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堂兄陈得善

时间:2024-07-13 百科知识 版权反馈
【摘要】:得善是汉章先生的良师益友。得善身体不佳,体弱多病。为此,笔者在《国学大师陈汉章》中写下以下一段文字:这里汉章把堂兄得善的诗书与郭晚香、姚梅伯“相提并论”,并且认为“有过之无不及也”。姜白石和王冕非同凡响,诗坛、画坛上的一流人物,可见姚燮此人不可小觑。姚燮与象山渊源很深,结交诗友,组织诗社。

得善是汉章先生的良师益友。说是良师,是因为汉章先生早年从师伯父树屏外,也从师堂兄得善。汉章先生曾说:“先兄时为引导,一切诗古文词,得门而入,不至误入歧途。”(陈汉章:《祭先兄一斋府君文》,《陈汉章全集》第十九册第826页)所谓益友,因为他们是年龄相近的同辈,相差十一岁,彼此兄弟相称,自然谈论融洽。得善并非泛泛之辈,他学问渊博,尤工诗词,故汉章先生得益甚多,称之良师益友,一点也不过分。

民国《象山县志》有陈得善小传,称其“少为制业,下笔千言。弱冠入府学,肆力治诗、古文词,购书数千卷,学日进。孝事祖母钱太宜人、母史宜人,友爱弟得先及从弟得闻、得新。有幼弟得森,尽心教养,亦工为诗。”祖母钱太宜人,是大碶头国学生钱国昌次女,在世九十余岁。

汉章先生在七十岁时,为堂弟得森《可园遗著》作序谈及得善兄弟三人时,说:“一斋兄恭懿惠和,少年号福敀,中年号蕙斋,古之伤人,别有怀抱。”说他们兄弟三人著作,“均可传方后学”,又说“三人者,皆为所遇抑郁不寿,寿者唯文字而已”。得善身体不佳,体弱多病。他在《石坛山房诗集自序》中说:

昔人称王仲宣体弱不足起其文,萧子显著作特寡思功,二者余实兼之。癯削柔脆,摄卫乘方,心疾瞀棼,得之暴怒,仍岁失血,精神惝恍,开卷猎一纸间之心与书违,格不相入,偶尔索解,身热汗流,跃如忡忡,手按稍已,医家所谓血不养心者也。戊戌以后,愁病益深。

1906年得善给得新信中说及自己身体:“余多病之身,不及从前强健,底安葬史太宜人,值大风雨,受寒疾作,痰中见血。开年至今春,雨过多阳,乌匿影病人当之,最难摄卫,以故鼽疐,屡作血……”

得善著作甚多,有《石坛山房文集》四卷,《变雅楼杂文》四卷,《变雅楼诗集》一卷,《绿薏词》一卷。另有《编苕集》、《引雏集》、《嬴寄居诗稿》。因“居舍遇火,藏书尽焚,兼及著述。复掇拾于煨烬中,辑为《诗文集》四卷,词二卷”(引自民国《象山县志》第1354页)。今浙江图书馆古籍部有手稿四册,内有《石坛山房文集》收诗文81篇,《石坛山房诗集》收诗192首,《南乡子词》收33首,《变雅堂词》收125首。《三蕉词》19首。又有《石坛山房全集》六册,是由胡新斋汇集,汉章先生儿子庆麒校勘付梓,有汉章先生跋文如下:

先兄诗古文词,并足抗希古人,今所得者皆烬余草也。《石坛山房文集》本四卷,今止三卷。《石坛山房诗集》亦四卷,今止二卷。《南乡子词》一卷,《变雅堂词》一卷,《三蕉词》、《绿薏词》、《桐音词》并不全,亦各为一卷,其余若《编苕》、《引雏》二集及《嬴寄居诗稿》盖阙如矣!嗟呼!君山赭木,靳留桂林一枝,昆池劫灰,难觅吉光片羽,风徽宛在,心血俄空。深藏其若虚,恐孑遗而靡有。胡君新斋乃汇十卷烬余,命麒儿校勘付梓,洵盛举也。于是虹彩之玉特达为圭璋,神仙之字弗食乎蟫蠹!残稿剩馥可沾丐于后人,盛藻清裁,匪阿好于亲者。

从弟汉章敬跋,时年七十。

(《石坛山房全集跋》),《陈汉章全集》第十九册第742—743页)

汉章先生对堂兄得善的诗词评价甚高,他于1936年九月一日的《祭先兄一斋府君文》称:“当世文人学士,借以得识象山海滨下县有陈一斋先生,可与同时鄞县郭晚香、镇海姚梅伯相提并论,有过之无不及也。”为此,笔者在《国学大师陈汉章》中写下以下一段文字:

这里汉章把堂兄得善的诗书与郭晚香、姚梅伯“相提并论”,并且认为“有过之无不及也”。郭晚香,名传璞,字怡士,晚香是号,鄞县人,同治举人,曾分纂清同治《象山县志》,善诗词。姚梅伯(1805—1864),梅伯为其字,名燮,号复庄,又号野桥,署名大某、大梅山民、疏影词史、复翁、老复、二石生等,镇海人。《同治志稿》说:“挑取国子监誊录,居京师,与其座主徐宝善……名满辇毂。仪征阮元字以‘二石生’,谓其词似白石,画似煮石也。”这里把姚燮词比作宋词人姜夔(号白石道人,有《白石道人歌曲》词集),而把他的画比作“煮石”。这个“煮石”就是指王冕,号山农。姜白石和王冕非同凡响,诗坛、画坛上的一流人物,可见姚燮此人不可小觑。(钱英才:《国学大师陈汉章》,浙江文艺出版社2007年版,第29页)

姚燮与象山渊源很深,结交诗友,组织诗社。咸丰元年(1851),客象山王氏翠竹轩,为梓其《骈体文榷初编》行世。十年(1860),再至象山,倡红木樨诗社,从游者五十人。此盛会声震浙东,波及全省,“近自台越,远暨杭湖”,如嘉兴沈芸阁皆来参加,“时人称姚为浙东才学一高峰。民国《象山县志》收其《西沪棹歌》一百二十首,五言古一首,七言律一首。此外北京南归作《南辕杂诗》,收五古凡一百零八首。著作二十种,宁波天一阁藏书中,有姚的《大梅山馆集》、《复庄词问》和《疏影楼词》等,多为手稿本。现浙江文丛已收《姚燮文集》,由浙江古籍出版社出版。姚燮初以避难到象山墙头舫前王莳兰、王莳蕙兄弟家,兄弟俩均善诗文,时蕙还善画。“兄弟俩诗画风格近姚燮。”下面还是引《国学大师陈汉章》中一段话:

汉章又在其总纂的《象山县志》的《先贤传五》中说:“县先辈工为词者惟倪象占,得善扩而大之,出入南、北宋诸家,视《青棂词馆》更繁富精美;散文、骈体文各有法。”倪象占,字九三,号韭山。乾隆四十五年(1780)拔充优贡。曾分纂《大清一统志》、《鄞志》、《周易索诂》,善诗画,著有《韭山诗文集》、《兰田集》、《青棂词馆》、《蓬山清话》。

可惜得善留下的诗词不多,我们无法加以比较。仅就所见,略作介绍。得善在一篇《文稿自序》中,对自己的文章作过小结,其文云:

文章者,以学为本,以才为用也。才莫大于左氏,《国语》不及(非一人手笔)。学莫大于龙门,两汉不及。前庄、列,后韩、苏,莫不以才见,非第学而已。余少不知文,下笔辄奔放,如突之马,不能范以驰驱,才不足,气特盛;中岁好杂览其文碑;四十后多病,其文孱,时有嗫嚅呃逆之病,盖时过则志浮,血粘则气耗,无后少年恣肆自得,本无才,故不能振也。录近作为一集。《礼》云五十始衰,余之衰,岂自今始哉?

此序写于乙巳六月,即光绪三十一年(1905),年五十一岁。现存《石坛山房文集》大都是给人作的传、寿文、墓志铭和部分书信,均为中年以后之作,笔力舒缓,文笔畅达,已难看到“少为制业,下笔千言”之文了。

关于得善的诗赋,现留三册,先引一段他关于诗的议论。他说:

惜哉,所为骈文如风雨,沓至海水壁立,又如黄河直走,沙石并下,谲诡兀奡,奔腾恣肆。求之古人,莫可位置,大抵原韩非、马迁参之。屈子《天问》,为此体,别开生面,二千年来无此手笔奇才也。诗亦如之悲歌痛哭,嬉笑怒骂,不顾俗眼,惊眙提笔,四顾万感横集,举其磊落,不平之气之抑塞于胸中,而无可告语者一,于诗鸳之视,牛鬼蛇神,如梦寐吃语,虽亦不免好奇之过,然此之装束奇正,字字妥洽,号为正宗,其实才力窘狭,仅饰面貌,如乱德之乡愿,则何若狂士胶胶可与入道哉!余爱其诗,不忍释手,当沈闷时读数十遍,胸头垒块,立即消释。长夏无事,手写一册,汗出如浆,透纸十重,但觉心地清凉,不觉炎蒸郁热也。

汉章先生把得善之诗与郭晚香、姚燮相提并论,而词又在象邑倪象占之后而扩大之。先举得善之诗说之。得善现尚留诗集两卷。这里引《东陈田歌》,原二十首。

去岁长春今春短,上山忙去砍柴薪。

连朝听得催耕鸟,催起田家作苦人。

田肥强半在人肥,豕骼鱼膏众料齐,

只惜侬家钱贯知,暂租渔艇捻河泥。

……

养苗时节雨如金,其奈耘田忌水深,

斟酌浅深两无碍,此中煞费老农心。

十指都无爪甲存,草根除尽护苗根。

膝行还怕新秧损,跨上骑苗缚短裈。

……

儿家辛苦忍朝饥,薯粥炊成杂薯丝。

今日立秋逢大煞,者回纯米饭香时。

又与此类相似的诗还有:

昨日行

昨日放刀镰,今日贷新米。

食短恒苦饥,饥肠浩无底。

昨日来催租,烹鸡兼杀雏。

气缓一日期,今日依旧无。

今日卖衣裳,明日卖妻子。

屈指三日余,行当槁饿死。

一死何足惜,累及他人身。

身亡租尚在,愁杀东家邻。

东邻乃予季,昨日刈新谷。

明日县吏来索逋,一家租税苦不足。

昨日为兄方断炊,今日为兄兼卖屋。

明日无家向谁哭。

上述仅举六首,可以看出得善的诗明白晓畅,描述农家种田的喜与悲、苦与酸,悯农之情溢于字里行间,如果没有对农民耕种田地的深入了解和体验,是写不出此类诗的。相反,得善对当官者极尽讽刺,如《县官来》:

县官来,县官来,道旁旗鼓声喧豗。为问县官向何处?县官今日下乡去。县官来何迟?百姓喜相告。东村火灾三百家,南村盗劫两年少。省耕不逢春,省敛不逢秋。非是恤灾即捕盗,此行辛苦贤诸侯。呜呼贤诸侯,来意颇难识。疾行舆若飞,危坐面如墨。锒铛钳钛弥尾青,衙差力薄肩不得。朝向东村过,县官不放火。(用谚语。)火熄那复求其他?暮向南村去。门户皆完全,“盗劫两儿竟何据?”(当时勘语。)西山日薄炊烟生,我有我事我急行。鸣锣喤喤聒人耳,前驱不闻啼哭声。为问县官向何处?县官今日捉粮去。(《石坛山房诗集》)此诗也明白晓畅,通俗上口。再举一首七古《钱烈妇诗》:

忠臣殉国知有君,烈妇殉夫不顾身。浩然正气塞天地,大节乃在中闺人。中闺之人氏曰郑,嫁与钱郎玉台聘。由来德曜能择夫,无奈相如最多病。相如多病爱独栖,养疴别室半年睽。焚香刚祝沉疴起,文战宣传败北归。从此旧恙作□□,咯血难医心病恶。代死原无百赎身,独身敢背千金诺。厄运龙蛇忽弃损,却以死日忆生年。三年黾勉成同穴,廿四春秋了夙缘。奠郎一杯刍一束,麻衣髽髻凭棺哭。啼极无声气若丝,痛深兀立人如木。毒药入口阿芙蓉,妯娌惊救休负侬。后郎二日殉郎死,君姑老矣无多恫。灵辆未行还复苏,挽歌齐唱泪眼枯。姻缘离合由天定,来去从容得自如。吁嗟乎,古来烈妇多殉夫,钱烈妇老世所无。(《石坛山房诗集》)

钱烈妇是象山县大碶头村钱义侊季硕之妻,半河郑家人。义侊善诗词兼工八股文,再试不得志,抑郁成病。烈妇嫁到钱家仅三年,而义侊竟不起,于光绪十七年(1891)八月六日卒。两日后,烈妇也随即服鸦片而死,此事引起轰动。钱家与得善家有几代姻亲。其祖父娶大碶头钱国昌之女,其姊嫁大碶头郡庠生钱霖。得善在《石坛山房诗集》中还有一首《钱烈妇》诗,分十三解,叙述其殉夫死的过程。一时陈家写纪念诗文不少。先由得善写了《为烈妇钱孺人征诗启》,文章一开头说为什么要征诗的理由,然后讲烈妇之品行。其弟得森写了《过亡女钱季硕墓》。第二年汉章先生写了《钱烈妇传》。汉章先生父亲写了《书钱烈妇事略后》,当时从女夫钱少坡义侊兄妐来请汉章先生父亲写烈妇事略时,他拒绝了,故此文一开头说明拒绝理由。此外写诗纪念的有王予卢《钱烈妇诗》,王予衮《钱烈妇诗》。民国《象山县志》有钱烈妇小传。由上所述,足见陈家及当时社会提倡节烈之风之盛,这一观点也深深影响汉章先生。

得善留下的词虽不全,但还有近两百首。《南乡子词》“皆记少年调笑之事……回想少年伉俪,奚啻天上神仙也。明知口过,巨奈肠回;事在闺房,语多游戏。呜呼!”。(《南乡子词序》)《变雅堂词》、《三蕉词》、《绿薏词》则是成熟之作。这里举一首《绿薏词》中的《沁园春》(自题词集):

篷踌仙乡,乃有儒酸,黄金一流。笑兔唇未缺,相难夺命;虎睛漫镇,梦不封侯。少日毫情,闲中古抱,突兀元龙百尺楼。恁阑看,看茫茫尘海,去马来生。

此生赢得无愁,爱手写新词韵自阄。只缠绵新月,小红待唱;激昂琴剑,大白谁浮棂馆青芜,韭山绿暗,荒破南天放一头。(邑前辈无填词者,韭山先生《青棂馆》一集而已。先生姓倪名象占,优贡生)知音少,叹古人宿草,零落山丘。(少日与少坡唱和居多,少坡作《古音寂》。古人云伯牙死而弦,绝痛何如之。)

由词中可知,象山作词者甚少,仅倪象占《青棂馆》一集而已。所以汉章先生说得善词扩而大之,不虚也。

得善的诗词,需另作新文加以详述,这里仅举几个例子而已。

再来说说得善在学业上对汉章先生的帮助。

汉章先生少年时,既有伯父树屏指点,又有堂兄得善精心指导,故学业大有进步。汉章先生在排列授业师时,十八岁、十九岁、二十岁、二十一岁定为堂伯父树屏,其实,此时也应有堂兄得善。这一点,我们可以从现存的窗稿批改者来确定。汉章先生十八岁有课艺诗文各62首,而其中36首是由得善批改的;十九岁有14首,二十岁有2首。此外,汉章先生有一册无名诗集,收集各年龄段的诗词,也由得善批改。树屏批改只有日期,偶尔用上“绿满庐”,而得善批改,除了写日期外,还写“三蕉定”字样或“三蕉醉客”或“三蕉馆主人过目”,等等。如《辛巳窗稿》,即十八岁的课艺中,《远色》有许多眉批外,还有总评语:“词旨清腴。三蕉醉客。”《一齐人傅之》一文评语:“手挥五弦,目送飞鸿。四月十四日三蕉定。”此类不一一列举了。这些无名诗集,实际上是试帖诗,即与八股文相辅的诗。封建社会文人应试,除了写八股文外,还需写一首诗,即试帖诗。各朝代试帖诗各有不同。清乾隆开始用五言八韵。所以学子的课艺,写一篇八股文后,还写一首诗。当时考试就是这样要求的,汉章先生当年考举人时,就写了一首诗。清朝考举人要考三场,与宋朝乡试考四场不同。汉章先生考第一场,共写三篇八股文,其中一篇是《夏后氏五十而贡殷人七十而助周人百亩而彻》,还要求写一首诗叫《赋得遥飞一(即盏)贺江山》(得遥字五言八韵),所以写诗也是学子们必练的课程。试帖诗近似近体诗,即律诗,但还有另外要求。首先官韵只限一字,如上面举的就是“得遥字五言八韵”,取平声。单句不用韵,双句必用韵。其次,诗内不能出现重复字。第三,诗要庄雅。第四,所出诗题,从经、史、子、集,或从前人诗句中来。上面的“遥飞一贺江山”就是前人诗句。比如汉章先生诗集中的《赋得映日荷花别样红》(得红字五言八韵),“映日荷花别样红”就是从杨万里的《晓出净慈寺送林子方》一诗中来的。写作要按清朝乡试的要求。得善对汉章先生诗的批改也按这个要求。不过,也带有个人的爱好,从得善的批语、评语来看,他比较欣赏自然流畅,雅切工整,而对黏滞拘泥、粗俗散漫是反对的。他对汉章先生写的诗可以说是句句精批细改,字字大加推敲。这是要下大力气,花大功夫的,不是写几句评语了事可比。

除前面所举汉章先生的几年课艺由得善批改外,十三岁那年的课艺恐怕也非完全由吴雨岑批改,内中也有得善所批。那年共作诗文各67首。其中《言思忠》有得善如下批语:“题宜紧切忠字,一切出言有章,慎尔出语等语,概用不着,而题眼尤在一思字,盖君子之言无不忠,而特恐或者不忠,与慎言讷言等题迥别。作法先以常人之言多不忠作翻,然后转到君子身上,剔出思字,再以所以思忠之故,实实做出方不负题。弟可再作一首矣!出正有□再改。丙子除夕一斋笔。”

此批语,不光停留在一般说说优缺点而已,而是从作法上就如何写出切题的文章,加以具体指导。得善除了关注、帮助汉章先生的学业外,对他的仕途也十分关心。汉章先生二十五岁戊子(1888年)中举后,第二年,即光绪十五年(1889)己丑岁就上京参加会试。会试只有举人可以参加,每年二三月举行,由礼部主持。故会试又称“礼闱”、“春试”、“春榜”、“杏榜”。会试被录取后,称贡士。贡士参加的考试是殿试,考取后才成为进士。所以进士也称“天子门生”。当年汉章先生会试未通过。第二次又赴京参加会试,是在光绪十六年(1890)庚寅岁。这次会试,深得房师的好评。汉章先生《庚寅会试日记》中记:“首场批云:‘首艺笔情坚确,一洗浮游之习;次有典有则;三渊雅古茂,诗细。’一场批云:‘《易》按切文王,详人所略,书结体庸峭,气清词腴;《诗》援据《礼记》,发挥尽致;《春秋》规杜极有见,笔亦足以达之;《礼》谈欢论蹙,艳溢锱毫,极才会能事。’又粘一批云:‘典核华瞻。’三场批云:‘元元本本,殚见洽闻,征引处妙有剪裁,推阐处确有心得,迥非摭拾成篇者可比。’又粘一项批云:‘博洽之至,精核之至。’旁注条对二字”,“而总裁以语多空滑置之,或曰荐批太佳则不中”。此次荐而不售,大出意外。得善见了试卷后,极为堂弟鸣不平,他在《与倬云》一信中写道:

君之行也,满望大魁天下,为吾邑一破天荒,仅云进士而已,则咸以为探怀取之。自士大夫以逮妇孺,不满同辞也。揭晓报罢,群情讶然,余独愤愤然累日,久之久之未已也,乃成长短句一阙,用调《满江红》者,取其声响激昂,借泄胸中之抑塞不平之气,所惜精神衰退,笔墨荒疏,不能驰骤纵横,淋漓有快,令读者击碎唾壶耳。(手稿藏浙江图书馆古籍部)

得善激愤之情,溢于言表,为抒累日“抑塞不平之气”,借“声响激昂”的《满江红》词曲表述之,故汉章先生也说:“光绪己丑科,得闻会试落第,兄大为扼腕惋惜,作诗词以慰之。”词云:

大海沉珠,问谁到、潜骊贝宫。应只怕,目光摇碧,心血迷红。

莫向文章征抱负,但从事物觅英雄。又还想、暗里认颜标为鲁公。尘世事,穷与通。流俗念,总庸庸。只扫除天下,算负元龙。极北狼烟惊堠火,图南鹏、翼过罡风,且埋头、重读等身书,一室中。汉章先生自此以后就不参加会试了。但参加过三次考职,一次是光绪二十四年(1898)戊戌科大挑二等,得善乃戏之曰:“可享苜蓿盘矣。”一次是光绪三十三年(1907)丁未岁,应浙江巡抚征选考职,得第七名。另一次是光绪三十四年(1908)戊申岁,参加礼部会考,取列二等,分发广东直隶州州同,未出仕。此次得善留下诗一首,即《伯弢赴京考职得直隶州州同》:

蹉跎官职到男儿,四十年华始着绯。(用香山诗)

此膝未随曹辈屈,始秋聊假沐休归。

儒生报国文章贱,下吏匡时志愿违。

商略子昂让官表,如君才学眼中希。

得善写这首诗,可能已在弥留之际,但仍还如此关心这位堂房兄弟,而对他的才学还是那么肯定,“如君才学眼中希”。又作《索伯弢和作》,诗云:“古有茂才为将相,又闻博士使匈奴。我生愧以明经贡,多病俨然成老夫。垂翅竞劳誉舞鹤,踠蹄其奈怯为驹。阿兄事事恕我弟,鼎峙名州占一区。(分发广东连州嘉应南雄,皆直隶州也。屈伯弢为州同,负其生平矣!不如阿兄借口老病为名高也。幸之乎,实惜之。光绪丁未八月初三。薏斋氏初稿。)”彼此作诗唱和,除《索伯弢和作》外,还有一首诗和诗《云观星楼,成口占二十八字题其壁》:“百尺身居最上头,眼中遥见海东流。高弯定有星辰象,深夜无人一上楼。”

这两首可能是得善留下的最后笔墨了。汉章先生失去了一位良师益友。所谓益友,是说汉章先生后来也与得善在学问上互相探讨。但留下文字不多,其中有两封信,一封是光绪十八年(1892)写给得善的信,回答红兰主人是谁的问题。另一封是光绪二十八年(1902)四月二十日写给得善的,信中着重探讨紫草为何物,说看了许多方志、农书,才明白紫草,即象山人用来肥田的草子。信中又提及自己“戊戌(1898年)所购农学新出书有英国人所著者,有法国、美国人所著者,日本人所著者,又有各省人所辑各省土产表,所称肥料,有动物,有矿物,有叶物,有植物,并不及紫草,陈寿彭著《宁波土产》亦不及草子”。这时汉章先生正从原先读经转向实学,“乃取当时所出算术、格致、农学、兵学、外交诸译著,一一加以研讨,于致国富强之术有所贡献”。(陈庆麒、陈庆粹:《先考行述》)

得善早逝,四子中留下庆来、庆,由汉章先生照顾。他觉得他有两件事对不起兄嫂。“先是兄子庆来、庆已各分授田亩,但为庆来之子维聪尚小,不更事,故仍为代理人。迨维聪年长有室,得闻与胡新斋力劝胡孺人授与田亩,不料维聪为匪人所诱,田一入手,抵押债款殆尽,至无以给饔飧。此得闻之无以对兄嫂者一也。”又说:“嫂氏勤俭持家,衣食菲薄,为常人所不堪,家有储蓄,为通匪者所觊觎,遂叫海盗劫掠一空。得闻以为慢藏海盗,又力劝嫂氏,将逐年出息储存城中萧通生店,以免匪徒垂涎。又不料通生账房吴赓堂者,将从前借与维聪之款,加重利息,按数于嫂氏存折内,只知肥己而不惜损人扣除。其存也利息甚轻,其出也利息加倍,上下其手,又明知出入异户,无由通财,擅自强迫其祖母代偿其别户孙儿之债,不合民法物权。本可起诉,嫂氏忠厚为怀,不欲牵涉萧氏,令人对簿公堂,遂至丧失存款七千余元。向使得闻不劝存通生,岂至为人暗算?此得闻之无以对兄嫂者二也。”唯一使人安慰的,“前年胡新斋命庆麒校刊先兄所烬余诗古文词,亦复裒然成帙。”这就是我们见到的《石坛山房诗集》和《石坛山房文集》四册。上面所引之话,是1936年9月1日汉章先生祭亡兄嫂所说的话。(详见《陈汉章全集》第十九册第826页)

得善郁郁不得志,四十后为病体所缠,经常吐血,晚年居胡家,胡新斋大约是其妻舅,家境较佳。得善在其适园筑书室,名曰先得庐,专有《琵琶仙》词记之。

得善的二弟得先(1858—1881),与汉章先生之间也亦师亦友。现存丙子窗稿,即汉章先生十三岁写的八股文和试帖诗,至少有七篇(首)是得先批改。即文《敏而好学》、诗《赋得春日迟迟》;文《敏则功》、诗《赋得草色入帘青》;文《学而不厌》、诗《赋得以鸟鸣春》;文《则敬》、诗《赋得仓庚鸣》;文《过则勿惮改》、诗《赋得春风柳上归》;文《孝慈则忠》、诗《赋得好鸟枝头亦朋友》;文《不相为谋》、诗《赋得谁家新燕啄春泥》。汉章先生后来对这位堂兄作过如下评价:“性刚义,行端方,制艺必殚精思,不屑人篱下。人事有不合道者,必剧论之,略无顾忌态,而待完人,又极谦。使天假之年,铁杆辈,当让出头地也。惜无季孙,肥公叔父母之遇,抑郁成疾,于辛巳岁二月二十六日遽赴修文。凡耆宿辈,莫不扼腕。是诗为约园白莲花开而作,抄录之,不胜惴然。”得先年三十尚无子,郁郁不欢。汉章先生父亲曾劝其娶继室。得先之《赏白荷》是在约园作。汉章先生把其诗抄至《约园诗钞》中,触景(诗)生情。写下上面这一段话。其诗共六首,云:

梅样丰姿兰样香,清波明月淡梳妆。

此生不解繁华意,专宠何须怨六郎。

素质凌波步步生,和风淡荡暗香横。

一声玉笛鸳鸯散,十里芳塘夜月明。

纵有丹青描不得,一池清水写芳容。

凌波潇洒绝尘埃,信手拈时笑口开。

我欲参禅老华省,玉台清净拜如来。

素水光含水弄微,和风精神月有波。

一笑池边春买到,玉颜肯许醉颜酡。

波畔曾修净土禅,光阴冉冉已经年。

咏花恐被名苍笑,不把新诗入锦笺。

得先写约园的诗,还有另一首,题为《约园》:

窐门曲径小池塘,红藕开残秋色凉。

料得此中诗兴好,晚风吹送稻花香。

得先,字十梅,别字赘人,号心斋,又号西敀、片冰居士,庠生。著有《赘人集》一卷。配葫芦门武举郑安邦第四女,生女一,殇。

得善三弟陈得森(1870—?),字午生,又字椮柳,号可园,又号柞堂。七岁受庭训。附贡生。配半河教谕郑秀文次女,侧室慈溪半浦童氏、大泥塘张氏,生一子,朱溪钱氏。著有《可园诗集》二卷,《砚说》、《印谈》、《铭府》各一卷,以及印谱数册。得善曾为《可园诗集》作过序,题为《三弟午生诗集叙》。叙云:

三弟午生,姜氏季江,刘家冲嘏,趋庭较晚,欹案能劬。余既受命于严君弟,乃执业以请益,青蓝互染,砥砺相资,举凡八股之时文,六韵之诗帖,丞相中郎之篆隶,补之克一之。图书莫不赏析奇疑,权衡可否抱若虚之雅,因则友之心。二十年来同居共研,犹不知其能诗也。今春二月,忽婴沉痼,手捡稿草,出而授余窥,其意以为久病之身,理难忽药;无子之戚痛,甚损年。

接下一段是劝解午生弟之文字,行文十分出色,全文引用,恐太长,不妨引几句,供大家欣赏:

午生有“不永之忧”、“无子之戚”,于是得善写了一首劝弟耐心养病之诗:

莺花孤贪好春天,那有沉疴一旦痊;

岂有长愁难养病,由来美意自延长;

商瞿子晚因知命,韦诞生迟转象贤;

他日机云喜偕老,吟成花萼付几编。

午生年逾四十,始得子女各二。

得森《可园诗集》今不见。散见于民国《象山县志》、《东陈村志外编》共计十一首,现引几首,以飨读者。

却寿

人生岂真有百岁,五十我已过其半。

从此顽躯老渐磨,聋盲强把聪明换。

杖乡杖国且休,曰耋曰耄非吾顾。

思量总要饵还丹,顷刻人间再少年。

从此诗可知得森此时已年过五十。

又:

与乡试诸友游杭

瑟瑟凉风透越罗,一肩行李学奔波。

秋光淡处移船泊,桂子香中缓策过。

秦望峰回灵气转,钱塘潮涌俊才多。

此来笑我缘底事,西子湖头放棹歌。

此诗反映得森到杭参加乡试,估计是一次举人考试前的资格考试。

又:

十月十五日仲氏心斋先生生辰奠毕赋此

十年长恨我迟生,泪落天边断雁声。(兄戊午生,森庚午生。)

偶谈文章想豪气,(只著有《赘人集》若干卷)但从朋旧话高情。

招魂尚有梅花在,(兄爱梅花以十梅署其楼)小奠新逢竹叶成。(兄素善饮,邑人十月酿酒经旬便熟。)

一事告君无可憾,阿遐头角自峥嵘。(兄无子以伯氏次子庆遐为之后。)

过亡友钱季硕墓

绿满联吟墨尚新,墓田宿草已成茵。

廿年半是沉疴日,一死仍为落第人。(君以不第郁郁而归,咯血数斗遂不起。)

妇烈自坚同穴誓,(君妇郑殉烈)诗传何补早亡身。(时潘学使绎庈续辑《两浙轩录》,君诗已录呈,当蒙采入。)

摩挲故剑悲遗陇,双柏无言独对春。

上述四首都与史实有关,特引之,以补史料不足。得森这类诗叙述平实,明明白白,无雕饰之痕,《与乡试诸友游杭》有不少佳句,书生意气,满纸皆是,不愧是一首好诗。他的《渔夫辞》也属此类,诗云:

一叶瓜皮戴笠蓑,芦中可泊自高歌。

陶然博得今宵醉,卧听游鱼跃水过。

总之,得善兄弟三人,也非平平之辈,能文能诗,皆读书人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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