沁园春·送春

沁园春·送春

刘辰翁

【原文】

春，汝归欤？风雨蔽江，烟尘暗天。况雁门厄塞^①，龙沙渺莽，东连吴会^②，西至秦川。芳草迷津，飞花拥道，小为蓬壶^③借百年。江南好，问夫君何事，不少留连？

江南正是堪怜!但满眼杨花化白毡^④。看兔葵燕麦^⑤，华清宫^⑥里，蜂黄蝶粉，凝碧池^⑦边。我已无家，君归何里？中路徘徊七宝鞭^⑧。风回处，寄一声珍重，两地潸然!

【注释】

①雁门：位于山西代县。“天下九塞，雁门为首。”厄塞：险要之地，险阻要塞。

②吴会：东汉分会稽郡为吴、会稽二郡，并称吴会。后亦泛称此两郡故地为吴会。

③蓬壶：即蓬莱，古代传说中的海中仙山。

④满眼杨花化白毡：化用杜甫“满眼杨花铺白毡”句意。

⑤兔葵：即葵菜。燕麦：即野麦。出自刘禹锡《再游玄都观》诗序。

⑥华清宫：这里借指临安凤凰山下的宋朝宫殿。

⑦凝碧池：在唐朝东都洛阳。天宝十五载（公元756年）安禄山叛军攻下长安，将所获梨园子弟数百人集中在凝碧池演奏歌曲，安禄山在这里大宴伪官。诗人王维被叛军拘禁于长安菩提寺，听了这个消息，愤而写诗以寄怀，有“秋槐叶落空宫里，凝碧池头奏管弦”之句，这里借指宋宫。

⑧七宝鞭：借用晋明帝用七宝鞭迷惑敌人的典故，此鞭以多种珍宝为饰的马鞭。“晋王敦欲为乱，明帝乘骏骑密察敦营。敦觉，遣五骑追之。途中，帝将七宝鞭与逆旅老妪，令俟追者至，以鞭示之。俄而追者至，问妪，妪曰：‘去已远矣。’因以鞭示之，追骑玩鞭稽留，帝仅而获免。”（见《晋书·明帝纪》）这里指代贵重之物，意思说春天和七宝鞭一起走了未被挽留过。

【经典原意】

春，你要归去吗？风雨遮蔽江面，烟尘使天地昏暗，何况雁门要塞，龙沙莽莽，向东连着吴会，向西直达秦川。津渡芳草茂盛，路上飞花繁密，江南如此之好，就像“蓬壶”仙境一般，为什么你不留连呢？

江南正是惹人怜爱的时候。只是满眼的白花仿佛化成了白毡。看华清宫里，到处是葵菜野麦，凝碧池边，到处是黄蜂粉蝶。我已经没有家了，你去哪呢？半路上徘徊着和七宝鞭一样珍贵的东西，却无人挽留。风回去的地方，让它代我寄一声珍重给你，你我两地潸然落泪。

【当代阐释】

风雨送春归

春天终不会常驻人间，它总要在人们的百般挽留中离去。那就让我们为春天送行吧。

刘辰翁的这首词作于南宋亡后，作者借送春来抒发自己的无限悲恸，饱含着深切的挽留之意，也反映了作者的亡国之悲。

一开始，词人向春天提问：“春，汝归欤？”表面上是在问春是否要走，但言外之意却是说：“你走不得啊!”因为“风雨蔽江，烟尘暗天”。这里的“风雨”表面上是自然界的风雨，实际上是政治风雨，“烟尘”也是战争烟尘。元军攻占了临安，宋室沦亡，山河变色，春天，你能往哪里去呢？“雁门厄塞，龙沙渺莽，东连吴会，西至秦川”，从北到西，从东南到西北，几万里的大好河山，已完全沦陷，春啊春，你无处可去。“芳草迷津，飞花拥道，小为蓬壶借百年”，江南如此之好，为什么春天你还要离开，“不少留连”呢？原来，虽然江南名山胜水，可爱之处难以尽数，但是已经到了春残花谢的时候，风光不再、山河破败、家国不全、群魔乱舞。春天已经没有可留之处，词人也是无家可归，只能向春天告别：“风回处，寄一声珍重，两地潸然!”春天已去，国家已亡，空留一腔悲愤，却又无可奈何!

如果说杜甫的“国破山河在，城春草木深”，抒发的是春天依旧，国事全非的悲痛，那么刘辰翁的这首词却是山河破碎，春又离去的悲中之悲，痛上之痛。词中句句是送春，句句又是留春。一个身怀家国之痛的人对春天的深切挽留，又无可奈何的情怀，凄婉动人，催人泪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