威尼斯人的生活

15世纪末及16世纪初期，是威尼斯人生活最光辉灿烂的时期。由于贸易的巨额出超，使威尼斯能与土耳其和平共存，同时绕道非洲与大西洋航运之开放，亦未影响其贸易之成长。各地财源、物质之大量涌入，使威尼斯到处盖满了教堂，运河旁修建了美丽的宫殿，殿内饰以珍贵的金属及家具。妇女则穿上华丽的衣服，戴着珍贵的首饰，宫内则挂满了各式的名画，运河中漂浮着灯火辉煌的画舫，轻舟上的歌声与潺潺的流水声汇成一片。

威尼斯底层人民的生活，大体上皆类似苦役，是典型意大利式的懒散而多嘴，除了最珍贵的爱情之外，别无所有。城里的各个拱桥上及大运河旁，每天都挤满了苦力，搬运从世界各地进口的产品。威尼斯的奴隶远多于其他欧洲的城市，这些奴隶大部分是从回教国运来的，通常充为家庭的奴仆、随从或低级护士，或卖身为妾。当总督彼得罗·莫西尼科（Pietro Mocenigo）70岁时，亦曾随身留了两个土耳其的奴隶，作为性奴。威尼斯的野史，曾有一段有趣的记载，略谓：一传教士将一女奴售给另一传教士，但第二天买方即要求退货，因他发现这个女奴已经怀了孩子。

威尼斯上层阶级人的生活，虽备受服侍，但并没有造成懒惰性格。大部分的人于成年后，都从事经商、理财、外交活动或任政府官员或从军。从历史的画像中，可充分看出他们的自豪个性。他们自豪于美丽的住宅，但仍不忘于个人应尽的义务。或许是为了取悦那些为他们作画的画家，从画像中，我们可看出他们大都穿着丝绸或皮裘。另有一些青年——紧身裤的一群，时时炫耀他们的丝织锦缎的紧身上衣及缀上金银宝石的紧身长裤。但是每一个年轻贵族被选为元老院的元老时，则需要特别的装束，通常都是穿上宽大的外袍，借着外袍使男人显得较严肃，使女人显得更神秘。偶尔在瑰丽的宫里或在坐落于穆拉诺（Murano）的别墅或其他郊区中，贵族们尽出其秘密财富，慷慨款宴宾客；或于某些国家庆典或家族的纪念日，大宴宾客。1542年，当红衣主教D.格里玛尼（Domenico Grimani）高居贵族及高级教职时，大宴宾客3 000人。这些宾客皆由灯火辉煌的画舫接送，船上饰以华丽的天鹅绒及垫子。宴会中并有一流的乐队、杂技及走绳表演、舞会及丰盛的晚餐等，极尽奢侈之能事。一般说来，威尼斯的贵族在这一时代的生活、饮食、衣着均能适度，且均能部分享有其财富。

威尼斯中产阶级人的生活，是各种阶级中最惬意快乐的，他们亦能享受公众娱乐。他们通常皆任基层教职、政府职员、医师、律师、教员、工厂或工商协会之管理员，对外贸易的会计人员或本地商业的经理人。他们不像高阶人员之汲汲于保有其俸禄，亦不似低阶人民之为养活妻小而劳碌奔走。他们生活悠闲，偶尔打牌、掷骰为乐，弈棋以遣时光，惟甚少沉溺于赌博，喜好演奏乐器及唱歌、跳舞。因住处较小，他们常漫步街头。自从运河开通以来，亦不愁外出无舟车代步。对他们来说，庆典或盛大的夜间舞会是司空见惯之事。每一家庭都备有名贵乐器及颇具水准之歌喉，当阿德里安·维拉尔特（Adrian Willaert）率领其享誉各地的合唱团至圣马可教堂时，威尼斯万人空巷。

威尼斯在节日所举办于教堂、皇宫里及海上的庆典，其盛况是当时欧洲各国所难与匹敌的。总督的就职典礼、宗教的庆典或国定假日、外宾来访、重要和约之签订、妇女节（Gharingello）、圣马可或工商协会的守护神的周年纪念日，每一次庆典都极华丽、壮观。在那时，每逢庆典，马上比武为不可或缺的节目之一。1491年，当威尼斯以盛大国礼接待退位的塞浦路斯女王时，即从希腊调来一支部队，在冰冻的大运河上举行马上比枪。惟此种马上竞技不合于海军武力之发展，逐渐为水上活动——竞舟——所取代。每年最大的一次庆典称为海上婚礼（Sposalizio del Mare），为亚得里亚海一带最神圣且最多彩多姿的仪式。1493年，最美丽迷人的米兰女大使贝亚特丽斯出使威尼斯时，其接待仪式盛况空前。整条运河被装饰得如圣诞节时之大道，各种神奇古怪的船只，亦以紫色及金色饰成威尼斯之象征，成千的船只驶向贝亚特丽斯的坐船，以示欢迎之热情。每只船都饰以花环及各式之旗帜，据后来的史学家记载，当时船只之多，挤满了运河，1英里外尚看不见水域。

根据后来威尼斯史实的记载，贝亚特丽斯晋见总督的情形，颇具戏剧性，大部分是由戴着面具的演员（称为Momari）以手势来表达的哑剧。威尼斯人非常喜爱这种表演，直到1462年的中古世纪时期，仍保留此一偏好。虽然当时禁止喜剧的上演，但由于公众的需求，导致宗教性剧本的改变，而成为各种较肤浅、杂乱无章的喜剧。同时又由于人文主义的兴起，唤醒了意大利人对古典喜剧的兴趣。意大利早期的喜剧名作家普劳图斯及特伦斯的剧本又被搬上舞台。至1506年吉·阿莫尼奥（Giovanni Armonio）——修道士、演员兼音乐家，用拉丁语在爱利米塔尼的修道院上演第一出喜剧《千金》（Stephanium），此后威尼斯的喜剧蓬勃发展，至18世纪初年之喜剧大师哥尔多尼（Goldoni）时为全盛时期，媲美哈里昆（Harlequin）和潘塔农（Pantarloon）的艺术节。由于此种幽默不为官方及教会所禁止，威尼斯之喜剧遂在国内大为流行。

这种放纵不拘及亵渎神圣和正统信仰与虔诚并存于威尼斯人的个性中，于是每逢星期日或国定假日，群众聚于圣马可教堂聆听教义，由留传之镶嵌、雕像或浮雕可看出当时人民内心之恐惧与希冀获救的神情。由于教堂设计之威严，更能加深传道时之影响。甚至妓女亦暂时藏起卖淫之标志——黄手帕——混入教堂祈祷、忏悔，希冀获得内心的安宁。威尼斯元老院为鼓励此种宗教之虔诚，经常由总督主持全国性的宗教仪式。自君士坦丁堡陷落后，更不惜巨资从海外购入东方圣者之遗物，并斥资1万杜卡特购置耶稣基督之内袍。

但是另一方面，某些被诗人彼特拉克喻为神道的集团，一再藐视教会的权威。他们不顾教皇最严厉的命令——破门律，公开收容那些对教会持怀疑论者，凶恶地指责某教士攻击犹太人之不当，并希冀造成教会之国家化，使直接受命于威尼斯政府。威尼斯的主教通常皆由元老院选出后，再由罗马教皇确认。但后来逐渐演变成不论教皇之确认与否，主教之决定自行认定。1488年之后，除非是威尼斯人，否则就不能被选为威尼斯之主教。在威尼斯境内，除非经政府允准，教会不得收税或运用捐款，教堂或修道院均直接由政府监督管理，且传道士不得任官。所有教产都必须付税，教会法庭则受政府的严厉监督，犯罪的神职人员和俗人一样接受同等处罚。长久以来，这个共和国反对宗教裁判所之导入，后虽接受宗教裁判，然一切裁决都由元老院组成之小组审判，且在威尼斯宗教裁判史上，只有六件判案裁定为死刑。威尼斯政府颇自得于此一事实，宣称除了神圣的总督之外，不承认任何的特权，并公开承认主教的联席会议高于教皇的原则，教皇欲参加未来的联席会议则必须提出申请。1483年，当西克斯图斯四世在位时，颁令由十人委员会命令国内所有的牧师照常执行职务。但当尤利乌斯二世即位后，重颁新令反对威尼斯，十人委员会则禁止其令于国内公告。1509年，并托罗马的法定代理人在圣彼得教堂门口贴一为教皇申请加入未来主教联席会议的请求，然尤利乌斯赢得此项胜利，迫使威尼斯绝对遵从宗教权威之领导。

总之，威尼斯人的生活，在物质上远比精神上来得诱人。政府相当能干且有魄力去克服逆境，唯有时则失之于野蛮及自私，它从未虑及威尼斯终是意大利的一部分，亦未考虑此种国土之分割将导致何种悲惨之后果，而自行发展成强有力的个性——不依赖他人、精明、狡猾、成熟、勇敢、果决、自傲等，我们可从成百的历史画像中看出。它的文明比之于佛罗伦萨则失之于浅薄、缺乏深度，较之于米兰又缺乏精巧与优雅之本质，但它是历史上最多彩多姿、最奢华、最享乐的文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