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生(十四章)

时间:2022-07-27 百科知识 版权反馈
【摘要】:有生,必先无离形;形不离,而生亡者,有之矣。虽不足为,而不可不为者,其为不免矣。夫欲免为形者,莫如弃世。付之日新,则生命尽矣。幾,尽也;尽道之玄妙。生命的到来,不能推却;生命的离去,不能阻止。离弃了世界,就没有一切系累;没有系累,身心就得到平正;身心平正,就同外界演变众生;演变众生,就穷尽了“道”的妙蕴。精淳而又精淳,就可以返还本始,辅相天道。

达生之情者,不务生之所无以为;达命之情者,不务命之所无奈何。

养形,必先之以物;物有馀,而形不养者,有之矣。有生,必先无离形;形不离,而生亡者,有之矣。生之来,不能却;其去,不能止。悲夫!世之人以为养形足以存生!而养形果不足以存生,则世奚足为哉?

虽不足为,而不可不为者,其为不免矣。夫欲免为形者,莫如弃世。弃世,则无累;无累,则正平;正平,则与彼更生;更生,则幾矣

事奚足弃?而生奚足遗,弃事,则形不劳;遗生,则精不亏。夫形全、精复,与天为一。天地者,万物之父母也。合,则成体;散,则成始。形精不亏,是谓能移;精而又精,反以相天。

【注释】

①“命”,本作“知”。②物者,谓资货衣食,旦夕所须。③更生者,日新之谓也。付之日新,则生命尽矣。幾,尽也;尽道之玄妙。④能移,与化俱也。

【译文】

明达生活实情的人,不追求生活中所不需要的事物;明达命运实情的人,不追求命运中所不能解决的事物。

滋养形体,必须首先利用物质;物质充足,而形体并没有得到滋养的人,是有的。保有生命,必须首先不离开形体;形体没离开,而生命丧失掉的人,是有的。生命的到来,不能推却;生命的离去,不能阻止。可叹啊!世俗之人以为滋养形体就足以保存生命!可是滋养形体如果不足以保存生命,那世俗之人又当怎么办呢?

虽然无可作为,而不得不为的人,他的作为是不可避免的。如果愿意避免为形体去作为,就没有比离弃世界再好的。离弃了世界,就没有一切系累;没有系累,身心就得到平正;身心平正,就同外界演变众生;演变众生,就穷尽了“道”的妙蕴。

事物,怎么可以离弃呢?生命,怎么可以忘却呢?离弃了事物,形体就不受劳苦;忘却了生命,精神就不受亏损。形体得到保全,精神得到回复,就同天地成为一体。天地,就是万物的父母。天地相合,就生成万物的形体;天地分散,就生成万物的本始。形体和精神不受亏损,就叫作能够推移造化。精淳而又精淳,就可以返还本始,辅相天道。

子列子问关尹曰:“至人,潜行不窒,蹈火不热,行乎万物之上而不栗。请问何以至于此?”

关尹曰:“是纯气之守也,非知巧、果敢之列。居!予语汝!凡有貌、象、声、色者,皆物也。物与物,何以相远?夫奚足以至乎先?是形色而已。则物之造乎不形,而止乎无所化。夫得是而穷之者,物焉得而止焉?彼将处乎不淫之度,而藏乎无端之纪,游乎万物之所终始;壹其性,养其气,合其德,以通乎万物之所造。夫若是者,其天守全,其神无郤。物奚自入焉?

“夫醉者之坠车,虽疾不死;骨节与人同,而犯害与人异;其神全也。乘亦不知也,坠亦不知也;死生、惊惧不入乎其胸中,是故遻物而不慴。彼得全于酒,而犹若是,而况得全于天乎?圣人藏于天,故莫之能伤也。

“复雠者,不折镆干;虽有忮心者,不怨飘瓦。是以天下平均,故无攻战之乱、无杀戮之刑者,由此道也。

“不开人之天,而开天之天。开天者德生,开人者贼生。不厌其天,不忽于人,幾乎以其真。”

【注释】

【译文】

列子问关尹喜说:“至人,在水里行走,不受阻碍;在火里行走,不被烧灼;在万物之上行走,不害怕。请问为什么能做到这样呢?”

关尹喜说:“这是由于能够抱守纯真之气的缘故,并不属于智慧、技巧、果决、勇敢的范围。坐下!我告诉给你!〔在天地之间,〕凡是具有容貌、形体、声音、颜色的,都是物类。物类和物类,为什么相互疏远了呢?它们怎么就有的占了先呢?只不过都是一些形体和颜色罢了。物类就是开始于没有形体,而终止于无所变化。那得到万物之理而且能够穷究它的人,谁能够阻止他的行动呢?他将要居处在无偏无邪的宅舍,而潜藏在无边无际的地境,遨游在万物终始的基点,淳一自己的本性,保养自己的气质,韬藏自己的德业,来达到万物所要归往的境界(自然)。像这样的人,他的本真是保全的,他的精神是无间的。外物从什么地方能够进入到他的内心呢?

“那醉汉从车上掉下来,虽然要受伤,但是不致于摔死;他的骨节和别人相同,可是遭到的危险却同别人不一样;这是由于他精神纯全的关系。坐在车上,他也不知道;掉下车来,他也不知道;生死和惊惧的念头都不存在他的胸中,所以他遇到事故而不知道害怕。那由于喝酒而得以保全的,尚是这样,又何况是由于自然而得以保全的人呢?圣人把形体寄藏在自然之中,所以没有什么能够伤害他的。

“复归合好的人,并不去折断斗殴的刀剑;虽然心存凶狠的人,并不怨恨飘落的瓦片。所以,天下平均,因而没有战争的祸乱,没有杀戮的刑罚,就是由于这个道理。

“不要开动人的本然,要开动天的本然。开动天的本然的,德业就会发生;开动人的本然的,祸害就会发生。不厌弃本然,不疏忽人道,就可能保有自己的本真。”

仲尼适楚,出于林中,见痀偻者承蜩,犹掇之也。

仲尼曰:“子巧乎!有道邪?”

曰:“我有道也。五六月,累丸二而不坠,则失者锱铢;累三而不坠,则失者十一;累五而不坠,犹掇之也。吾处身也,若厥株拘;吾执臂也,若槁木之枝。虽天地之大,万物之多,而唯蜩翼之知。吾不反不侧,不以万物易蜩之翼。何为而不得?”

孔子顾谓弟子曰:“‘其志不分,乃疑于神。’其痀偻丈人之谓乎!”

【注释】

①痀偻,老人曲腰之貌。②承蜩,承蝉,持竿而黏蝉也。③掇,拾也。④累丸,谓累丸于竿头也。⑤铢,十分黍之重也。锱,六铢也。二十四铢、四锱,皆为一两。锱铢,言其微秒也。⑥反、侧,犹变动也。⑦疑,本作“凝”。

【译文】

孔子往楚国去,路过树林,见到一位佝偻着腰的老人正在黏蜘蟟,就像手捡的一般。孔子问他说:“您够巧的呀!您有没有道术呢?”

佝偻着腰的老人说:“我有道术。在五六月间,我在竿子头上累弹丸,累到两个落不下来,黏不住的就很少;累到三个落不下来,黏不住的就不过十分之一;累到五个落不下来,那就如同手捡的一般了。我稳住身体,就像木橛、木根似的;我把住胳膊,就像枯树枝似的。纵然天地这么大,万物这么多,可是我只知道蜘蟟翅膀在我眼前。我一动不动的,并不因为万物而摇动了我对蜘蟟翅膀的注视。怎么会捉不住呢?”

孔子回头对学生们说:“‘用心不分散,可以比神仙。’这话说的就是佝偻腰老人这类行动啊!”

颜渊问仲尼曰:“吾尝济乎觞深之渊,津人操舟若神。吾问焉,曰:‘操舟可学邪?’曰:‘可。善游者,数能;若乃夫没人,则未尝见舟,而便操之也。’吾问焉,而不吾告。敢谓何谓也?”

仲尼曰:“‘善游者,数能’,忘水也。‘若乃夫没人之未尝见舟,而便操之也’,彼视渊,若陵;视舟之覆,犹其车却也;覆却万方陈乎前,而不得入其舍;恶往而不暇?以瓦注者,巧;以钩注者,惮;以黄金注者,殙;其巧一也;而有所矜,则重外也。凡外重者,内拙。”

【注释】

①觞深,谓水长而深也。②数,读为“速”。③没人,谓能鹜没于水底。④舍,犹心中也。⑤注,击也。⑥殙,借为“惛”,实与“惛”同字,不省人事之谓也。⑦矜,借为“怜”。

【译文】

颜渊问孔子说:“我曾经渡过一次又宽又深的河,那摆渡的人操纵着船,就如同神仙一般。我问他说:‘操纵船这种技术,可不可以学习呢?’他说:‘可以。善于浮水的人,很快就可以学会;至于那潜水的人,纵然他没有见过船,他拿过来就能够操纵。’我问他这是什么道理,但他不告诉我。请问他这话是什么意思呢?”

孔子说:“所谓‘善于浮水的人,很快就可以学会’,是因为他忘掉了那是水。所谓‘至于那潜水的人,纵然他没有见过船,他拿过来就能够操纵’,是因为他看见水,就如同陆地一般;看着船翻,就如同车向后退一般;翻、退之类的事摆在他面前,但并不能进入他的内心;他有什么不安闲自如的呢?〔譬如,〕用瓦片投远的人,就显得轻巧;用带钩投远的人,就显得胆怯;用黄金投远的人,就显得昏迷;他的技巧原是一样的,可是由于对所投出去的东西有所爱惜,他就注重到外物上去了。凡是注重到外物的人,他的内心就显得笨拙。”

田开之见周威公。威公曰:“吾闻祝肾学生。吾子与祝肾游,亦何闻焉。”

田开之曰:“开之操拔篲以侍门庭,亦何闻于夫子。”

威公曰:“田子无让。寡人愿闻之。”

开之曰:“闻之夫子曰:‘善养生者,若牧羊然,视其后者而鞭之。’”

威公曰:“何谓也?”

田开之曰:“鲁有单豹者,岩居而谷饮,不与民共利,行年七十,而犹有婴儿之色;不幸遇饿虎,饿虎杀而食之。有张毅者,高门县薄,无不走也;行年四十,而有内热之病,以死。豹养其内,而虎食其外;毅养其外,而病攻其内。此二子者,皆不鞭其后者也。”

【注释】

①肾,字又作“紧”,本或作“肾”。祝肾,怀道者也。②学生,学养生之道也。③篲,即“彗”之或体。拔,借为“茇”。拔篲,扫帚也。④让,犹谦也。⑤“谷”,本作“水”。⑥薄,帘也。

【译文】

田开之进见周威公。周威公问田开之说:“我听说祝肾学习养生之道。你在他门下学习,也听说过他的方术没有?”

田开之说:“我只是拿着扫帚,看守门户,在老师面前又能听到什么呢?”

周威公说:“田先生不要客气,我希望听一听他的方术。”

田开之说:“我听老师说过:‘善于养生的人,如同放羊一样,要注意后尾而鞭策它们。’”

周威公问:“这是什么意思呢?”

田开之说:“鲁国有个叫单豹的人,他隐居在岩谷之中,不和俗人争名夺利,活到七十岁,脸色还如同婴儿一般;不幸他遇到一只饿虎,饿虎把他捉住吃掉了。还有一个叫张毅的人,他每逢经过高门大户或挂着帘子的人家,总是快步走过去;他活到四十岁,得了内热病,就死去了。单豹修养他的内体,可是老虎吃掉他的外体;张毅修养他的内体,可是疾病攻击他的外体。这两个人,都不是鞭策自己后尾的人啊。”

仲尼曰:无入而藏,无出而阳,柴立其中央;此三者得,其名必极。夫畏涂者,十杀一人,则父子兄弟相戒也,必盛卒徒,而后敢出焉;不亦知乎?人之所取畏者,衽席之上,饮食之间,而不知为之戒者,过也。

【注释】

①阳,显也。②柴立其中央,若槁木之无心,而中适是立也。③畏涂,阻险道,可畏惧者也。④取,即“最”字。⑤衽,卧席也。

【译文】

孔子说:〔人在世间,〕不要隐姓埋名,而过于潜藏;不要出头露面,而过于显扬;要像枯柴似的,站立在中央的地位;这三项都能做到,他的声名必然会高出众人之上。那凶险的路途,如果十次通过,有一个人遇难,父子兄弟们就要互相戒备,必定聚集得人多了,然后才敢通过;这不也算很明智的吗?人们最该畏惧的地方,还是在床席之上、饮食之间,可是人们在这些地方都不知道戒备,这是错误的。

祝宗人玄端以临牢筴,说彘曰:“汝奚恶死?吾将三月㹖汝,十日戒,三日齐,藉白茅,加汝肩尻乎雕俎之上。则汝为之乎?”为彘谋曰:“不如食以糠糟,而错之牢筴之中。”自为谋,则:“苟生有轩冕之尊,死得于腞楯之上,聚偻之中,则为之。”为彘谋,则去之;自为谋,则取之。所异彘者,何也?

【注释】

【译文】

宗庙中主持祭祀祈祷的人,穿上礼服,走到猪圈旁边,对猪说:“你为什么讨厌死呢?我要养活你三个月,我十天一戒,三天一斋,给你垫上白茅草,把你的肩膀、屁股放在雕饰华丽的肉案上。你愿意这样做吗?”在为猪计划的时候,他就这样说:“不如用糟糠喂它,把它放到牢圈里。”为自己计划的时候,就这样说:“如果是活着,就要有车马衣冠的荣耀;死了之后,就要有彩饰华美的灵车。”

为猪计划,就去掉供奉;为自己计划,就要求排场。他为自己计划和为猪计划不同的原因,究竟是什么呢?

桓公田于泽,管仲御,见鬼焉。公抚管仲之手,曰:“仲父何见?”

对曰:“臣无所见。”

公反,诶诒为病,数日不出。

齐士有皇子告敖者,曰:“公则自伤,鬼恶能伤公?夫忿滀之气,散而不反,则为不足;上而不下,则使人善怒;下而不上,则使人善忘;不上不下,中身当心,则为病。”

桓公曰:“然则有鬼乎?”

公曰:“请问委蛇之状何如?”

皇子曰:“委蛇,其大如毂,其长如辕,紫衣而朱冠,其为物也恶;闻雷车之声,则捧其首而立。见之者,殆乎霸。”

公辴然而笑曰:“此寡人之所见也。”于是正衣冠,与之坐,不终日,而不知病之去也。

【注释】

【译文】

齐桓公在水泽旁边打猎,管仲驾着车,见到了鬼。桓公摸着管仲的手,问他说:“仲父,您看见了什么没有?”

管仲对桓公说:“我没有看见什么。”

桓公回去之后,病得失魂落魄的,好多天不出门。

齐国的儒士中有个叫皇子告敖的,对桓公说:“君王是自己伤害自己,鬼怎么能够伤害君王呢?人的忿积之气,只是放散,而不循环,就会精神亏损;只向上行,而不向下行,就会使人发怒;只向下行,而不向上行,就使人健忘;不向上行,也不向下行,停滞在胸中,当住心的活动,就成为疾病。”

桓公问:“那么,有没有鬼呢?”

桓公又问:“请问委蛇的形状是什么样的呢?”

皇子告敖说:“委蛇,它的体积如同车毂轳,它的长度如同车辕子,穿着紫衣裳,戴着红帽子,这种东西生得丑陋;它听到雷声或车声,就捧着头站起来。见到它的人,就要称霸于天下。”

桓公喜笑颜开地说:“这正是我所见到的啊。”他于是整整衣帽,和皇子告敖坐在一起。不到半天的工夫,不知不觉地疾病已经消除了。

纪渻子为王养斗鸡。

十日,又问。曰:“未也。犹应嚮景。”

十日,又问。曰:“未也。犹疾视而盛气也。”

十日,又问。曰:“幾矣。鸡虽有鸣者,已无变矣;望之若木鸡矣,其德全矣。异鸡无敢应者,反走矣。”

【注释】

【译文】

纪渻子为齐王训养斗鸡。

十天之后,齐王就问纪渻子:“鸡已经训养成了没有?”纪渻子说:“没有。它正处在空虚、骄矜而任性的状态。”

过了十天,齐王又问。纪渻子说:“没有。它还是听见声音、见到影子,就惊乍地啼叫起来。”

过了十天,齐王又问。纪渻子说:“没有。它还是视力锐敏,而气势旺盛。”

过了十天,齐王又问。纪渻子说:“差不多了。别处的鸡虽然有啼叫的,它也毫无动静了;从远处望去,它好像一只木头鸡了,它的性德已是纯全的了。别的鸡没敢和它应战的了,一见就会吓跑的。”

孔子观于吕梁。县水三十仞,流沫四十里,鼋、鼍、鱼、鳖之所不能游也。见一丈夫游之。以为有苦而欲死也,使弟子并流而拯之。数百步而出,被发行歌,而游于塘下

孔子从而问焉,曰:“吾以子为鬼,察子,则人也。请问:蹈水有道乎?”

曰:“亡。吾无道。吾始乎故,长乎性,成乎命。与齐俱入,与汩俱出,从水之道,而无私焉。此吾所以蹈之也。”

孔子曰:“何谓‘始乎故,长乎性,成乎命’?”

曰:“吾生于陵,而安于陵,故也;长于水,而安于水,性也;不知吾所以然而然,命也。”

【注释】

①鼋者,似鳖而形大;鼍者,鱼类而有脚。②并,音“傍”。并流,谓随流并进也。③塘,岸也。④齐,回水如磨齐(脐)也。汩,涌波也。

【译文】

孔子在吕梁游览。黄河的水流好像悬挂着的一般,有三十丈高,水沫流出四十里远,即是鱼鳖之类也不能够在这里游泳。看到一个男子在这里游泳,孔子以为他是因痛苦而寻死的,就派学生傍着水流去搭救他。走了几百步,那个男子从水里出来了,披散着头发,边走边唱,在河堤下蹓跶。

孔子走过去问他说:“我以为您是鬼呢,仔细一看,您是个人!我请问:在水里行动,有什么道术吗?”

那个男子说:“没有,我没有什么道术。我是开始于故有,长养于习性,成功于天命。我随着漩涡进入水底,随着涌波浮出水面,顺从于水的理性,并不自作主张。这便是我之所以能够在水里行动的原因。”

孔子又问:“什么叫作‘开始于故有,长养于习性,成功于天命’呢?”

那个男子说:“我生在高地,就安于高地,这便是故有;长在水地,便安于水地,这便是习性;我不知道为什么如此而如此,这便是天命。”

鲁侯见而问焉,曰:“子何术以为焉?”

对曰:“臣,工人,何术之有?虽然,有一焉。臣将为,未尝敢以耗气也,必齐以静心。齐三日,而不敢怀庆赏、爵禄;齐五日,而不敢怀非誉、巧拙;齐七日,辄然忘吾有四枝形体也。当是时也,无公朝;其巧专,而外骨消。然后入山林,观天性;形躯至矣,然后成见,然后加手焉;不然,则已;则以天合天。器之所以疑神者,其是与?”

【注释】

①梓庆,鲁木匠也。梓,官名;庆,其名也。②辄然,不动貌。

【译文】

鲁侯见到梓庆,就问他:“您是凭什么方术作成的呢?”

东野稷以御见庄公,进退,中绳;左右旋,中规;庄公以为造父弗过也。使之钩百,而少及

颜阖遇之,入见,曰:“稷之马将败。”公密而不应。

少焉,果败而返。

公曰:“子何以知之?”

曰:“其马力竭矣,而犹求焉,故曰败。”

【注释】

①东野,姓;稷,名也。庄公,鲁庄公也。②“造父”二字,本作“文”。③钩百,曲行也。④“而少及”,本作“而反”。⑤颜阖,鲁贤人也。

【译文】

东野稷以驶车的技术得以在庄公门下表演。前进、后退的轨迹,就如同墨线打的一般;左转、右转的轨迹,就如同圆规画的一般;庄公以为就是造父也不能够超过他。庄公教他表演曲屈行进,却很少成功。

颜阖遇见东野稷的表演,便进去朝见庄公,说:“东野稷的马将出事故了。”庄公保持静默,而不答腔。

不一会儿,东野稷果然出了事故回来了。

庄公就问颜阖说:“您凭什么知道他要出事故呢?”

颜阖说:“他把马的力气都使尽了,可是还要求它,所以说要出事故。”

工倕旋,而盖规矩,指与物化,而不以心稽,故其灵台一而不桎

忘足,屦之适也;忘要,带之适也;知忘是非,心之适也;不内变,不外从,事会之适也。始乎适,而未尝不适者,忘适之适也。

【注释】

①工倕,尧工,巧人也。②指与物之相得,若化之自然,不待心之稽考而始合也。③灵台,神舍。桎,阂也。④按:要,古“腰”本字。

【译文】

工倕用手指头一转,就能盖过圆规和曲尺,他的手指头随着器物变化,而不需用心去考究,所以他的心神淳一,而不受束缚。

忘掉了脚,是由于鞋子的舒适;忘掉了腰,是由于腰带的舒适;智慧忘掉了是非,是由于心神的舒适;不因为内心而有所变动,不随着外物而有所迁移,是由于接触事物的舒适。一开始就舒适,而且没有不舒适的地方,便是忘掉舒适的舒适。

有孙休者,踵门而诧子扁庆子曰:“休居乡,不见谓不修;临难,不见谓不勇;然而田原不过岁,事君不遇世;宾于乡里,逐于州部,则胡罪乎?天哉!休恶遇此?命也?”

扁子曰:“子独不闻夫至人之自行邪?忘其肝胆,遗其耳目,芒然,彷徨乎尘垢之外,逍遥乎无事之业,是谓‘为而不恃,长而不宰’。今汝饰知以矜愚,修身以明汙,昭昭乎若揭日月而行也。汝得全而形躯,具而九窍,无中道夭于聋、盲、跛、蹇,而比于人数,亦幸矣!又何暇乎天之怨哉?子往矣!”

孙子出。扁子入,坐,有间,仰天而叹。弟子问曰:“先生何为叹乎?”

扁子曰:“向者,休来,吾告之以至人之德,吾恐其惊而遂至于惑也。”

弟子曰:“不然。孙子之所言是邪,先生之所言非邪,非固不能惑是;孙子之所言非邪,先生之所言是邪,彼固惑而来矣,又奚罪焉?”

【注释】

①孙休,鲁人也。②踵,至也。诧,告也。③子扁庆子,扁,姓;庆子,字也。上“子”,为尊称。④宾,宾弃。⑤芒然,无心之貌也。⑥“宜栖之以深林”以下五句,本作“宜栖之深林,浮之江湖,食以委蛇,则平陆”。⑦款,空也。款启、寡闻,少见、少闻也。

【译文】

有个名字叫孙休的人,来到扁庆子的家门,便告诉扁庆子说:“我住在乡村,并没有被人说我不修身;临到危难,并没有被人说我不勇敢;然而,种地,遇不到丰年;事奉国君,遇不到盛世;在乡村,乡村的人们不理我;在州县,州县的人们赶我走。我究竟有什么罪过呢?天啊!我为什么总是遇到这些不如意的事情呢?这是命该如此吗?”

扁庆子说:“您难道没有听说过圣人的所作所为吗?圣人忘掉自己的肝胆,忘掉自己的耳目,淡然无心的,徘徊于尘世之外,逍遥于无为之始,这就叫作‘施助万物,而不自恃有恩;领导万物,而不宰制万物’。现在,你夸耀自己的明智,来怜悯别人的愚昧;修治自己的身心,来彰显别人的污浊;明明煌煌的,好像是高举着日月走路。你得以保全身躯,具备九窍,没有在半路上死于聋、瞎、瘸、拐,而能够站在人群之中,也算够幸运的了!你又有什么闲心来怨天呢?您请回吧!”

孙休走了。扁庆子进屋,坐下,待了一会儿,便仰起头向天叹气。他的学生就问:“老师为什么唉声叹气呢?”

扁庆子说:“方才,孙休来了,我告诉给了他圣人的德业,我恐怕他感到惊奇,因而会使他感到迷惑。”

学生说:“不是这样。如果孙先生所说的是对的,老师说的是不对的,不对的当然不能迷惑对的;如果孙先生所说的是不对的,老师所说的是对的,那他本来就是被迷惑着才来的,又该怪罪谁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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