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阳(十四章)

时间:2022-07-27 百科知识 版权反馈
【摘要】:曰:“冬则擉⑥鳖于江,夏则休乎山樊⑦。有过而问者。曰:‘此吾宅也。’——夫夷节已不能,而况我乎?吾又不若夷节。“夫夷节之为人也,无德而有知;不自许,以之神其交,固颠冥⑧乎富贵之地;非相助以德,相助消也。夫冻者假衣于春,暍⑨者反冬乎冷风。“故圣人,其穷也,使家人忘其贫;其达也,使王公忘爵禄而化卑;其于物也,与之为娱矣;其于人也,乐物之道,而保己焉。故或不言,而饮人以和;与人并立,而使人化,父子之宜;

则阳游于楚,夷节言之于王。王未之见。夷节归。

彭阳见王果,曰:“夫子何不谭我于王?”

王果曰:“我不若公阅休。”

彭阳曰:“公阅休何为者邪?”

曰:“冬则擉鳖于江,夏则休乎山樊。有过而问者。曰:‘此吾宅也。’——夫夷节已不能,而况我乎?吾又不若夷节。

“夫夷节之为人也,无德而有知;不自许,以之神其交,固颠冥乎富贵之地;非相助以德,相助消也。夫冻者假衣于春,暍者反冬乎冷风。

“夫楚王之为人也,形尊而严,其于罪也,无赦,如虎。非夫佞人正德,其孰能挠焉

“故圣人,其穷也,使家人忘其贫;其达也,使王公忘爵禄而化卑;其于物也,与之为娱矣;其于人也,乐物之道,而保己焉。故或不言,而饮人以和;与人并立,而使人化,父子之宜;彼其乎归居,而一闲其所施,其于人心者,若是其远也。故曰:待公阅休。”

【注释】

【译文】

则阳在楚国游历,楚大夫夷节告诉给了楚王,楚王没有接见则阳。夷节回去了。

则阳见到了楚国贤人王果,他对王果说:“先生何不向楚王谈谈我的事情呢?”

王果说:“我不如公阅休啊。”

则阳问:“公阅休是干什么的呢?”

王果说:“公阅休,冬天,他就到江里去捉鳖;夏天,他就到山林休息。有过访的人问他。他说:‘这就是我的家园。’——那夷节已经不能这样做,何况是我呢?我又不如夷节。

“那夷节的为人,没有德操,但有智慧;不称扬自己,藉以神秘自己的交游,经常颠迷于富贵的地方;他不是用德操帮助别人,而是帮助别人消损自己的名望。〔这就如同〕受冻的人等到春天才借给他衣服,伤暑的人回到冬天才得到凉风。〔这对你有什么帮助呢?〕

“那楚王的为人,形貌尊严可怕,他对于罪犯,概不赦免,凶暴得像老虎一般。除非是口才便利或品德端正的人,谁能够说服他呢?

“所以,圣人,在穷困的时候,他能够使全家忘掉自己的贫苦;在显达的时候,他能够使王公忘掉自己的尊贵,而化为卑逊;他对于万物,和它们一同娱乐;他对于群众,喜爱事物的顺通,而保重自己。所以,他不轻易说话,而是同群众和悦相处;他和群众依傍在一起,能使群众有所变化,就如同父子之间那样协调;他期求着居处田园,而经常行动悠闲。他对于人的心理,距离是这样遥远。所以说:〔你如果希望向楚王推荐,〕还得等待着公阅休。”

圣人达绸缪,周尽一体矣,尚不知其所以然,性也。复命摇作,而以天为师,人则从而命之也。

忧乎知,而所行恒无幾,时其有止也。若之何?

生而美者,人与之鉴;不告,则不知其美于人也。若知之,若不知之;若闻之,若不闻之;其可喜也,终无已;人之好之,亦无已;性也。

圣人之爱人也,人与之名;不告,则不知其爱人也。若知之,若不知之;若闻之,若不闻之;其爱人也,终无已;人之安之,亦无已;性也。

【注释】

①绸缪,深奥也。②复命,静也;摇作,动也。③命,名也。④忧,当借为“优”,实为“瀀”。优,饶也;瀀,泽多也。⑤鉴,察也。

【译文】

圣人是明通天地蕴奥、遍知万物一体之理的了,可是他不知道其中的所以然。这是人的本性。他的静止和行动,总以上天为师法,人们就从而把他称作圣人。

知识丰富,可是在行动方面经常是寥寥无几,而且有时停滞不前。这样的人怎么样呢?

生来美丽的人,是别人给他的鉴定;别人不告诉他,他就不知道自己比别人美丽。好像知道,好像不知道;好像听到说,好像没听到说;他的讨人喜欢,就没有个休止;人们喜欢他,也就没有个休止。这是人的本性。

圣人的仁爱人民,是别人给他的名义;别人不告诉他,他就不知道自己仁爱人民。好像知道,好像不知道;好像听到说,好像没听到说;他的仁爱人民,就没有个休止;人们安于这种仁爱,也就没有个休止。这是人的本性。

旧国、旧都,望之畅然;虽使丘陵、草木之缗入之者十九,犹之畅然;况见见闻闻者也?以十仞之台县众间者也

【注释】

①畅然,喜悦貌。②缗,谓绵延或蔓延也。③见见闻闻,见所见,闻所闻。④县,古“悬”字。悬,犹停也。

【译文】

旧国、旧都,人们望见它,感到心情舒畅;纵然它被草木蔓延进去了十分之九,还是感到心情舒畅;何况是见到所要见到的、听到所要听到的事物呢?那就如同把十来丈高的楼台停置在众人的面前一样,〔心情更加舒畅了。〕

冉相氏得其环中,以随成兴物;无终无始,无幾无时。日与物化者,一不化者也。阖尝舍之

夫师天,而不得师天,与物皆殉;其以为事也,若之何?

夫圣人,未始有天,未始有人,未始有始,未始有物;与世偕行,而不替;所行之备,而不洫。其合之也,若之何?

【注释】

①冉相氏,当为寓名。冉,当借为“奄”。相,当借为“象”,实为“像”。奄,大也。相,质也。冉相,犹《老子》所谓“大象无形”者也。环中之义,详见《齐物论》“枢得其环中,以应无穷”下。得,犹制御也。兴物,本作“与物”,当涉下文两“与物”而误。兴物,犹生物也。②无始,无过去;无终,无未来也。无幾无时,无见(现)在也。体化合变,与物俱往,故无三时也。③一,犹乃也。④阖,何也。⑤有,借为“囿”。谓局限之也。物,即“物故”之“物”,正字当作“歾”,音“没”。歾,终也。始、物,即始、终,相对为文。⑥替,偏废也。偏废,与“偕行”正相反。⑦之,犹者也。⑧洫,音“溢”,滥也。

【译文】

冉相氏控制着宇宙圆环的中心,来顺随万物,生成万物,无所谓终结,无所谓开始,无所谓日期,无所谓时节。天天随同万物变化的,乃是不曾变化的。可是何尝失掉过变化呢?

有的效法天道,而效法不了天道,和万物共同有所追求;如果用他来应付事物,怎么样呢?

那圣人,不曾局限于天道,不曾局限于人为,不曾局限于元始,不曾局限于终结,他和世界共同前进,并不有所废弛;他所施行的相当完备,并不有所泛滥。他的和合天道,怎么样呢?

汤得其司御,门尹登恒为之傅之。从师而不囿,得其随成。为之师,其名;之名,嬴法,得其两见。仲尼之尽虑,为之傅之。

【注释】

①其,犹以也。下同。司,主也。御,治也。得其司御,得以主治天下也。②向秀,门尹,官名。登恒,人名。③之,犹焉也,语已词也。④之,犹致也。谓招来之也。⑤嬴,借为“赢”。益也。

【译文】

殷汤得以主治天下,门尹登恒作为他的师傅。他从学于师傅,而不被师傅所局限,因而得以顺成事务。他作为天下君主,只是一个名义;他获取了〔为君〕的名义,促进了〔用贤〕的法度,获得了双重的业绩。孔子穷究思虑的言论,是可以作为君主的师傅的。

容成氏曰:除日,无岁;无内,无外

【注释】

①容成氏,老子师也。与《胠箧》篇之容成氏为上古之君者,非一人。②无内,无外,谓如无内心,即无外界;亦即无我之存在,即无物之存在之意也。

【译文】

容成氏说:除去日子,就不可能积成年岁;没有内心(精神)的存在,就不可能有外界(物质)的存在。

魏莹与田侯约,田侯牟之。魏莹怒,将使人刺之。

犀首闻而耻之,曰:“君为万乘之君也,而以匹夫从仇。衍请受甲二十万,为君攻之,虏其人民,系其牛马,使其君内热发于背,然后拔其国,忌也出走;然后抶其背,折其脊。”

季子闻而耻之,曰:“筑十仞之城,城者既七仞矣,则又坏之,此胥靡之所苦也。今兵不起七年矣,此王之基也。衍,乱人,不可听也。”

华子闻而丑之,曰:“善言伐齐者,乱人也;善言勿伐者,亦乱人也;谓伐之与不伐乱人也者,又乱人也。”

君曰:“然则若何?”

曰:“君求其道而已矣。”

惠子闻之,而见戴晋人

戴晋人曰:“有所谓蜗者,君知之乎?”

曰:“然。”

“有国于蜗之左角者,曰触氏;有国于蜗之右角者,曰蛮氏;时相与争地而战,伏尸数万;逐北,旬有五日而后反。”

曰:“噫!其虚言与?”

曰:“臣请为君实之。君以意,在四方上下有穷乎?”

君曰:“无穷。”

曰:“知游心于无穷,而反在通达之国,若存若亡乎?”

君曰:“然。”

曰:“通达之中有魏,于魏中有梁,于梁中有王。王与蛮氏,有辩乎?”

君曰:“无辩。”

客出,而君惝然若有亡也。

客出,惠子见。

君曰:“客,大人也!圣人不足以当之!”

惠子曰:“夫吹管,犹有嗃也;吹剑首者,吷而已矣。尧、舜,人之所誉也;道尧、舜于戴晋人之前,譬犹一吷也!”

【注释】

【译文】

魏惠王和齐威王订立过盟约,齐威王背弃了盟约。魏惠王恼怒了,将要派人去刺杀齐威王。

将军公孙衍听说这件事情,感到可耻,就对魏惠王说:“君王是一个大国之君,可是派一个平民去报仇。我愿意受领大军二十万,为君王去讨伐齐国,俘虏它的人民,牵走它的牛马,使它国王的内热从背部发泄出来,然后倾覆了他的国家,将大将田忌赶走;然后再打伤他的背部,折断他的脊骨。”

魏臣季子听到公孙衍这番话,感到可耻,就对魏惠王说:“譬如筑十丈高的城墙,已经筑好了七丈,可是又把它毁坏,这是劳役们最痛苦的事情。现在已经有七年不打仗了,这是我们国家兴旺的基础。公孙衍是个昏乱的人,他的话是听不得的。”

贤士华子听到公孙衍和季子这番话,感到都浅薄,就对魏惠王说:“花言巧语地说讨伐齐国的,是昏乱的人;花言巧语地说不要讨伐齐国的,也是昏乱的人;花言巧语地说讨伐和不讨伐都是昏乱的人,也是昏乱的人。”

魏惠王说:“那么,怎么办呢?”

华子说:“君王只要追求‘道’就行了。”

惠施听说这件事,〔恐怕魏惠王不能领悟,〕就在魏惠王面前推荐了戴晋人。

戴晋人对魏惠王说:“有一种叫作蜗牛的东西,君王知道吗?”

魏惠王说:“知道。”

戴晋人说:“有在蜗牛的左触角上建立国家的,名字叫作触氏;有在蜗牛的右触角上建立国家的,名字叫作蛮氏;两国经常因为争夺土地而掀起战争,死在战场的尸首就有几万具;他们追赶败兵,十五天才能够返回来。”

魏惠王说:“哈!这大概是谎话吧?”

戴晋人说:“我愿意为君王证实这件事情。依君王的意思说,在天地四方上下之中,有没有穷尽呢?”

魏惠王说:“没有穷尽。”

戴晋人说:“如果把心神遨游在无穷无尽的境域之中,再返还到四通八达的各国之间,就感到似有似无的一样,君王知道这个道理吗?”

魏惠王说:“知道。”

戴晋人说:“四通八达的各国之间有个魏国,魏国之中又有个梁邑,梁邑之中有个君王。这个君王和蛮氏相比,有没有分别呢?”

魏惠王说:“没有分别。”

戴晋人走后,魏王就不知所措地如同丢了什么东西似的。

戴晋人走后,惠施就进见魏惠王。

魏惠王对惠施说:“方才那位客人,他是个伟大的人啊!圣人是不可能赶得上他的!”

惠施说:“那吹竹管儿的,还有个呜呜的声音;那吹剑环儿的,只是小风掠过就完了。帝尧和大舜,是人们所称道的;如果把帝尧和大舜的事迹在戴晋人的面前去谈,就如同小风掠过一样啊!”

孔子之楚,舍于蚁丘之浆。其邻有夫妻臣妾登极者。子路曰:“是猣猣何为者邪?”

仲尼曰:“是圣人仆也。是自埋于民,自藏于畔,其声销,其志无穷;其口虽言,其心未尝言;方且与世违,而心不屑与之俱:是陆沈者也。是其市南宜僚邪?”

子路请往召之。

孔子曰:“已矣。彼知丘之著于己也,知丘之适楚也,以丘为必使楚王之召己也;彼且以丘为佞人也。夫若然者,其于佞人也,羞闻其言,而况亲见其身乎?而何以为存?”

子路往视之,其室虚矣。

【注释】

①蚁丘,丘名。浆,卖浆家。②极,谓丘之高处。登极,所以逃孔子之访问也。③猣猣,聚貌。④仆,犹徒也。⑤修田农之业,是隐藏于陇畔。⑥陆沈,当显而反隐,如无水而沈也。⑦著,明也。⑧而,汝也。存,劳问也,省视也。

【译文】

孔子在往楚国去的路上,住在蚁丘一个卖浆人的家里。这家的邻居有夫妻二人和仆人一同登上蚁丘之顶的。子路问:“这一群人是干什么的呢?”

孔子说:“这是圣人一流的人物。这个人自己埋没在人民当中,自己隐藏在田地一边;他的声名是销散的,他的心志是漫无边际的;他的嘴虽说话,可是他的内心并不曾说话;他正在和世俗相违反,而且他的内心不屑于和世俗在一起:他是埋没在世界之上的人啊。这大概就是市南宜僚吧?”

子路请求把他请过来。

孔子说:“算了吧。他知道我了解他,他知道我往楚国去,以为我必定要使楚王召唤他;他并且以为我是个花言巧语的人。像这样的人,他对于花言巧语的人,听到他们的话就觉得可耻,何况是亲眼见到他们的人呢?你为什么要探望他去呢?”

子路去看他,他的屋内已经空荡荡了。

长梧封人问子牢曰:“君为政,焉勿卤莽;治民,焉勿灭裂。昔予为禾,耕而卤莽之,则其实亦卤莽而报予;芸而灭裂之,其实亦灭裂而报予。予来年变齐,深其耕而熟耰之,其禾繁以滋,予终年厌飧。”

庄子闻之,曰:“今人之治其形,理其心,多有似封人之所谓。遁其天,离其性,灭其情,亡其神,以众为。故卤莽其性者,欲恶之孽,为性萑苇:蒹葭始萌,以扶吾形,寻擢吾性:并溃、漏发,不择所出,漂疽、疥癕、内热、溲膏是也。”

【注释】

【译文】

长梧封人对琴牢说:“国君施行政令,就不要卤莽;治理人民,就不要轻率。从前,我种庄稼,在耕地时卤莽了它,于是它在收获时也用卤莽来报复我;在锄苗中轻率了它,它在收成时就用轻率来报复我。第二年,我改变了方法,深深地耕地,仔细地锄草,那庄稼长得又繁茂,又滋润。我一年足足够吃的。”

庄子听到他这话,就说:“现在的人,修治自己的身体,修理自己的心志,大多数都和封人所说的相类似。逃脱了自己的天然,离失了自己的本性,毁灭了自己的真实,丧亡了自己的精神,来为所欲为。所以,卤莽了自己本性的人,他的欲望和憎恶的萌芽,就成为伤害本性的荻苇;荻苇在开始萌芽的时候,本来是附在自己的形体上,可是慢慢地就超出自己的本性,弄得浑身疮疥溃烂,脓血乱流,内心发烧,便尿白浊。”

柏矩学于老聃。曰:“请之天下游。”

老聃曰:“已矣,天下犹是也。”

又请之。

老聃曰:“汝将何始?”

曰:“始于齐。”

至齐,见辜人焉,推而强之,解朝服而幕之,号天而哭之。曰:“子乎!子乎!天下有大菑,子独先离之!莫为盗?莫为杀人?荣辱立,然后睹所病;货财聚,然后睹所争。今立人之所病,聚人之所争,穷困人之身,使无休时;欲无此,得乎?古之君人者,以得为在民,以失为在己;以正为在民,以枉为在己。故一形有失其形者,退而自责。今则不然。匿为物,而愚不识;大为难,而罪不敢;重为任,而罚不胜;远其涂,而诛不至。民知力竭,则以伪继之。日出多伪,士民安取不伪?夫力不足,则伪;知不足,则欺;财不足,则盗。盗窃之行,于谁责而可乎?”

【注释】

①柏矩,有道之士。②辜,谓辜磔也。③强,字亦作“彊”,借为“僵”。僵,偃也。④子乎、子乎,乃叹辞也。⑤菑,祸也。⑥离,罹也。⑦“莫”上本有“曰”字。疑羡文,今删。莫,有“莫非”之意。⑧为,犹置也。⑨为,义同“其”。

【译文】

柏矩在老聃门下学习。他对老聃说:“我希望到天下周游一遍。”

老聃说:“算了吧,天下和这里是一样的。”

柏矩又向老聃请求。

老聃说:“你将要从哪里开始呢?”

柏矩说:“从齐国开始。”

柏矩到了齐国,在路上见到了一具示众的死尸,他就把他推动躺卧好了,脱下朝服来给他盖上,就呼天叫地地大哭起来。说:“哎呀!哎呀!天下有大的灾祸,你独独地先遭受到了啊!莫非你作了强盗?莫非你杀了人?光荣和耻辱的概念建立起来,然后才看出人民所厌恶的是什么;财产集聚起来,然后才看出人民所争夺的是什么。现在,建立起人民所厌恶的,集聚起人民所争夺的,来穷困人民的形体,使他们没有休止的时刻;要想不这样,哪能做得到呢?古代作为人民君主的,把获得放在人民方面,把亏损放在自己方面;把正直放在人民方面,把曲枉放在自己方面。所以,有一个人做错了事情的,就反回来责备自己。现在,不是这样了。隐秘人民的事物,而愚弄他们所不认识的;扩大人民的艰难,而罪怪他们所不敢做的;加重人民的负担,而处罚他们所不能胜任的;放远人民的路程,而杀戮他们所不能达到的。人民的智慧和精力都用尽了,就接着用伪诈来避免责罚。天天发出许多伪诈的政令,士民们哪能不跟着伪诈呢?精力不足了,就要发生伪诈;智慧不足了,就要发生欺骗;财产不足了,就要发生盗窃。这种盗窃的行为,应当责备谁才对呢?”

蘧伯玉行年六十,而六十化:未尝不始于是之,而卒诎之以非也;未知今之所谓是之非五十九非也。

【注释】

①蘧伯玉,姓蘧,名瑗,字伯玉,卫之贤大夫也。②诎,通“黜”。黜,贬下也。

【译文】

蘧伯玉年纪到了六十岁,就变作六十岁的样子;未尝不是从前认为是的,后来就贬退为非的;也不知道现在所谓是的,是不是就是五十九岁时候所谓非的。

万物有乎生,而莫见其根;有乎出,而莫见其门

人皆尊其知之所知,而莫知恃其所不知而后知;可不谓大疑乎?已乎!已乎!且无所逃此则所谓“然与然”乎!

【注释】

①出、生,对文,义同。②疑,惑也。③且,犹殆也。④此,谓此时。⑤与,可训为“于”。然与然,即《齐物论》之“然于然”。

【译文】

万物由于生长而成为“有”,可是看不见它们的本根;万物由于出现而成为“有”,可是看不见它们的门户。

人们都尊重自己的明智所知道的事物,而不知道依靠自己所不知道的事物然后才会知道;这能说不是一种大的迷惑吗?算了吧!算了吧!大概他们是不能逃出现在所谓“如此就是如此”的范围啊!

仲尼问于太史大弢、伯常骞、狶韦曰:“夫卫灵公饮酒湛乐,不听国家之政;田猎毕弋,不应诸侯之际;其所以为‘灵公’者,何邪?”

大弢曰:“是因是也。”

伯常骞曰:“夫灵公有妻三人,同滥而浴;史奉御而进所,搏幣而扶翼。——其慢若彼之甚也,见贤若此其肃也。是其所以为‘灵公’也。”

狶韦曰:“夫灵公也死,卜葬于故墓,不吉;卜葬于沙丘,而吉。掘之数仞,得石椁焉;洗而视之,有铭焉,曰:‘不冯其子,灵公夺而埋之。’夫灵公之为‘灵’也久矣。之二人何足以识之?”

【注释】

【译文】

孔子请问大弢、伯常骞、狶韦三位太史说:“那卫灵公好喝醉酒、淫乐无度,不理国家大事;行围采猎,捕捉鸟兽,不应付诸侯之间的盟会;他被谥为‘灵公’的原因,是什么呢?”

大弢说:“他这个谥号就是因为他这种行为啊。”

伯常骞说:“灵公有三个正妻,他和她们在一个盆里洗澡,史奉灵公之命而进入公所,灵公便抓着他的佩巾扶着他。——他的轻慢好像那样的过分,他见到贤人又像这样的敬肃。这便是他所以被谥为‘灵公’的原因。”

狶韦说:“当灵公死的时候,打算葬埋在祖茔,占卜不吉利;又打算葬埋在沙丘,占卜吉利。在这里掘了几丈深,发现了一口石椁;刷洗干净了一看,上面刻着铭文,说是:‘不要以他的子孙为凭,灵公可以夺过来在这里葬埋。’可见灵公之所以谥号为‘灵’,早已预定了。他们两人怎么能够知道呢?”

少知问于大公调曰:“何谓丘里之言?”

大公调曰:“丘里者,合十姓百名而以为风俗者也。合异以为同,散同以为异。今指马之百体,而不得马;而马系于前者,立其百体,而谓之马也。是故,丘山积卑而为高,江河合小以为大,大人并私而为公。是以自外入者,有主而不执;由中出者,有正而不距。四时殊气,天不赐,故岁成;五官殊职,君不私,故国治;文武殊材,大人不赐,故德备;万物殊理,道不私,故无名。无名,故无为;无为,而无不为。时有终始,世有变化。祸福淳淳,至有所拂者,而有所宜。自殉殊面,有所正者,有所差。比于大泽,百材皆度;观于大山,木石同坛。此之谓丘里之言。”

少知曰:“然则,谓之道,足乎?”

大公调曰:“不然。今计物之数,不止于‘万’,而期曰‘万物’者,以数之多者号为读之也。是故天地者,形之大者也;阴阳者,气之大者也;道者为之公。因其大以号而读之,则可也。已有之矣,乃将得比哉?则若以斯辩,譬犹狗马,其不及远矣。”

少知曰:“四方之内,六合之里,万物之所生,恶起?”

大公调曰:“阴阳,相照,相盖,相治;四时,相代,相生,相杀。欲恶、去就,于是桥起;雌雄片合,于是庸有。安危相易,祸福相生,缓急相争,聚散相成。此名实之可纪,精微之可志也。随序之相理,桥运之相使;穷则反,终则始。此物之所有,言之所尽,知之所至,极物而已。睹道之人,不随其所废,不原其所起。此议之所止。”

少知曰:“季真之‘莫为’,接子之‘或使’,二家之议,孰正得其情?孰偏于其理?”

大公调曰:“鸡鸣、狗吠,是人之所知,虽有大知,不能以言其所自化,又不能以意其所将为。斯而析之,精至于无伦,大至于不可围。或之使,莫之为,未免于物,而终以为过。或使,则实;莫为,则虚。有名、有实,是物之居;无名、无实,在物之虚。可言,可意,言而愈疏。未生,不可忌;已死,不可徂;死生,非远也,理不可睹。或之使,莫之为,疑之所假。吾观之本,其往无穷;吾求之末,其来无止。无穷、无止,言之无也,与物同理;或使,莫为,言之本也,与物终止。道不可有,有不可无。道之为名,所假而行。或使,莫为,在物一曲。夫胡为于大方?言而足,则终日言而尽道;言而不足,则终日言而尽物。道、物之极,言、默不足以载;非言、非默,议其有极。”

【注释】

【译文】

少知问大公调说:“什么叫作乡曲之言呢?”

大公调说:“所谓乡曲,就是综合起十来个族姓或百把个人员来建立一种风俗的一个范围。综合起不同,就成为相同;分散开相同,就成为不同。譬如,仅仅指出马的周身各部,就得不出一匹马的物象来;可是把马拴在人们的面前,把它的周身各部都放置在那里,就可以把它叫作马。所以,丘山积聚起低来,就成为高;江河合拢起小来,就成为大;大人归并起私来,就成为公。因此,从外界进入内心的事理,虽然是正确的,也不应该固执不化;从内心发出来的教令,虽然是正确的,也不应该固闭不通。四时的节气不同,天并不偏私某一种物类,所以年景得以完成;百官的职位不同,君主并不偏私某一个人民,所以国家得以平治;文武的才能不同,大人并不偏私某一个人民,所以德泽得以周备;万物的理性不同,‘道’不偏私某一种物类,所以它没有一定的名字。没有名字,所以没有什么作为;没有什么作为,可是又没有一桩事物不是它的作为。四时是始终循环的,世界是变化无穷的。祸福是反复流行的,甚至是对这个有所乖违,而对那个却有所适宜。人人各自追逐不同的方向,在这里可能是正确的,而在那里却是不正确的。到大泽里看看,各种物材都是在一起同居的;到大山里看看,各种木石都是在一起排列的。这就叫作乡曲之言。”

少知又问:“那么,把它叫作‘道’,行不行呢?”

大公调说:“不行。现在,计算计算天地间物类的数目,并不限于‘万’,其所以只限于把它们叫作‘万物’的原因,是用数目最多的名号来称呼它们。所以,天地,是形体中最大的;阴阳,是‘气’中最大的;‘道’就作为它们的主宰。因为它最大,就用‘道’这个名号来称呼它,这是可以的。已经有了‘道’这个名号了,哪能还有可以和它相比的呢?那么,如果用这个和你所说的来分辫一下,就如同狗和马相比一样,就相差太远了。”

少知又问:“四方之内,六合之中,万物生成的原因,是怎样开始的呢?”

大公调说:“阴阳之气,互相感召,互相和合,互相统御;四时之节,互相交替,互相生成,互相克制。人的爱好和憎恶、离去和趋就的行动,于是就交相兴起了;物类雌雄离合的现象,于是就永远存在了。安危是互相转化的,祸福是互相转生的,缓急是互相辅助的,聚散是互相成全的。由此可见名号和实际是可以记述的,精细和微妙是可以标识的。顺随时序是互为条理的,交替运行是互相驱使的;物极必反,终则有始。这些万物所具有的现象,语言所穷究的事物,智慧所达到的道理,都只不过是用来究极事物之理罢了。见到‘道’的人,不追求万物废止的所以然,不推原万物发生的所以然。这便是言论的归宿。”

少知又问:“季真的‘莫为’(宇宙没有推动者)说,接子的‘或使’(宇宙有主使者)说,这两家学说,谁是真正地得到了天地间的情实呢?谁是曲解了天地间的道理呢?”

大公调说:“鸡叫、狗叫,这是人们所都知道的现象,可是纵然具有大智慧的人,也不能说出它们自我变化的原因,也不能测度它们将要干什么。把它们剖开分析一下,精微到没有形象,广大到没有范围。说宇宙有主使者,说宇宙没有推动者,都未免陷于物质化,而且终究是有偏差的。说有主使者,就陷于实际;说没有推动者,就陷于虚无。有名号,有实际,用这个来显示万物的存在;没有名号,没有实际,用这个来明察万物的虚无。可以谈说,可以测度,越谈说就距离实际越远。没有生出,不可以禁止它;已经死去,不可以阻拦它。或是死去,或是生出,它和人的距离并不遥远,它的道理却是不可能看见的。说有主使者,说没有推动者,都足以扩大人们的疑惑。我们观察它的本元,它的过去是没有穷尽的;我们追求它的末尾,它的末尾是没有止境的。没有穷尽,没有止境,这是说的它的虚无,和万物共同一理;说有主使者,说没有推动者,这是说的它的本元,和万物共同始终。‘道’不可能是‘有’的,‘有’不可能是‘无’的。‘道’这个名号,是有所凭藉才能够运行的。说有主使者,说没有推动者,都是站在万物的一个方面来推测出来的。它对于广大无边的道术能起什么作用呢?谈说得完满,一天所说的就能够穷尽了‘道’的微妙;谈说得不完满,一天所说的只能穷尽事物的形貌。‘道’和万物的至理,谈说和静默是不足以表达出来的;既不谈说,又不静默,这样的学说是有一定造诣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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