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赵纪彬对《论语新探》的修订

时间:2022-09-15 百科知识 版权反馈
【摘要】:赵纪彬也对《论语新探》作了修改。如前所述,赵纪彬在1966年已经对《论语新探》进行了第三次修订,第三版《自序》即完成于1966年五一节。这次修订未及出版,“文化大革命”发生了。所以,我们看到的《论语新探》第三版,实际上应当是第四版了。1976年由人民出版社出版的第三版《论语新探》按照儒法斗争的线索重新整理了对孔子和孔门哲学的研究。此种“维新”的折中立场,使孔丘在世界观、认识论和逻辑学上,成为自相矛盾的二元论者。

赵纪彬也对《论语新探》作了修改。如前所述,赵纪彬在1966年已经对《论语新探》进行了第三次修订,第三版《自序》即完成于1966年五一节。这次修订未及出版,“文化大革命”发生了。作者又作了一次修订,至1974年国庆节前修订完毕。所以,我们看到的《论语新探》第三版,实际上应当是第四版了。该书由人民出版社于1976年出版。

1976年由人民出版社出版的第三版《论语新探》(以下简称1976年本)按照儒法斗争的线索重新整理了对孔子和孔门哲学的研究。作者在未出版的第三版(以下简称未刊本)“序”中说:“此次三版,对二版各篇均有修订;并在《上部·历史证件》中,增入了《人仁古义辩证》、《有教无类解》两篇,借补《释人民》篇所未备。又另开《下部·孔门异同》,内收《先进异同考》、《后进异同考》两篇,阐述儒家内部的路线性分歧或学派性对立,借以窥见‘儒墨訾应’的雏形。”[141]1976年本在此句之后增加了“对先秦儒法斗争的发端(即孔丘诛少正卯事实的证件)亦试行剔抉”。[142]1976年本“三版自序”又说:“全书除《绪论》为解题性质而外,共分上、中、下三部十三篇,从‘人’‘民’的阶级矛盾起论,经过孔丘唯心主义思想的分析,至孔门内部的路线分歧为止,庶可体现出春秋过渡时期社会‘一分为二’的辩证规律”,这一段与未刊本相同。所谓强调“一分为二”,一方面与毛泽东关于矛盾的观点相合,另一方面,也是对“合二而一”讨论的一个回应。1976年版自序增加了“此次三版,欣逢批林批孔运动蓬勃开展,深受教育和启发,遂能重加修改”的句子。[143]1976年本“后记”对修改作了内容方面的说明:

我从一九四四年讲授《论语》的专书研究课程,到一九七三年《关于孔子诛少正卯问题》出版以前,在此三十年中,由于缺乏儒法斗争的路线观点,长期将孔丘思想看成为两面性体系,以为既有可以继承的遗产,又有必须批判的糟粕。具体地来说,就是将孔丘思想看成为春秋过渡时期的奴隶主贵族的“维新”派,主张用改良办法和平过渡到封建制社会。此派和反对过渡的顽固派相较,有其进步性;而和“小人”的变革路线相对抗,则又为保守乃至反动的派别。此种“维新”的折中立场,使孔丘在世界观、认识论和逻辑学上,成为自相矛盾的二元论者。[144]

赵纪彬指出,这种观点在“文革”前由于没有认识到刘少奇尊孔逆流的实质,又有所发展。在“文革”和批林批孔运动的教育和启发下,自己逐渐认识到:

《论语》全书,只有妄图恢复西周奴隶制盛世的明文,绝无主张向封建制过渡的章句,举凡我多年指为“维新”的证据,例如“举贤”、“德治”、“因礼损益”以及“合而不同”等范畴和观点,几经分析,确定其全是“复礼”的组成部分或主要内容。于是,遂将我三十年来一贯沿用的“维新”一词,修改成为“复礼”。此一修改,为路线性的根本修改,因而所谓“两

面性”、“二元论”、“改良办法”、“发现规律”以及“和平过渡到封建制社

会”等等派生性错误观点,亦随之近于改削,庶可使孔丘的反动思想,暴

露其本来面貌。[145]

赵纪彬指出,上述修改就对孔丘思想反动实质的认识而言,“确为三十年一大跃进”,自己之所以能够做到此,都是“无产阶级文化大革命、批林批孔运动的教育和启发”。[146]这一修改,也就完全否定了孔子思想中的进步意义。

1976年本对于《论语》的评价也与未刊本大不相同。未刊本“绪论”说,据《汉书·艺文志》的记载,孔子以前的著作都系后人伪托,所以“《论语》一书即不仅是古代前期儒家的直接文献,其在中国哲学史上,亦是先秦诸子唯一可靠的最古私家著作。正惟如此,学者亦可各本所学对之作种种研究,并从中取得最原始的资料和最直接的论据”。[147]1976年本却说,《论语》之前邓析、少正卯均曾讲学和著述,因被奴隶主杀害,“以致失传;故《论语》一书之所以不仅成为古代前期儒家的直接文献,且在中国古代哲学史上亦为先秦诸子中最古的私家著作,实因孔子所创立的各代前期儒家学说,投合于奴隶主世袭贵族统治的需要,无论从政治或学术方面估价,都不能不秕糠视之。惟因其为私家著作,与官府的诰命不同,理论往往是针对论敌的观点而发,遂使其中保有多方面的思想资料,学者亦可各本所学对之作种种研究,并从中取得最原始的资料和最直接的论据”。[148]

孔子的政治态度,未刊本认为是“维新路线的政治范畴”、“维新的贤人作风”,1976年本则修订为“孔丘在过渡时期而仍坚持‘复礼’路线以与‘小人’变革路线相对抗”。[149]关于孔子的伦理学说,未刊本认为是“被‘贤人作风’约束而陷于泛伦理主义”;1976年本则认为“孔丘因受‘复礼’立场约束而陷入泛伦理主义”[150],以“复礼”代替了“贤人作风”。关于“仁”、“礼”关系,在未刊本中,赵纪彬认为孔子“以‘仁’从属于‘礼’的思想体系,乃是以井田公有制限制个体私有充分发展的维新路线的反映;但在‘为仁由己’的思想中,却又肯定个体经济范畴人格化的‘己’是‘为仁’实践的主体,是取譬方法的出发点,显然在一定限度内反映了新兴封建个体私有制发展的要求。因而断定孔子思想在春秋末叶,是具有很大局限性的一个进步体系,但孔子死后,与墨子对立的儒家,则显然是落后乃至反动的学派,不可与孔子本人的思想混为一谈”。[151]1976年本则说:“以‘仁’从属于‘礼’的思想体系,乃是‘复礼’路线反动实质的暴露。在‘为仁由己’的思想中,孔丘沿用了奴隶主贵族人‘己’对称,自称为‘己’的传统,以‘己’为‘为仁’实践的主体及‘取譬’方法的出发点;而实乃在‘复礼’反动路线的支配下,维护井田所有制,而以‘礼’来限制个体私有制的发展,所以与墨家及法家对立的儒家,显然是一个反动的学派。”[152]对孔子哲学的基本评价,从过去“有很大局限性的一个进步体系”变成了“显然是一个反动的学派”;原来是把孔子和孔子以后的儒家分开的,现在则把包括孔子在内的儒家都视为完整的与法家、墨家相对立的体系。这种改动,是与儒法斗争相适应的。

为了说明儒法斗争贯穿中国哲学史始终,在中国古代学派的起源问题上,过去赵纪彬主张孔子为中国第一个哲人,孔门为中国第一个学派,而在1976年本中,赵纪彬提出,春秋时期精神劳动者“变为私人讲学,或创立学派的思想家。如晋国的史墨,见于《左传》、《国语》;鲁国的少正卯,见于《荀子》,郑国的邓析,见于《吕览》。此三子者,俱与孔丘同时,俱有自己的思想体系,亦俱从事创立学派的活动,徒以学说不为奴隶主世袭贵族所容,遂至或遭杀害,或无传人;其中唯孔丘思想,以继周‘复礼’为纲领,以阶级调和为策略,投合与奴隶主贵族挽救其世袭专政制度危机的要求,独得广收学徒,建立儒家,至战国而惟为显学”。[153]这种改动表明,中国哲学史是以儒法斗争为开端的。赵纪彬认为,春秋时代的儒法斗争也表现在孔门内部。过去在《困知录》中,赵纪彬认为,墨家、阴阳家、法家都出自儒家。在1976年本《论语新探》中,他认为《论语》中孔门师徒问答的异同,表现为路线性分歧。“从表面看,即所谓‘儒分为八’的滥觞;就其实质说,则是儒法斗争的反映和儒墨对立的萌芽。因孔丘诛少正卯问题而引起的孔门风波,尤为此种路线分歧的突出表现”。[154]子贡和少正卯都是代表新兴商人的“小人”,“子贡与孔、颜的异同,乃新兴的变革小人与没落的‘复礼’贵族的对立,亦即‘小人’与‘君子’的路线性分歧。就此而论,子贡的思想确与属于商贾阶层的少正卯有许多相似之处。如少正卯不信‘天命’,力求掌握政权,以倾覆奴隶主世袭贵族的‘邦家’(‘心达而险’),子贡则‘不受命而货殖’,孔丘还说‘赐也达’;少正卯蓄意破坏奴隶制上层建筑的‘礼’,子贡则‘欲去告朔之饩羊’;少正卯一反奴隶主贵族的是非、善恶标准,并给以尖锐批判(‘言伪而辨’),子贡在孔门则列于‘言语’一科,《史记·仲尼弟子列传》也说‘子贡利口巧辞,孔子常黜其辩’;少正卯的著作为关于对立斗争的论述,且包括大量资料(‘记丑而博’),子贡亦多以‘多学而识’为圣;少正卯对批判奴隶主贵族统治的言论采取顺从、支持态度,并给以加工提高,使之具有更大的革命威力(‘顺非而泽’),子贡则因‘方人’而为孔丘所贬讥。总此可知,子贡的思想显系倾向于‘小人’变革路线,故对孔子诛少正卯首先提出质问”。[155]因为荀子所列孔子陈述的少正卯的五罪之一是“心达而险”,所以,对于《论语》记载的“子张问达”,赵纪彬认为“系为诛少正卯问题而发”,“子张与少正卯及子贡同属于‘小人’阶层”,“故在诛卯问题上站在子贡一边”。[156]尽管赵纪彬这个结论是以刘宝楠的考证为依据,但配合儒法斗争的色彩仍然十分明显。未刊本关于“子张问达”,没有涉及儒法斗争与孔子诛少正卯事,只是说子张“正是其坚持小人变革立场,拒绝孔子‘克己复礼为仁’维新路线的明证”。[157]

“文革”期间,赵纪彬还专门撰写了《关于孔子诛少正卯问题》,指出少正卯为代表新兴商人、“小人”阶层利益的思想家,与孔子所代表的服务于奴隶主贵族世袭统治的“维新”立场相对抗,“卯与孔子的对立,即是君子‘维新’,‘小人’变革两条路线的斗争”;[158]邓析和少正卯为“两个法家先驱者”。[159]所以,孔子诛少正卯,正是儒法斗争的表现。不过,这时赵纪彬还没有把孔子思想的主调定为“复礼”,而仍为“维新”。

其他如在“礼”、“仁”、“己”的问题上,1976年本都显示出儒法斗争的明显色彩。关于“复礼”,赵纪彬曾经认为是孔子“维新”的表现,即在“礼”的约束下通过维新达到封建制度。在1976年本中,他认为孔丘对于春秋时期由奴隶制向封建制的变革“顽固地坚持‘复礼’立场。‘复礼’的反动意义,首先在于恢复已经解体的奴隶主贵族专政的等级制度”;其次“在于从经济上限制新兴的个体私有制的充分发展”;最后“在于通过复辟奴隶主世袭贵族专政来加强对于‘民’的阶级的镇压”。[160]

如何看待杨荣国、赵纪彬、冯友兰等人在“文革”中的学术研究?学术被整合进政治之后,就失去了自身的独立性,服从政治即成为学术唯一的要求。从“革命史观”到“服务史观”再到影射史学的逻辑借助他们得到了展开;他们成了历史的玩偶,这是他们的不幸和悲剧。必须看到,“服务史观”的逻辑力量是强大的,只有当它展开之后,才能明白它的荒谬性。同时,我们也应看到,尽管存在种种压力,他们也都在某种程度上主动地迎合了政治。他们自认为是服从了人类历史发展的趋势,却并不知道,他们实在只不过是服从了某一派的政治要求。于是,“文革”后他们又被认为是和那一派一丘之貉的,成为被批判的对象。在政治面前,学者无疑是单纯的,甚至幼稚的。然而,学者毕竟是学者,他们应该与政治派别区别对待。就学者群体来说,教训也是惨痛的。学术必须保持固有的尊严,学者必须与政治保持适当的距离,“修辞立诚”,发自内心,惟其如此,才能产生真理;也惟其如此,才能对民族国家有益。时过境迁之后平心而论,他们的研究,给我们提供了极“左”的逻辑在推至极端后究竟会给学术带来什么的教训,构成了20世纪中国民族理性思维走向成熟的一个阶段、一个侧面。回避、掩盖、回护、鄙弃这一段历史,都只能产生重蹈覆辙的危险。他们的人格应该尊重,他们的教训应当汲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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