话语霸权下的舆论一律

二、话语霸权下的舆论一律

话语霸权导致舆论一律,是专制社会的普遍现象。所谓舆论一律,是指整个社会只有掌权者一种声音,仅允许媒体对社会事务表达掌权者的观点,不准公开表达任何与权力对立的意见。舆论一律同舆论多元是对立的。舆论多元作为民众具有话语权的标志,是社会思想自由、表达自由的反映。民众话语权是同舆论一律根本矛盾的,因而也只能是形式而非实质上的一律。权力无论如何严厉地防范,都无法阻止民众私下的议论,舆论一律是无法完全实现的。但在一个社会,公开、特别是利用媒体表达的意见几乎同掌权者一致,同权力层不同的意见受到检查或遭到惩罚,就在一定程度上实施了舆论一律。

舆论一律是话语霸权超显性的表现,在政治、法律和传播工具高度受控的情况下,才能够有效实施。在权力制衡的国家,话语霸权没有市场,因而也无法实现。不同的人都可以代表自己或者自己的利益集团说话,但要获得话语的意义,就要揭示客观真相的道理。这种揭示如果同权力阶层的逻辑发生冲突,戳穿掌权人制造的假象和荒诞的说教,权力的话语霸权就受到挑战。与此相反,舆论一律反映出一个国家权力的不正当性,也表明权力与权利的非均衡性,标志着这是个专制国家。

讨论舆论一律问题,必须明确一个前提,即实行一律的意见是错误的,强制一律的手段和程序又是违法的。如果政府要求民众持有一致的意见符合公共利益和社会进步,这不是舆论一律,而是尊重民意、凝聚民心,弘扬主流意识。即使如此,也要避免用民意去压迫还没有认识民意的少数人。经过活跃的社会讨论增强民意的影响力,引导人们自觉融入民意的洪流,是民意固有的价值和力量。正确的意见从来不会强迫人们接受,因为真理本身就具有说服力,吸引人们的支持和赞扬。只有错误的观点、理论和立场,才会依赖话语霸权推行舆论一律,否则人们就要公开抵制和批评。

话语霸权和舆论一律都是历史性的。话语的实践者是人,而人是历史性的实体。脱离了人,话语就失去了实践主体,也就没有存在的依据。人的知识、权利和独立行动的能力达到一定高度,话语霸权与舆论一律也将随之消亡。在专制社会,话语霸权源于权力;在现代社会,一些国家的绝大多数人都有了表达权,话语霸权渐渐失去了存在的条件,从理论上讲舆论一律也就行不通了。但没有民主制度和媒体的公共化,舆论一律仍可死灰复燃。马克思曾预言火炮将把封建骑士炸个粉碎,我们同样可以预言:网络媒介难以把话语霸权和舆论一律消灭殆尽,取缔舆论一律需要民主与法治的保证。人类的很多社会革命都是由技术革命引发的,网络媒介具备引发社会革命的物质技术特性,但专制制度仍可控制技术为其权力服务,因为强行删除互联网信息是非常容易做到的。

舆论一律是一种超强的舆论控制,在特定社会环境下能够发挥积极的作用,这仅仅是指社会需要高度一致对付共同灾难的时候。一旦社会没有这种必要,舆论一律将阻碍社会进步,仅仅有助于保护权力层的私利。进步的社会应具备有效的舆论监督,这种机制建立的前提就是舆论多元的格局。公众的舆论监督必须足量和及时,足以凝聚民众共同起来捍卫公共利益,突破话语霸权和舆论一律的压制。

舆论一律是否具有合法性,要看它的内容是否符合广大民众的利益。这个命题最早可以追溯到德国著名政治社会学家马克斯·韦伯。在韦伯看来,由命令和服从构成的每个社会活动,取决于它是否有能力建立和培养对其的普遍信念。促使人们服从某种命令的动力,主要依据统治系统的合法化程度。当代法国政治社会学家弗兰克·帕金对合法性问题作了更全面的梳理,提出了“‘经同意而统治’乃是一切统治合法性的最终来源”的观点^[22]。面对舆论一律,首先需要弄清在哪些问题上舆论一律,是不是绝大多数公众都同意,有没有法律依据,是否也允许不一律的意见存在。只有法律和公众同意,才有合法的舆论一律,公众多数反对舆论一律,它就不具有合法性。合法的舆论一律实际是民意统治,是在多元舆论基础上肯定主流舆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