威尼斯之再生

令人不解的是，正当意大利其他地区均在没落的时候，威尼斯却如日中天。它在坎布雷联军中遭到重创，许多东方的土地为土耳其人所占领，东地中海的贸易一再受战争和海盗的骚扰，与印度的商业也渐被葡萄牙所夺。然而，在这时期，它怎么还能产生像伊库甫·圣索维诺和帕拉迪欧这样的建筑师，像阿雷蒂诺这样的作家，像提香、丁托列托及P.韦罗内塞这样的画家呢？同在这时代，安·加布里利（Andrea Gabrieli）在圣马克弹风琴、领导合唱团、写歌曲，响遍意大利，音乐成为各阶层的宠物，大运河上宫殿内部的豪华和艺术，只有罗马的银行家和主教的宫殿才堪比拟；成百的诗人在摊棚里、酒肆中和广场上朗诵他们的诗歌；十几个剧团演出喜剧，不朽的剧场建立起来了，当女人取代男孩表演女性角色时，“可爱的爱情抚慰者”维托利亚·庇西米成了城里脍炙人口的演员、歌唱家和舞蹈家，揭开了贵妇抬头的时代。

对此奥秘，姑且作一最不完全的解释如下：威尼斯虽曾受战争之害，但从未被侵略过，其本土与财产仍然完整，她兼并了人口稠密的帕多瓦、维琴察和维洛纳，也因之获得了教育、经济和人才（帕多瓦的柯隆坡[Colombo]和路易吉·科尔纳罗、维琴察的帕拉迪欧、维洛纳的韦罗内塞）。它的领导家族仍拥有未用罄的财富，旧式工业继续在发展，并在基督教国家开拓了新的市场，例如，威尼斯的玻璃就是在此时达到薄而透明的完美境界的，其奢侈品仍居王座，而且威尼斯的丝带也在此时初获美誉。尽管有宗教检查，威尼斯仍庇护政治犯和知识分子，如对虔敬刊物定期投稿以洗涤其疯狂秽言的阿雷蒂诺。

于此时期之末，威尼斯两度证明其城市的力量与弹性。1571年，它与西班牙和教皇共同领导200艘船的舰队，在莱潘托外的科林斯湾击毁了拥有220艘船的土耳其舰队。这次胜利可解为基督教保住了西欧，威尼斯人也因此狂欢地庆祝了三天，莱潘托地区挂满了天蓝色和金色的布，每个窗户都挂着旗帜和绣帷，而使运河多彩多姿。一座高大的凯旋门雄伟地矗立在里奥托桥，在街上，更展览出乔万尼·贝利尼、乔珠奈、提香和米开朗基罗的画。最后的嘉年华会是威尼斯有史以来最疯狂的一次，成为后来许多嘉年华会的先例，每个人戴着面具、作乐、做有损道德的事，小丑潘塔洛内和扎尼（Zanni，即Johnny）之名竟融于12种语言之中。

然后，于1574年和1577年，公爵宫的两次悲剧性的大火烧毁了数间房间，法布里诺（Gentile da Fabrino）、乔万尼·贝利尼、安托尼奥·维瓦里尼、提香、丁托列托和韦罗内塞的画均毁于一旦，两天之内，一个世纪的辛劳和艺术便消失无遗。政府的果断和决心终使烧毁的内部恢复旧观。乔万尼·蓬特（Giovanni da Ponte）奉命依照原来的式样重建卧室，克·索尔特（Cristoforo Sorte）分29个阶段设计大会议厅的华丽的天花板，再由丁托列托、韦罗内塞、帕耳玛·乔万尼和弗·巴萨诺（Francesco Bassano）负责壁画，总督与其元老的会议厅、前房及议事厅等其他房间的天花板、门和窗户则由圣索维诺、安·斯加帕尼诺（Antonio Scarpagnino）、A.维托利亚（Alessandro Vittoria）等当代第一流名匠负责设计。

伊库甫（Iacopo d'Antonio di Iacopo Tatti）是佛罗伦萨人，根据瓦萨里的记载，他“很不愿上学”，但却热衷于绘画。他母亲鼓励他，他父亲本希望他当商人，后来也让步了。于是，伊库甫去当雕刻家安德里亚·圣索维诺的学徒，后者极爱护这个小孩，也很热心地教导他。伊库甫待之如父，并以其姓——圣索维诺为姓，这年轻人也幸运地与安德烈亚·萨尔托交上了朋友。也许，他就是从后者那里学到优雅与生动的设计诀窍的。在佛罗伦萨的时候，这位年轻的雕刻家雕刻了现在存于巴吉诺的《酒神》（Bacchus）像，此像以完美的匀称及其臂、手和轻放在指尖上的酒杯是由一块大理石雕成的技巧出名。除了米开朗基罗之外，所有的人都对安德烈亚·萨尔托很好，也都助他达到至美的境界。朱利亚诺·桑加罗带他到罗马，供他住宿。布拉曼特委派他用蜡仿制《拉奥孔》，由于做得很好，这仿品便被铸以青铜，并奉献给红衣主教D.格里玛尼。或许是受布拉曼特的影响，安德烈亚由雕刻转入建筑，不久便接受了一些报酬优厚的工作。

当罗马城陷时，他正在那里，像许多别的艺术家一样，失去了所有的财产。他取道威尼斯，想到法兰西去，但总督A.格里蒂（Andrea Gritti）请求他加强圣马克的柱子和圆屋顶。他的成绩极为元老们所欣赏，而于1529年被任命为国家建筑师。他花了6年的时间，设法改善圣马克广场，驱逐玷污皮亚西塔（Piazetta）的屠宰店，开辟新街道，帮助把圣马克广场拓成今日的模样。

1536年，他建造了铸币厂，并开始筹建他最著名的建筑——总督宫对面的维奇亚图书馆。他用庄严的多丽斯式和伊奥尼亚式（Ionic）混合的柱廊、美观的飞檐和阳台、华丽的雕像等构成正门。有人批评这座老图书馆是“意大利最美的人间建筑物”，但是廊柱太多，其结构绝不能媲美总督宫。不管如何，皇家财政官们是喜欢的，不仅加了圣索维诺的薪水，还豁免他的战争税。1544年，有一个主要的拱门坍了，圆顶塌了下来，圣索维诺被关入监牢，而且还被重重地罚了款。后来经阿雷蒂诺和提香说服财政官们，才释放和原谅他。拱门和圆顶总算修复，这座建筑物于1553年总算大功告成。同时，于1540年，圣索维诺还设计了美观的警察厅，坐落于钟楼的东侧，有青铜和赤土的雕像衬饰。在圣马克教堂之内，他用青铜铸圣器收藏室的门，并借故在浮雕中画阿雷蒂诺、提香和他自己的像。

这三个人这时变成很要好的朋友，在威尼斯的艺术圈中，被称为“三巨头”（the Triumvirate），许多夜晚，他们聚在一块儿闲谈，或是寻美作乐、打发时间。伊库甫在女人圈中与阿雷蒂诺同受欢迎，长寿则可匹敌提香，一直到84岁，他仍很健壮。同时，我们相信那时他的视力还很好，有50年之久，他没看过医生。在夏季，他差不多以水果当饭。当保罗三世请他继承安东尼奥·桑加罗当圣彼得教堂的总建筑师时，他说不愿以他在共和国之生命去交换为专制君主的效劳，因而拒绝。费拉拉的埃尔科莱二世和佛罗伦萨的科西莫·德·美第奇，以高薪请他住在他们的宫廷，也未获答允。他于1570年安详地逝世，享年85岁。

在那一年，出现了一部划时代的巨作——帕拉迪欧的《建筑学四论》（Four Books of Architecture），他的名字变成了一种风格的代表，到现在仍到处留传。跟许多人一样，帕拉迪欧到罗马去，并震撼于集会场残毁之宏伟景象。他爱上了那些残柱和柱头，就好像那是建筑学中最完美的构想一样，他几乎背熟了维特鲁维亚他的书也致力于恢复文艺复兴建立所有的那些原则，他认为古罗马的荣耀是那些原则创造出来的。对他而言，最上乘的建筑要避免与构造风格本身不相配的所有装饰，其本身的各部分必须有严格的比例，密切的相关性、和谐，而成为一个有机体。而且，还应该具有古典的高雅与坚实、处女的贞洁和帝王的尊严。

他的头一个主要的建筑是他的最佳杰作，也是古老意大利杰出的工程之一，于其故乡维琴察的集会所（Palazzo della Ragione）四周，他建筑了宏伟的拱廊（1549年秋天），把平淡无奇的哥特式中心改造为帕拉迪欧式的长方形，而与罗马集会所的爱奥尼亚式长方形媲美，一排用多丽斯式的圆柱和半露圆柱支撑的拱、巨大的柱头，雕刻细致的栏杆和阳台，一排用爱奥尼亚式柱支撑着古典的飞檐和栏杆。在每个拱侧之上，都有一尊雕像俯瞰着城市，更显得伟大。21年之后，他在书中写道：“我深信这个建筑可与古代的建筑匹敌，并可被视为有史以来最高贵、最美丽的建筑之一。”他的这项挑战若只限于对城市的建筑，是可以成立的。

帕拉迪欧变成了维琴察的英雄，这表示他超过了圣索维诺，富豪聘他造宫殿和别墅，教士们请他建教堂。在他死前（1580年），他几乎把他的城市改造成罗马式的都会。他为市政府造了一座有屋顶的憩廊，一座美轮美奂的博物馆，一座华丽的奥林匹克剧院。威尼斯请他去，在那儿，他设计了威尼斯最好的教堂中的两座——圣乔治和李登托（Redentore），甚至于在他死前，他在意大利都极有影响力。在第17世纪初叶，英·琼斯（Inigo Jones）把帕拉迪欧式带到英国。后来，这种风格遍及西欧，并传到了美洲。

也许这是个不幸，它从未真正地摄取到罗马建筑的高贵，建筑物正面的柱子、柱头、飞檐、嵌线和雕像太繁杂，细节也与古典建筑简单的线条和清晰大异其趣。此外，于复古的同时，帕拉迪欧也忘了不朽的艺术所应该表现的是其本身的时代和风格，而不是其他的任何时代，这就是为什么我们在提到文艺复兴时，并不会想到它的建筑，甚至于它的雕刻，而只注意到轻染亚历山大和罗马传统、甩掉不协调的拜占庭色彩的包袱，而成为这个时代真正的声音和色彩的绘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