奥地利手中得到特兰提诺、南部蒂罗尔、伊斯特里亚与的里雅斯特市、达尔马提亚群岛的若干岛屿。如果英国和法国接管德国的非洲殖民地，意大利将在利比亚和索马里再获得若干领土。简言之，伦敦条约继续实行战前最无耻的领土扩张主义，不过协约国确实迫切需要获得额外的军事支持。意大利由于进行这种买卖（这大概违背了大多数意大利人的意志），遂于 1915 年 5 月开辟了一条反对奥匈的战线。

协约国一方同样制订有将奥斯曼帝国最终瓜分的计划。这时的奥斯曼帝国仍占据着从君士坦丁堡经中东到阿拉伯半岛、到美索不达米亚（现代的伊拉克）的版图。根据一项秘密条约，协约国约定，在取得胜利后，美索不达米亚将划入英国的势力范围，叙利亚和小亚细亚东南部划入法国的势力范围，一些小地块归意大利，而库尔德斯坦和亚美尼亚则归俄国。

作战的每一方都想用不正当手段去收买另一方领土上的少数民族和心怀不满的集团。德国人答应成立一个独立的波兰，使俄国陷于困境。在乌克兰，他们挑动地方民族主义。在比利时，他们掀起一个弗兰芒人的亲德运动。他们劝说作为哈里发的奥斯曼帝国苏丹，在北非宣布圣战，希望借此激怒穆斯林教徒，将英国人驱逐出埃及，将法国人驱逐出阿尔及利亚，可是都没有成功。在爱尔兰活动的德国代理人与一个爱尔兰的民族主义者罗杰·卡斯门特爵士，靠一艘德国潜水艇在爱尔兰登陆，加速了 1916 年复活节叛乱的发生，后来被英国人镇压下去。

齐默尔曼电报就美国人说来，类似活动中最令人吃惊的是有名的齐默尔曼电报。1916 年，美国一支武装队伍不顾墨西哥政府的抗议，越过墨西哥国境去追赶一伙匪徒。美德之间的关系也正在恶化。1917 年 1 月，德国外交部长阿瑟·齐默尔曼给德国驻墨西哥城的公使发出一件电报指令，要求他告知墨西哥总统，如果美国跟德国作战，那么德国将与墨西哥，如果可能还将与日本，结成同盟，使墨西哥得以收复它所“丧失的领土”，也就是指在 1848 年间美国从墨西哥占领的地区：得克萨斯、新墨西哥和亚利桑那（加利福尼亚未被提及）。齐默尔曼的电报被英国人截获并破译，他们将其转交给了华盛顿方面。电报一经公诸报端，即令美国舆论界大为震惊。

协约国比之德国人更能求助于怀有不满情绪的民族主义者，其明显的原因是，这些人中活动最积极的是居住在敌方领土上的少数民族。协约国可以答应法国收复阿尔萨斯—洛林而不会遇到什么困难；还答应给波兰人独立，尽管只要沙皇专制统治还存在，这样做就会遇到一些困难。对协约国来说，赞同捷克人、斯洛伐克人和南斯拉夫人的民族独立是比较容易的，因为协约国的胜利将使奥匈的君主制度陷于瓦解。

奥斯曼帝国里的分裂活动但是，协约国方面对民族主义者雄心壮志的利用还从欧洲延伸进奥斯曼帝国乃至更远。在奥斯曼帝国境内，英国人唤起了阿拉伯人摆脱土耳其统治而取得独立的希望。英籍上校 T.E.劳伦斯在阿拉伯半岛西北部——一个被称作汉志、包括穆斯林圣城麦加的地区——领导了一次反对土耳其人的起义。汉志酋长侯赛因谋求成立一个独立的阿拉伯国家，其抱负受到劳伦斯和英国人的鼓励，1916 年他接受了“阿拉伯人的国王”的称号，并建立起一个版图从红海抵达波斯湾的王国。同时，犹太复国主义者从奥斯曼帝国临近崩溃中看到了机会，那就是实现他们在巴勒斯坦建立犹太国家的梦想。由于栖息于巴勒斯坦的主要是阿拉伯人（已有千余年历史），因此，犹太复国主义者的纲领与英国人对阿拉伯民族主义进行赞助的计划是互相抵触的。然而，英国外交大臣阿瑟·贝尔福在 1917 年发表著名的“贝尔福宣言”，允诺英国政府将支持关于在巴勒斯坦建立“犹太人的祖国”的说法（尽管要保护非犹太人民的权利）。它也种下了犹太人和阿拉伯人双方民族主义冲突的种子，时至今日仍困扰着中东。

对于亚美尼亚人来说，这些年是极其灾难性的。他们是一个信奉基督教的民族，生活在安纳托利亚半岛与俄国接壤的东部地区。像奥斯曼帝国里的其他民族（包括土耳其人本身）一样，他们也逐渐显露出要建立自己的民族国家的志向，这与土耳其改革家们将奥斯曼帝国土耳其化的计划是相冲突的。这样的冲突酿成了 1894 年骇人听闻的亚美尼亚人大屠杀。算起来也就过去了区区 20 年，现如今，在 1915 年，土耳其政府由于俄国军队威胁它的东部边境，竟把亚美尼亚人当作俄国和西方协约国的潜在同情者，勒令他们从作战地带离境。据推测，他们是被要求转到叙利亚和巴勒斯坦去定居的。但实际上，在军事危机、政治仇恨、官僚藐视以及战时短缺的情形下，大批大批的亚美尼亚人在日后被界定为种族大屠杀的杀戮中命赴黄泉了。在若干年后成为了土耳其共和国的那个国度，事实上并无亚美尼亚人滞留其间。幸存下来的亚美尼亚人成为世上又一个散居各处的民族，只有一个小小的亚美尼亚共和国，它在 1918 年后取得短暂独立，然后有 70 年时间成为苏联的组成部分，最后在 1991 年再次独立。

在图谋搞垮和肢解奥斯曼帝国的同时，英国人和法国人还利用大战机会夺取德国在非洲的殖民地。英国外交大臣爱德华·格雷爵士曾经向威尔逊总统的私人密使豪斯上校透露，协约国并未打算让德国有朝一日收回其殖民地，尽管有一点也是很明确的，即协约国并未打算给生活在殖民地上的人民许以真正的独立。

日本在华牟利中国也成为帝国主义争夺的第三个重要地区。大战加速了战前多年来的趋向。日本人懂得，欧洲人自相残杀将给日本提供机会。1902 年，日本还曾跟英国结成同盟。1914 年 8 月，日本向德国宣战。不久，它就占有了德国在中国的租界以及德国在太平洋的岛屿马绍尔群岛和加罗林群岛。1915 年 1 月，日本向中国提出“二十一条”，即秘密的最后通牒，中国人被迫接受其中的大部分。日本由此开始把“满洲”和华北变成为一个独占的保护领。

德国扩张主义至于德国人，从其战争目标显示出他们是更大的扩张主义者，对欧洲本身现存的分界线具有更大的威胁。1914 年 9 月初，当胜利前景在望时，比特曼—霍尔维格（直至 1917 年夏天，他都担任德国首相）曾拟定德国战争目标的一览表，这些目标直到敌对状态结束时一直没有改变。根据这些计划，要求建立一个扩大的能支配整个中欧的德意志帝国，同时对西欧和东欧或予以兼并，或使之处于仆从国地位。在东欧，立陶宛和波罗的海沿岸其他地区将变为德国的附属国；波兰大部分的领土将予以直接兼并，余下的部分领土则与奥地利的加里西亚合并，组成一个德国人支配的波兰国家。在西欧，比利时将变为德国的附属国，从而为德国提供更直接进入大西洋的通路，原属于法国的拥有丰富铁矿的那部分洛林地区，将归并到已属于德国的那部分阿尔萨斯—洛林地区。关于殖民地，包括从非洲东海岸到西海岸之间的中部非洲大部分掠夺到的地区，也都拟定了调整的方案。这样欧洲和殖民地非洲的政治地图都将发生有利于德国的变化。

“没有胜利的和平”所有这些事态的发展，特别是协约国的谈判，无论是既成事实，还是秘密协定，都对欧洲、中东、亚洲或非洲产生影响，并且在后来召开的和会上变成非常棘手的问题。这些事件继续维持了战前欧洲政治生活中最不稳定的倾向。在受到伍德罗·威尔逊推动以前，协约国从来没有考虑采取措施控制民族主义和堪称世界性的无政府状态。威尔逊作为美国总统，长期以来都懂得，在两个军事集团之间并没有什么选择的余地，虽然就他个人来说，是同情英法两国的。1916 年，他曾着手跟战争双方分别秘密商谈，企图进行调解。然而，双方都仍然希望赢得它们各自提出的条件，因此谈判毫无结果。威尔逊认定，大多数美国人都希望不卷入战争漩涡。1916 年 11 月他再次当选为美国总统，因为当时公众中流传着说法：“他使我们摆脱了战争。”威尔逊竭力主张实现一种真正中立的思想和感受，或者正如他说的，实现一种“没有胜利的和平”解决办法。

到 1916 年底，如果没有产生两股新的力量，那么，就很难看出第一次世界大战将产生怎样的结果。

第一次世界大战期间，阿拉伯力量为摆脱奥斯曼帝国的统治争取独立而奋斗，T.E.劳伦斯上校是英方与阿拉伯力量进行联络的关键人物。照片拍于凡尔赛，劳伦斯上校（身着英国军服、头戴阿拉伯头巾）立于费萨尔王子左后侧。费萨尔王子 1921 年被英国选定为伊拉克国王。（Corbis）