权力视角下的商务话语分析

权力视角下的商务话语分析
——以中美轮胎“特保案”为例

修志华^[1]

（泰山学院外国语学院，山东泰安271021）

摘　要：本文以话语和权力的关系为理论基础，以2009年的中美轮胎“特保案”为例，对权力视角下的国际商务话语进行分析。文章首先简述了中美轮胎“特保案”产生的原因和发展的过程，通过分析双方国家、媒体和企业做出的不同反应，显示出话语和权力在国际商务活动中紧密依存的关系。在评述了中方就反对美方在贸易冲突话语选择上体现出的贸易保护主义和贸易霸权倾向所做的努力后，本文力图就商务话语领域涉及的话语和权力问题提出自己的见解。

关键词：商务话语；特保案；权力

An International Business Discourse Analysis of Power

—A Case of Sino-US Special Protectionist Tariffs on Tires

XIU Zhihua

(School of Foreign Languages, Taishan University, Tai’an, Shandong 271021, China)

Abstract: Based on the relation between language and power in critical discourse analysis theory, this paper takes the case of Sino-US special protectionist tariffs on tires in 2009 as an example, analyzing the international business discourse from the perspective of power. Firstly it describes the origins and development of the case, and then analyzes the different response of the two nations, media and enterprises. Finally, after analyzing the tendency of trade protectionism and trade hegemonism from the US government in trade disputes and the endeavor of the Chinese side to fight against this tendency, this paper tries to provide suggestions on the relation between language and power in international business discourse.

Key words: international business discourse; special protectionist tariffs on tires; power

1.引言

作为话语分析的重要研究方向之一，批评性话语分析（critical discourse analysis，以下简称CDA）从20世纪70年代末80年代初产生以来一直是专家学者关注的焦点。而话语和权力之间的关系则是CDA研究的重要内容。在国际商务领域，话语的选择尤其是贸易冲突中话语的表达很大程度上带有国家利益的烙印，因此，更能体现国家间权力的较量。在世界贸易组织（The World Trade Organization，以下简称WTO）规则体系之下，各贸易成员围绕各自利益展开较量：一方面体现的是贸易霸权主义倾向，另一方面是反对贸易霸权主义的努力和斗争。本文依托话语和权力的关系理论，以2009年发生于中美双方的轮胎“特保案”为例，分析了双方话语立场以及处于弱势的中方如何选择话语为本国利益服务，反对贸易霸权主义和贸易保护主义。

2.理论简介

2.1　话语与权力

法国哲学家、思想家福柯（Foucault）在《疯癫与文明》（Madness and Civilization）中描述了文艺复兴之后，西方社会通过对疯人的驱逐和隔离来实现理性对非理性的霸权。（参阅甘均先，2008）。在之后的作品中，福柯继续沿着这一逻辑，论述在话语霸权下的统治阶级和受压迫阶级之间的关系。Fowler等（1979）在《语言与控制》（Language and Control）中认为语言与社会密不可分。语言不仅能反映人类经验，还能反映权力和控制，继而反映不平等的社会关系即权力关系。Fairclough（1989）在论述权力和话语的关系时提出研究权力和话语的目的是为了“解放”受压迫的阶级（emancipation of the oppressed class）。然而，福柯等人的研究是建立在对国内社会结构分析的基础之上的，在国际领域，尤其是商务交流方面这样的研究还为数不多。

2.2　研究目标

对权力（地位）的不同理解和定义会导致权力与话语研究的重点和视角不同。总体说来，国外的研究按照对权力的不同理解可以分为两种：一种是对权力的宏观研究，一种是微观的研究（廖美珍，2003）。而本文所做的国际商务领域的话语研究框架有所不同。主要有以下考量：首先，如何定位国际商务领域的话语和权力？其次，在国际贸易冲突或纠纷问题上，权力之间如何进行制衡？最后，在国际商务话语领域是否存在话语霸权？如果存在话语霸权，那处在劣势地位的一方有没有反驳？在什么时间反驳的？如何进行的反驳？其结果如何？围绕这些问题，本文的研究框架为：列举贸易争端的双方立场；通过弱势一方的话语努力看如何维护本国国家利益；通过第三方舆论（国际舆论及企业反应等）看是否存在话语霸权继而凸显是否存在贸易霸权，以及针对贸易霸权另一方如何择机进行反驳，采取的话语策略、结果和造成的影响是什么。

2.3　语料选择

国际商务领域的话语有很多种形式，本文选取2009年4月至2011年9月的中美“特保案”为例，分析中美双方话语和权力的制衡关系。选取这段语料主要是因为“特保案”牵涉的中美双方均是WTO成员国，互相遵守WTO规则；两国均是进出口大国；“特保案”不仅是轮胎贸易问题还代表了国家利益。在“特保案”中，话语的参与者包括政府，轮胎企业或协会，两国媒体或评论员。语料的选择既包括贸易冲突双方又包括第三方媒体评论，具有说服力。

2.4　中美轮胎“特保案”介绍

2009年4月20日，美国钢铁工人联合会向美国国际贸易委员会（ITC）提出申请，对中国产乘用车轮胎发起特保调查。其在诉状中声称，从中国大量进口轮胎损害了当地轮胎工业的利益；若不对中国轮胎采取措施，到2009年年底还会有三千名美国工人失去工作。2009年6月29日，ITC以中国轮胎扰乱美国市场为由，建议美国在现行进口关税（3.4%～4.0%）的基础上，对中国输美乘用车与轻型卡车轮胎连续三年分别加征55%、45%和35%的从价特别关税。根据美国调查程序，在8月7日的听证会后，美国总统将于9月17日前做出是否采取措施的最终决定（见本文文后参考文献6）。美国总统奥巴马在北京时间2009年9月12日宣布，对从中国进口的所有小轿车和轻型卡车轮胎实施为期三年的惩罚性关税。白宫发言人罗伯特·吉布斯说，对从中国进口轮胎实施的惩罚性关税税率第一年为35%，第二年为30%，第三年为25%（见本文文后参考文献16）。2010年12月13日，WTO驳回中国提出的美国对其销美轮胎征收反倾销惩罚性关税的申诉，仲裁小组表示美国在2009年9月对中国销美轮胎采取“过渡性质保护措施”征收惩罚性关税未违反WTO规定。中方不满上述认定，于2011年6月向WTO上诉机构提出上诉，要求对专家组报告进行审议。世贸组织上诉机构是WTO争端解决机制的最高权力机构，裁决具有法律效力。2011年9月5日，上诉机构公布了裁决报告，结果令中方失望。

3.分析

3.1　“特保案”里话语权力分布和制衡关系

3.1.1　美方立场分析

美方钢铁工人联合会向美国政府控诉中方轮胎进口损害了本国利益，寻求政府庇护。接着美方政府作出惩罚性关税的决定，并且中方向WTO申诉无果。这一切表明，轮胎贸易问题涉及国家利益，美方筑成贸易壁垒并进行贸易保护，显然不利于各国平等交流。

3.1.2　中方立场分析

针对美方的贸易霸权和贸易保护主义，中方适时作出了反应。2009年9月13日，商务部毅然作出决定，对美国部分进口汽车产品和肉鸡产品启动反倾销和反补贴立案审查程序。2009年9月14日中国政府正式就美国限制中国轮胎进口的特殊保障措施启动了世界贸易组织争端解决程序。中国常驻世贸组织代表团在一项声明中说，中方当日就正式向美方提出在世贸组织争端机制框架内展开磋商的要求。声明指出，美方对中国输美轮胎采取特保措施，是违背世贸组织规则，滥用贸易救济措施的错误做法（见本文文后参考文献15）。

3.1.3　小结

从以上中美立场分析看出，中美轮胎“特保案”实质是美方以轮胎特保案为借口实施的贸易保护主义。根据一些美国经济学家的看法，奥巴马政府这样做的目的是迎合国内一些政治势力，完全是保护主义行为，不利于世界经济复苏。美国彼得森国际经济研究所所长弗雷德·伯格斯滕表示，奥巴马政府此举显示其没有明确的贸易政策，“他们只是口头上反对保护主义”。他强调，奥巴马政府如果不纠正这一政策，就无法抵制保护主义的压力。美国罗格斯大学经济学教授托马斯·普吕萨对新华社记者说，美国借助轮胎特保措施每保住一个就业岗位，结果将会损失25个就业岗位，美国总计将因此损失2.5万个就业岗位，这种保护主义行为对当前失业率居高不下的美国劳动力市场是雪上加霜。美国康奈尔大学贸易政策教授埃斯瓦尔·普拉萨德说，奥巴马这一带有保护主义色彩的举措是一个“危险的策略”，奥巴马为了让几个工会组织满意，却将中美关系推到争端加剧的危险阶段。普拉萨德指出，如果中美间的贸易摩擦升级，就有可能破坏全球贸易体系，并使全球经济刚开始出现的脆弱复苏夭折。美国传统基金会资深研究员德里克·西瑟斯对新华社记者说，在当前的敏感时期，美国必须停止针对中国的制裁举措，必须清晰阐明美国希望合作的贸易政策（见本文文后参考文献10）。

通过以上美国学者论断不难看出，“特保案”中彰显的是中美两国国家利益的冲突。从中美双方权力制衡的关系上，美方处于强势，并掌握着主动权；处于弱势地位的中方，为应对美方特保方案采取了积极行动，争取改变被动局面，其中在话语上的表现尤为突出。

3.2　中方话语分析

“特保案”中处于弱势地位的中方从政府、企业到媒体评论采取一系列话语策略来反对美方所推行的贸易保护主义，积极寻求话语支持来掌握话语主动权，并争取得到中美政府以外的第三方支持，具体表现如下：

3.2.1　政府发言分析

中国政府在奥巴马政府裁定征收惩罚性关税的第二天作出反应：商务部决定启动对美国输华鸡肉和汽车零配件进行反倾销和反补贴立案审查程序（见本文文后参考文献8），同时针对“特保案”向WTO提出控诉，政府发言人也严辞声明批评美国对中国实施的特保措施。中华人民共和国外交部发言人姜瑜在2009年9月13日就美宣布对中国输美轮胎采取特保措施答记者问时表示，中方已就此向美方提出严正交涉，并保留作出进一步反应的权利。姜瑜说：“9月11日，美方不顾中方严正立场，决定对中国输美乘用车轮胎产品采取特保措施，我们对此表示强烈不满和坚决反对。美方这一做法违反了其在20国集团金融峰会上做出的有关承诺，是对贸易救济措施的滥用，是严重的贸易保护主义行为，将给中美经贸合作造成损害，也不利于推动世界经济早日复苏。中方已就此向美方提出严正交涉，并保留作出进一步反应的权利。”（见本文文后参考文献17）中国商务部前部长陈德铭通过商务部网站表示：中国政府坚决反对美方采取特保措施，这是严重的贸易保护主义行为，不但违反WTO规则，而且违背了美国政府在G20金融峰会上的承诺，是对特保条款的滥用，向世界发出了一个错误的信号。中国政府将坚定维护国内产业的正当权益，保留做出进一步反应和采取相应措施的权力。商务部新闻发言人姚坚在2009年9月12日就此发表谈话时指出，“这是严重的贸易保护主义行为，此举不但违反了WTO规则，也违背了美在G20金融峰会上的有关承诺，中方将保留包括诉诸世贸组织在内的一切正当权利。”（见本文文后参考文献13）

小结：权力关系的改变所导致的话语秩序的变化反过来又会影响社会权力关系的改变（Fairclough, 1992）。首先，处于弱势的中方反应及时并且积极寻求话语秩序以保证本国企业利益。其次，从我国外交部到商务部，从政府到企业，积极寻求话语主导权，对美国采取的贸易保护主义和特保案进行坚决反驳，从而引导话语和社会秩序向有利于自己的方向发展。同时，中方还强有力地向美国法院提出诉讼并及时引用其判决结果来支持并维护本国企业和国家的利益（见本文文后参考文献14）。

3.2.2　企业协会做法分析

中国橡胶工业协会于8月份直接去美国斡旋，并明确地反对美方的做法。他们通过网站发出所有中国轮胎企业以及协会发给美国总统奥巴马的抗议信，表示已向中国政府要求，对美国实行反制措施。抗议信指出，现在美国经营中国轮胎的进口经销商有200多家，零售商也有43100多个，这部分经销商和零售商将会面临重新选择就业岗位的现状（见本文文后参考文献9）。

美国轮胎工业协会执行主席罗伊·利特菲尔德表示，这一决定不会促进美国就业，只会让轮胎生产商将厂房转移到其他低成本的国家。美国SIS轮胎制造集团CEO大卫•潘指出，“……这个决定将会给整个美国轮胎经销商带来一定的损失，因为大量的美国轮胎经销商都与中国有轮胎生产和销售活动上的往来，而且市场活动也将会出现一段时间的中断，因此整个行业将会面临损失，与此相关的分销和零售业也会有所损失，而且根据市场发展，这种损失可能会成为一些企业的巨大损失，大多数经销商已经联合起来正在反对此项决策，美国轮胎产业协会已出来强烈反对此项决策，同时一些大型的轮胎分销商和零售商也自发地出来反对此项决策。”（见本文文后参考文献18）

世界贸易组织副总干事亚历杭德罗•哈拉在接受一家中国媒体采访时表示，美国政府的举动可以说是一项限制性的措施。对中国进口轮胎加征关税，对问题的解决毫无帮助，对贸易往来也没有什么益处（见本文文后参考文献19）。

从企业协会发出反对奥巴马政府的严厉抗议和部分企业起诉美国商务部反倾销反补贴调查可以看出，中方在积极维护企业利益的同时，也在支持企业积极抗辩，并且在话语中指出对方企业的问题、隐患，同时，提出了有利于双方贸易友好的解决方式。

3.2.3　媒体评论分析

在此次事件中，媒体不是直接的参与者，但也是此次事件的重要经历者，他们的言论在中方反对美方话语霸权、贸易霸权上起着重要的作用。中方媒体在论述过程中采取的是引用别国媒体报道的做法。据环球网的介绍，美国《纽约时报》将美国贸易保护主义定义为一种“糟糕的战略”，并且还引用参议员麦凯恩的话，指出目前的经济状况下，采取保护主义措施势必将对世界经济和美国经济造成严重危害。《华尔街日报》连续两天撰文批评美国政府贸易保护已经到了疯狂的程度，不仅违背美国有关自由贸易的承诺，还为其他经济体做出了坏榜样，有可能引发保护主义的恶性循环，并称奥巴马为“保护主义总统”。《华盛顿邮报》批评说，美国这一做法无异于是对濒临崩溃的世界贸易落井下石，贸易保护主义会促使美国的贸易伙伴排斥美国产品，将使刺激经济的计划化为泡影。英国《泰晤士报》更是一针见血地指出：“在金融危机及经济危机重压下，奥巴马政府的这种贸易保护主义极为短视，纯属饮鸩止渴。”（见本文文后参考文献6）

由此可见，由对方媒体或其他西方主流媒体的评论来论述美国在“特保案”中表现出来的贸易保护主义和霸权主义倾向，是对美方最好的回击。中方媒体采用的让对方媒体来替自己说话的策略值得借鉴，也为自己掌握话语主动权提供了选择。

4.结语

通过以上分析可以看出，中美在轮胎“特保案”中存在权力的制衡关系，而且明显是美方处于主动地位并对中方采取不正当的压制政策。中方政府在维护本国企业利益同时，积极寻求话语策略支持，既有协商又有抗辩，据理力争，积极应对。中国企业也迅速作出回应，并赶到美国进行申辩，还拿起法律武器，寻求合法保护。中国媒体也在第一时间引用对方媒体评论，或引用美方企业协会评论对美国的贸易保护主义予以批判。这种从上到下，从局部到整体的话语选择策略直接对美方的裁决作出批评和抗诉，多角度、多层面发出多重声音来掌握话语主动权，使处于劣势的中方声音得到世界足够重视，体现了话语选择是抵抗权力控制和霸权的重要力量。

参考文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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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4]人民网.　美法院裁定对华轮胎反倾销调查不合理[OL].http://world.huanqiu.com/roll/2009-09/586188.html.

[15]新华网.　中国就美轮胎特保措施启动世贸组织争端解决程序[OL].http://finance.huanqiu.com/roll/2009-09/575964.html.

[16]新浪财经.　奥巴马宣布对中国轮胎特保案实施限制关税[OL].http://finance.sina.com.cn/j/20090912/09506740800.shtml.

[17]新浪财经.　美国对中国轮胎采取特保措施将损害中美经贸关系[OL].http://finance.sina.com.cn/world/gjjj/20090914/08056743642.shtml.

[18]中国广播网.　解析美国轮胎特保案：可导致中美两败俱伤[OL].http://www.cnr.cn/gundong/200909/t20090914_505468890_1.html.

[19]中国新闻网.　WTO副总干事哈拉：美对华轮胎设限无助解决问题[OL].http://www.chinanews.com/cj/cj-gjcj/news/2009/09-13/1863442.shtml.

【注释】

[1]作者简介：修志华，泰山学院外国语学院讲师，研究方向：ESP理论与实践，商务英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