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魏兄不知从哪里得到

时间:2022-12-28 理论教育 版权反馈
【摘要】:报纸、广播天天喊物价稳定、市场繁荣,有人改成“物价稳定邮政局,市场繁荣道门口”,有来由的:寄信的邮票价格稳定,市内四分,国内八分,多年不变;再说,我们的工资收入也稳定,七八年,一分不长,花钱计划性强得很。少爷三杯下肚,心潮激荡,大谈其画作的“反潮流”意义,说到权势人物和权贵子弟对他的压制和人身折磨,俨然他是商鞅,是李斯,是韩非子。特别是对国家领导人,不得有任何非议。

魏兄不知从哪里得到风声,说张铁生要当教育部长,于会泳要当文化部长。又耸头耸脑地说,他去火车站送客,正逢于会泳的老婆,京剧《泉山》中一号主角下车,风头十足,月台上,观者如堵。

“漂亮不说,神气呀,戴个大墨镜,身穿白风衣,警察开道,一级保卫呢。”魏兄艳羡,流涎滴口水。

“神气还是妖气?老婆还是相好?搞清楚。”馒头愤愤。

路老兄也说:“不值得大惊小怪。投身南昌大起义,比不得台上唱京戏;参加长征二万五,比不得台上跳个舞。这年头……”

这年头,怎么说呢,“豺狼尽冠缨”。当然,女主角不算豺狼,但没必要趾高气扬。来长沙何不乘飞机?坐火车为什么要挑魏兄在时亮相?这不是算计魏兄的口水?

倒是路老兄有确凿消息源,马上要“批邓”。

一说“批邓”,我就紧张,儿子的给养会更困难。报纸、广播天天喊物价稳定、市场繁荣,有人改成“物价稳定邮政局,市场繁荣道门口”,有来由的:寄信的邮票价格稳定,市内四分,国内八分,多年不变;再说,我们的工资收入也稳定,七八年,一分不长,花钱计划性强得很。再说到市场,道门口的萝卜、白菜成交额大,果真繁荣。偶尔有农妇偷偷摸摸卖鸡蛋,一角钱一个,还价八分。农妇坚决不干,说鸡蛋七分钱一个收来,上公交车又挤破几个,不卖一角会赔本。我问挤破的鸡蛋在哪里,她清理装鸡蛋的布袋子,袋底果有蛋清和蛋白搅成糊状,我花两角钱全买下,倒在饭盒中,蛋白质宝贵;但尴尬,两角钱的生意被学生彭建中的家长看到。老彭要搞点外快,也加入卖鸡蛋行列,那天他卖完鸡蛋,同我一起坐车回家。我正在考虑,是不是应替他买车票,他却同售票员争得脸红脖子粗:

售票员:“买票!”

老彭扭过脸:“没有钱,不买!”

“莫想躲,你这鸡蛋贩子,每次坐车打溜票。”

“鸡蛋贩子怎么了?老子不贩来鸡蛋,你生得出?”

女售票员气得脸泛红,仍坚持:“莫啰嗦,坐车就要买票。拿钱来,一角。”

他极不情愿地掏钱,接过票仍说:“刚才买蛋时有人少给一角钱,现在又让我买车票,什么世道?”

一车人笑,有人笑他喝醉酒,有人骂他神经病。我只好躲远些。哪知当晚,老彭提着一篮鸡蛋送到我家,坚持不收钱,说应当孝敬老师。我又尴尬一次。

日子就这样过,发觉,都在鼓足腮巴,我们鼓足腮帮子吮“实心奶嘴”,宣传机器鼓足腮帮“吹喇叭”,其实,鼓腮巴很费力气。

学校布置,组织学生看电影《反击》,反击右倾翻案风。影片中葛存壮扮演让人嗤笑的农学院教授,研究和讲授“马尾巴的功能”,教授似乎废物得很。从此,课堂上学生若不想听课,就大嚷“马尾巴的功能”,馒头中过招,气得发抖。

但近来馒头开心的时候多,他的儿子长势良好,馒头见人就发表男子汉宣言。喜过又忧,海音生产时大出血,母子的营养如何保证?馒头同我住得对门对户,见面时他叹,我也叹。

吉人自有天相。那天少爷找到学校,提个鼓鼓囊囊的网袋,袋里的物事用报纸包着,渗血水,有腥气,说是大补之物。我问是什么,他神秘兮兮,凑近我耳朵说:胞衣,学名胎盘,中药名紫河车。我的天,他真有起死回生的本领,要么死猪子肉,要么产妇的胎盘,服了。只是,我委实不敢让满子享受这大补之物,再说,腥腥腻腻的东西,怎么烹制?我正要婉拒,却被馒头要去,如获至宝。我留少爷吃饭,他欣然同意。饭菜上桌,少爷大喷口水,说春上将要进行“美展”。问起有哪些人的作品,他滔滔泻泻:

“多哩,山水,雪意。青年画家的作品独占鳌头,作品有《农民大学办田间》,还有,嘿嘿——”

我说:“莫卖关子还有谁的?”

他说:“猜不到?当然是我的《一代女英》。”

我讥他:“你那画技,能同人家相比?”

他急了,就申辩:“画是表现思想,突出境界,‘总把新桃换旧符’,懂不懂?”

我打趣他,说:“你真是一夜成名哪。”

他就安慰自己:“我有童子功,从小跟在父亲身边,有时间就画。”

“哈哈,你画什么?晚上床上画地图,早起晾被子。不是?”

“莫扯得远,说真的,这次我的‘一代女英’要在画展上占主要位置。酸枣说的。”

又抬出酸枣。我问:“酸枣能一锤定音?”

少爷说:“酸枣手眼通天,按他的理论水平,今后,省委宣传部长,非他莫属。”

“属个屁,他连党员都不是。”

“不是又如何?就不能突击入党、突击提干。什么年月了? ‘请君莫奏前朝曲,听唱新翻杨柳枝’,懂不懂?”

我想到杨柳枝“这人折了那人攀”的依附品性,要说出,但馒头过来。他拿瓶酒,来道谢。少爷三杯下肚,心潮激荡,大谈其画作的“反潮流”意义,说到权势人物和权贵子弟对他的压制和人身折磨,俨然他是商鞅,是李斯,是韩非子。

“钉梢呢,几个干崽子,我走到哪里,跟到哪里,回家路上要兜圈子,担心这些家伙记住家里的门牌号码。”他说得煞有其事,馒头将信将疑,我不以为然,问:“有那么夸张?”

“得留心,这年头,斗争激烈。”馒头提醒。

“毛骨悚然,哪个信?你以为是红岩村、沙坪坝、白公馆?”

少爷说:“刚才来你这里,龚家的小崽子吊我的尾线,若骗你,天打五雷轰。”

点名道姓。真是?我也将信将疑。

少爷走了,馒头开始操作,占据自来水笼头,洗去腥腥粘粘,然后剁馅,包饺子,噎得海音想吐。馒头不厌其烦洗胎盘时,等着接自来水的排长队。十几户人家,自来水笼头只有一个,水流如尿滴,排队等水洗脸的路老兄只好朝馒头作揖打恭,递过条干毛巾,请沾雨露,以保持脸面。他急着去开紧急会议。会议果真紧急,散会后路老兄敲开我家的门,警告我:管住你那张嘴,嘴巴是用来吃饭的,不是乱说乱道的,弄不好人头落地,儿戏不得。特别是对国家领导人,不得有任何非议。

国家领导人?

“我指的不是戏子几个。”路老兄一脸严肃。

我诚惶诚恐。他又压低声音说:“马上有新一轮批斗高潮。”我问:“批哪个?”他告诉我,批冬不拉。

“冬不拉犯哪条?有什么新动向?”我问。

他说:“阶级斗争嘛,没有新动向也有旧动向,死老虎最好打。”

我为冬不拉暗抱不平,不敢声张,瞒着满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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